簡介
《史記》是中國的一部
紀傳體通史。由西漢武帝時期的
司馬遷花了18年的時間所寫成的。全書共一百三十卷,五十二萬字,有十二
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
列傳,共約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記載了上起中國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代(約公元前3000年)下至漢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共三千多年的歷史。它包羅萬象,而又融會貫通,脈絡清晰,“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
太史公自序》),所謂“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詳
實地記錄了上古時期舉凡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個方面的發展狀況。
作品原文
史記卷一百一十七·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司馬相如者,
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少時好讀書,學擊劍,故其親名之曰
犬子。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
武騎常侍,非其好也。會
景帝不好辭賦,是時
梁孝王來朝,從遊說之士齊人
鄒陽、淮陰
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
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歲,乃著《
子虛》之賦。
會梁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素與臨邛令
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
都亭。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
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並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邛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
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
一再行。是時
卓王孫有女
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
臨邛,從車騎,
雍容閒雅甚都;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
殷勤。文君夜
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邛,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
犢鼻褌,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居久之,蜀人
楊得意為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
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
天子遊獵賦,賦成奏之。”上許,令
尚書給
筆札。相如以“
子虛”,虛言也,為楚稱;“
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
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故空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
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
風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其辭曰: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境內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詫烏有先生,而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曰:“仆樂齊王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以
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
于海濱。列卒滿澤,
罘罔彌山,掩兔轔鹿,射麋腳麟。鶩於
鹽浦,
割鮮染輪。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楚亦有
平原廣澤遊獵之地
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
寡人?’仆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遊,游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仆對曰:‘
唯唯。臣聞楚有
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
盤紆岪郁,隆崇嵂崒;
岑岩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
上乾青雲;罷池陂陁,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
赭堊,雌黃白附,錫碧金銀,眾色炫燿,
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琨珸,
瑊玏玄厲,瑌石武夫。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射干,
穹窮昌蒲,
江離麋蕪,諸蔗犭尃且。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
壇曼,緣以大江,限以
巫山。其高燥則生葴{艹斯}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濕則生藏莨
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菰蘆,庵{艹閭}軒芋,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
湧泉清池,
激水推移;外發芙蓉
菱華,內隱鉅石
白沙。其中則有神龜
蛟鼉,玳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楠豫章,
桂椒木蘭,蘗離
朱楊,楂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赤猿蠼蝚,鵷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窮奇
獌狿。
“‘於是乃使專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駁之駟,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
橈旃,曳
明月之
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烏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
驂乘,
纖阿為御;案節未舒,即陵狡獸,轔邛邛,蹴
距虛,軼野馬而<車惠>騊駼,乘遺風而射
游騏;倏眒
淒浰,雷動熛至,
星流霆擊,弓不虛發,中必決眥,洞胸達腋,絕乎心繫,獲若雨獸,掩草蔽地。於是楚王乃
弭節裴回,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谷凡>受詘,殫睹眾物之變態。
“‘於是
鄭女曼姬,被
阿錫,揄紵縞,雜
纖羅,垂霧縠;襞積褰縐,
紆徐委曲,郁橈溪谷;衯々裴々,揚袘恤削,蜚纖垂髾;扶與猗靡,
吸呷萃蔡,下摩蘭蕙,上拂羽蓋,錯翡翠之
威蕤,繆繞玉綏;縹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於是乃相與獠於蕙圃,媻珊勃窣上金堤,掩翡翠,射鵔鸃,
微矰出,纖繳施,弋
白鵠,
連駕鵝,雙鶬下,玄鶴加。怠而後發,游
於清池;浮
文鷁,揚桂枻,張翠帷,建羽蓋,罔玳瑁,釣紫貝;摐
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湧泉起,奔揚會,礧石相擊,硠々磕々,若雷霆之聲,聞乎數百里之外。
“‘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
案行,騎就隊,纚乎淫淫,班乎裔裔。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台,泊乎無為,澹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而不下輿,脟割輪淬,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於是王默然無以應仆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里,來況
齊國,王悉發境內之士,而備車騎之眾,以
出田,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也,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
盛推雲夢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惡而傷私義,二者
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且齊東陼巨海,南有琅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
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
湯谷為界,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儻瑰偉,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萃,充仞其中者,
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契不能計。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遊戲之樂,
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而不復,何為無用應哉!”
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為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逾限,越海而田,其於義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而正諸侯之禮,徒事爭遊獵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且夫齊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
上林乎?
“左
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
終始霸滻,出入涇渭;酆鄗潦潏,紆餘
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兮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徑乎桂林之中,過乎泱莽之野。汨乎渾流,順阿而下,赴隘陝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滂氵費,
滭浡滵汩,
湢測泌瀄,橫流逆折,轉騰潎洌,
澎濞沆瀣,穹隆雲撓,蜿氵嬗
膠戾,
逾波趨浥,
蒞蒞下瀨,批壧沖壅,奔揚
滯沛,臨坻注壑,瀺灂霣墜,湛湛隱隱,砰磅訇磕,潏潏淈々,
湁潗鼎沸,馳波跳沫,汩氵急漂疾,悠遠
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然後
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々,東注大湖,衍溢陂池。於是乎蛟龍赤螭,<魚亘><魚瞢>螹離,鰅騄鰬魠,禺禺鱋魶,揵鰭擢尾,振鱗奮翼,潛處於深岩;魚鱉
讙聲,萬物眾伙,
明月珠子,玓瓅
江靡,蜀石
黃碝,水玉
磊砢,磷磷
爛爛,采色
澔旰,叢積乎其中。鴻鵠鷫鴇,<鳥加>鵝鸀<玉鳥>,鵁鶄<鳥睘>目,煩鶩鷛鸕,<鳥葴><此鳥>鵁鸕,群浮乎其上。
泛淫泛濫,隨風
澹淡,與波搖盪,掩薄草渚,唼喋
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
崇山巃嵸,崔巍嵯峨,深林鉅木,嶄岩嵾嵯,九嵏、
巀嶭,南山峨峨,
岩陁甗錡,嶊崣
崛崎,振溪通谷,蹇產溝瀆,谽呀
豁閜,阜陵別島,崴磈岧瘣,丘虛崛{山畾},隱轔郁<山畾>,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
淫鬻,
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築。掩以
綠蕙,被以
江離,糅以蘼蕪,雜以
流夷。尃結縷,櫕戾莎,揭車衡蘭,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
若蓀,鮮枝黃礫,蔣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
麗靡廣衍,
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鬱郁斐斐,
眾香發越,肸蠁布寫,<目奄>瞹苾勃。
“於是乎周覽泛觀,
瞋盼軋沕,芒芒恍忽,視之無端,察之無崖。日出東沼,入於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踴水躍波;獸則牜庸旄貘氂,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獸則麒麟角<角專>,騊駼橐駝,蛩蛩
驒騱,駃騠驢騾。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
四注,重坐
曲閣,華榱璧璫,
輦道纚屬,
步櫩周流,長途中宿。夷嵕築堂,累台增成,岩穾洞房,俯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
閨闥,
宛虹拖於楯軒。青虬蚴蟉於東箱,象輿
婉蟬於西清,
靈圉燕於間觀,偓佺之倫暴於南榮,醴泉涌於清室,
通川過乎中庭。盤石裖崖,
嶔岩倚傾,嵯峨磼酺,刻削崢嶸,玫瑰
碧琳,珊瑚叢生,瑉玉旁唐,
璸斒文鱗,
赤瑕駁犖,雜臿其間,
垂綏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盧橘夏孰,黃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郁棣,榙荔枝,羅乎後宮,列乎北園。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杌紫莖,發紅華,秀
朱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沙棠櫟<木諸>,華泛檘櫨,留落胥餘,仁頻並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葉葰茂,
攢立叢倚,連卷累佹,崔錯癹骫,坑衡閜砢,垂條扶於,落英
幡纚,紛容蕭蔘,旖旎從風,
瀏蒞芔吸,蓋象金石之聲,
管籥之音。柴池茈虒,旋環後宮,
雜遝累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 “於是玄猿素雌,蜼玃飛鸓,蛭蜩
蠗蝚,螹胡豰蛫,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
翩幡互經,夭蟜
枝格,偃蹇
杪顛。於是乎隃絕梁,騰殊榛,捷垂條,踔
稀間,
牢落陸離,
爛曼遠遷。
“若此輩者,數千百處。嬉遊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
雲旗,前
皮軒,後道游;
孫叔奉轡,衛公
驂乘,扈從橫行,出乎
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獠者,江河為阹,
泰山為櫓,車騎
雷起,隱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
淫淫裔裔,緣陵流澤,
雲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
熊羆,足野羊,蒙鶡蘇,絝白虎,被
豳文,跨野馬。陵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俓峻赴險,越壑厲水。推蜚廉,弄
解豸,格
瑕蛤,鋋
猛氏,罥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於是乎乘輿
彌節裴回,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率之變態。然後浸潭促節,倏敻遠去,流離輕禽,
蹴履狡獸,轊白鹿,捷狡兔,軼赤電,遺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彎繁弱,滿白羽,射游梟,櫟
蜚虡,擇肉後發,先中命處,
弦矢分,藝殪仆。
“然後揚節而上浮,陵驚風,歷駭飈,乘虛無,與神俱,轔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鵔鸃,拂鷖鳥,捎
鳳皇,捷鴛雛,掩
焦明。
“
道盡塗殫,回車而還。招搖乎
襄羊,降集乎
北紘,率乎直指,闇乎反鄉。蹶石關,歷封巒,過鳷<支隹>鵲,望露寒,下棠梨,息
宜春,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台,掩細柳,觀
士大夫之
勤略,鈞獠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
轔轢,乘騎之所
蹂若,人民之所蹈⻊籍,與其窮極倦<谷凡>,驚憚懾伏,不被創刃而死者,
佗佗籍籍,填坑滿谷,掩平彌澤。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
昊天之台,張樂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鉅;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
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盪波。巴俞宋蔡,淮南於遮,
文成顛歌,
族舉遞奏,
金鼓迭起,
鏗槍鐺{
鼓合},
洞心駭耳。荊吳鄭衛之聲,
韶濩武象之樂,陰淫
案衍之音,鄢郢繽紛,
激楚結風,
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而樂心意者,
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覽聽餘間,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恐後世靡麗,遂往而不反,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於是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墾闢,悉為農郊,以贍萌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虛宮觀而勿仞。發倉廩以振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
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與天下為始。’
“於是歷吉日以
齊戒,襲朝衣,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游乎六藝之囿,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騶虞,弋玄鶴,建乾戚,載雲罕,掩群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
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於斯之時,天下大說,向風而聽,隨流而化,喟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羨於
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若夫終日暴露馳騁,
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而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由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
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
避席曰:“鄙人
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
見教,謹聞命矣。” 賦奏,天子以為郎。無是公言天子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乃子虛言楚雲夢所有甚眾,侈靡過其實,且非義理所尚,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
相如為郎數歲,會
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發
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興法誅其渠帥,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
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
詘膝請和。
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
番禺,太子入朝。
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
中郎將往賓之,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
奉幣帛,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
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
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
義不反顧,
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
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
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
安佚,名聲施於無窮,
功烈著而不滅。是以
賢人君子,肝腦塗
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
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
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
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
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遠所溪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使鹹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
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巨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邛笮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邛、笮、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
南夷。”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
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
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歡。卓王孫
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
定西夷,邛、笮、冉、駹、
斯榆之君皆請為內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說。
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為用,唯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已建之,不敢,乃著書,籍以蜀父老為辭,而己詰難之,以風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辭曰:
漢興七十有八載,
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紛紜,湛恩汪濊,群生
澍濡,洋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風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從駹,定笮存邛,略斯榆,舉苞滿,結軼還轅,
東鄉將報,至於蜀都。
耆老大夫薦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辭畢,因進曰:“蓋聞天子之於
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今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三年於茲,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
不贍,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亦使者之累也,竊為左右患之。且夫邛、笮、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歷年茲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德來,彊者不以力並,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
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
使者曰:“烏謂此邪?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惡聞若說。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
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略。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
鴻水浡出,泛濫衍溢,民人登降移徙,崎嶇而不安。
夏後氏戚之,乃堙鴻水,決江疏河,漉沈贍災,東歸之
于海,而天下
永寧。當斯之勤,豈唯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胝無胈,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於茲。
“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瑣握⻊齒,拘文牽俗,
循誦習傳,當世取說
云爾哉!必將崇論閎議,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並包,而勤思乎
參天貳地。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
王臣。’是以
六合之內,八方之外,
浸潯衍溢,
懷生之物有不浸潤
於澤者,賢君恥之。今封疆之內,冠帶之倫,鹹
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絕異黨之地,舟輿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內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外之則
邪行橫作,放弒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為奴,繫纍號泣,內向而怨,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己’。
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
盭夫為之垂涕,況乎上聖,又惡能已?故北出師以討彊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面風德,二方之君
鱗集仰流,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沬、若,徼牂柯,鏤零山,梁孫原。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使疏逖不閉,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誅伐於彼。
遐邇一體,中外
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
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遲,繼周氏之絕業,斯乃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
“且夫
王事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方將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
鳴和鸞,揚樂頌,上鹹五,下登三。觀者未睹指,聽者未聞音,猶鷦明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
於是諸大夫芒然喪其所
懷來而失厥所以進,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怠,請以身先之。”敞罔
靡徙,因遷延而辭避。
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歲餘,復召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與卓氏婚,饒於財。其
進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稱病間居,不慕官爵。常從上至長楊獵,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彘,馳逐野獸,相如上疏諫之。其辭曰: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
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軼材之獸,駭
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伎,力不得用,
枯木朽株盡為害矣。是
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
萬全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猶時有
銜橛之變,而況涉乎蓬蒿,馳乎丘墳,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禍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而樂,出於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蓋明者遠見於
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
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
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之留意
幸察。
上善之。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
行失也。其辭曰:
登陂阤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
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谷害>兮谽。
汩淢噏習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廣衍。觀眾樹之塕薆兮,覽竹林之榛榛。東馳
土山兮,北揭石瀨。
彌節容與兮,歷吊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埶。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墓蕪穢而不脩兮,魂無歸而不食。敻邈絕而不齊兮,彌久遠而愈佅。精罔閬而飛揚兮,拾
九天而永逝。嗚呼哀哉!
相如拜為
孝文園令。天子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仙之傳居山澤間,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在於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遊。垂絳幡之
素蜺兮,載雲氣而上浮。建
格澤之長竿兮,總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為幓兮,抴彗星而為髾。掉指橋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搖。攬欃槍以為旌兮,靡屈虹而為綢。紅杳渺以
眩湣兮,猋風涌而
雲浮。駕
應龍象輿之蠖略逶麗兮,驂赤螭青虬之<蟲幽>蟉蜿蜒。
低卬夭蟜據以
驕驁兮,詘折
隆窮蠼以連卷。沛艾赳螑仡以佁擬兮,放散
畔岸驤以孱顏。跮踱
輵轄容以
委麗兮,綢繆偃蹇怵以
梁倚。糾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踴躍騰而狂趡。
蒞颯卉翕熛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雲消。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橫厲飛泉以正東。悉征
靈圉而選之兮,部乘眾神於瑤光。使五帝先導兮,反太一而後陵陽。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陸離而後
潏湟。廝征伯僑而役
羨門兮,屬岐伯使尚方。
祝融驚而
蹕御兮,清氛氣而後行。屯余車其萬乘兮,綷雲蓋而樹華旗。使句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歷
唐堯於崇山兮,過
虞舜於
九疑。紛湛湛其差錯兮,
雜遝膠葛以方馳。騷擾
沖蓯其相紛拿兮,滂濞泱軋灑以林離。鑽羅列聚叢以蘢茸兮,衍曼流爛壇以
陸離。逕入
雷室之砰磷
鬱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石睘>。遍覽八紘而觀四荒兮,朅渡
九江而越五河。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
杭絕浮渚而涉流沙。奄息
總極泛濫水嬉兮,使
靈媧鼓瑟而舞
馮夷。時若薆々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而刑雨師。西望崑崙之軋沕洸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舒閬風而搖集兮,亢烏騰而一止。低回
陰山翔以
紆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載勝而
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會食幽都。呼吸
沆瀣兮餐
朝霞,
噍咀芝英兮嘰瓊華。嬐侵潯而高縱兮,紛
鴻涌而上厲。貫列缺之倒景兮,涉豐隆之滂沛。馳游道而脩降兮,騖遺霧而遠逝。迫區中之隘陝兮,舒節出乎北垠。遺屯騎於
玄闕兮,軼先驅於
寒門。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視眩眠而無見兮,聽
惝恍而無聞。乘虛無而上假兮,超無友而獨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說,飄飄有凌雲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
伊
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歷撰列辟,以迄於秦。率邇者踵武,逖聽者風聲。紛綸葳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續
昭夏,崇號謚,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
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
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也。五三六經載籍之傳,維見可觀也。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唐堯,臣莫賢於后稷。
后稷創業於唐,公劉發跡於
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夷衰微,千載無聲,豈不善始善終哉。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謹遺教於後耳。故軌跡夷易,易遵也;
湛恩濛涌,易豐也;憲度著明,易則也;垂統理順,易繼也。是以業隆於繦褓而崇冠於
二後。揆厥所元,終都攸卒,未有
殊尤絕跡可考於今者也。然猶躡梁父,登泰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德,逢涌原泉,
沕潏漫衍,旁魄四塞,雲尃霧散,上暢九垓,下溯八埏。
懷生之類沾濡浸潤,協氣橫流,武節飄逝,邇陝游原,迥闊泳沫,首惡湮沒,
闇昧昭澈,昆蟲
凱澤,回首面內。然後囿騶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獸,{道禾}一莖六穗於庖,犧雙共抵之獸,獲周餘珍收龜於岐,招翠黃乘龍於沼。鬼神接
靈圉,賓於間館。奇物譎詭,俶儻窮變。欽哉,符瑞臻茲,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為符也,以登
介丘,不亦恧乎!進讓之道,其何爽與?
於是
大司馬進曰:“陛下
仁育群生,義征
不憓,
諸夏樂貢,百蠻執贄,德侔往初,功無與二,休烈浹洽,符瑞
眾變,期
應紹至,不特創見。意者泰山、梁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
況榮,上帝垂恩儲祉,將以薦成,陛下謙讓而弗發也。挈三神之歡,缺
王道之儀,群臣恧焉。或謂且天為質闇,珍符固不可辭;若然辭之,是泰山靡記而梁父靡幾也。亦各並時而榮,鹹濟世而屈,說者尚何稱於後,而雲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錫符,奉符以行事,不為
進越。故聖王弗替,而修禮地祇,
謁款天神,勒功
中嶽,以彰至尊,舒盛德,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丕業,不可貶也。願陛下全之。而後因雜薦紳先生之
略術,使獲燿日月之末光絕炎,以展采錯事,猶兼正列其義,
校飭厥文,作春秋一藝,將襲舊六為七,攄之無窮,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
前聖之所以永保
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義而覽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試哉!”乃
遷思回慮,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
大澤之博,廣符瑞之富。乃作頌曰:
自我天覆,雲之油油。甘露時雨,厥壤可游。
滋液滲漉,
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穡曷蓄。
非唯雨之,又潤澤之;非唯濡之,泛
尃濩之。萬物熙熙,懷而
慕思。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乎君乎,侯不邁哉!
般般之獸,樂我君囿;白質黑章,其儀可喜;旼々
睦睦,君子之能。蓋聞其聲,今觀其來。厥塗靡蹤,
天瑞之徵。茲亦於舜,虞氏以興。
濯濯之麟,游彼
靈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馳我君輿,帝以享祉。三代之前,蓋未嘗有。
宛宛黃龍,興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輝煌。
正陽顯見,覺寤
黎烝,於傳載之,雲受命所乘。
披藝觀之,天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答。聖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
肅祗;舜在假典,
顧省厥遺:此之謂也。
司馬相如既卒五歲,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禮中嶽,封於
太山,至梁父禪肅然。
相如他所著,若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不採,采其尤著公卿者雲。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風一,猶馳騁
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虧乎?余采其語可論者著於篇。
部分譯文
司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長卿。他少年時喜歡讀書,也學習劍術,所以他父母給他取名
犬子。司馬相如完成學業後,很仰慕
藺相如的為人,就改名相如。最初,他憑藉家中富有的資財而被授予郎官之職,侍衛孝景帝,做了武騎常侍,但這並非他的愛好。正趕上
漢景帝不喜歡辭賦,這時梁孝王前來京城朝見景帝,跟他來的善於遊說的人,有齊郡人鄒陽、淮陰人枚乘、
吳縣人莊忌先生等。相如見到這些人就喜歡上了,因此就借生病為由辭掉官職,旅居梁國。梁孝王讓相如這些讀書人一同居住,相如才有機會與讀書人和遊說之士相處了好幾年,於是寫了《子虛賦》。
正趕上樑孝王去世,相如只好返回成都。然而家境貧寒,又沒有可以維持自己生活的職業。相如一向同臨邛縣令王吉相處得很好,王吉說:“長卿,你長期離鄉在外,求官任職,不太順心,可以來我這裡看看。”於是,相如前往臨邛,暫住在城內的一座小亭中。臨邛縣令佯裝恭敬,天天都來拜訪相如。最初,相如還是以禮相見。後來,他就謊稱有病,讓隨從去拒絕王吉的拜訪。然而,王吉卻更加謹慎恭敬。臨邛縣裡富人多,象卓王孫家就有家奴八百人,程鄭家也有數百人。二人相互商量說:“縣令有貴客,我們備辦酒席,請請他。”一併把縣令也請來。當縣令到了卓家後,卓家的客人已經上百了。到了中午,去請司馬長卿,長卿卻推託有病,不肯前來。臨邛令見相如沒來,不敢進食,還親自前去迎接相如。相如不得已,勉強來到卓家,滿座的客人無不驚羨他的風采。酒興正濃時,臨邛縣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說:“我聽說長卿特別喜歡彈琴,希望聆聽一曲,以助歡樂。”相如辭謝一番,便彈奏了一兩支曲子。這時,卓王孫有個女兒叫文君,剛守寡不久,很喜歡音樂,所以相如佯裝與縣令相互敬重,而用琴聲暗自誘發她的愛慕之情。相如來臨邛時,車馬跟隨其後,儀表堂堂,文靜典雅,甚為大方。待到卓王孫家喝酒、彈奏琴曲時,卓文君從門縫裡偷偷看他,心中高興,特別喜歡他,又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情。宴會完畢,相如托人以重金賞賜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轉達傾慕之情。於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門,私奔相如,相如便同文君急忙趕回成都。進家所見,空無一物,只有
四面牆壁立在那裡。卓王孫得知女兒私奔之事,大怒道:“女兒極不成材,我不忍心傷害她,但也不分給她一個錢。”
有的人勸說卓王孫,但他始終不肯聽。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文君感到不快樂,說:“長卿,只要你同我一起去臨邛,向兄弟們借貸也完全可以維持生活,何至於讓自己困苦到這個樣子!”相如就同文君來到臨邛,把自己的車馬全部賣掉,買下一家酒店,做賣酒生意。並且讓文君親自主持壚前的酌酒應對顧客之事,而自己穿起犢鼻褲,與僱工們一起操作忙活,在鬧市中洗滌酒器。卓王孫聽到這件事後,感到很恥辱,因此閉門不出。有些兄弟和長輩交相勸說卓王孫,說:“你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家中所缺少的不是錢財。如今,文君已經成了司馬長卿的妻子,長卿本來也已厭倦了離家奔波的生涯,雖然貧窮,但他確實是個人才,完全可以依靠。況且他又是縣令的貴客,為什麼偏偏這樣輕視他呢!”卓王孫不得已,只好分給文君家奴一百人,錢一百萬,以及她出嫁時的衣服被褥和各種財物。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買了田地房屋,成為富有的人家。
過了較長一段時間,蜀郡人楊得意擔任狗監,事奉漢武帝。一天,武帝讀《子虛賦》,認為寫得好,說:“我偏偏不能與這個作者同時。”楊得意說:“我的同鄉人司馬相如自稱,是他寫了這篇賦。”武帝很驚喜,就召來相如詢問。相如說:“有這件事。但是,這賦只寫諸侯之事,不值得看。請讓我寫篇
天子遊獵賦,賦寫成後就進獻皇上。”武帝答應了,並命令尚書給他筆和木簡。相如用“子虛”這虛構的言辭,是為了陳述楚國之美;“烏有先生”就是哪有此事,以此為齊國
駁難楚國;“無是公”就是沒有此人,以闡明做天子的道理。所以假借這三個人寫成文章,用以推演天子和諸侯的
苑囿美盛情景。賦的最後一章主旨歸結到節儉上去,藉以規勸皇帝。把賦進獻天子後,天子特別高興。
這篇賦寫成後進獻天子,皇帝即任命相如為郎官。無是公稱說
上林苑的廣大,山谷、水泉和萬物,以及子虛稱說
雲夢澤所有之物甚多,奢侈淫靡,言過其實,而且也不是禮儀所崇尚的,所以刪取其中的要點,歸之於正道,加以評論。
相如擔任郎官數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開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徵發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為他徵調陸路及水上的運輸人員一萬多人。他又用戰時法規殺了大帥,巴、蜀百姓大為震驚恐懼。皇上聽到這種情況,就派相如去責備唐蒙,趁機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為並非皇上的本意。檄文說:
告示巴、蜀太守:蠻夷自擅兵權,不服朝廷,久未討伐,時常侵擾邊境,使士大夫蒙受勞苦。當今皇上即位,
存恤安撫天下,使中國安寧和睦。然後調兵出征,北上討伐匈奴,使其單于恐怖震驚,拱手稱臣,
屈膝求和。康居與西域諸國,也都輾轉翻譯,溝通語言,請求朝見武帝,虔敬地叩頭,進獻貢物。然後大軍直指東方,閩越之君被其弟誅殺。接著軍至番禺,
南越王派太子嬰齊入朝。
南夷的君主,
西僰的首領,都經常進獻貢物和賦稅,不敢怠慢,人人伸長脖頸,高抬腳跟,景仰朝廷,爭歸仁義,願做漢朝的臣僕,只是道路遙遠,山河阻隔,不能親自來朝向漢君致意。現在,不順從者已被誅殺,而做好事者尚未獎賞,所以派遣中郎將前來以禮相待,使其歸服。至於
徵發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只是為了供奉禮品,保衛使者不發生意外,並沒想到要進行戰爭,造成打仗的禍患。如今,皇上聽說中郎將竟然動用戰時法令,使巴、蜀子弟擔驚受怕,巴、蜀父老長者憂慮禍患。巴、蜀二郡又擅自為中郎將轉運糧食,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至於被征當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殘殺,這也不是為臣者的節操。
那邊疆郡縣的士卒,聽到烽火高舉、燧煙點燃的訊息,都張弓待射,馳馬進擊,扛著兵器,奔向戰場,人人汗流浹背,唯恐落後;打起仗來,就是身觸利刃,冒著流矢射中的危險,也
義無反顧,從沒想到掉轉腳跟,向後逃跑。人人懷著憤怒的心情,如報私仇一般。他們難道樂意死去而討厭生存,不是名在戶籍的良民,而與巴、蜀不是同一個君主嗎?只是他們思想深邃,慮事長遠,一心想著國家的危難,而喜歡竭盡全力去履行臣民的義務罷了。所以他們之中
有的人得到剖符拜官的封賞,有的分珪受爵,位在
列侯,住宅排列在
東第。他們死後可將顯貴的諡號流傳後世,把封賞的土地傳給後代子孫。他們做事非常忠誠嚴肅,當官也特別安逸,好的名聲傳播延續到久遠的後世,功業卓著,永不泯滅。因此有賢德的人們都能
肝腦塗地,血液潤澤野草而在所不辭。現在僅僅是承擔供奉幣帛的差役去到
南夷,就自相殺害,或者逃跑被誅殺,身死而無美名,其諡號應稱為“至愚”,其恥辱牽連到父母,被天下人所嘲笑。人的氣度和才識的差距,難道不是很遠么?但這也不只是應徵之人的罪過,父兄們平素沒給他很嚴格的教育,也沒有謹慎地給子弟做表率。人們缺少清廉的美德,不知羞恥,則世風也就不淳厚了。因而他們被判刑殺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皇上擔心使者和官員們就象那個樣子,又哀傷不賢的愚民象這個樣子,所以派遣信使把徵發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訴百姓,趁機責備他們不能忠於朝廷,不能為國事而死的罪過,斥責三老和孝弟沒能很好履行教誨職責的過失。現在正是農忙時節,一再煩擾百姓,已經親眼看到了附近縣城的情況,擔心偏遠的溪谷山澤間的百姓不能全聽到皇上的心聲,待這篇檄文一到,趕忙下發到縣道百姓那裡,使他們全都知道當今皇上的心意,千萬不要遺忘!
相如出使完畢,回京向漢武帝匯報。唐蒙已掠取並開通了夜郎,趁機要開通西南夷的道路,徵發巴、蜀、廣漢的士卒,參加築路的有數萬人。修路二年,沒有修成,士卒多死亡,耗費的錢財要用億來計算。蜀地民眾和漢朝當權者多有反對者。這時,邛、笮的君長聽說
南夷已與漢朝交往,得到很多賞賜,因而多半都想做漢朝的臣僕,希望比照南夷的待遇,請求漢朝委任他們以官職。皇上
向相如詢問此事,相如說:“邛(qiong,瓊)笮(zuo,昨)、冉、駹(mang,忙)等都離蜀很近,道路容易開通。秦朝時就已設定郡縣,到漢朝建國時才廢除。如今真要重新開通,設定為郡縣,其價值超過南夷。”皇上以為相如說得對,就任命相如為中郎將,令持節出使。副使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等,乘坐四匹馬駕馭的傳車向前賓士,憑藉巴、蜀的官吏和財物去攏絡西南夷。相如等到達蜀郡,蜀郡太守及其屬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相如,縣令背負著弓箭在前面開路,蜀人都以此為榮。於是卓王孫、臨邛諸位父老都憑藉關係來到相如門下,獻上牛和酒,與相如暢敘歡樂之情。卓王孫喟然感嘆,自以為把女兒嫁給司馬相如的時間太晚,便把一份豐厚的財物給了文君,使與兒子所分均等。司馬相如就便平定了西南夷。邛、笮、冉、駹、
斯榆的君長都請求成為漢王朝的臣子。於是拆除了舊有的關隘,使邊關擴大,西邊到達
沫水和若水,南邊到達牂(zāng,髒)柯,以此為邊界,開通了
靈關道,在孫水上建橋,直通邛、笮。相如還京報告皇上,皇上特別高興。
相如出使西南夷時,蜀郡的年高長者多半都說開通西南夷沒有用,縱然是朝廷大臣也有人以為是這樣的。相如也想向皇上進諫,但建議業已由自己提出,因而不敢再進諫言了,於是就寫文章,假借蜀郡父老的語氣寫成文詞,而自己來詰難對方,以此諷諫皇上,並且藉此宣揚自己出使的本意,讓百姓了解天子的心意。
於是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卻了來意,也忘記了他們原來要想進諫的話,深有感慨地一同說道:“令人信服啊,漢朝的美德!這是鄙陋之人願意聽到的。百姓雖然有些怠惰,請允許我們給他們做個表率。”大夫們惆悵不已,自動後退,拖延一會兒,辭別而去。
從那以後,有人上書告相如出使時接受了別人的賄賂,因而,他失掉了官職。他在家呆了一年多,又被召到朝廷當了郎官。
相如口吃,但卻善於寫文章。他經常患糖尿病。他同卓文君結婚後,很有錢。他擔任官職,不曾願意同公卿們一起商討國家大事,而借病在家閒呆著,不追慕官爵。他曾經跟隨皇上到長楊宮去打獵。這時,天子正喜歡親自擊殺熊和豬,馳馬追逐野獸,相如上疏加以勸諫,疏上寫道:
臣子聽說,萬物中有的雖是同類而能力卻不同,所以說到力大就稱讚
烏獲,談到輕捷善射就推崇慶忌,說到勇猛必稱孟齎和
夏育。我愚昧,私下以為人有這種情況,獸也應該有這種情況。現在陛下喜歡登上險阻的地方,射擊猛獸,突然遇到輕捷超群的野獸,在你毫無戒備之時,它狂暴進犯,向著你的車駕和隨從衝來,車駕來不及旋轉車轅,人們也沒機會施展技巧,縱然有烏獲和逢蒙的技巧,才力發揮不出來,枯萎的樹木和腐朽的樹樁全都可以變成禍害。這就像
胡人、越人出現在車輪下,羌人和夷人緊跟在車後,豈不是很危險嗎!雖然是絕對安全而無一點害處,但這本不是天子應該接近的地方。
況且清除道路然後行走,選擇道路中央驅馬賓士,有時還會出現馬口中的銜鐵斷裂、車軸鉤心脫落的事故,更何況在蓬蒿中跋涉,在荒丘廢墟上賓士,前面有獵獲野獸的快樂,而內心裡卻沒有應付突然事故的準備,大概出現禍患是很容易的了。至於看輕君王的高貴地位,不以此為安樂,卻樂意出現在雖有萬全準備而仍有一絲危險的地方,我私自以為陛下不應該這樣做。
大概明察之人能遠在事情發生之前,就予見到它的出現,智慧之人能在禍害還未形成之前就避開它。禍患本來多半都隱藏在
暗蔽之處,發生在人們疏忽之時。所以諺語說:“家中積累千金,不坐在堂屋檐底下。”這句話雖然說的是小事,但卻可以用來說明大事。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皇上認為司馬相如說得很好。回來路過宜春宮時,相如向皇上獻賦,哀悼
秦二世行事的過失。賦的言辭是:
登上傾斜不平的漫長山坡,一同走進高峻的層層宮殿。俯視
曲江池彎曲的岸邊和小洲,望著高低不齊的南山。山岩高聳而空深,通暢的溪谷豁然開朗而空闊。溪水急速地遠遠流去,注入寬廣低平的水邊高地。欣賞各種樹木繁茂蔭蔽的美景,瀏覽茂密的竹林。向東邊的土山賓士,提衣走過沙石上的急流。緩步徘徊,路過二世墳墓,把他憑弔。他自身行事不謹慎,使國家滅亡,權勢喪盡。他聽信讒言,不肯醒悟,使得宗廟被滅絕。嗚呼哀哉!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墳墓荒蕪而無人修整,魂魄無處可歸,也無人向他祭祀;飄逝到極遠無邊的地方,逾是久遠逾
暗昧。象魍魎似的精魄升空飛揚,經歷廣大的
九天遠遠逝去。嗚呼哀哉!
相如被授官為
漢文帝的陵園令。武帝既讚美子虛之事,相如又看出皇上喜愛仙道,趁機說:“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還有更美麗的。臣曾經寫過《大人賦》,未完稿,請允許我寫完後獻給皇上。”相如認為傳說中的眾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澤間,形體容貌特別清瘦,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於是就寫成《大人賦》。
相如既已獻上《大人之頌》,天子特別高興,飄飄然有凌駕雲天的氣概,心情好似遨遊天地之間那樣爽快。
相如已因病免官,家住茂陵。天子說:“司馬相如病得很厲害,可派人去把他的書全部取回來;如果不這樣做,以後就散失了。”派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經死去,家中沒有書。詢問相如之妻,她回答說:“長卿本來不曾有書。他時時寫書,別人就時時取走,因而家中總是空空的。長卿還沒死的時候,寫過一卷書,他說如有使者來取書,就把它獻上。再沒有別的書了。”他留下來的書上寫的是有關封禪的事,進獻給所忠。所忠把書再進獻給天子,天子驚異其書。
司馬相如已死五年,天子才開始祭祀土地神。他死後八年,天子終於首先祭祀
中嶽嵩山,然後又封泰山,再到粱父山,禪肅然山。
相如其他著作,如《遺(wei,魏)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沒有收錄,收錄了他在公卿中尤其著名的作品。
太史公說:《春秋》能推究到事物的極隱微處,《易經》原本隱微卻能闡釋得淺顯,《大雅》說的是王公大人卻德及黎民百姓,《小雅》譏刺卑微作者的得失,其流言卻能影響朝廷政治。所以言辭的外在表現雖然不同,但是其和柔的教化作用卻是一致的。相如的文章雖然多假託的言詞和誇張的說法,但其主旨卻歸於節儉,這同《詩經》諷諫之旨有何不同?
揚雄認為相如的華麗辭賦,鼓勵
奢侈的言詞與倡言節儉的言詞是一百比一的關係,這就如同盡情演奏鄭、衛之音,而在曲終之時演奏一點雅樂一樣。這不是減損了相如的辭賦價值嗎?我採錄了他的一些可以論述的文字,寫在這篇文章中。
作品說明
此文是西漢著名文學家司馬相如的傳記。作者採用“以文傳人”(
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下》)的寫法,簡練地記述了相如一生游粱、娶文君、通西南夷等幾件事,而與此有關的文和賦卻全文收錄,“
連篇累牘,不厭其繁”(
李景星《史記評議》),計有《
子虛賦》、《
上林賦》、《
喻巴蜀檄》、《
難蜀父老》、《
上書諫獵》、《
哀二世賦》、《
大人賦》、《
封禪文》等八篇,文字之多,遠超司馬遷自己的記述,足見作者“特愛其文賦”(
茅坤《史記鈔》),“心折長卿之至”(
牛運震《史記評註》)。
司馬遷通過這些文賦,寫出了漢代辭賦大師司馬相如窮困潦倒的境遇,表現傳主對中國封建社會的盛世--漢武帝時代的顯赫聲威的感受,他既讚美
大一統和中央集權的思想,鋪排宮室
苑囿的華美和富饒,顯示中國人民創造物質文明的偉大才智與功績,又主張戒奢持儉,
防微杜漸,並婉諫超世成仙之謬,讓讀者看到了封建盛世之下一個知識分子的矛盾心情。
司馬遷對相如及其文賦的評價,皆寓於相如的文章之中,他肯定《子虛賦》、《上林賦》倡言節儉的主旨,高度評價相如作品的諷諫作用與《詩經》無異,反映了作者重視作品教化作用的文學觀念。實際上相如文賦的思想都是司馬遷贊成的思想,他不過是借傳主之文來反映自己的思想罷了,正所謂“驅相如之文以為己文,而不露其痕跡”(李景星《史記評議》)。這也正是這部《史記》中最長最奇之作的高超藝術手法的一個突出例子。
文章中記述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婚戀的故事,寫得宛轉濃麗,極富新奇的故事情趣,頗似生動的小說,所以清人吳見思在其《史記論文》里,稱其為“唐人傳奇小說之祖”。它給後世
文學藝術作品的創作,提供了極好的範例和原始的素材。
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
司馬談官至
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先後求學於
董仲舒和
孔安國門下。二十歲開始遊歷名山大川,所到之處均考察風俗,採集史跡傳說。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司馬遷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著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
李陵出征匈奴時因友軍接應不力身陷重圍,在矢盡糧絕的情況下投降匈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
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