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既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古代官吏。他曾任滁州(今安徽滁縣)太守、夷陵(今湖北宜昌市)令等地方官,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歐陽修為政“不見治跡,不求聲譽”(《宋史·歐陽修傳》),而是注重從百姓實際考慮,順應百姓的願望和要求,寬簡施治,因此深受世人稱讚。 歐陽修先後治理過數郡,從不顯露政績,不追求個人聲譽,對待百姓寬鬆簡約,而不隨意騷擾干涉百姓的正常生活,所以他所到過的地方百姓都非常隨便自然,沒有任何拘束不安的感覺。
在為政治國上,我國古代很早就形成了“寬”“猛”兩種方法,並有許多人給以論述。孔子說過:“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左傳·昭公二十年》)可見,寬猛二法的選擇並不是絕對的,而要視具體情況而定,宜寬則寬,宜猛則猛。歐陽修所處的北宋社會,正是承平安定時期,百姓都希望能夠生活穩定,安居樂業,實行寬簡政治,確是順乎民意,識時務之舉。在對寬簡的具體理解上,歐陽修認為要寬而不縱容,簡而不粗略,並不局限於教條化的認識,表現出深刻辯證的思想。這些都充分說明了歐陽修善從實際出發、講求實際的為政作風。
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
舉進士,試南宮第一,擢甲科,調西京推官。始從尹洙游,為古文,議論當世事,迭相師友,與梅堯臣游,為歌詩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為館閣校勘。
范仲淹以言事貶,在廷多論救,司諫高若訥獨以為當黜。修貽書責之,謂其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若訥上其書,坐貶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節度判官。仲淹使陝西,辟掌書記。修笑而辭曰:“昔者之舉,豈以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久之,復校勘,進集賢校理。慶曆三年,知諫院。時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諫官員,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選中。每進見,帝延問執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張弛,小人翕翕不便。修慮善人必不勝,數為帝分別言之。
修論事切直,人視之如仇,帝獨獎其敢言,面賜立品服。顧侍臣曰:“如歐陽修者,何處得來?”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誥。故事,必試而後命,帝知修,詔特除之。
奉使河東。自西方用兵,議者欲廢麟州以省饋餉。修曰:“麟州,天險,不可廢;廢之,則河內郡縣,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駐並河內諸堡,緩急得以應援,而平時可省轉輸,於策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嵐多禁地廢田,願令民得耕之,不然,將為敵有。”朝廷下其議,久乃行,歲得粟數百萬斛。凡河東賦斂過重民所不堪者,奏罷十數事。
方是時,杜衍等相繼以黨議罷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賢,而不聞其有可罷之罪,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說不遠。欲廣陷良善,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搖大臣,必須誣以顓權,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眾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一求瑕,唯指以為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則難以他事動搖,唯有顓權是上之所惡,必須此說,方可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罷去,而使群邪相賀於內,四夷相賀於外,臣為朝廷惜之。”於是邪黨益忌修,因其孤甥張氏獄傅致以罪,左遷知制誥、知滁州。居二年,徙揚州、潁州。復學士,留守南京,以母憂去。服除,召判流內銓,時在外十二年矣。帝見其發白,問勞甚至。小人畏修復用,有詐為修奏,乞澄汰內侍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譖之,出知同州,帝納吳充言而止。遷翰林學士,俾修《唐書》。奉使契丹,其主命貴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爾。”
知嘉祐二年貢舉。時士子尚為險怪奇澀之文,號“太學體”,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輒黜。畢事,向之囂薄者伺修出,聚噪於馬首,街邏不能制;然場屋之習,從是遂變。
加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承包拯威嚴之後,簡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師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唐書》成,拜禮部侍郎兼翰林侍讀學士。修在翰林八年,知無不言。河決商胡,北京留守賈昌朝欲開橫壠故道,回河使東流。有李仲昌者,欲導入六塔河,議者莫知所從。修以為:“河水重濁,理無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決。以近事驗之,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復,但勢不能久耳。橫壠功大難成,雖成將複決。六塔狹小,而以全河注之,濱、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趨,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縱使入海,此數十年之利也。”宰相陳執中主昌朝,文彥博主仲昌,竟為河北患。
台諫論執中過惡,而執中猶遷延固位。修上疏,以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為聖德之累”。未幾,執中罷。狄青為樞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訛言籍籍,修請出之於外,以保其終,遂罷知陳州。修嘗因水災上疏曰:“陛下臨御三紀,而儲宮未建。昔漢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唐明宗惡人言儲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亂,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後建立英宗,蓋原於此。
五年,拜樞密副使。六年,參知政事。修在兵府,與曾公亮考天下兵數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遠近,更為圖籍。凡邊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補。其在政府,與韓琦同心輔政。凡兵民、官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總目,遇事不復求之有司。時東宮猶未定,與韓琦等協定大議,語在《琦傳》。英宗以疾未親政,皇太后垂簾,左右交構,幾成嫌隙。韓琦奏事,太后泣語之故。琦以帝疾為解,太后意不釋,修進曰:“太后事仁宗數十年,仁德著於天下。昔溫成之寵,太后處之裕如;今母子之間,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復曰:“仁宗在位久,德澤在人。故一日晏駕,天下奉戴嗣君,無一人敢異同者。今太后一婦人,臣等五六書生耳,非仁宗遺意,天下誰肯聽從。”太后默然,久之而罷。
修平生與人盡言無所隱。及執政,士大夫有所乾請,輒面諭可否,雖台諫官論事,亦必以是非詰之,以是怨誹益眾。帝將追崇濮王,命有司議,皆謂當稱皇伯,改封大國。修引《喪服記》,以為:“‘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降三年為期,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歷考前世,皆無典據。進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故中書之議,不與眾同。”太后出手書,許帝稱親,尊王為皇,王夫人為後。帝不敢當。於是御史呂誨等詆修主此議,爭論不已,皆被逐。惟蔣之奇之說合修意,修薦為御史,眾目為奸邪。之奇患之,則思所以自解。修婦弟薛宗孺有憾於修,造帷薄不根之謗摧辱之,展轉達於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護修。訪故宮臣孫思恭,思恭為辨釋,修杜門請推治。帝使詰思永、之奇,問所從來,辭窮,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罷為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明年,遷兵部尚書、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辭不拜,徙蔡州。
修以風節自持,既數被污衊,年六十,即連乞謝事,帝輒優詔弗許。及守青州,又以請止散青苗錢,為安石所詆,故求歸愈切。熙寧四年,以太子少師致仕。五年,卒,贈太子太師,謚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號醉翁,晚更號六一居士。天資剛勁,見義勇為,雖機阱在前,觸發之不顧。放逐流離,至於再三,志氣自若也。方貶夷陵時,無以自遣,因取舊案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於是仰天嘆曰:“以荒遠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爾,遇事不敢忽也。學者求見,所與言,未嘗及文章,惟談吏事,謂文章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凡歷數郡,不見治跡,不求聲譽,寬簡而不擾,故所至民便之。或問:“為政寬簡,而事不弛廢,何也?”曰:“以縱為寬,以略為簡,則政事弛廢,而民受其弊。吾所謂寬者,不為苛急;簡者,不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嘗謂曰:“汝父為吏,常夜燭治官書,屢廢而嘆。吾問之,則曰:‘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語,吾耳熟焉。”修聞而服之終身。
為文天才自然,豐約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獨騖,眾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師尊之。獎引後進,如恐不及,賞識之下,率為聞人。曾鞏、王安石、蘇洵、洵子軾、轍,布衣屏處,未為人知,修即游其聲譽,謂必顯於世。篤於朋友,生則振掖之,死則調護其家。
好古嗜學,凡周、漢以降金石遺文、斷編殘簡,一切掇拾,研稽異同,立說於左,的的可表證,謂之《集古錄》。奉詔修《唐書》紀、志、表,自撰《五代史記》,法嚴詞約,多取《春秋》遺旨。蘇軾敘其文曰:“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識者以為知言。
子發字伯和,少好學,師事安定胡瑗,得古樂锺律之說,不治科舉文詞,獨探古始立論議。自書契以來,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以父恩,補將作監主薄,賜進士出身,累遷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蘇軾哭之,以謂發得文忠公之學,漢伯喈、晉茂先之流也。
中子棐字叔弼,廣覽強記,能文辭,年十三時,見修著《鳴蟬賦》,侍側不去。修撫之曰:“兒異日能為吾此賦否?”因書以遺之。用蔭,為秘書省正字,登進士乙科,調陳州判官,以親老不仕。修卒,代草遺表,神宗讀而愛之,意修自作也。服除,始為審官主簿,累遷職方員外郎、知襄州。曾布執政,其婦兄魏泰倚聲勢來居襄,規占公私田園,強市民貨,郡縣莫敢誰何。至是,指州門東偏官邸廢址為天荒,請之。吏具成牘至,棐曰:“孰謂州門之東偏而有天荒乎?”卻之。眾共白曰:“泰橫於漢南久,今求地而緩與之,且不可,而又可卻邪?”棐竟持不與。泰怒,譖於布,徙知潞州,旋又罷去。元符末,還朝。歷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閣知蔡州。蔡地薄賦重,轉運使又為覆折之令,多取於民,民不堪命。會有詔禁止,而佐吏憚使者,不敢以詔旨從事。棐曰:“州郡之於民,詔令苟有未便,猶將建請。今天子詔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詔止之。若有憚而不行,何以為長吏?”命即日行之。未幾,坐黨籍廢,十餘年卒。
論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漢,文章雖與時盛衰,而藹如其言,曄如其光,皦如其音,蓋均有先王之遺烈。涉晉、魏而弊,至唐韓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歐陽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頹波,息千古之邪說,使斯文之正氣,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兩人之力也。愈不獲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為,可為世道惜也哉!
白話譯文
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正月,晏殊主持禮部考試,歐陽修列為第一名。三月,崇文殿御試中甲科第十四名,榮選為甲科進士,並被任命為西京推官。此時歐陽修開始結交尹洙,一起作古文,議論時事,二人互為師友,又結交梅堯臣,吟詩作歌,相互唱和,從此以文章名揚天下。以後歐陽修回京返朝,升為館閣校勘。
范仲淹因著文指陳時弊而被貶謫,在朝官員大多上章為他解救,只有左司諫高若訥認為應當黜除。對此歐陽修寫信對高若訥進行譴責,說他簡直不知道人間還有羞恥一事。高若訥將歐陽修的信交給皇帝,以致歐陽修被貶出為夷陵縣令,不久又遷任乾德縣令、武成節度判官。范仲淹任為龍圖閣直學士、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後,聘請歐陽修為書記官。歐陽修笑而謝絕說“:我昔日的舉措豈是為了一己之利?我們雖然同時被斥退,但也不必同時升遷。”過了很久,歐陽修復任為館閣校勘,以後又改任為集賢校理。慶曆三年(1043),兼掌諫院。當時仁宗對在朝大臣進行人事更動,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都參與執政,增加諫官,任用天下有名之士,歐陽修最先入選。歐陽修每次進見皇上,仁宗都詢問他以治國執政之事,看哪些是可以做的。因其時國家政事之許多方面都在從事改革,一些小人遂勢焰昌熾,大肆攻訐。歐陽修擔心從事改革的一些好人難以獲勝,便也多次分別就有關問題向仁宗上書進言。
歐陽修論事切直了當,因此有些人把他看作仇敵一樣,唯獨仁宗勉勵他敢於說話,當面賜給他五品官的服飾。對侍臣說“:像歐陽修這樣的人,到哪裡去找啊?”做同修起居注後,進任知制誥。按慣例,對這個官職必須先考試而後才能任命,仁宗了解歐陽修,詔令特意授予他。
他奉命出使河東。從對西部用兵以來,主謀劃的人打算放棄麟州,以減少運送軍糧。歐陽修說“:麟州是個天然險要之地,不可以放棄,如果放棄它,那就使黃河以東的郡縣受到震動,百姓都不能安居了。不如從那裡分出一部分兵力,駐紮黃河附近的各堡寨中,這樣,遇到情勢急迫就能接受援助,而在平時可以節省物資的運輸,這在策略上是有利的。”因此麟州得以保存下來。歐陽修又進言道“:忻縣、代縣、岢嵐縣禁地很多,田野荒蕪,希望讓農民去耕種這些田地,不然,將被敵人侵占。”朝廷將這個意見發交給有關的官員討論,過了很久才同意實行,每年收穫粟谷數百萬斛。凡是河東地區,賦稅征派過重百姓負擔不了的,他奏請朝廷作了減免,這樣的事情有十幾件。
出使河東回京以後,適逢保州發生了兵變,因此又任命他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在告別皇上時,仁宗對他說“:到那裡去不要作久留的打算,想要說什麼,就隨時講吧。”歐陽修回答說:“我做諫官時可以直接論事,現在論事就超過我職務的範圍了,是有罪的。”仁宗說“:只管說好了,不要區別在朝還是在地方。”叛亂被平定以後,大將李昭亮和通判馮博文私納婦女,歐陽修因此將馮博文逮捕下獄,李昭亮於是恐懼起來,立刻放回所納婦女。兵變發生的當初,對搞叛亂的人以不殺頭來招撫,但他們歸順後又都被殺了,對被迫參加的二千人,分別交給各郡去管。這時富弼做宣撫使,他恐怕這些人以後另生變故,準備下令在同一天殺死他們,他與歐陽修在內黃會見,夜半時,屏退左右的人,告訴了他這個打算。歐陽修聽後說“:禍莫大於殺死已經投降的人,何況他們是脅從者,能夠再殺嗎?你的主意既然不是朝廷的命令,倘若有一個郡不願服從,又造成事件,那問題就不小了。”富弼聽後豁然醒悟,立即停止了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