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言語:
宰我,
子貢。文學:
子游,
子夏。師也辟,參也魯,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顏淵問仁,孔子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
孔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
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回年二十九,發盡白,蚤死。
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
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孔子曰:“孝哉
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祿。“如有復我者,必在
汶上矣。”
伯牛有惡疾,孔子往問之,自牖執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
仲弓問政,
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孔子以仲弓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父,賤人。孔子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季康子問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賦。仁則吾不知也。”復問:“子路仁乎?”孔子對曰:“如求。”
求問曰:“聞斯行諸?”子曰:“行之。”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子華怪之,“敢問問同而答異?”
孔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
子路問政,孔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子路問:“君子尚勇乎?”孔子曰:“義之為上。君子好勇而無義則亂,小人好勇而無義則盜。”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季康子問:“仲由仁乎?”
孔子曰:“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不知其仁。”
子路喜從游,遇長沮、桀溺、荷丈人。
子路為季氏宰,季孫問曰:“子路可謂大臣與?”孔子曰:“可謂具臣矣。”
子路為蒲大夫,辭孔子。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執勇;寬以正,可以比眾;恭正以靜,可以報上。”
初,
衛靈公有寵姬曰
南子。靈公太子蕢聵得過南子,懼誅出奔。及靈公卒而夫人慾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輒在。”於是衛立輒為君,是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蕢聵居外,不得入。子路為衛大夫
孔悝之邑宰。蕢聵乃與孔悝作亂,謀入孔悝家,遂與其徒襲攻出公。出公奔魯,而蕢聵入立,是為莊公。方孔悝作亂,子路在外,聞之而馳往。遇
子羔出衛城門,謂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門已閉,子可還矣,毋空受其禍。”
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難。”
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門開,子路隨而入。造蕢聵,蕢聵與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請得而殺之。”蕢聵弗聽。於是子路欲燔台,蕢聵懼,乃下石乞、壺黶攻子路,擊斷子路之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
孔子聞衛亂,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
宰予字子我。利口辯辭。既受業,問:“三年之喪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君子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故弗為也。”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義也。”
宰我問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
端沐賜,衛人,字
子貢。少孔子三十一歲。子貢
利口巧辭,孔子常黜其辯。問曰:“汝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子貢既已受業,問曰:“賜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
何器也?”曰:“
瑚璉也。”衛公孫朝問子貢曰:“
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又問曰:“
孔子適是國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
子貢問曰:“富而無驕,貧而無諂,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
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高、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
子張、
子石請行,孔子弗許。
子貢請行,孔子許之。
遂行,至齊,說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君不如伐吳。夫吳,城高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
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內者攻彊,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內。吾
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卻,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彊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
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柰何?”
子貢曰:君
按兵無伐,臣請往使
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吳王。
說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霸者無彊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彊,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彊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彊齊。智者不疑也。”
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會稽。
越王苦身養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
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彊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
齊已平魯矣。且
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夫伐
小越而畏彊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且
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說,乃使子貢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
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
句踐頓首再拜曰:“孤嘗不料力,乃與吳戰,困於會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唇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遂問
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以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今王誠發士卒佐之徼其志,重寶以說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
吳必矣。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說,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
子貢不受,遂行。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抵罪於吳,軍敗身辱,棲於
會稽,國為
虛莽,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後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孤
句踐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問於左右。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彊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內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銳,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鈇屈盧之矛,
步光之劍,以
賀軍吏。”
吳王大說,以告
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
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乃謝越王。於是吳王乃遂發九郡兵伐齊。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今夫齊與吳將戰,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
晉君大恐,曰:“為之柰何?”
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於
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
吳晉爭彊。晉人擊之,大敗
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宮,殺夫差而戮其相。破吳三年,東向而霸。
故
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
子貢好廢舉,與時轉貨貲。喜揚人之美,不能匿人之過。常相魯衛,家累千金,卒終於齊。
子游既已受業,為武城宰。孔子過,聞弦歌之聲。孔子莞爾而笑曰:“
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
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孔子以為子游習於文學。
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
事後素。”曰:“禮後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然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
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子張問乾祿,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他日從在陳蔡間,困,問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國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
孔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國必聞,在家必聞。”孔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國及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國及家必聞。”
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於魯。
澹臺滅明,武城人,字
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
卿大夫。
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
孔子聞之,曰:“吾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孔子謂“子賤君子哉!魯無君子,斯焉取斯?”
子賤為單父宰,
反命於孔子,曰:“此國有賢不齊者五人,教不齊所以治者。”
孔子曰:“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
子思問恥。孔子曰:“國有道,谷。國無道,谷,恥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乎?”孔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憲遂亡在
草澤中。
子貢相衛,而
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閻,過謝原憲。憲攝敝衣冠見子貢。子貢恥之,曰:“夫子豈病乎?”原憲曰:“吾聞之,無財者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子貢慚,不懌而去,終身恥其言之過也。
孔子曰:“長可妻也,雖在纍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問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三復“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
孔子曰:“天下無行,多為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嘗仕。”
侍
孔子,孔子曰:“言爾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喟爾嘆曰:“吾與蒧也!”
顏回死,
顏路貧,請孔子車以葬。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
孔子傳易於瞿,瞿傳楚人馯臂子弘,弘傳
江東人矯子庸疵,疵傳燕人周子家豎,豎傳淳于人光子乘羽,羽傳齊人田子莊何,何傳東武人王子中同,同傳菑川人
楊何。何元朔中以治易為漢中大夫。
子羔長不盈五尺,受業孔子,孔子以為愚。
子路使子羔為費郈宰,孔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孔子使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說。
周愬子路於季孫,
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繚也吾力猶能
肆諸市朝。”孔子曰:“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繚其如命何!”
牛多言而躁。問仁於
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可謂之仁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可謂之君子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樊遲請學稼,孔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圃,曰:“吾不如老圃。”樊
遲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智,曰:“知人。”
有若少
孔子四十三歲。有若曰:“禮之用,和為貴,先
王之道斯為美。小大
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孔子既沒,弟子思慕,有若狀似孔子,弟子相與共立為師,師之如夫子時也。
他日,弟子進問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詩不云乎?“月離於畢,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畢乎?’他日,月宿畢,竟不雨。
商瞿年長無子,其母為取室。孔子使之齊,瞿母請之。孔子曰:‘無憂,瞿年四十後當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問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無以應。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子華使於齊,冉有為其母請粟。孔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
冉子與之粟五秉。孔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君子周急不繼富。”
陳司敗問孔子曰:“魯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退而揖巫馬旗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魯君娶吳女為夫人,命之為
孟子。孟子姓姬,諱稱同姓,故謂之孟子。魯君而知禮,孰不知禮!”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親之惡,為諱者,禮也。”
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顯有年名及受業見於書傳。其四十有二人,無年及不
見書傳者紀於左:
公西葴字子上。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毀者或損其真,鈞之未睹厥容貌,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並次為篇,疑者闕焉。
考證
“
宰予為
臨淄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孔子恥之。”宰予字
子我,與闞止同。史公偶不審耳。
注參校《
史記》與《
家語》,以為顏囘當死於
孔鯉之前,而以論語“鯉也死,有棺而亾槨”為設辤。竊有疑焉。
孔子雖聖人,亦不能逆料孔鯉之死早於己而預為之設。且舐犢之情,人皆有焉。為人父而以其子早卒為設辤,雖鄉間愚夫不忍為,況聖人乎?
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彊晉覇越,所說皆六國策士之言,蓋其事流傳久,戰國縱橫家附益之,史公襍采之,其後吳越春秋、越絕書敷衍之。吳破齊、越入吳及
黃池爭長前後近廿年閒事,史記竝記之,且
左傳無晉敗吳黃池之事。史公錄之以備異說耳。
參也魯,雖篤行君子而鮮有發明。漢時以儒學為治國之術,故其名不彰。其後日重孝道,遂與顏囘
孟軻並稱焉,而游夏之徒乃無人齒及矣。
孔子弟子公孫礱,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嵗。注廼以為即堅白同異之公孫龍,非。
公孫龍子嘗說
平原君,若與子石為一人,此時當二百四十餘嵗矣,可乎?
孔子之徒,有甚不肖者,若宰予、冉有、
樊須輩,尚在七十二賢之列,則其餘弟子可知矣。至若孔子死,眾弟子師事有子,直兒戲耳。雖然,有教無類,使愚昧之人與聞大道,於聖人何傷乎?
《
伯夷列傳》敍
夷齊事寥寥數語耳,其後皆牢騷語。《
索隱》云:太史公言己亦是操行廉直而不用於代,卒陷非罪,與
伯夷相類,故寄此而發論也。近似得之。
說明
《
仲尼弟子列傳》主要取材於《
論語》,並參以《
春秋左氏傳》等古籍。而《論語》是仲尼弟子和再傳弟子輯錄而成,有的一篇包括若干章,有的一章只記一件事或幾句話,多是三言兩語,點滴事件,沒有繁複的文辭,很少有嚴整的結構;編纂語錄並無倫次,更不著眼於人物、人物描寫和性格特徵。而《春秋左氏傳》乃是編年之史,依時記事,人物事跡也必散漫於各處,支離破碎,難以集中。太史公囊括史料,分別為傳,使其人物的精神面貌、性格特徵赫然鮮明,人物事跡的來龍去脈亦清晰集中了。
譬如,子路的愛好、志氣、性格、穿戴、為人,及其事跡,都集於一篇,使讀者對該人的形象,從逞勇、
凌人轉變為懂禮、守義,從學習到出任地方長官,有一個完整的認識。特別是子路聽到蕢聵與
孔悝作亂,“聞之而馳往”。為平息暴亂,結纓而死的前後,突現了子路“食其食者,不避其難”的性格。
子貢的傳記是一篇大文章。不僅事跡集中,而且形象刻畫得鮮明生動,更富於文學色彩。田常作亂,子貢出遊,指陳利害,道理奇特而切中要害。然後往返吳越之間,出謀劃策,之晉,返魯。所謂“子貢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充分展現了子貢口齒伶利,巧於辭令,胸中韜略和遊說的才能。子貢此傳,儘管被人指責為“與夫儀、秦、軫、代無以異也”、“遷之言、華而少實哉”,“跡近戰國策士之風”,正說明了子貢出遊的作用與價值。所謂的“華”,和“近戰國策之風”,正說明本傳的文彩,體現了太史公駕馭語言的功底。田常作亂,為轉移視線,欲移兵伐魯,
孔子曰:“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三言兩語,就突出孔子為保衛祖國,號召、激勵弟子為國排憂解難的動人形象。而
子貢的說辭,大起大落,縱橫捭闔,語意貫通,間或排句、對偶、比喻、成語,如同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使子貢的形象鮮明生動。
譯文
孔子說:“跟著我學習而精通六藝的弟子有七十七人”,他們都是具有奇異才能的人。德行方面突出的:顏淵,
閔子騫,
冉伯牛,仲弓。擅長處理政事的:冉有,季路。語言方面的:
宰我,
子貢。文章博學方面的:
子游,
子夏。
顓孫師偏激,曾參遲鈍,高柴愚笨,仲由粗魯,
顏回經常貧窮無所有。
端木賜不接受命運的擺布而去經營商業,不過他推測的行情經常是準確的。
孔子所禮敬的人:在周朝是老子;在
衛國是蘧伯玉;在
齊國是晏仲平;在楚國是老萊子;在鄭國是
子產;在
魯國是孟公綽。他也經常稱頌臧文仲、
柳下惠、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出生的時間比他們都晚,不是同一時代的人。
顏淵問什麼是仁,孔子說:“約束自己,使你的言行符合
於禮,天下的人就會稱許你是有仁德的人了。”
孔子說:“
顏回!多么德的人啊!吃的是一小竹筐飯,喝的是一瓢水,住在簡陋的胡同里,一般人忍受不了這種困苦,顏回卻也不改變自己的樂趣。聽我授業時,顏回像個蠢笨的人,下課後考察他私下的言談,也能夠刻意發揮,顏回實在不笨。”“任用你的時候,就匡時救世,不被任用的時候,就藏道在身,只有我和你才有這樣的處世態度吧!”
顏回才二十九歲,頭髮就全白了,過早的死去。孔子哭得特別傷心,說:“自從我有了顏回,學生們越來越和我親近。”魯哀公問:“學生中誰是最好學習的?”
孔子回答說:“有個叫
顏回的人最好學習,從不把怒火轉移到別人身上,不再犯同樣的過失。不幸的是壽命很短,死了,現在就沒有這樣的人了。”
孔子說:“
閔子騫太孝順啦!他侍奉父母,順從兄弟,別人對他的父母兄弟誇讚他都沒有非議的閒話。”他不做大夫的家臣,不要昏君的俸祿。
所以他說:“如果有人再來召我,我一定逃到汶水以北了。”
冉耕,字伯牛。孔子認為他有德行。
伯牛得了難治的病,孔子前去問候他,從窗戶里握手住他的手,說:“這是命啊!這樣好的人卻得了這樣的病,這是命啊!”
仲弓問如何處理政事,
孔子說:“出門做事如同接待貴賓一樣謙恭有禮,使用百姓如同承辦隆重的祭典一樣虔誠謹慎。這樣,在諸侯的封國里任職,就沒人怨恨你,在卿大夫的家邑里任職也不會有人怨恨你。”
孔子認為仲弓在德行方面有成就,說:“冉雍啊,可以讓他作個卿大夫一樣的大官。”
仲弓的父親,是個地位卑微的人。孔子打比方說:“雜色牛生出紅色的小牛,兩角長得
周正,即便你不想用它作祭品,山川的神靈難道會捨棄它嗎?”
冉求,字子有,比孔子小二十九歲。作季氏家臣之長。
季康子問孔子說:“冉求有仁德嗎?”孔子回答說:“有千戶人家的城邑,有百輛兵車的采邑,冉求能夠把那裡的軍政事物管理好。至於他仁德不仁德,我就不知道了。”季康子又問:“子路有仁德嗎?”孔子回答說:“象冉求一樣。”
冉求問
孔子說:“聽到應做的事情就立刻行動嗎?”孔子回答說:“立刻行動。”子路問孔子說:“聽到應做的事就應該立刻行動嗎?”孔子回答說:“有父親兄長在,怎么聽到就能立刻行動呢?”子華感到這件事很奇怪,不解地說:“我大膽地問問,為什麼問同樣的問題而回答卻不一樣呢?”孔子回答說:“冉求做事畏縮多慮,所以我激勵他。仲由做事有兩個人的膽量,所以我要抑制他。”
仲由,字子路,卞地人。比孔子小九歲。
子路性情粗朴,喜歡逞勇鬥力,志氣剛強,性格直爽,頭戴雄雞式的帽子,佩戴著公豬皮裝飾的寶劍,曾經欺凌
孔子。孔子用禮樂慢慢地誘導他,後來,子路穿著儒服,帶著拜師的禮物,通過孔子學生的引薦,請求作孔子的學生。
子路問如何處理政事,孔子說:“自己先給百姓作出榜樣,然後才能使百姓辛勤地勞作。”子路請求進一步講講。孔子說:“持久不懈。”
子路問:“君子崇尚勇敢嗎?”孔子說:“君子最崇尚的是義。君子只好勇而不崇尚義,就會叛逆作亂。小人只好勇而不崇尚義,就會做強盜。”
子路要聽到什麼道理,沒有馬上行動,只怕又聽到別的道理。
孔子說:“只聽單方面言辭就可以決斷案子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崇尚勇敢超過我之所用,就不適用了。”像仲由這種性情,不會得到善終。”“穿著用亂麻絮做的破舊袍子和穿著裘皮大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認為羞愧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的學問好像登上了正廳,可是還沒能進入內室呢。”
季康子問道:“仲由有仁德嗎?”
孔子答說:“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可以讓他管理軍政事務,至於他有沒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子路喜歡跟隨孔子出遊,曾遇到過長沮、桀溺、扛著農具的老人等隱士。
子路出任季氏的家臣,季孫問孔子說:“子路可以說是人臣了嗎?”孔子回答說:“可以說是備位充數的臣子了。”
子路出任
蒲邑的大夫,向孔子辭行。孔子說:“蒲邑勇武之士很多,又難治理。可是,我告訴你:恭謹謙敬,就可以駕馭勇武的人;寬厚清正,就可以使大家親近;恭謹清正而社會安靜,就可以用來報效上司了。”
當初,衛靈公有位寵姬叫作
南子。靈公的太子蕢聵曾得罪過她,害怕被謀殺就逃往國外。等到靈公去世,夫人南子想讓公子郢繼承王位。公子郢不肯接受,說:“太子雖然逃亡了,太子的兒輒還在。”於是
衛國立了輒為國君,這就是
衛出公。出公繼位十二年,他的父親蕢聵一直留在國外,不能夠回來。這時子路擔任衛國大夫
孔悝采邑的長官。蕢聵就和孔悝一同作亂,想辦法帶人潛入孔悝家,就和他的黨徒去襲擊衛出公。出公逃往魯國,蕢聵進宮繼位,這就
衛莊公。當孔悝作亂時,子路還有事在外,聽到這個訊息就立刻趕回來。
子羔從衛國城門出來,正好相遇,對子路說:“衛出公逃走了,城門已經關閉,您可以回去了,不要為他遭受禍殃。”子路說:“吃著人家的糧食就不能迴避人家的災難。”子羔終於離去了。正趕上有使者要進城,城門開了,子路就跟了進去。找到蕢聵,蕢聵和
孔悝都在台上。子路說:“大王為什麼要任用孔悝呢?請讓我捉住他殺了。”蕢聵不聽從他的勸說。於是子路要放火燒台,蕢聵害怕了,於是叫石乞、壺黶到台下去攻打子路,斬斷了子路的帽帶。子路說:“君子可以死,帽子不能掉下來。”說完系好帽子就死了。
孔子聽到
衛國發生暴亂的訊息,說:“唉呀,仲由死了!”不久,果真傳來了他的死訊。所以孔子說:“自從我有子仲由,惡言惡語的話再也聽不到了。”這時,
子貢正為魯國出使到了齊國。
宰予,字
子我。他口齒伶俐,擅長辭辯。拜在孔子門下以後,問道:“一個人的父母死了,守孝三年,時間不是太長了嗎?君子三年不習禮,禮義必定會毀壞;三年不演奏音樂,音樂一定會敗環。一年間,陳舊的穀子吃完了,新的穀子又成熟了,鑽木取火的木材換遍了,守喪一年也就可以了。”
孔子說:“只守喪一年,你內心安不安呢?”
宰我回答說:“心安。”孔子說:“你既然感到心安理得,你就這樣做吧。君子守孝期間,即使吃美味的食品,也感覺不到甜美,聽到動聽的音樂也感覺不到高興,所以君子才不這樣做呀。”宰我退了出去,孔子說:“宰予不是個仁人君子啊!孩子生下來三年,才能脫離母親的懷抱。為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共同遵行的禮儀啊。”
宰予白天睡大覺。孔子說:“腐朽了的木頭是不能雕刻器物的,腐穢的牆壁是不能夠粉刷的。”
宰我詢問五帝的德行,孔子回答說:“你不是問這種問題的人。”
宰我做齊國臨菑的大夫,和田常一起同謀作亂,因此被
滅族,
孔子為他感到羞恥。
子貢口齒伶俐,巧於辭令,孔子常常駁斥他的言辭。孔子問子貢說:“你和
顏回比,誰更加出色?”子貢回答說:“我怎么敢指望跟顏回相比呢?顏回聽知一個道理,能夠推知十個道理,我聽說一個道理,也不過推導出兩個道理。”
子貢拜在孔子門下求學以後,問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孔子說:“你象個有用器物。”子貢說:“什麼樣的器物呀?”孔子說:“宗廟裡的瑚璉呀。”
衛公孫朝問子貢說:“
仲尼在哪裡得來這么廣博的學問啊?”
子貢說:“文王、武王的治國思想並沒有完全丟掉,還在人間流傳,賢能人記住它重要的部分,不賢的人只記住了它細枝末節,無處不有文王、武王的思想存在著。先生在哪裡不能學習,又何必要有固定的老師!”陳子禽又問道:“
孔子每到一個國家,一定了解到這個國家的政事。這是請求人家告訴他的呢,還是人家主動告訴他的呢?”子貢說:“先生憑藉著溫和、善良、恭謹、儉樸、謙讓的美德得來的。先生這種求得的方式,或許與別人求得的方式不同吧。”
子貢問孔子說:“富有而不驕縱,貧窮而不諂媚,這樣的人怎么樣?”孔子說:“可以了;不過,不如即使貧窮樂於恪守聖賢之道,雖然富有卻能處事謙恭守禮。”
田常想要在齊國叛亂,卻害怕
高昭子,國
惠子,鮑牧,晏圉的勢力,所以想轉移他們的軍隊去攻打魯國。
孔子聽說這件事,對門下弟子們說:“魯國,是祖宗墳墓所在的地方,是我們出生的國家,我們的祖國危險到這種地步,諸位為什麼不挺身而出呢?”子路請求前去,孔子制止了他。子張、子石請求前去救魯,孔子也不答應。
子貢請求前去救魯,孔子答應他。
子貢就出發了,來到齊國,遊說田常說:“您攻打魯國是錯誤的。魯國,是難攻打的國家,它的城牆單薄而矮小,它的護城河狹窄而水淺,它的國君愚昧而不仁慈,大臣們虛偽而中用,它的士兵百姓又厭惡打仗的事,這樣的國家不可以和它交戰。您不如去攻打
吳國。吳國,它的城牆高大而厚實,護城河寬闊而水深,鎧甲堅固而嶄新,士卒經過挑選而精神飽滿,可貴的人才、精銳的部隊都在那裡,又派英明的大臣守衛著它,這樣的國家是容易攻打的。”田常頓時忿怒了,臉色一變說:“你認為難,人家認為容易;你認為容易的,人家認為是難的。用這些話來指教我,是什麼用心?”子貢說:“我聽說,憂患在國內的,要去攻打強大的國家;憂患在國外的,要去攻打弱小的國家。如今,您的憂患在國內。我聽說您多次被授予封號而多次未能封成,是因為朝中大臣的有反對你的呀。現在,你要攻占魯國來擴充齊國的疆域,若是打勝了,你的國君就更驕縱,占領了魯國土地,你國的大臣就會更尊貴,而您的攻勞都不在其中,這樣,您和國君的關係會一天天地疏遠。這是您對上使國君產生驕縱的心理,對下使大臣們放縱無羈,想要因此成就大業,太困難啦。國君驕縱就要無所顧忌,大臣驕縱就要爭權奪利,這樣,對上您與國君感情上產生裂痕,對下您和大臣們相互爭奪。象這樣,那您在齊國的處境就危險了。所以說不如攻打吳國。假如攻打吳國不能取得勝利,百姓死在國外,大臣率兵作戰朝廷勢力空虛,這樣,在上沒有強臣對抗,在下沒有百姓的非難,孤立國君專制齊國的只有您了。”田常說:“好。雖然如此,可是我的軍隊已經開赴魯國了,現在從魯國撤軍轉而進兵吳國。大臣們懷疑我,怎么辦?”
子貢說:“您按兵不動,不要進攻,請讓我為您出使去見吳王,讓他出兵援助魯國而攻打齊國,您就趁機出兵迎擊它。”田常採納了子貢的意見,就派他南下去見吳王。
子貢遊說吳王說:“我聽說,施行
王道的不能讓諸侯屬國滅絕,施行霸道的不能讓另外的強敵出現,在千鈞重的物體上,再加上一銖一兩的分量也可能產生移位。如今,擁有萬輛戰車的齊國再獨自占有千輛戰車的魯國,和吳國來爭高低,我私下替大王感到危險。況且去援救魯國,是顯揚名聲的事情;攻打齊國,是能獲大利的事情。安撫
泗水以北的各國諸侯,討伐強暴的齊國,用來鎮服強大的晉國,沒有比這樣做獲利更大的了。名上保存危亡的魯國,實際上阻阨了強齊的擴張,這道理,聰明人是不會疑的。”吳王說:“好。雖然如此,可是我曾經和
越國作戰,越王退守在
會稽山上棲身,越王自我刻苦,優待士兵,有報復我的決心。您等我攻打越國後再按您的話做罷。”
子貢說:“越國的力量超不過魯國,吳國的強大超不過齊國,大王把齊國擱置在一邊,去攻打越國,那么,齊國早已平定魯國了,況且大王正借著”使滅亡之國復存,使斷絕之嗣得續“的名義,卻攻打弱小的越國而害怕強大的齊國,這不是勇敢的表現。勇敢的人不迴避艱難,仁慈的人不讓別人陷入困境。聰明的人失掉時機,施行王道的人不會讓一個國家滅絕,憑藉這些來樹立你們的道義。現在,保存越國向各國諸侯顯示您的仁德,援助魯國攻打齊國,施加晉國以威力,各國諸侯一定會競相來吳國朝見,稱霸天下的大業就成功了。大王果真畏忌越國,我請求東去會見越王,讓他派出軍隊追隨您,這實際上使越國空虛,名義上追隨諸侯討伐齊國。”吳王特別高興,於是派
子貢到越國去。
越王清掃道路,到郊外迎接子貢,親自駕馭著車子到子貢下榻的館舍致問說:“這是個偏遠落後的國家,大夫怎么屈辱自己莊重的身份光臨到這裡來了!”子貢回答說:“現在我已勸說吳王援救魯國攻打齊國,他心裡想要這么做卻害怕越國,說:‘等我攻下越國才可以’。像這樣,攻破越國是必然的了。況且要沒有報復人的心志而使人懷疑他,太拙劣了;要有報復人的心志又讓人知道他,就不安全了;事情還沒有發動先叫人知道,就太危險了。這三種情況是辦事的最大禍患。”
勾踐聽罷叩頭到地再拜說:“我曾不自量力,才和吳國交戰,被圍困在
會稽,恨入骨髓,日夜唇焦舌燥,只打算和吳王一塊兒拚死,這就是我的願望。”於是問
子貢怎么辦。子貢說:“吳王為人兇猛殘暴,大臣們難以忍受;國家多次打仗,弄得疲憊衰敗,士兵不能忍耐;百姓怨恨國君,大臣內部發生變亂;
伍子胥因諫諍被殺死,太宰嚭執政當權,順應著國君的過失,用來保全自己的私利:這是殘害國家的政治表現啊。現在大王果真能出兵輔佐吳王,以投合他的心志,用重金寶物來獲取他的歡心,用謙卑的言辭尊他,以表示對他的禮敬,他一定會攻打齊國。如果那場戰爭不能取勝,就是大王您的福氣了。如果打勝了,他一定會帶兵逼近
晉國,請讓我北上會見晉國國君,讓他共同攻打它,一定會削弱吳國的勢力。等他們的精銳部隊全部消耗在齊國,重兵又被晉國牽制住,而大王趁它疲憊不堪的時候攻打它,這樣一定能滅掉吳國。”越王非常高興,答應照計行動。送給
子貢黃金百鎰,寶劍一把,良矛二支。子貢沒有接受,就走了。
子貢回報吳王說:“我鄭重地把大王的話告訴了越王,越王非常惶恐,說:‘我很不走運,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又不自量力,觸犯吳國而獲罪,軍隊被打敗,自身受屈辱,棲居在
會稽山上,國家成了荒涼的廢墟,仰賴大王的恩賜,使我能夠捧著祭品而祭祀祖宗,我至死也不敢忘懷,怎么另有其他的打算!’”過了五天,越國派大夫
文種以頭叩地對吳王說:“東海役使之臣勾踐謹派使者文種,來修好您的屬下近臣,托他們向大王問候。如今我私下聽說大王將要發動正義之師,討伐強暴,扶持弱小,困厄殘暴的齊國而安撫周朝王室,請求出動越國境內全部軍隊三千人,勾踐請求親自披掛鎧甲、拿著銳利的武器,甘願在前面去冒箭石的危險。因此派越國卑賤的臣子文種進獻祖先珍藏的寶器,鎧甲十二件,斧頭、屈盧矛、步光劍、用來作貴軍吏的賀禮。”吳王聽了非常高興,把文種的話告訴
子貢說:“越王想親自跟隨我攻打齊國,可以嗎?”子貢回答說:“不可以。使人家國內空虛,調動人家所有的人馬,還要人家的國君跟著出征,這是不道義的。你可接受他的禮物,允許他派出軍隊,辭卻
他的國君隨行。”吳王同意了,就辭謝越王。於是吳王就是調動了九個郡的兵力去攻打齊國。
子貢因而離開吳國前往
晉國,對晉國國君說:“我聽說,不事先謀劃好計策,就不能應付突然來的變化,不事先治理好軍隊,就不能戰勝敵人。現在齊國和吳國即將開戰,如果那場戰爭吳國不能取得勝利,越國必定會趁機擾亂它;和齊國一戰取得了勝利,吳王一定會帶他的軍隊逼近晉國。”晉非常恐慌,說:“那該怎么辦呢?”
子貢說:“整治好武器,休養士卒,等著
吳軍的到來。”晉君依照他的話做了。
子貢離開晉國前往魯國。吳王果然和齊國人在艾陵打了一仗,把齊軍打得大敗,俘虜了七個將軍的士兵而不肯班師回國,果然帶兵逼近晉國,和晉國人在黃池相遇。吳晉兩國爭雄,晉國人攻擊吳國,大敗吳軍。越王聽到吳軍慘敗的訊息,就渡過江去襲擊吳國,直打到離吳國都城七里的路程才安營紮寨。吳王聽到這個訊息,離開晉國返回吳國,和越國軍隊在五湖一帶作戰。多次戰鬥都失敗了,
連城門都守不住了,於是越軍包圍了王宮,殺死了
吳王夫差和他的國相。滅掉吳國三年後,越國稱霸東。
所以,
子貢這一出行,保全了魯國,擾亂了齊國,滅掉了吳國,使晉國強大而使越國稱霸。子貢一次出使,使各國形勢發生了相應變化,十年當中,齊、魯、吳、晉、越五國的形勢各自有了變化。
子貢擅長囤積居奇,賤買貴賣,隨著供需情況轉手謀取利潤。他喜歡宣揚別人的長處,也不隱瞞別人的過失。曾出任過魯國和
衛國的國相,家產積累千金,最終死在齊國。
子游受業以後,出任武城的長官。孔子路過武城,聽到彈琴唱歌的聲音。孔子微微地笑了,說:“殺雞何必用宰牛刀呢?”子遊說:“從前我聽先生說過:‘有才德的人學了
禮樂,就會涵養仁心,愛護人民;普通人學了禮樂,就會謹守法規,容易使喚。’”孔子對隨行的學生們說:“諸位,言偃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過是開玩笑罷了。”孔子認為子游熟習文章博學。
子夏問道:“‘姣美的笑容嫵媚動人啊,明沏的眼珠流動生輝啊,仿佛潔白的生綃染上了絢爛的文彩’,這三句詩是什麼意思?”孔子回答說:“繪畫要先有潔白的底子,然後再彩飾圖畫。”子夏說:“是不是禮樂的產生在仁義之後呢?”孔子說:“卜商啊,現在可以和你討論《詩經》了。”
子貢問道:“
顓孫師和卜商那一位更有才能些?”孔子說:“師么,有些過分,商么,有些趕不上。”子貢說:“那么顓孫師好一些嗎?”孔子說:“過分和趕不上同樣是不完美的。”
孔子對子夏說:“你要立志作個有才德的讀書人,不要作淺薄不正派的讀書人。
孔子逝世後,子夏定居河西教授學生,成了魏文侯的教師。
子夏的兒子死了,把眼睛都哭瞎了。
子張向孔子學習求取官職俸祿的方法。孔子說:“多聽人家說,對疑難未解的,不要妄加評論,其餘有把握的要謹慎地說出,能少犯錯誤;多看人家行事,對疑難未解的,不要妄加行動,其餘有把握的要謹慎地行動,能減少懊悔。說話的錯誤少、行動的懊悔少,你要求取的官職俸祿就在裡面了。”
有一天子張跟隨孔子在陳國和
蔡國之間的被圍困,子張問怎樣才能處處行得通。孔子說:“說話要忠誠信實,行為要真誠恭敬,即使在南蠻北狄也行得通;說話不忠誠信實,行為不真誠恭敬,即使是在本鄉本土,能行得通嗎?站著的時候,就象‘忠信篤敬’幾個字呈現在眼前;坐在車上,就象‘忠信篤敬’幾個字掛在車前的橫木上,做到這種地步之後,就到處行得通了。”
子張就把這些話寫在束腰的大帶子上。
子張問:“讀書人怎樣做才可以叫通達了呢?”
孔子說:“你所說的通達,是指的什麼呢?”子張回答說:“在諸侯的邦國中一定要有聲望,在卿大夫家裡也一定要有聲譽。”孔子說:“這是聲望,不是通達。所謂通達,應當是立身正直而好義,審度別人的言論,觀察別人的表情,時常想著謙恭退讓,這樣,在諸侯的邦國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夠通達。所說的聲望,外表上好像追求仁德的樣子,而實際行動上卻違背仁德,自己要安然處之,毫不懷疑,這樣的人在諸侯的邦國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取得名望。”
孔子認為他能通達孝道,所以傳授他學業。他撰寫了一部《孝經》。他死在魯國。
澹臺滅明,是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三十九歲。
他的體態相貌很醜陋。想要事奉孔子,孔子認為他資質低下。從師學習以後,回去就致力於修身實踐,處事光明正大,不走邪路,不是為了公事,從來不去會見公卿大夫。
他往南遊歷到長江,追隨他的學生有三百人,他獲取、給予離棄、趨就都完美無缺,他的聲譽傳遍了四方諸侯。孔子聽到這些事,說:“我只憑言辭判斷人,對宰予的判斷就錯了;單從相貌上判斷人,對子羽的判斷就錯了。”
宓不齊,字子賤。比孔子小三十歲。
孔子談論
宓子賤,說:“子賤真是個君子啊!假如魯國沒有君子,這個人又從哪兒學到這種好品德呢?”
子賤出任單父地方長官,回來向
孔子報告,說:“這個地方有五個人比我賢能,他們教給我施政治民的方法。”孔子說:“可惜呀!不齊治理的地方太小了,要是治理的地方大就差不多了。”
子思問什麼是恥辱。孔子說:“國家政治清明,可以做官領取俸祿,卻不能有所見樹。國家政治黑暗,做官領取俸祿,卻不能獨善其身,就是恥辱。
子思說:“好勝、自我誇耀、怨恨、貪慾都沒有顯現出來,可以算是做到了仁了嗎?”
孔子說:“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是否算是做到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孔子逝世以後,原憲就跑到低洼積水、野草叢生的地方隱居起來。
子貢做了
衛國的國相,出門車馬接連不斷,排開叢生的野草,來到偏遠簡陋破敗的小屋,前去看望原憲。原憲整理好破舊的衣帽,會見子貢。子貢見狀替他感到羞恥,說:“難道你很困窘嗎?”原憲回答說:“我聽說,沒有財產的叫做貧窮,學習了道理而不能施行的叫做困窘。像我,貧窮,不是困窘啊。”子貢感到很慚愧,不高興地離去了,一輩子都為這次說錯了話感到羞恥。
公冶長,是齊國人,字子長。
孔子說:“公冶長,可以把女兒嫁給他,即使他在囚禁之中,並不是他的罪過。”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南宮括問孔子說:“羿擅長射箭,奡擅長蕩舟,他們都不能夠善終;禹、稷親自耕種而為什麼能得到天下呢?”孔子不回答。
南子容退出後,孔子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啊!這個人崇尚道德啊!”孔子評論他說:“國家政治清明,他會被任用;國家政治黑暗,他也不會遭受刑罰”。他把“白珪之玷”的幾句詩再三吟誦,孔子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公皙哀,字季次。
孔子說:“天下沒有德行的讀書人,大多數作了卿大夫們的家臣,在都邑作官,只有季次不曾出來作官。”
曾蒧,字皙。
他陪著
孔子,孔子說:“談談你的志趣。”曾蒧說:“穿著剛做好的春裝,和五六個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子,在
沂水里洗個澡,在祈雨台上吹吹風,唱著歌回來。”孔子聽了,長長地嘆息說:“我贊成曾蒧的志趣啊!”
顏無繇,字路。顏路,是
顏回的父親,父子倆曾先後在孔子門下求學。
顏回死了,顏路貧窮,請求孔子把車子賣掉安葬顏回。孔子說:“他們(孔鯉和顏回)不論是有才華或沒有才華,但對我們來說都是自己的兒子。孔鯉死了,只有內棺,沒有外槨,我不能賣掉車子徒步走路給他買槨,因為自從我位居大夫行列,就不可以徒步行走。”
孔子把《易經》傳授給商瞿,商瞿傳給楚國人 臂子弘,子弘傳給江東人矯子庸疵,庸疵傳給燕國人周子家豎,周豎傳給淳于人光子乘羽,光羽傳給齊國人田子莊何,田何傳給東武人王子中同,中同傳給菑川人楊何。楊何在漢武元朔年間,因為研究《易經》出任子當朝的中大夫。
子羔的身長不足五尺,在孔子門下學習,孔子認為他很愚笨。
子路派子羔擔任
費邑的長官。孔子說:“這是殘害人家的子弟!”子路說:“那裡有人民百姓。有祭祀土神和穀神的廟宇,為什麼一定要讀書才叫做學問呢?”
孔子說:“所以我厭惡用花言巧語諂媚的人”。
孔子叫子開去做官,子開回答說:“我對作官還沒有信心。”孔子聽了很高興。
子周在季孫面前說子路的壞話,
子服景伯把這件事告訴了孔子並且說:“季孫本來就有了疑心,可是我還有力量殺死公伯繚,把他的屍體陳放在街頭示眾。”孔子說:“正道能夠行得通,那是天意,正道廢棄不能施得,也是天意,公伯繚對天意又能怎么樣呢?”
司馬耕,字子牛。
子牛話多而性情急躁。他向孔子問仁德,孔子說:“有仁德的人,說話很謹慎。”子牛又問:“說話很謹慎,這就可以算是仁德嗎?”
孔子說:“做起來很困難,說起來能不謹慎嗎!”
子牛問怎樣才算是君子,孔子說:“一個君子既不憂愁,也不畏懼。”他接著問:“不憂愁,不畏懼,這就可以算是君子嗎?”孔子說:“自我反省,內心無愧,有什麼憂愁,有什麼畏懼的呢!”
樊須向孔子請求學種莊稼,孔子說:“我不如老農民。”又請求學種蔬菜,孔子說:“我不如老菜農。”樊遲退出後,孔子說:“樊須,是個志向淺薄的小人啊!統治者提倡禮義,百姓就沒有人敢不敬;統治者誠懇信實,百姓就沒有人敢不說真情實話。如果能這樣,那么四方的百姓就會背負著包裹著的孩子前來投奔,哪裡用得著自己種莊稼。
樊遲問什麼是仁德,
孔子說:“愛所有的人!”又問什麼智慧,孔子說:“了解人。”
有若,比孔子小四十三歲。有若說:“禮的套用,以恰到好處為可貴。過去聖明的君王治理國家的辦法,最高明的地方就在這裡;小事大事都按照這一條原則去理,有時就行不通;但是只知道和的重要而一味地追求和,而不用禮去節制它,也是不可行的。”有若又說:“所守的信約要符合於義,這約言就能經得起實踐的檢驗。恭敬要符合禮,就能避免恥辱;依傍那些不失為親近的人,也就可靠了。”
孔子逝世以後,學生們都很懷念他。有若長得很象孔子,學生們共同擁戴他當教師,就象當年侍奉孔子一樣對待他。有一天,學生進來問他說:“從前先生正要出行,就叫同學們帶好雨具,不久果真下起雨來。同學們請教說:‘先生怎么知道要下雨呢?’先生回答說:‘《詩經》里不是說了嗎:月亮依附於
畢星的位子上,接著就會下大雨。昨天夜裡月亮不是宿在畢星的位子上嗎?’有一天,月亮又宿在畢星的位了上,卻沒有下雨。
商瞿年紀大了還沒有兒子,他的母親要替他另外娶妻。
孔子派他到齊國去,商瞿的母親請求不要派他。孔子說:‘不要擔憂,商瞿四十歲以後會有五個男孩子。’過後,果真是這樣的。請問先生當年怎么能夠預先知道是這樣的呢?”有若沉默無以回答。學生們站起來說:“有先生,你躲開這兒吧,這個位子不是您能坐的啊!”
子華出使去齊國,冉有為他的母親向孔子請求糧食。孔子說:“給他一釜。”冉有請求增加,孔子說:“那就給他一庾。”,冉有給了她五秉糧食。孔子說:“公西赤到齊國去,坐的是肥馬拉的車子,穿的是又輕又暖的裘皮衣裳。我聽說,君子救濟緊急需要的窮人而不是為他增加財富。
陳
司敗問孔子說:“
魯昭公懂禮嗎?”孔子說:“懂禮。”孔子出去後,陳司敗向巫馬旗作了個揖說:“我聽說君子是不偏私袒護的,莫非君子也會偏私袒護?魯昭公娶來吳女作夫人,給她起名叫她孟子。孟子本姓姬,避忌稱呼同姓,所以叫她吳孟子。魯君要是懂得禮儀,那還有誰不懂得禮節呢?”巫馬施把這些話轉告給孔子,孔子說:“我真幸運,如果有了過失,人家一定會知道。作臣子的不能說國君的過錯的,替他避忌的人,就是懂禮啊。”
曹,字子循,比孔子小五十歲。
從子石以上三十五人,他們的年齡、姓名和受業經過、事跡都能明顯地見么文字記載。其餘的四十二人,沒有年齡可考,也沒有文字記載的記在下面:
原亢,字籍。
公西葳,字子上。
太史公說:“後世學者們都稱述
孔子門下七十位門徒,讚譽他們的人,有的超過了他們的實際,詆毀他們的人,有的損害了他們的真實形象。”總之,誰都沒有看到他們的真實相貌,而議論品評。
孔門弟子的生平事跡還是孔氏古文接近真相,關於孔子門下弟子們的名字、姓氏、言行等情況,我全部取自《論語》的弟子問答,編次成篇,有疑問的地方就空缺著。
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先後求學於董仲舒和孔安國門下。二十歲開始遊歷名山大川,所到之處均考察風俗,採集史跡傳說。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司馬遷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著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出征匈奴時因友軍接應不力身陷重圍,在矢盡糧絕的情況下投降匈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
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