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焚余草
- 作品別名：丙戌遺草
- 創作年代：明代
- 文學體裁：詩詞集
- 作者：陳子龍
概述,《焚餘草》詩歌,七律十八首,七言古詩27首,五言律詩37首,四言詩1首,五言古詩14首,《焚余草》詞30首（全）,《湘真閣存稿》詞29首,《湘真閣存稿》外詞1首,作者簡介,
概述
《焚余草》為王澐所輯。《〈陳忠裕公全集〉凡例》稱“《焚余草》作於乙酉（1645）至丁亥（1647）”。徐世禎《〈丙戌遺草〉序》云：“……則為今日陳子之死恨晚者，是尚未讀乙酉以後諸篇也。試卒讀之，可以見其志矣。其詩古則晉、魏，今則少凌。詞如《清平》、《花間》，不作宋人伎倆。”（《陳忠裕公全集》卷首）由此可知《焚余草》為1645—1647三年的作品，且是詩與詞合集。原刻本已不存。但其詩見於王昶所輯《全集》詩集部分。計有四言詩《朔風》1題，1首；五言古詩《雜詩》等3題，14首；七言古詩《古有所思行》等21題，27首；五言律詩《聞雁》等11題，37首；七言律詩《秋日雜感》等7題，18首。總計43題，97首。
《焚余草》中詞來自陳子龍1647年春的《湘真閣存稿》29首，外加集外1首，總計30首，皆錄入《陳忠裕公全集》“詩餘”部分。但《詩餘》“益以散見別本者數闋，匯成一卷，並略采前人評語附之。俾讀者知公樂府亦為填詞家正宗，如宋廣平賦《梅花》，不礙鐵石心腸也”（見《〈全集〉凡例》），共有《如夢令》、《長相思》等50題，78首，其中上述30首屬於《焚余草》，其餘則是陳子龍早期（25-29歲之間）詞。
《焚餘草》詩歌
七律十八首
秋日雜感客吳中作 十首 【37歲】
一
滿目山川極望哀，周原禾黍重徘徊。
丹楓錦樹三秋麗，白雁黃雲萬里來。
夜雨荊榛連茂苑，夕陽麋鹿下胥台。
振衣獨上要離墓，痛哭新亭一舉杯。
二
行吟坐嘯獨悲秋，海霧江雲引暮愁。
不信有天常似醉，最憐無地可埋憂。
荒荒葵井多新鬼，寂寂瓜田識故侯。
見說五湖供飲馬，滄浪何處著漁舟？
三
萬木凋傷嘆式微，何人猶與賦《無衣》?
繁箱皓月陰蟲切，畫角清笳旅雁稀。
阮籍哭時途路盡，梁鴻歸去姓名非。
南方尚有招魂地，日暮長歌學採薇。
四
星漢清深孤客夜，風雲蕭瑟大荒秋。
穹廬毳帳連天起，野馬黃羊匝地游。
縱與尚平探五嶽，短衣蓬鬢不勝愁。
五
金闕珠樓瑞靄中，天門端拱萬方同。
鳳城南鎖黃河隘，鳥道西回紫塞通。
三市銅駝愁夜月，五陵石馬慟秋風。
玉泉不識朝宗意，依舊東流入漢宮。
六
妖躔芒角掃黃圖，望帝魂魄定有無？
軒後衣冠成異代，湘妃珠玉竟先驅。
虛傳龍種還天闕，空見■■入上都。
何日伺臣親灑淚，手披荒草問金鳧。
七
南台西苑柳如絲，鳳輦龍舟向晚移。
春燕俄驚三月火，昏鴉空繞萬年枝。
橐駝盡系明光殿，苜蓿新栽太液池。
苦憶教坊供奉伎，短簫橫笛譜龜茲。
八
雙闕三山六代看，龍盤虎踞舊長安。
江陵文武牙籤盡，建業風流玉樹殘。
青蓋血飛天日暗，黃旗氣掩鬥牛寒。
翩翩入洛群公在，剩有孤臣淚未乾。（“乾”，一作“闌”）
九
故宮樓閣照江清，細柳新蒲日日生。
霜老蓮房殘望苑，楓飄槐葉下台城。
仙人露掌飢烏集，玉女窗扉蔓草平。
回首蔣陵松柏路，按鷹調馬不勝情。
十
經年憔悴客吳關，江草江花莫破顏。
豈惜餘生終蹈海? 獨憐無力可移山!
八廚舊侶誰奔走，三戶遺民自往還。
圯上隆中俱避地，側身懷古一追攀。
登神山仙館同惠朗勝時作 二首
一
鰲冠迢遞海天分，緱嶺笙歌徹夜聞。
谷口花深三里霧，樓前鶴下十洲雲。
羽人佩冷星河影，玉女香消月露文。
丹井可能穿地底，裁書誰報洞庭君。
二
九霄渺渺采真游，松桂迴風澗壑幽。
雲散霓裳金殿曉，月明琪樹石壇秋。
素琴寂寂依丹灶，清磬泠泠下玉樓。
愧我衣冠無息壤，因君羽翰到滄洲。
過陳徵士故廬兼問墓道
征君池館一追攀，花滿中庭尚閉關。
綺季衣冠成故國，龐公衡宇在人間。
白楊漫指東西路，叢桂空留大小山。
此日重翻《耆舊傳》，不勝清淚損紅顏。
臘日
臘後繁雲曉渡河，羊裘獨釣漫經過。
南榮春早寒梅發，北渚風高陽鳥多。
江上丈人殊不遇，杜陵男子意如何？
飛騰此日傷懷抱，慘澹三年廢嘯歌。
除夕廬居
隱几荒廬擾夢思，起來攜杖聽流澌。
運移日月驚耆舊，春到松楸識歲時。
吾祖豈知■氏■，幾人曾見漢宮儀。
人日
可憐人日漫稱人，潦倒柴門烏角巾。
南國繁花供我老，西王巧勝為誰新。 （註：“巧”，一為“彩”）
雪消紅藥當階潤，風暖黃鸝入座頻。
回首兩京思舊事，玉盤金縷倍神傷。
會葬夏瑗公 【39歲】
【考證】《續年譜》云：“順治四年三月，會葬夏考功，賦詩二首，又作《寒食》、《清明》二詞，先生絕筆也。”
驚濤不盡鴟夷血，痛哭空留賈傅書。
華岳暮雲來大鳥，沅江春草媵文魚。
范張未畢生平語，淚灑南枝恨有餘。
二十年來金石期，誼兼師友獨追隨。
冠裳北闕同游日，風雨西窗起舞時。
志在《春秋》真不爽，行成忠孝更何疑。
自傷舊約慚嬰杵，未敢題君《墮淚碑》。
七言古詩27首
古有所思行 【37歲】
紫雲仙人歸玉京，驂鸞謁帝游太清。白榆歷歷瓊台明，九龍銜燭五鳳鳴。
弄臣盤旋玉女笑，上帝一醉紛相迎。雙成宛轉歌未闋，共工頭觸不周折。
璇室瑤台半已傾，杞國之人心欲絕。銀河倒瀉滄溟波，五山鰲背高嵯峨。
方壺岱輿落海底，珊瑚沉綠生交柯。乞得媧皇五色石，下土茫茫見深碧。
願從北斗挹酒漿，九天無事觴霄客。
九日虎丘大風雨 【37歲】
吳閶門西風雨秋，澤鴇沙雁鳴河洲，黑雲夜卷亭皋木，片片飛過鴛鴦樓。
野夫吞聲攬衣袂，驚雷掣電無時休。
憶昔良辰日瀟灑，青翰之舟赭白馬，季倫賓客多英豪，謝家兒郎本妖冶，
迎將西曲茱萸女，共醉東鄰楊柳下。
朅來朝市無遺蹟，萬事蒼茫動魂魄。
昔日金閨彥，半作泉台客，而我獨何為，傷心對朝夕。
曜靈流光不相照，霜飛鬼哭烏頭白。
君不見龍山置酒桓宣武，參佐風流映千古；又不見宋公秉鉞真奇才，橫槊賦詩戲馬台。
江左英雄安在哉，彭城南郡生蒿萊。
嗚嗚觱栗坎坎鼓，口口嘯風渾脫舞，黃昏騎馬醉射生，有客相看淚如雨。
白日行 【37歲】
滄波深碧倒影紅，羲和窈窕扶桑東。九烏紛紛落何處，六龍萬古當長空。
陽春欲沒星出河，花影澹艷朱顏酡。半照人間半地底，一去不還可奈何。
紫霞靄靄沉平陸，金支曈曈吐暘谷。伐鼓撞鐘天下聞，雞鳴狗吠相爭逐。
日車荒茫不可尋，夸父驅馳成鄧林。
魯陽壯士亦無補，獨肯迴翔留寸陰。問爾何為成古今，朝朝暮暮愁人心。
前緩聲歌 【37歲】
五行之山高插天，右割參壚左幽燕。上有鳥道礙雲雨，下有羊腸之險磴，掛驂側足不能前。
葛蘿綿冪翳白日，客子回車愁陌阡。文命刊木徒茫然，愚谷之叟誰能遷。
草木慘澹真宰泣，靈夔罔兩空自憐。
何為捧土塞孟津，濁浪驚濤愁殺人。
巨靈運斧華山摧，黃河拔地龍門開。金牛西奔五丁死，褒斜劍閣通離堆。
海可枯，山可移。胸中車輪轉，淚下如懸絲。
【考證】案此詩，蓋黃門（陳子龍）自述其愚公精衛之志也。文命刊木，似指有明開國之君。太行、孟津，力不能勝，而竊慕夫巨靈五丁，妄想夫驅山填海，蓋不知天命之眷顧興朝，論德論力皆懸若霄壤也。讀者第憫其志焉可矣。
登高丘而望遠海 【37歲】
蓬萊宮中人不知，鹹陽陌上長相憶。璧去鎬池狐火紅，璽歸軹道魚燈黑。
杜鵑行 【37歲】
巫山窈窕青雲端，葛藟蔓蔓春風寒。幽泉潺湲叩哀玉，碧花飛落紅錦湍。
杜宇一聲裂石紋，仰天啼血染白雲。榮柯芳樹多變色，百鳥哀噪求其群。
莫將萬事窮神理，雀蛤鳩鷹遞悲喜。當日金堂玉幾人，羽毛摧剝空山里。
怨詩行 【38歲】
九江倒影揚素波，洞庭微風鳴白鼉。文狸赤鯉迎湘娥，翠竹泠泠蒙女蘿。
重華一去不復還，愁雲萬古蒼梧山。五臣八愷竟誰在？空令帝子凋朱顏。
凋朱顏，墮綠水，
不見軒轅神鼎成，黃金如山映天紫。日月光華閶闔開，飛龍半負嬋娟子。
枯魚過河泣 【38歲】
滄江老翁倚竿立，清晨舉網白魚人。吳姬素手霜刃寒，錦鱗錯落黃金盤。
盤中雲氣徒五色，須臾旨酒調椒蘭。
魂魄飛沉隔河水，雲是東溟赤龍子。九江元龜亦被收，紛紛見夢誰為理。
胡僧咒海海欲枯，蕭家大鳥來蓬壺。珠宮貝闕盡傾倒，誰言可豢不可屠。
寄語群龍莫輕兒，大澤深山任舒捲。三春雲雨出岱宗，青天為爾生雷電。
猛虎行 【38歲】
我欲乘鯉如琴高，長鯨鑿齒橫波濤。我欲登山友麋鹿，猛虎齧人無賢豪。
黃茅苦竹連平麓，白項老烏啼古木。雲昏月暗客獨行，淒風颯颯吹陰谷。
妖倀躑躅何太愚？常與寇讎為前驅。道旁獵夫好身手，大黃夏服空躊躇。
泰山之陰非樂土，牛哀七日亦何苦。咆哮不肯居山林，騰躍還來坐公府。
君不見漢帝夸胡烈火紅，隴西飛將彎長弓。隴西飛將何足雄，楊家自苦毛間蟲。（自註：隋文帝語）
易水歌 【38歲】
趙北燕南之古道，水流湯湯沙皓皓。送君迢遙西入秦，天風蕭條吹白草。
車騎衣冠滿路旁，《驪駒》一唱心茫然。手持玉觴不能飲，羽聲颯沓飛清霜。
白虹照天光未滅，七尺屏風袖將絕。督亢圖中不殺人，鹹陽殿上空流血。
可惜六合歸一家，美人鐘鼓如雲霞。慶卿成塵漸離死，異日還逢博浪沙。
月夜遊劍池作 【38歲】
客子常畏人，潛行採薇蕨。中宵攬衣愁不眠，杖藜聊窺石上月。
夾道微茫古木平，四障蒼崖起碧城。幽岩一曲秋花明，露珠淅瀝莎雞鳴。
恍如澄波浸寒玉，白雲片片吹蓬瀛。
石門絕壁攀星戶，百尺清潭月當午。藤蘿尚翳太古文，金花空濛雜煙雨。
白虎不來月皓皓，三千劍氣沉埋早。水犀長鬣已成塵，玉燕金鳧空宿草。
五湖秋水光映天，樓台如夢夜如年。離鴻別雁滿天地，等高四顧心茫然。
安得東峰度笙鶴，揮手遂拍洪崖肩。
君不見館娃宮裡人如玉，艷舞嬌歌歡未足。
金屏一笑花競開，蝴蝶滿園芳草綠。此事風流照千古，只今慘澹空山曲。
伍相一怒濤連山，何不清盪搖天關？為我洗兵青海灣，還君花月開朱顏。
昔辭承明殿，沉冥事荒宴。身披五銖衣，手持白團扇。
群傖澒洞作風塵，綺閣雕欄愁殺人。王珣宅里無珠履，紫玉墳邊絕錦茵。
朝隱短垣暮荒壟，避世牆東何足重。作客應呼范蠡船，還家先掘顧榮冢。
平陵東 【38歲】
東郡太守建旗鼓，排山動地連關輔。五威國將紛東馳，《大誥》《金縢》亦何補？
洿宮薦棘雖無成，天下始知稱漢兵。不逢時會豈失策，猶與宛雒開先聲。
斗柄橫斜漸台蹙，白水真人坐黃屋。逢萌束帛卓茂封，義公碧血無人哭。
男兒何必上雲台，千古徒悲兩黃鵠。
隴頭吟 【38歲】
隴坂迢遙天咫尺，隴樹微茫映沙石。隴頭流水聲潺湲，隴上明星照客行。
哀湍古道危陂陀，西入洮河東渭河。夜發虎符屯枹罕，晨持龍節過朝那。
莫說營平老種田，班生白首未歸年。羌笛紛紛花落盡，春風終不到祁連。
冰池篇 【38歲】
朔風吹落定昆池，一夜霜摧瓊樹枝。初擬鮫人開縞練，還如龍闕起琉璃。
紫鱗黛甲苔文綠，屬玉森寒花底宿。冷氣先侵雲母屏，清光欲透黃金屋。
金屋銀屏不覺寒，美人妝罷倚欄乾。玉梁倒影還棲鶴，石鏡分光半舞鸞。
倉琅屈戍葳蕤鎖，月色盈庭香滿坐。龍腦重添五蘊湯，蘭膏再續九微火。
別有深閨冷玉顏，可憐夫壻出陽關。篋中獨貯鴛鴦錦，塞上相思龍雀環。
皓皓層冰結瑤草，珊瑚凍折銀瓶杳。舉網曾無雙鯉魚，寄書空憶三青鳥。
曉對金塘斂翠眉，紛紛紅淚滴胭脂。明年依舊成春水，流到君前君不知。
【考證】案是詩之作，應在乙酉之冬。《通鑑輯覽》：“順治二年六月，故明兵部尚書張國維等，以魯王以海稱監國於紹興。閏六月，故明禮部尚書黃道周等，以唐王朱聿鍵稱號於福州”考道周圍黃門（陳子龍）之師，而國維與兵部尚書余煌及閩之吏部尚書張肯堂等皆黃門（陳子龍）平日道義之交也。詩中所云“美人”，其或指此。“深閨玉顏”，其黃門自謂歟？首言“瓊樹霜摧”，疑指南都之喪。“重添五蘊，再續九微”，蓋死灰復然意也。末言己亦將跋涉從之，以明從一而終之志。《續年譜》云：“冬春之交，閩浙之命，間從海舶而至。”玩“雙魚”“三鳥”云云，其或在尺素未通之時歟？
貧交行 【38歲】
群龍戰野風雲盡，攀鱗附羽常相引。劉公本藉東海貲，周郎亦指臨淮囷。
慷慨空餘一片心，經年落魄任浮沉。縱橫無計酬白璧，英雄締構須黃金。
君不見繩樞蓬戶軹深里，夷門老人貧莫比。家無擔石凌萬夫，義重丘山輕一死。
【考證】案是詩，乃自傷其貧不能濟當世之用也。《夢囈集》：“順治二年閏六月，蘇州既下，大兵進取松江。沈雲升猶龍，吳升階志葵等倡義守城，募兵乏餉，雲升出家資五千金助之。”先生雖慷慨從事，而家貧無措，郡中富家大室，又莫有應者。《秋日雜感》詩中有：“八廚舊侶誰奔走”之句，蓋亦同此慨也。
怨歌行 【38-39歲】
商顏芝草不足采，首陽薇蕨方凋枯。有酒惟應召屠狗，無米安敢輕侏儒。
青天欲沒燭龍死，男兒失意無時無。金鏡珠囊盡傾倒，鸞文虎變今何愚？
天門迢遙不可扣，風云為我昏青晝。沐日浴月久無人，擊鼓投壺常邂逅。
歸期未見白烏頭，醉里時聞翦鶉首。六鰲已吞龍伯鉤，九閨空守開明獸。
問爾微物同塵埃，何為慷慨令心哀？君不見豐碑初立琅琊台，東井聯珠殊未來。
監門已受小吏責，惡少何識王孫才？一朝騰驤勢莫測，平齊下趙如風雷。
又不見威斗方持建章殿，四七之期龍又戰。牧羊隴漠豈見奇？販馬漁陽何足羨。（“隴漠”，一作“隴頭”）
開拓三巴最有名，遨遊二帝追英彥。但知勢去作庸人，豈識時乎會當變。
昨夜天吹廣莫風，海水凍立扶桑東。傾河決溜哭無益，且將萬事隨飛蓬。
錦衣繡袼胡青驄，翠扇粉壓桃花紅（“翠扇粉壓”一作“翠眉粉靨”）。牛背讀書馬上飲，冬春射獵南山中。
種柳篇 【38-39歲】
終朝慘澹柴門下，有時拾橡還山椒。手砍柳枝作柳樹，何年送爾乾青宵？
長安城外春風起，高梁橋頭玉泉水。萬縷常垂繡轂旁，千條盡拂朱門裡。
鳳舸龍舟人似雲，綈城錦幔山如綺。當年種樹屬何人？歲歲看花常在此。
予時婉孌金門游，走馬章台百不憂。三枝戲折靈和殿，帶露籠煙拂御溝。
黃鶯紫燕無訊息，故國三年成古丘。
金莖玉樹生秋草，桂苑蘭台色如槁。三戶飄零僅寡妻，五陵游冶無年少。
長條短葉日悠悠，飛絮浮萍空渺渺。
比來屏跡北山阿，門外毶毶綠漸多。
起看庭樹一娑婆，嘆息年華奈若何！何日金城重見爾，攀枝流涕問山河。
【考證】案此篇因種柳而追憶長安舊遊也。蓋柳之為物，橫種亦生，倒種亦生，態弱花狂，無往不可，以比當世之隨時變遷者，故有“長條短葉”“飛絮浮萍”之句。結處於陶詩“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變”同意。
歲晏仿子美同谷七歌七首 【38-39歲】
一
西京遺老江南客，大澤行吟頭欲白。
北風烈烈傾地維，歲晏天寒摧羽翮，
陽春白日不相照，剖心墮地無人惜。
嗚呼一歌兮聲徹雲，仰視穹蒼如不聞。
二
短衣皂帽依荒草，賣餅吹簫雜傭保，
罔兩相隨不識人，豺狼塞道心如搗，
舉世茫茫將訴誰，男兒捐生苦不早。
嗚呼二歌兮血淚紅，煌煌大明生白虹。
三
欃槍下掃黃金台，率土攀號龍馭哀，
黃旗紫蓋色黯淡，山陽之禍何痛哉！
赤墀侍臣慚戴履，偷生苟活同輿儓。
嗚呼三歌兮反乎覆，女魃跳梁鬼夜哭。
四
嗟我飄零悲孤根，早失怙恃稱愍孫，
棄官未盡一日養，扶攜奄忽傷旅魂。
柏塗槿原暗冰雪，淚枯宿莽心煩冤。
嗚呼四歌兮動行路，朔風吹人白日暮。
五
黑雲頹頹南箕滅，鐘陵碧染銅山血，
殉國何妨死都市，烏鳶螻蟻何分別？
夏門秉鑕是何人？安敢伸眉論名節！
嗚呼五歌兮愁夜猿，九巫何處招君魂。
六
瓊琚縞帶貽所歡，予為蕙兮子作蘭。
黃輿欲裂九鼎沒，彭鹹浩浩湘水寒。
嗚呼六歌兮歌哽咽，蛟龍流離海波竭。
七
生平慷慨追賢豪，垂頭屏氣棲蓬蒿，
固知殺身良不易，報韓復楚心徒勞。
百年奄忽竟同盡，可憐七尺如鴻毛！
嗚呼七歌兮歌不息，青天為我無顏色。
上元行 【39歲】
條風香霧啟皇州，寶炬星橋直御溝。霞斂纖阿升碧海，雲開珠斗掛瓊樓。
火照千門散舞衣，月明三市聞歌唱。彩綴金支白鳳膏，光分芸閣青藜杖。
俠客腰間玉鹿轤，胡商坐上錦氍毹。鴨綠木難銜鳳觜，鴉青靺鞨藉龍鬚。
海人槎表星河落，漢帝池中烽火樹。五枝碧玉紫煙高，百寶流蘇朱網護。
列邸開筵眾樂分，諸郎休沐盡相開。
連鑣金市人如玉，試馬銅街氣入雲。期門新給張公子，騕褭常隨霍將軍。
紅羅陌上迎秦氏，綠幘階前謁董君。
鸚鵡被傳微暈輕，蛟龍被解生香密。明光百尺錦纏頭，馥郁雙花金屈膝。
此時漢主五雲端，翠裘蒼佩整和鑾。侍臣初下承華殿，天子親祠太乙壇。
龍燭六鰲飛觀閣，蚖燈九鳳集琅玕。廣庭角觗陳三部，甲帳迴翔舞七鞶。
昭容紫袖收金鴨，宮監花簪左貂壓。密焰千行畫戟開，上樽百斛黃封押。
自謂千秋豪貴擅，誰知倏忽山河變。
鹹陽金狄露生寒，洛邑銅駝草中見。 註：“邑”，一作“水”
■■■■柳市游，■■■■蘭台宴。
火城夜靜落三星，月殿春歸嘆雙燕。 註：“嘆”，一作“笑”
棄繻挾策走秦川，曾得君王顧盼憐。 註：“挾”，一作“仗”
東省舊臣青鎖闥，西京遺事白頭年。
相如漫作《宜春賦》，王粲空餘《灞岸》篇。唯有青門種瓜叟，朝朝哭望五陵煙。
飲徐文在山亭
【案】文在本故相之後，先生又遭身變，先生又遭世變，詩中絕無感慨意，似非乙酉以後所作，編次疑誤。
君家碧雲里，彷佛玉山岑。霽雪峨峨照春海，輕風裊裊吹芳林。
錦榭靑軒次第開，晴雲縹緲岀樓台。千樹飛花搖綺席，雙峰積翠映行杯。
銀燭沉沉飮君酒，爽氣高談驚戶牖。半酣長嘯歸去來，明月忽然滿楊柳。
相約春深桃李時，與君花下重攜手。
【案】徐景會，字文在，華亭人，金山衛學生，入太學。文貞公階曾孫，居文貞別業西佘山莊。
明妃篇 【39歲】
絕代良家十五餘，掖庭待詔上椒除。三春花落收金鑰，五夜燈微望玉輿。
竟寧年中賓北國，詔選才人歸絕域。胡兒已失燕支山，漢家何惜傾城色。
明妃慷慨自請行，一代紅顏一擲輕。薄命不曾陪鳳輦，嬌姿還欲擅龍城。
詔賜臨行建章宴，顧影徘徊光漢殿。單于親御六萌車，侍女還遮九華扇。
一曲琵琶馬上悲，紫台青海日淒其。當年應悔輕相棄，深愧君王殺畫師。
五言律詩37首
聞雁 【37-38歲】
隴首暮雲平，霜天胡雁鳴。三江傳朔氣，萬里下邊聲。
寒月 【37-38歲】
苦霧江潭合，明雲天際開。河流凝碧落，霜影拂樓台。
奉先大母歸葬廬居述懷 四首 【38歲】
一
國破家何在？親亡子獨歸。無顏上丘隴，有淚變芳菲。
二
前歲《南陔》草，春風奉錦軒。今來西靡樹，痛哭下松門。
遺恨逢亡國，真慈念愍孫。先朝餘寵在，畫柳向平原。
三
祈死煩宗祝，偷生愧國殤。但依親隴在，含笑此高岡。
四
右軍曾誓墓，平子亟歸田。此日君親盡，非關出處偏。
大夫《離黍》賦，《小雅》《蓼莪》篇。並作今朝淚，煩冤莫問天。
野望 【37-38歲】
谷口棲真處，柴門極望中。行吟寒日落，揮手暮雲空。
明月流沙雁，微霜變草蟲。吾哀非一事，且莫厭牆東。
登辰維閣 【37-38歲】
平楚微茫盡，繁雲黯淡愁。川光浮樹杪，山雨逼簾鉤。
白鳥孤煙暮，丹楓萬井秋。神州空極目，蕭瑟賦《登樓》。
孟冬宿柴石上人精舍 二首【37-38歲】
一
高陰俯清湍，千峰落木殘。焚香開寶珞，飛梵拂琅玕。
禾黍江雲淨，桑榆海日寒。東籬憔悴客，惟得遠公看。
二
上方通竹徑，殘月照匡床。鳥雀喧初曙，松杉落曉霜。
有山還種桂，無海不栽桑。莫測升沈理，相攜問法王。
【考證】先生《柴石上人詩序》：“釋氏柴公，隱於富林，精修淨業二十年矣。酉、戌之際，江左被兵，郡之美士多棲山澤，無不與師唱和。予之堊廬，去此蘭若不過數武，時時過從，相對永日，接其緒言，都有名理，直法胤之高秀也。”
七夕 【約38歲】
輕飆流海月，仙瀣落庭柯。杳杳飛雕鵲，沈沈失絳河。
針樓秋思滿，玉宇夜情多。永夕愁無寐，清輝奈爾何?
【注】《七夕》共二首，但是第二首為夏完淳詩誤入後人編輯的《陳忠裕公全集》中，《陳子龍詩集》中收入但已註明這一點，因此這裡不再輸入。
出塞曲六首 【約38歲】
一
負羽從驃騎，揮鞭屬貳師。黃雲連瀚海，白日照焉支。
劍客穿龍帳，輕兵掣虎旗。玉門宣凱後，幕府上功時。
二
六郡舊知名，三河出射聲。前軍臨馬邑，■■祀龍城。
萬竃寒煙薄，千山堠火明。漢家飛將在，絕漠好橫行。
三
近辭丹鳳闕，遠過白龍堆。落日旌旗度，平沙一騎回。
軍中拜印禮（一作扎），幕下勒銘才。正值春楊柳，長安甲第開。
四
虎節過西海，熊旗適大宛。腳踏車經月窟，幾驛到河源。
五
新屯八校尉，盡護六將軍。蛇鳥終朝變，貔貅靜夜分。
雙鵰翻白草，萬馬壓黃雲。不掃龍庭穴，羞稱麟閣勛。
六
轉戰黃河曲，休兵青海灣。鴻歸上林苑，雀凍紇乾山。
早春野望 四首 【約38歲】
一
淑景辭寒近，芳郊極望平。晴雲連草碧，殘雪照花明。
河渚歸鴻起，山中杜若生。韶華垂老後，相對不勝情。
二
攜杖北山阿，東風吹女蘿。蘭皋紅藥小，蒲澤紫鱗多。
野氣成宮闕，春雲照綺羅。冶遊非昨日，無奈艷陽何？
三
翠靄迷丹壑，清暉接絳霄。遠山橫曙雪，麗日盪春潮。
雊雉分芳草，啼鶯出畫橋。生平湖海志，終得傍漁樵。
四
抱瓮於陵子，彈琴榮啟期。穠花驚曠野，鳴鳥變高枝。
衡宇春光滿，山河夕照遲。長歌《採薇》曲，迢遞入東籬。
避地示勝時 六首 【38歲】
【案】此詩應作於移家武塘時
一
江潭愁鼓枻，滄海憶乘桴。此處同攜手，何人可惜軀？
亂離忘歲月，飄泊憎妻孥。莫作窮途慟，乾坤定有無？
二
周鼎無訊息，秦灰正渺茫。冥鴻天路隘，何處共翱翔。
三
故物經時盡，殊方逐態新。恨無千日酒，真負百年身。
芝草終榮漢，桃花解避秦。寥寥湖海外，天地一遺民。
四
北海孫賓石，東吳皋伯通。比來還寂寞，此義有誰同？
五
蘆中誰可托？土室更難期。歲月歸三嘆，關河動《五噫》。
馬遷違大雅，箕子得《明夷》。禮樂終乾櫓，窮愁亦我師。
六
仲春田居即事十首 【約38歲】
一
平野春光極，幽居四望同。漸深芳草色，頻動落花風。
絳樹鳴微雨，青山隔斷虹。吾生玄覽盡，何處問襄童？
二
閉關春草外，矯首碧雲端。行樂乘新霽，登台怯暮寒。
鑿池栽菡萏，移榻近琅玕。偃仰悲生事，相思獨夜闌。
三
野色淡霏微，攜筇更掩扉。棠梨分曉月，楊柳弄春暉。
藉草乘雙屐，當風試袷衣。最憐煙景在，獨與賞心違。
四
濠上思莊叟，緱山憶子喬。種魚浮碧嶼，相鶴問青霄。
大道隨時隱，雄心向晚消。所悲虞夏沒，無地著漁樵。
五
山櫻荒館靜，岸柳蓽門殊。夜雨深丹壑，春星動碧虛。
蓬蒿遲二仲，苹藻吊三閭。嘆息故人盡，無勞長者車。
六
病餘扶曲徑，春望倚荒台。裘帶違三樂，川原動《七哀》。
《楚辭》愁北渚，《周雅》續《南陔》。灑淚芳菲路，空傳長命杯。
七
樊圃青蘿合，分畦綠水平。種貽香稻粒，齋出露葵羹。
許掾曾聞道，龐公事耦耕。飄搖天地外，真欲寶無名。
八
濯纓依石瀨，採藥過山椒。松柏常端正，鶯花慰寂寥。
問年悲冉冉，作賦思飄飄。敢學丘園秀，狂歌不可招。
九
春深歸雁急，山晚落花幽。倚杖斜陽盡，攀條宿雨收。
青黏能卻老，丹棘可忘憂。自覺乾坤隘，誰談大九州？
十
大文收虎變，清嘯學鸞聲。澤畔貽香草，風前餌落英。
石留貞女象，果得隱夫名。握粟辭詹尹，升沈我已輕。
四言詩1首
朔風 【37-39歲】
朔風其涼，灌木悲吟。靡靡長薄，實勞我心。
陟彼高岡，宿麥青青。野無行人，遠望涕零。
予懷維何？雲念疇昔。發英三春，揚華九陌。
馳光密移，倏若川流。素商既逝，玄景忽周。
寒暑遞遷，當待來茲。我生不再，誰能攬持？
瞻彼飄蓬，亦或爰止。嗟我憚人，載行載起。
蘭茝在握，君子所媚。枯菀有時，芬芳不異。
原田膴膴，何勿荷鋤？登高極目，不如脂車。
臨茲蕪穢，豈無耦耕？執綏授策，可以遐征。
五言古詩14首
雜詩 十首 【37-39歲】
其一
曜靈蔽丹霞，川原積煙霧。攝提指孟陬，推遷遞迴互。
柔條思發英，珍禽亦試羽。不悟玄象移，但惜芳年度。
晨鴻尚南翔，侷促悲天路。來愁渺無期，往歡盡成誤。
靡靡即長道，冉冉逼遲暮。枯苑在須臾，永言保貞素。
其二
首春盪輕寒，惠風起蘭皋。浮陽漾清隩，薄煙橫絳霄。
澤雉出（一作“鳴“）高隴，商庚擇芳條。樊藥潤遙夜，園梅馥崇朝。
萬物兢時良，我生獨飄搖。枯魚戒魴鯉，別葉念夭喬。
榮悴既已乖，繾綣徒媒勞。樂飢潁水曲，謝彼食場苗。
其三
謀野愧良籌，遯荒適孤尚。荷筱豈無侶？飯牛今誰唱？
弱草抽青畦，繁雲停丹嶂。戴鵀出陽林，楚葵含新漲。
攬物鮮遺蹟，撫悰得餘愴。抱瓮漢水陰，種豆南山上。
機心久不嬰，壯志今安望？終事采真游，寥天獲昭曠。
其四
卿雲覆瑤岑，崇蘭生浚谷。本以侑天神，馨香薦嘉榖。
詎識嚴霜多，翻令陽春速。貞心既隨化，清芬何能椒？
繽紛媚百草，令我傷幽獨。山河嘆逝波，江海無奇服。
遺世切煙霄，同群愧麕鹿。願言折瓊茅，往就靈氛卜。
其五
屏居遵海澨，仗策越河津。枌榆望逾遠，殲陌遞相因。
驚飈振林樾，微霰集丘榛。田鶴厲警夜，汀雁及鳴晨。
旅禽猶知節，客行獨無倫。山川忽改色，草木盡懷新。
勢盛多同好，時遣鮮密親。我有《清商曲》，掩抑自含辛。
誰說韓娥曼，能悲行路人。
其六
自聞《麥秀》（一作“漸漸“）歌，纏綿亂心曲。四野起重陰，白日一何速！
親串與我違，豺虎來相逐。皓皓凝河冰，蕭蕭落山木。
行吟空自知，獨立傷游目。逝川何時還，頹光能再燭。
詎惜紅顏變，所悲韶景蹙！豈無帝女靈？願就愚公谷。
其七
青門擊丹轂，紫陌耀蔥珩。意氣傾儒俠，筆舌排（一作“避”）公卿。
朅來市朝變，荊棘浩縱橫。昔居華屋下，今見曲池平。
我行率曠野，側足自屏營。狗屠竟安往，瀨女誰見明？
百城多鳥跡，四顧無人聲。朝見鼪鼯逸，夕聽鵂鶹鳴。
民生無羽翮，一舉念遐征。蒼昊常悠悠，何由達精誠！
其八
不周既傾折，岱輿有播遷。浮沈極寓宇，聚散悲靈仙。
何沉微生質，安能常自全？焚林希靜翰，涸澤少恬鮮。
秋籜隨時隕，春荑為誰妍？榮名爭寸晷，失意厭餘年。
新隴即荒翳，故墟日芊綿。掩卷思陳跡？今昔遞相憐。
行矣修混沌，毋為傷未然。
其九
墮羽念雲術，飛蓬倦天涯。曰予嬰憂患，行止兩不怡。
臥疴息窮巷，緩步歷荒陂。原田自鱗次，丘陵相蔽虧。
晦草媚初景，蟄禽趍令時。莓苔被幽石，萍藻發華池。
楚歌嘆蔓蔓，《王風》傷離離。遇物多更異，索居誰攬持？
採藥愧生趣，泛瑟起哀思。旅人終瑣瑣，啕笑亦何為？
其十
烈士輕溝壑，達人慕遐荒。九京誰可作，五嶽永相望。
昔我攜同好，秉志凜秋霜。楚龔既磊落，蜀嚴聊徜徉。
循環無兩轍，顯晦固靡常。漁父刺湘纍，淑媛笑首陽。
歠醨非我事，洗耳安可忘。
同惠朗、處中、勝時分賦高士傳 二首 【37-39歲】
其一
蜀嚴既沈冥，寡營協幽尚。著書寄寥廓，端策發昭曠。
無名悟孰貌，有餘適真量。日暮垂簾時，凝神獲和暢。
其二
龐公耽棲宿，朗識契玄化。負戴勤耕耘，朋游聚桑柘。
辭祿存貽謀，採藥遂長謝。矯矯龍鳳姿，婉孌匡床下。
詠古 二首 【37-39歲】
其一
荊山自生輝，楚國無人顧。媺哉和氏言，視之等康瓠。
三剖始見明，十襲豈雲固？千秋得藺生，秦王不敢怒。
悠悠知者希，誰能旦暮遇？
其二
六雄畏嬴虎，持戟空如林。監門與狗屠，感激懷好音。
魯連志俶儻，談笑千黃金。誰言徒步者，緩急固難任。
浩浩東海波，可以明我心。
《焚余草》詞30首（全）
《湘真閣存稿》詞29首
望江梅二首
其一
思往事，花月正朦朧。玉燕風斜雲鬢上，金猊香燼畫屏中，半醉倚輕紅。
其二
無限意，訊息更悠悠。弱柳三眠春夢杳，遠山一角曉眉愁，無計問東流。
宴桃源（本意） 四首
其一
煙景霏微陰洞，堤上紫騮驕鞚。貪看兩鴛鴦，行過金鰲玉蝀。
如夢。如夢。花月十年情重。
其二
綺閣沉沉煙重，倒映綠波風動。悄立曉寒侵，依舊雕闌畫棟。
如夢。如夢。玉樹數聲殘弄。
其三
天上仙裾無縫，環佩飄颻風送。倚遍小欄乾，咫尺煙迷雲凍。
如夢。如夢。瀛海玉簫雙鳳。
其四
如夢。如夢。滿地落紅催送。
滿眼韶華，東風慣是吹紅去。幾番煙霧，只有花難護。
夢裡相思，芳草王孫路。春無語，杜鵑啼處，淚染胭脂雨。
龍腦金爐試寶奩，蝦須銀蒜掛珠簾，莫將心事上眉尖。
鬥草文無知獨勝，彈棋粉石好重拈，一鉤紅影月纖纖。
訴衷情（春遊）
小桃枝下試羅裳，蝶粉斗遺香。玉輪碾平芳草，半面惱紅妝。
風乍暖，日初長，裊垂楊。一雙舞燕，萬點飛花，滿地斜陽。
玉人裊裊東風急，半晴半雨胭脂濕。芳草襯凌波，杏花紅粉多。
起來慵獨坐，又擁寒衾臥。金雀帶幽蘭，香雲覆遠山。
春漠漠，香雲吹斷紅文幕。紅文幕，一簾殘夢，任他飄泊。
輕狂無奈春風惡，蜂黃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滿池萍水，夕陽樓閣。
畫堂春（春陰）
艷陽深染杏花梢，曉妝初注櫻桃。滿堂春思卷紅綃，昨夜春消。
拾翠綠雲斜嚲，斗棋紅子閒敲。無邊芳草玉驄驕，人去迢遙。
山花子（春愁）
蝶化彩衣金縷盡，蟲銜畫粉玉樓空，惟有無情雙燕子，舞東風。
柳梢青（春望）
十年夢斷嬋娟，回首處離愁萬千。綠柳新蒲，昏鴉春雁，芳草連天。
醉花陰（擬艷）
繡幕屏山紅影對，兩點愁眉黛。訊息又黃昏，立遍蒼苔，賺得心兒悔。
一縷博山庭院內，人在鞦韆背。夜久落春星，幾陣東風，殘月梨花碎。
清淺木蘭舟，春思悠悠。暮雲凝碧舊妝樓，當日畫堂紅蠟下，戲與藏鉤。
何處問重遊？好景難留。誰家花月惹人愁？總有笙歌如夢也，別樣風流。
夭桃紅杏春將半，總被東風換。王孫芳草路微茫，只有青山依舊對斜陽。
綺羅如在無人到，明月空相照。夢中樓閣水湛湛，撇下一天星露滿江南。
羅袂曉寒侵，寂寂飛花雨外深。草色萋迷郎去路，沉沉，一帶浮雲斷碧岑。
醉落魄（春閨風雨）
青樓繡甸，韶光一半無人見。海棠夢斷前春怨，幾處垂楊，不耐東風卷。
飛花狼籍深深院，滿簾寒雨爐煙篆。黃昏相對殘燈面，聽徹三更，玉枕欹將遍。
曉日重檐掛玉鉤，鳳凰台上客，憶同游。笙歌如夢倚無愁，長江水，偏是愛東流。
荒草思悠悠，宮花飛不盡，覆芳洲。臨春非復舊妝樓，樓頭月，波上對揚州。
踏莎行（春寒）
牆柳黃深，庭蘭紅吐，東風著意催寒去。迴廊寂寂繡簾垂，殘梅落盡青苔路。
綺閣焚香，閒階微步，羅衣料峭鶯啼暮。幾番冰雪待春來，春來又是愁人處。
碧草帶芳林，寒塘漲水深。五更風雨斷遙岑。雨下飛花花上淚，吹不去，兩難禁。
雙縷繡盤金，平沙油壁侵。宮人斜外柳陰陰。回首西陵松柏路，腸斷也，結同心。
紫燕香泥歸畫棟，卷上簾鉤，楊柳籠煙重。窗外曉鶯啼一弄，飛花只有東風送。
錦瑟瑤琴都不動，倦倚闌乾，白日耽幽夢。金鴨微溫紅袖擁，芙蓉半掩鞋頭鳳。
青玉案（春雨閨思）
海棠枝上流鶯囀，試小立，春風面。細草凌波紅一線，碧雲凝照，綠楊零亂，重鎖深深院。
甘蕉翠滴當心卷，寫遍相思空自遣。歸去枕函曾夢見，一天星月，滿庭風露，吹落梨花片。
天仙子（春夜）
十二畫屏圍楚岫，一縷水沉攜滿袖。小桃纖甲印流霞，聽玉漏，人歸後，兩點橫波微暈透。
豆蔻梢頭春尚瘦，雲膩暖金燈下溜。鏡台斜背解羅衣，芙蓉繡，生香扣，寶襪酥溫紅影皺。
江城子（病起春盡）
千秋歲 （春愁）
當日九畹光風，數莖清露，縴手分花葉。曾在多情懷袖裡，一縷同心千結。玉腕香銷，雲鬟霧掩，空贈金跳脫。洛濱江上，尋芳重惜佳節。
二郎神（清明感舊）
《湘真閣存稿》外詞1首
望仙樓（夜宿大蒸西莊）
滿階珠露溢啼痕，閒坐空庭淒絕。今夜鵑聲偏咽，紅透花枝血。
自慚虺尹匡持，回首山河殘缺。燈燼乍明還滅，腸斷誰堪說。
作者簡介
陳子龍（1606－1647）明代文學家。字臥子，號軼符，晚年又號大樽。松江華亭（今上海市松江縣）人。崇禎初與同邑夏允彝等組織幾社，與復社相呼應。崇禎十年（1637）中進士。在國事日非的情況下，他頗注意經世致用之學。清軍破南京後，他起兵抗清，失敗後又結太湖兵以圖後舉，事泄，在蘇州被捕，解送途中，乘隙投水自盡。陳子龍重視詩歌憂時托志的社會作用，他的詩作大部分能夠面對現實，有感而發。其詩歌長於狀物，妙於托意，能夠將詩情巧妙地熔鑄在抑揚跌宕的詩章里。在文學主張方面，他贊成前後七子，反對公安、竟陵兩派。他在藝術上，取材較前後七子廣闊，所作詩文立意深遠，寓寄含蓄。他的詞堅持“詩莊詞媚”的傳統觀念，少有大聲鏜塔之作。著有《陳忠裕公全集》。 子龍早年與夏允彝齊名，為“幾社”領袖。詩振“七子”宗唐之風，稱“雲間派”。詞有《江蘺檻》一卷、《湘真閣存稿》一卷，其中《江蘺檻》一卷存於《幽蘭草》中，《湘真閣存稿》一卷存於《倡和詩餘》。陳子龍詞妍麗婉委，哀艷悽惻，明末所作詞蘊藉極深，深得《花間詞》精髓，明亡後數年中所作則泣血啼鵑，愈見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