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鑑記載
春,正月,癸未朔,
張士誠以舟師駐君山,又出兵自馬馱沙溯流窺江陰。吳守將以聞,
吳王親往救之。比至鎮江,敵已營
瓜洲,掠西津而遁,乃命
康茂才等出大江追之,別命一軍伏於
江陰之山麓。翌日,茂才追至浮子門,遇海舟五百艘遮海口,乘潮薄吳師,茂才督諸軍力戰,大敗之,其棄舟登岸者,伏兵掩擊之殆盡。
辛卯,吳王命按察司僉事周楨等定擬按察事宜,條其所當務者以進。諭之曰:“風憲
紀綱之司,惟在得人,則法清弊革。人言神明可行威福,鬼魅能為妖禍。爾等能興利除害,輔國裕民,此即神明;若陰私詭詐,蠹國害民,此即鬼魅也。凡事當存大體,有可言者,毋緘默不言;有不可言者,毋沽名買直。苟察察以為名,苛刻以為能,下必有不堪之患,非吾所望於風憲矣。”
吳王命中書省錄用諸司劾退官員,省臣傅?獻等言:“今天下更化,庶事方殷,諸司官吏,非精勤明敏者,不足以集事。此輩皆以迂緩不稱職為法司劾退,豈宜復用?”王曰:“人之才能,名有長短,故致效亦有遲速,夫質樸者多迂緩,狡猾者多便給。便給者雖善辦事,或傷於急促,不能無損於民,迂緩者雖於事或有不逮,而於民則無所損也。”命復用之。
己酉,以崇政院使博囉囌為御史大夫。
壬子,以鄂勒哲圖知樞密院事。
是月,以薩藍托里為中書左丞相。
命燕南、河南、山東、陝西、河東等處舉人會試者,增其額數,進士及第以下遞升官一級。
二月,癸丑朔,立河淮水軍元帥府於孟津。
吳湖廣參政
張彬,率指揮胡海洋等討辰州周文貴,攻破其壘。文貴黨
劉七自
益陽來援,復敗之,文貴等遁去。
丁卯,四川容美峒宣撫田光寶,遣其弟光受以元所授宣撫敕印降於吳,
吳王以光寶為四川行省參政,兼容美峒軍民
宣撫使,仍為置安撫元帥以治之。
吳處州青田縣山賊
夏清,連福建陳友定兵攻慶元縣,浙東按察僉事章溢召所部義兵擊走之。
己巳,吳置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所領凡二十九場。
癸酉,吳
徐達請以指揮
孫興祖守海安,平章常遇春督水軍,為高郵聲援,王從之,復敕達曰:“
張士誠兵多有渡江者,宜且收兵駐泰州,彼若來攻海安則擊之。”
吳湖廣潭州衛指揮同知嚴廣平茶陵諸寨。
甲戌,詔天下“以比者逆臣博囉特穆爾、圖沁特穆爾、婁都爾蘇等,乾紀亂倫,內處之民經值軍馬,致使睏乏,與免一切雜泛差徭。”
庫庫特穆爾自京師還河南,欲廬墓以終喪,左右鹹以為受命出師,不可中止,乃復北渡,居懷慶。
初,李思齊與察罕特穆爾同起義師,齒位相等,及是庫庫特穆爾總其兵,思齊心不能平,而
張良弼、孔興、圖魯卜等亦皆以功自恃,各請別為一軍,莫肯統屬。時有孫翥、
趙恆者,憸人也,為庫庫謀主,畏江南強盛,欲故緩其行,乃謂庫庫曰:“丞相受天子命,總天下兵,肅清江、淮。兵法,欲治人者先自治。今李思齊、圖魯卜、孔興、
張良弼四軍,坐食關中,累年不調,丞相宜調四軍南出武關,與大軍併力渡淮。彼若不受調,則移軍征之,據有關中,四軍惟丞相意所使,不亦善乎?”庫庫欣然從之。
辛巳,吳下令禁種糯稻。其略曰:“曩以民間造酒醴,糜費米麥,故行禁酒之令。今春米麥價稍平,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農民今歲無得種糯,以塞造酒之源。”
是月,
明玉珍有疾,命其臣僚曰:“西蜀險塞,汝等協心同力,以輔嗣子,可以自守。不然,後事非吾所知也。”遂卒。僭號凡五年。子升立,年十歲,改元開熙,母彭氏同聽政。
玉珍為人,頗尚節儉,好文學,蜀人經
李喜喜殘暴之後,賴以初安。然好自用,昧於遠略,而嗣子暗弱,政出多門,國勢日衷。
二月,庚寅,吳王令
徐達自
泰州進兵,取高郵、興化及淮安。
甲午,庫庫特穆爾遣關保、浩爾齊統兵從大興關渡河以俟,先檄調關中四軍。
張良弼、圖魯卜、孔興俱不受調。李思齊得檄大怒,罵曰:“乳臭小兒,黃髮猶未退,而反調我!我與汝父同鄉里,汝父進酒,猶三拜而後飲,汝於我前無立地,而今日公然稱總兵調我耶?”自是東西構兵,相持不解。
乙未,廷試進士七十三人,賜
赫德布哈、
張棟等及第、出身。
監察御史裕倫布建言八事:一曰用賢,二曰申嚴宿衛,三曰保全臣了,四曰八衛屯田,五曰禁止奏請,六曰培養人材,七曰罪人不孥,八曰重惜名爵。帝嘉納之。
吳命中書嚴選舉之禁。初令府縣每歲薦舉,得賢者賞,濫舉及蔽賢者罰,至是復命知府、知縣有溢舉者,俟來朝治其罪;未當朝覲者,歲終逮至京師治之。
先是吳徐達援宜興,令馮國勝統兵圍高郵,
張士誠將余同僉,詐遣人來降,約推女牆為應。國勝信之,夜,遣指揮
康泰率數百人先入城,敵閉門盡殺之。王聞之怒,召國勝,決大杖十,令步詣高郵,國勝慚憤力攻,既而達自
宜興還,督攻益力,遂拔其城,戮余同僉等,俘其將士。王命悉遣戍
沔陽、辰州,仍給衣糧有差。
丁未,王以書諭達曰:“近大軍下高郵,可乘勝取
淮安。兵不在眾,當擇其精者用之,水陸並進,勿失機也。其餘軍馬,悉令常遇春統領,守泰州、海安,應援江上。”
蜀丞相
萬勝,與知樞密院張文炳有隙,密遣人殺文炳。
明玉珍有養子明昭,出入禁中,舊與文炳善,乃矯稱太后彭氏旨,召勝,縊殺之。勝佐玉珍開蜀,功最多,死不以罪,蜀人多憐之者。吳友仁自
保寧移檄,以清君側為名,明升命戴壽討之。友仁遣壽書曰:“不誅昭則國必不安,眾必不服,昭朝誅,吾當夕至。”壽乃奏誅昭,友仁入朝謝罪。於是諸大臣用事,而友仁尤專恣。勝既死,升以
劉楨為
右丞相。
丙辰,吳徐達兵至淮字,聞徐義兵在馬騾港,夜,率兵在襲之,破其水寨,義泛海遁去,舟師進薄城下,其右丞
梅思祖等籍軍馬府庫出降,達宿兵城上,民皆安堵。命指揮蔡先、
華雲龍守其城。
先是黃河大決,省部募才能之土,俾召集民丁疏浚之。揚州
王宣自薦,朝廷以為淮北、淮南都元帥府都事,齎楮幣至揚州,募丁夫得三萬餘人,就令宣統領治河,數月工成。
時徐州
芝麻李起兵據州城,因命宣為招討使,率丁夫從伊蘇復徐州。尋授宣淮南、淮北義兵都元帥,守馬陵,調滕州鎮御,且耕且戰,以給軍儲。又移鎮山東,
田豐兵侵益都,宣子信,從察罕特穆爾援之,破田豐。復令宣與信掠其旁郡,遂據
沂州,至是以兵入海州,據之。
戊午,吳徐達由瓠子角進兵攻興化,克之,淮地悉平。
庚申,濠州李濟以城降於吳。
先是韓政兵至濠,攻其水簾洞月城,又攻其西門,殺傷相當。城中拒守甚堅,政乃督顧時等以雲梯、炮石四面攻城。時孫德崖已死,城中度不能支,濟及知州馬麟乃出降。
吳王嘗曰:“濠州乃吾家鄉,
張士誠據之,我無家矣。”及復濠州,
吳王甚悅。壬戌,遣人齎書諭宿州吏民,以“桑梓之邦,不忍遽興師旅,爾等宜體予懷,毋為自絕。”
徐州守將、同知樞密院事
陸聚,聞徐達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詣達軍降,王以聚為江淮行省參政,仍守徐州。
甲子,
吳王發
建康,往
濠州省陵墓,命博士許存仁、起居注
王禕等從行。遣使諭
徐達曰:“聞元將珠展領馬步兵萬餘自柳灘渡入
安豐,其部將漕運自
陳州而南,給其饋餉。我廬州俞平章見駐師東正陽,修城守御,宜令遣兵巡邏,絕其糧道。安豐糧既不給,而珠展遠來之軍,野無所掠,與我軍相持,師老力罷,爾宜選劉平章、薛參政部下騎卒五百,並廬州之兵,速與之戰,一鼓可克也。不然,事機一失,為我後患。”達聞命,即統率馬步舟師三萬餘人進攻
安豐。
丁卯,吳江淮行省參政、守徐州
陸聚遣兵攻魚台,下之,又遣兵取邳州。於是邳、蕭、宿、遷、睢寧諸縣皆降於吳。
吳王至濠州,念父母始葬時,禮有未備,議欲改葬,問博士許存仁等改葬典禮,對曰:“禮,改葬,易常服,用緦麻,葬畢除之。今當如其禮。”王愴然曰:“改葬雖有常禮,父母之恩,豈能盡報耶!”命有司制素冠、白纓,衫、捴以粗布為之。
王禕曰:“比緦為重矣。”王曰:“與其輕也寧重。”時有言改葬恐泄山川靈氣,乃不復啟葬,但增土以培其封。冢旁居民
汪文、
劉英,於王有舊,召至,慰撫之,令招致鄰黨二十家守冢,復其家。
濠州父老經濟等謁見
吳王,王與之宴,謂濟等曰:“吾與諸父老不相見久矣。今還故鄉,念父老、鄉人遭罹兵難以來,未遂生息,吾甚憫焉。”濟等曰:“久苦兵爭,莫獲寧居。今賴王威德,各得安息,乃復勞憂念。”王曰:“濠吾故鄉,父母墳墓所在,豈得忘之!”諸父老宴飲極歡,王又謂之曰:“諸父老皆吾故人,豈不欲朝夕相見,然吾不得久留此。父老歸,宜教導子弟為善,立身孝弟,勤儉養生。鄉有善人,由其有賢父兄也。”濟等頓首謝。王又曰:“鄉人耕稼交易,且令無遠出。濱淮諸郡,尚有寇兵,恐為所鈔掠。父老亦宜自愛,以樂高年。”於是濟等皆歡醉而去。
辛未,吳左相國徐達克安豐。
初,達率師至
安豐,分遣平章韓政等以兵扼其四門,晝夜攻之,不下,乃於東城龍尾壩潛穿其城二十餘丈,城壞,遂破之。實都、竹昌、
左君弼皆出走,吳師追奔十餘里,獲實都及裨將賁元帥而還,竹昌、左君弼並走汴梁。至日晡時,平章珠展率官軍來援,政等復與戰於南門外,大敗之。珠展遁去,遣千戶
趙祥以兵追至潁,獲其運船以歸。遂置安豐衛,留指揮
唐勝宗守之。
戊寅,
吳王將還
建康,謁辭墓,召
汪文、
劉英,賞以綺帛、米粟,曰:“此以報宿昔相念之德。”又謂諸父老曰:“
鄉縣租賦,當令有司勿征。一二年間,當復來相見也。”
甲辰,以托克托布哈為御史大夫。
六月,壬子朔,汾州介休縣地震。平遙縣大雨雹。
紹興路山陰縣
臥龍山裂。
己未,命知
樞密院事瑪嚕以兵守直沽,命河間鹽運使拜珠、曹履亨撫諭沿海灶戶,俾出征夫從瑪嚕征討。
丙寅,詔:“英宗時謀為不軌之臣,其子孫或成丁者,可安置舊地,幼者隨母居草地,終身不得入京城及不得授官,止許於本愛馬應役。”
皇后索隆噶氏生日,百官進箋,皇后諭薩藍
托里等曰:“自
世祖以來,正宮皇后壽日,不曾進箋,近年雖行,不合典故。”卻之。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徐溝縣地震,介休縣大水。
壬午,
吳王遣使與庫庫特穆爾書曰:“曩者尹煥章來,隨遣汪何報禮。竊意當此之時,博囉提精兵往
雲中,與京師密邇,其勢必先挾天子。閣下恐在其號令中,故力與之競,若歸使者,必泄其謀,故留而不遣。今閣下不留心於北方,而復千里裹糧,遠爭江淮之利,是閣下棄我舊好而生新釁也。兵勢既分,未免力弱。是以博囉雖無餘孽跳梁於西北,而鳳翔、
鹿台之兵合黨而東出,俞寶拒戰於樂安,王仁逃歸於齊東,幽燕無腹心之託,若加以南面之兵,四面並起,當如之何?此皆中原將士來歸者所說,豈不詳於使臣復命之辭!足下拘留不遣,果何益哉?意者閣下不過欲
挾天子令諸侯,以效
魏武終移漢祚;然魏武能使
公孫康擒
袁尚以服遼東,使
馬超疑韓遂以定關右,皇后、太子如在掌握中,方能撫定中原。閣下自度能垂紳搢笏,決此數事乎?恐皆出
魏武下矣。倘能幡然改轍,續我舊好,還我使臣,救災恤患,各保疆宇,則地利猶可守,後患猶可弭。如或不然,我則整舟楫,乘春水之便,命襄陽之師,經唐、鄧之郊,北趨嵩、汝,以
安陸、沔陽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濠、泗之將自陳、汝搗汴梁,徐,邳之軍取濟寧,
淮安之師約
王信海道舟師,會俞寶同入山東,加以張、李及天寶努腹心之疾,此時閣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拘使者之計,不足為利而反足以為害矣。惟閣下與眾君子謀之,毋徒獨斷以貽後悔!”
丙申,庫庫特穆爾遣
朱珍、盧旺屯兵河中,遣關保、浩爾齊合兵渡河,會珠展、商暠,且約李思齊以攻
張良弼。良弼遣子弟質于思齊,思齊與良弼拒守。關保等戰不利,思齊請詔和解之。
丁未,
吳王以淮東諸郡既平,遂議討
張士誠,召中書省及
大都督府臣計之。
右丞相李善長曰:“張氏宜討久矣,然其勢雖屢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儲積,恐難猝拔,宜俟隙而動。”王曰:“彼淫昏益盛,生釁不已,今不除之,終為後患。且彼疆域日促,長淮東北之地,皆為吾有,吾以勝師臨之,何憂不拔!況彼敗形已露,豈待觀隙耶!”左相國
徐達曰:“張氏驕盈,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恃驍將如
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徒擁兵眾,為富貴之娛耳。其居中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銳之師,聲罪致討,三吳可計日而定。”
王喜,
顧達曰:“諸人局於所見,獨爾合吾意,事必濟矣!”於是命諸將簡閱士卒,擇日啟行。
是月,太白經天者再。
初,舊城西北控大江,東盡白下門,距鐘山既闊遠,而舊內在城中,因元南台為宮,稍卑隘。王乃命
劉基等卜地,定作新宮於鐘山之陽,在舊城東白下門之外二里許增築新城,東北盡鐘山之陽,延亘周圍凡五十餘里。
壬子,吳王命中書左丞相
徐達為大將軍,
平章常遇春為副將軍,帥兵二十萬伐
張士誠。
吳王御戟門,集諸將佐諭之曰:“卿等宜戒飭士卒,毋肆劫掠,毋妄殺戮,毋發丘壟,毋毀廬舍。聞
張士誠母葬姑蘇城外,慎勿侵毀其墓。”諸將皆再拜受命。遂為戒約軍中事,命人給一紙。
將發,王問諸將曰:“爾等此行,用師孰先?”遇春對曰:“逐梟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穴,此行當直搗蘇州。蘇州既破,其餘諸郡可不勞而下矣。”王曰:“不然,士誠起鹽販,與張天麟、
潘元明等皆強梗之徒,相為手足。士誠苟窮促,天麟輩懼其俱斃,必併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勢而遽攻功州,若天麟出湖州,元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難以取勝。莫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於奔命。羽翼既披,然後移兵蘇州,取之必矣。”遇春猶執前議,王作色曰:“攻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蘇州而失利,吾不汝貸也!”遇春不敢復言。
王乃屏左右謂達、遇春曰:“吾欲遣
熊天瑞從行,俾為吾反間。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適來之謀,戒諸將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真搗蘇州,天瑞知之,必叛從張氏以輸此言,如此則墮吾計中矣。”
癸丑,達等帥諸軍發龍江,辛酉,師至太湖。己巳,遇春擊賊十誠兵於湖州港口,擒其將尹義、
陳旺,遂次洞庭山。王聞之,喜曰:“勝可必矣!”癸酉,進至湖州之毘山,又擊敗其將石清、
汪海,擒之。士誠駐軍湖上,不敢戰而退。指揮
熊天瑞果叛降於士誠。
甲戌,師至湖州之三坐橋,其右丞張天麟,分三路以拒吳師;參政
黃寶當南路,院判陶子實當中路,天麟自當北路,同僉唐傑為後繼。達率兵進攻之,有術者言今日不宜戰,遇春怒曰:“兩軍相當,不戰何待!”於是達遣遇春攻寶,
王弼攻天麟,達自中路攻子實,別遣驍將
王國寶率長槍軍直扼其城。遇春與寶戰,寶敗走,欲入城,城下吊橋已斷,不得入,復還力戰,被擒。天麟、子實皆不敢戰,斂兵而退。士誠又遣司徒李伯升來援,由荻港潛入城,吳軍復四面圍之,伯升及天麟閉門拒守。達遣國寶攻其西門,自以大軍繼之,子實及同僉余得全、院判張得義出戰,復敗走。
士誠又遣平章朱暹、
王晟、同僉戴茂、呂珍、院判李茂及其所稱五太子者率兵六萬來援,號二十萬,屯城東之舊館,築五寨自固。達與遇春、
湯和等分兵營於東遷鎮南姑嫂橋,連築十壘,以絕舊館之援。李茂、唐傑、李成懼不敵,皆遁去。士誠婿潘
元紹,時駐兵於
烏鎮之東,為珍等聲援,吳師乘夜擊之,元紹亦遁,遂填塞溝港,絕其糧道。
元紹,元明之弟也。士誠知事急,乃親率兵來援,達等與戰於皁林之野,又敗之。
陳友定以農家子起傭伍,目不知書,至是盡有福建八郡之地。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置幕府,友定遂粗涉文史。然頗任威福,所屬違令者,輒承制誅竄不絕。漳州守將
羅良,心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入主之臣役;而堤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家室,驅官僚如圉仆,擅堤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為
郭子儀乎,抑為
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誅良。而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拒友定不從,皆被殺,於是友定威震八閩,然事朝廷未嘗失臣節,歲運糧數十萬至大都,海道遼遠,至者常十三四。帝嘉之,下詔褒美。
九月,己卯朔,
張士誠復遣其同僉
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遷鎮覘吳師,欲攻姑嫂橋,常遇春與之戰。會大風雨,天晦甚,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數百突擊之,復破其兵,擒志堅。
甲申,李思齊兵下鹽井,獲川賊余繼隆,誅之。禮部待郎滿尚賓,吏部待郎溫都爾罕,自
鳳翔還京師。
先是尚賓等持詔諭思齊開通川蜀道路,思齊方兵爭,不奉詔,尚賓等留
鳳翔一年,至是始還。
初,國珍雖以三郡獻於吳,實未納土,特欲假借聲援以拒朝廷。及帝屢加命,國珍益驕橫,終不肯奉正朔。
乙未,吳王命朱文忠帥師攻杭州,諭之曰:“
徐達等攻蘇州,
張士誠必聚兵以拒。今命爾攻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師或沖其東,或擊其西,使彼疲於應戰,其中必有自潰者。爾往,宜慎方略。”
明升遣使聘於吳,使者自言其國之險固與富饒,吳王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為本,而恃其險且富,非為國長久之道。且自用兵以來,商賈路絕,而乃稱富饒,此豈自天而降耶?”使者退,王因語待臣曰:“吾平生務實,不尚浮偽。此人不能稱述其主之善,而但夸其國之險固,失奉使之道矣,吾嘗遣使四方,戒其謹於言語,勿為誇大,恐取笑於人。如蜀使者之謬妄,當以為戒也。”
辛丑,孛星見東北方。
乙巳,吳左丞廖永忠,參政
薛顯,將游軍駐湖州這德清,遂取之,獲船四十艘,擒其院判鐘正及叛將晉德成。
張士誠自
徐志堅敗,甚懼,遣其右丞
徐義至舊館覘形勢,吳常遇春以兵扼其歸路,義不得出,乃陰遣人約張士信出兵,與舊館兵合戰,士誠又遣赤龍船親兵援之,義始得脫,與潘元紹率赤龍船兵屯於平望,別乘小舟潛至烏鎮,欲援舊館。遇春由別港追襲之,至平望,縱火焚其赤龍船,眾軍散走。自是舊館援絕,饋餉不繼,多出降者。
吳湖廣參政
楊璟,命指揮副使張勝宗討湘鄉易華,斬之。
周文貴復攻掠辰州諸郡,吳王命
楊璟、
張彬等分兵進討。
丙午,吳遣參政蔡哲報聘於蜀。
冬,十月,辛亥朔,吳徐達以所獲
張士誠將士徇於湖州城下,城中大震。
壬子,吳常遇春兵攻烏鎮,
徐義、潘元紹等拒戰不勝,復退走。遇春追至升山,攻破其平章王晟陸寨,餘軍奔入舊館之東壁,其同僉戴茂乞降。是夕,晟亦降。
朝命屢促庫庫特穆爾南征,甲子,庫庫不得已,遣其弟托因特穆爾及部將摩該駐兵濟寧、鄒縣等處,名為保障山東,且以塞南軍入北之路,復命朝廷曰:“此為肅清江淮
張本也。”
吳朱文忠率指揮
朱亮祖、耿天璧攻桐廬,降其將戴元帥,復遣
袁洪、孫虎略富陽,擒其同僉
李天祿,遂合兵圍餘杭。
戊寅,吳徐達復攻升山水寨,
顧時引數舟繞
張士誠兵船,船上人俯視而笑。時覺其懈,率壯士數人躍入其舟,大呼奮擊,餘兵競進薄之。士誠五太子盛兵來援,常遇春稍卻,
薛顯率舟師直前奮擊,燒其船,眾大敗,五太子及
朱暹、呂珍等以舊館降,得兵六萬人。遇春謂顯曰:“今日之戰,將軍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誠養子也,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躍起丈餘,善沒水,
朱暹、呂珍亦善戰,士誠倚之;至是皆降,士誠為之奪氣。
十一月,甲申,吳徐達遣馮國珍以降將呂珍、
王晟等徇湖廣城下,諭其司徒李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呼曰:“張太尉養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殺,為左右抱持,不得死。左右語伯升曰:“援絕勢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升俯手不能言。張天麟等以城降,伯升亦遂降。
吳朱文忠攻餘杭,下之。
先是文忠兵至餘杭,遣人語謝五曰:“爾兄以李夢庚小隙,歸於張氏。今若來降,可保不死,且享富貴。”謝五答曰:“我誠誤計,若保我以不死,我即降耳。”文忠許之,乃與弟、侄五人出降。
文忠遂趨杭州,未至,
張士誠平章潘元明懼,遣員外郎方彝詣軍門請納款,文忠曰:“吾兵適至此,勝負未分而遽約降,無乃計太早乎?”對曰:“此城百萬生靈所系,今天兵如雷霆,當之者無不摧破,若軍至城下,欲降恐無及,故使先來請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還報,而駐兵以待,元明即日獻圖籍。文忠至杭州,元明等奉士誠所授諸印,並執
蔣英、劉震出降,伏謁道左,以女樂導迎,文忠麾去之,止壁麗譙,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立斬以徇,城中貼然。得兵三萬,糧二十萬,執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與
蔣英、劉震皆送
建康。
元明,泰州人,初與
張士誠俱起鹽徒。官軍圍高郵,士誠與十八人突圍出走,元明及
李伯升、呂珍與焉。三人相繼以城降,士誠由是勢益孤。
先是
吳征儒士熊鼎、朱夢炎等至
建康,王命纂修公子書及務農、技藝、商賈書,謂之曰:“公卿貴人子弟,雖讀書多,不能通曉奧義,不若集古之忠良、奸惡事實,以恆辭解之,使觀者易曉。他日縱學無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勸戒。其民間農工商賈子弟,亦多不知讀書,宜以其所當務者直詞詳說,作務農、技藝、商賈書,使之通知大義,可以化民成俗。”至是書成,賜鼎等白金人五十兩及衣、帽、靴、襪等物。
壬寅,吳
大將軍徐達等兵至蘇州城南鮎魚口,擊
張士誠將竇義,走之。
康茂才至尹山橋,遇士誠兵,又擊敗之,焚其官渡戰船千餘艘及積聚甚眾,達遂進兵圍其城。達軍葑門,常遇春軍虎丘,郭興軍婁門,華雲龍軍胥門,湯和軍
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西北,四面築長圍困之。又架木塔與城中浮圖對,築台三層,下瞰城中,名日敵樓,每層施弓弩、火銃於其上,又設襄陽炮以擊之,城中震恐。
有楊茂者,無錫莫天佑部將也,善沒水。無佑潛令入蘇州與士誠相聞,邏卒獲之於閶門水柵旁,送達軍,達釋而用之。時
蘇州城堅不可破,
天佑又阻兵無錫,為士誠聲援。達因縱茂出入往來,因得其彼此所遺蠟丸書,悉知士誠、
天佑虛實,而攻圍之計益備。
達時督兵攻
婁門,士誠出兵拒戰,吳武德衛指揮
茅城戰死。
甲辰,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至建康,
吳王以其朝臣,命有司給廩餼,歸之於朝,而誅
蔣英於市,以
潘元明金城歸降,民不受鋒鏑,仍授平章,其官屬皆守舊職,從朱文忠節制。旋授文忠江浙行省
平章政事,複姓李氏。
十二月,乙卯朔,永寧縣賊饒一等作亂,吳指揮畢榮討之,擒其元帥王子華,餘黨悉平。
陳友定將建寧阮德柔遣使納款。
吳廖永忠沉小明王於
瓜步。小明王自居滁州,至是來建康,為永忠所害。
吳群臣上言:“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制。今新城既建,宮闕制度,亦宜早定。”王以國之所重,莫先廟社,遂定議,以明年為吳元年,命有司營建廟社,立宮室。甲子,王親祀山川之神,告以工事。己巳,典營繕者以宮室圖來進,王見其有雕琢奇麗者即去之。
庚午,蒲城洛水和順崖崩。
是歲,監察御史聖努額森、察圖實哩等言:“昔奸邪構害
丞相托克托,以致臨敵易將,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之耗從此始,生民塗炭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設使托克托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亂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謚及加功臣之號。”朝廷皆是其言,以時方多故,未及報而國亡。
歷史大事
《南村輟耕錄》刊行
順帝至正二十六年 (1366),
陶宗儀所著《南村輟耕錄》三十卷付梓刊行。陶宗儀字九成,號
南村,黃岩(今浙江黃岩)人。自幼苦讀,博極群書,工詩文,善書畫,尤諳熟元朝典故。元末,
張士誠據吳,遂隱居松江
華亭(今上海松江),專心著書。常於耕作之餘,采前人筆記所載,錄親身所見所聞。隨手札記,積以成帙。其弟子匯集整理,得精萃之作五百八十餘條,因刻以流傳。書中所記元末
農民戰爭情形,以及歷朝掌故、典制,是後代研究元代歷史的重要資料。
陶宗儀一生著述頗豐,除《南村輟耕錄》外,尚有《說郛》、《書史會要》、《滄浪擢歌》、《草莽私乘》、《四書備遺》等多種。
龍鳳九年(1363)二月,投降元朝的
張士誠遣其將呂珍進攻
安豐。
劉福通率領
紅巾軍進行了頑強抵抗。當時安豐兵少糧絕,
韓林兒只得向
朱元璋求救。呂珍破
安豐,
劉福通力戰犧牲。
朱元璋親率大軍趕到,大敗呂珍及前來增援呂珍的
廬州左君弼,救出小明王
韓林兒,擁至
滁州(今安徽滁縣)安置。小明王以宋帝名義,加封
朱元璋為
大宋中書右丞相。
朱元璋原名重八,又名興宗,潦州(今安徽鳳陽)鐘離太平鄉孤莊村人。家境貧寒,十七歲入皇覺寺為僧。
至正十二年(1352),
郭子興、孫德崖在
濠州起義,
朱元璋不久就加入了這支
紅巾軍。在其後的幾年裡,
朱元璋東征西討,屢立戰功,職務由鎮撫升到總管,成為
郭子興手下的實權人物。龍鳳元年(1355)三月,
郭子興病死。四月,宋政權任命
郭子興之子
郭天敘為都元帥,
張天佑為右副元帥、
朱元璋為左副元帥,實際領導人是
朱元璋。從這時起,
朱元璋正式歸轄宋政權。
安豐救出小明王后,
朱元璋考慮,一方面自己羽翼未豐,另一方面小明王還可以起到挾天子以命諸侯的作用。因此仍在形式上尊奉
韓宋。龍鳳十年 (1364),朱元璋打敗
陳友諒,稱
吳王,仍用龍鳳紀年,發布命令稱“皇帝聖旨,吳王令旨”。但也就是從這時起,
朱元璋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只要消滅
張士誠,就可以取代元朝稱皇帝了,小明王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龍鳳十二年五月,
張士誠滅亡在即,
朱元璋發表《平周檄》,雖然仍用“皇帝聖旨”和龍鳳年號,但公開宣布了對白蓮教
紅巾軍的背叛。於是,小明王
韓林兒的存在不僅於他無助,而且成為他建國稱帝的嚴重障礙。十二月,在
徐達、常遇春包圍平江(今江蘇蘇州),東吳滅在旦夕的時期,
朱元璋遣大將
廖永忠迎接小明王自
滁州來應無(今江蘇南京),在
瓜洲渡江時,暗中將船鑿穿,
韓林兒沉江溺死。從此,
朱元璋不再用龍鳳年號,宋政權也最終結束。
在占領
張士誠在
蘇北和淮水地區的地盤後,
朱元璋決定渡江南下,徹底消滅
張士誠的勢力。渡江之前,至正二十六年(1366)五月,他頒發了著名的《平周檄》。《平周檄》歷敘
朱元璋的起兵經過和政治主張,雖然仍然沿用“皇帝聖旨,吳王令旨”,即繼續遵用大宋龍鳳紀年,但立場卻發生了根本變化。他罵
紅巾軍起義是“愚民誤中妖術,不解偈言之妄誕,酷信彌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蘇其若,聚為燒香之黨,根據汝、潁,蔓延河洛”,指責紅巾軍“妖言既行,凶謀遂逞,焚盪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無端萬狀”。檄文列舉了
張士誠的八條罪狀,其中有七條是說張士誠不該造反,更不該降元後又對元朝不忠。檄文明白宣告要重建封建統治秩序,維護
地主階級利益。《乎周檄》系統地闡述了
朱元璋的政治觀念和階級立場,公開地宣布了朱元璋對白蓮教
紅巾軍的背叛,表明他已不再是紅巾軍的將領。從這時起,大宋政權和小明王已不再是
朱元璋手中有用的旗幟,而成為他建國稱帝的絆腳石。《平周檄》的發表,表明
朱元璋對張士誠的戰爭已經演變成封建的統一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