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八飛 筆名虎頭,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外語學院德語系教授,北京外國語大學博士,柏林洪堡大學博士後,洪堡大學語言與語言學系博導,德國洪堡基金會洪堡學者,上海外國語大學外語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南京大學中國語言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德國洪堡基金會中國學術大使,德國語言學研究院國際科學家委員會委員
基本介紹
- 中文名:馮八飛
- 國籍:中國
- 民族:漢
- 職業:大學外語學院德語系教授
人物簡介,經典文章,
人物簡介
馮八飛 筆名虎頭,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外語學院德語系教授,北京外國語大學博士,柏林洪堡大學博士後,洪堡大學語言與語言學系博導,德國洪堡基金會洪堡學者,上海外國語大學外語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南京大學中國語言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德國洪堡基金會中國學術大使,德國語言學研究院國際科學家委員會委員,出版過《沉浮萊茵河》、《永遠的白玫瑰》等作品。
並非宋史專家,只因網際網路上有人標新立異,妄議岳飛,因而義憤填膺,拍案而起,要誓說岳飛。在“文化中國”欄目中講述《精忠岳飛》。
經典文章
判若雲泥中興將
作者:馮八飛
《說岳》橫行江湖,幾成草根《宋史》。錢彩名不見經傳,僅知“約1729年前後在世”,但風流才子宋高宗大皇帝萬想不到,他夥同大才子秦檜父子、發動整個南宋國家機器、傾全國智力財力加卑鄙力塗改的官史,在“歷史”這個戰場上完敗於單槍匹馬的錢彩。這個浙江落魄文人夜夜站在馮八飛夢中仰天長笑,穿越時空,糞土當年皇帝加宰相,以至我們老百姓的宋朝就是《說岳》的宋朝,我們老百姓的抗金就是岳飛。而且只有岳飛。似乎南宋開國只有一個岳飛率領岳家軍在抗金。
其實不確。與岳飛同時,還有很多抗金名將。
例如吳玠。
例如劉錡。
劉錡(1098—1162),字信叔,六盤山德順軍(甘肅靜寧)人,其出生地還有N個版本:江西都昌、江蘇金陵(南京)、福建安溪、秦州成紀(甘肅天水)等。但《辭海》從德順軍說。可為左證的是,七百年後(清同治十年,1871),陜甘總督左宗棠西征新疆,於靜寧恭立“宋三忠廟麗牲石文”碑祭祀劉錡、吳玠和吳璘,碑文出自左宗棠之子左孝威。
左宗棠是哪個?清朝刑部尚書(中央政法委書記)潘祖蔭曾上奏鹹豐皇帝:“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左宗棠,這位“身無半文,心憂天下”,走馬西北,為中國奪回六分之一疆土的國家英雄,獨向劉錡低首。
劉錡是高幹子弟,為北宋瀘州軍(四川瀘州)節度使劉仲武九個兒子中的老么,其兄劉錫亦為一時名將。劉錡自小熟讀兵書,膽略過人,聲如洪鐘,箭法嫻熟,曾當眾一箭射穿一個水斛,拔出箭來,再一箭射進箭洞裡,技驚四座。北宋宣和年間(1119—1125)他由高俅推薦給宋徽宗擔任“(門合)門祗後”,宋高宗即位後“蔭補”為“(門合)門宣贊舍人”,實職“差遣”知岷州(甘肅岷縣)和隴右都護,率軍抗擊西夏。建炎三年(1129)宰相張浚到西北督軍,提拔劉錡為涇原經略使(軍區司令),兼知渭州(甘肅平涼)。第二年張浚率劉錫劉錡兄弟和吳玠吳璘兄弟等發動富平戰役,開戰後金兀朮集大軍於渭南下邽,指揮金軍用柴土填平沼澤直撲宋營,劉錡身先士卒率軍包圍金兀朮,重傷降金宋將韓常。但環慶路經略使趙哲怯戰退逃,致宋軍潰敗,劉錡因部將李彥琪降金被貶知綿州(四川綿陽),紹興四年(1134)復職,在仙人關之戰助吳玠大敗金軍,升江東路副總管,守京口(江蘇鎮江)。紹興六年(1136)名將解潛與王彥相互攻殺雙雙被罷,宋高宗將王彥“八字軍”撥歸劉錡,不出二年被劉琦編練成精銳。
紹興九年(1139)宋金第一次紹興和議成功,宋稱臣納貢,金歸還黃河以南宋土,劉錡因此調任東京(開封)副留守,率將士及家屬四萬餘乘船北上赴任,紹興十年(1140)五月剛走到順昌(安徽阜陽),金兀朮政變後撕毀協定,率四路大軍渡黃河南犯,直逼開封,剛上任的東京留守望風而降,南京應天府(河南商丘)留守亦降,西京(河南洛陽)被偽齊李成攻占,金兀朮從河中(山西永濟)出兵直撲陜西鳳翔,僅三十多天就拿回第一次紹興和議歸還的大部宋地。
予取予求。
金軍前鋒此時已占陳州(河南淮陽),距順昌僅三百里,城內人心惶惶。劉錡開會,有將領提議速歸江南,劉錡卻鼓勵諸將同心戮力“奮死報效國家”,說到最後厲聲大喝:“東京雖失,幸金軍至此,有城可守,為何棄之?若再敢言退者,斬!”遂令諸將分守城門,軍民總動員決戰金軍,全城民情為之一振,“男人備戰守,女人礪刀劍”。劉錡親上城牆督工,收集門板豎立城上,在城外築羊馬垣(城牆外十步的矮城牆,厚六尺,高五尺),六晝夜完工。
劉錡此行為上策,大部分軍官包括劉錡自己都攜帶家眷,此時遂效“破釜沉舟”古例,下令鑿沉所有舟船,集中家眷於城內寺中,四門落鎖,外面遍堆柴火,派專人守衛,當眾下令:“我軍戰敗就四麵點火,絕不能讓她們辱於金軍。”
衛國就是保家。
所有華麗堂皇的辭藻都是蒼白的。
生命的色彩來自於行動。
五月二十五日,金軍數千騎渡穎水前哨順昌,被劉錡伏兵擊潰,生擒千戶阿里,審知富平戰役手下敗將韓常下寨距城三十里的白沙渦,遂乘其立足未穩,夜遣千餘精銳劫寨,打了金軍一悶棍。四天后金三路都統完顏雍(又名完顏褒,即後來的金世宗)、龍虎大王突合速與韓常引軍三萬兵臨順昌。劉錡下令大開城門,金軍疑懼不敢進,用箭亂射,被城到府板擋住。等金軍箭盡,劉錡令強弩猛射,金兵陣形甫亂,劉錡猝然率步兵出擊,殺敵數千。六月初二,劉錡再派壯士五百夜劫金營,結果天助劉錡,大雨傾盆,雷電四閃,宋軍只照有辮髮者(金軍留長辯)兜頭砍去,殺傷甚眾,金兵潰退十五里。劉錡復募百餘人追擊,用竹桿為武器,電閃則擊,電止藏匿,金兵初則疑神疑鬼,不敢妄動,後來實在忍不住奮起還擊,摸黑亂砍,天亮一看,積屍盈野都是金兵,只好退卻。
聞知金軍受挫,坐鎮開封的金兀朮氣沖牛斗,索靴開工,親率十萬大軍來援。劉錡開會,又有將領要求趁勝退軍,劉錡卻認為敵眾我寡,如撤退在平原遭金軍鐵騎追擊,必大敗,倒不如“背城一戰,死中求生”,於是連出五招,招招制敵。
第三招,伏敵。就在金兀朮跟眾將折箭為誓之時,劉錡密令連夜在潁水上游及河邊水草中下毒。第二天黎明,劉錡果築五座浮橋。金兀朮盛怒之下提兵過河,盛夏天氣酷熱,人馬皆渴,爭相飲水吃草,人病馬死。金兀朮不知中計,與韓常分攻東西兩門。
第四招,疲敵。接戰後劉錡只派少數部隊出城迎戰,其餘部隊輪番躲在羊馬垣里養精蓄銳。
第五招,敗敵。日過正午,天氣炎熱,金軍漸露疲態,劉錡先遣數百人出西門攻韓常。金兀朮初見宋兵不多,只令前軍迎戰。宋將趙樽和韓直身先士卒,麾兵奮戰,身中數箭力戰不退,衝破金陣,刀斧亂下,韓常大敗,拔營北逃。金兀朮見勢上前祭出“鐵浮屠”,但劉錡早有準備,親率長槍手向前亂挑金兵鐵盔,刀斧手則執大斧隨後專砍其手,“鐵浮屠”潰敗。
金兀朮只好使出最後一招“拐子馬”。誰知劉錡亦有所備,令士兵用竹筒遍撒煮熟的豆子,金馬低頭搶豆,宋軍乘機以大刀砍馬足,人馬皆倒,互相踐踏,殺敵五千。劉錡見金兀朮身披白袍督陣,即傳令活捉兀朮有重賞,宋軍奮勇殺去,親兵慌忙護其撤退,衝動本軍陣腳,被宋兵乘勢追殺,大獲全勝。金兀朮退到城西掘壕自守,但老天再助劉錡,當晚大雨,平地水深尺余,劉錡引軍劫寨,斬殺逾萬。金兀朮立腳不住,敗還開封,回去後實在氣不過,韓常以下,均遭鞭刑。
順昌之戰,劉錡戰士兩萬,出戰五千,卻以少勝多,脆勝金兀朮十萬金軍,成為中華戰史上以寡擊眾、以弱勝強、以步制騎的著名戰例,是吳玠和尚原與仙人關大捷後的第三次大捷,也是宋軍第一次在平原地區擊敗“鐵浮屠”和“拐子馬”。金軍自認南下與宋交戰十五年,敗於吳玠,是失了地利,而敗於劉錡,才“真以戰而敗”。
順昌之戰名列“中興十三戰功”,劉錡獲封泰武軍節度使,一戰成名。不過,終劉錡一生,也僅此役漂亮。宋高宗說:“順昌之勝,所謂置之死地然後生,未為善戰也。錡之所長,在於循分守節,危疑之交,能自立不變,此為可取。”宋高宗雖然昏君,但確實不是蠢豬,從劉錡後來戰績看,宋高宗評價頗為中肯。
紹興十一年(1141),岳飛第四次北伐被十二道金牌召回,金兀朮捲土重來進攻廬州(安徽合肥)與和州(安徽和縣),劉錡、張俊和楊沂中在柘皋(安徽巢縣)大破金軍。但張俊“自在軍”趁亂縱火劫劉錡軍寨,被劉錡擒獲十餘人,全部斬首。張俊怒罵劉錡:“你敢殺我的人。”劉錡卻不買賬,罵還說:“我殺的是劫寨賊!”就此與張俊翻臉。班師後張俊不僅未替劉錡請功,且與秦檜合謀奪了劉錡兵權,降為荊南府(湖北江陵)知府,岳飛多次說情無效。
二十年後,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廢帝完顏亮親統大軍六十萬南下攻宋,行前一一列舉南宋大將,皆有金將自願克之,獨問到劉錡,無人應聲,完顏亮只好說:“那我自己來吧!”此時岳飛去世十九年,宋高宗無人可用,任劉錡為江南、淮南、浙西制置使,節制諸路軍馬。後淮西大將王權不戰而逃,奉送合肥與和縣,金兵乘勢沿江而下。劉錡重病退回江南,金軍萬戶高景山猛攻不捨,劉錡大怒,抱病躍馬麾軍突陣,鏖戰兩個時辰,戰馬受傷,劉錡棄馬步戰殺開一條血路,回營易馬,突出復戰,高景山猝不及防,被劉錡揮刀劈於馬下,金兵大亂撤退,但劉錡已無餘力追擊。此戰後劉錡上書辭職,但其侄劉汜不聽劉錡勸阻,強行率李橫渡江北戰,遭金軍鐵騎圍攻,幾乎全軍覆沒。
此戰雖病殺高景山,但劉錡等於完敗,名將聲譽毀於一旦,還朝後轉任閒職提舉萬壽觀,住在都亭驛養病,已是虎落平陽。第二年,投降派宰相湯思退為招待金使強迫劉錡遷去滿地糞便的小破院,劉錡氣得嘔血數升而卒,諡號跟岳飛一樣為“武穆”,贈開府儀同三司。此時岳飛就義已二十一年。福建安溪和江西都昌七里橋皆有“劉錡將軍墓”,到底哪個是真的,至今還在爭。
就抗金軍功而言,吳玠和劉錡均頗足稱道,但從戰略上看,他們都是防禦型將軍,守土尚可,復國不足,遑論開疆。
建炎元年(1127)宋高宗在南京應天府(河南商丘)登基。當時太上皇宋徽宗、皇帝宋欽宗及所有皇親被金兵一網打盡,偌大的中國“曹操”“劉備”蜂起。宋高宗登基時宣布“繼”大哥宋欽宗的“位”,強調天下還是“宋”。“南宋”是史學界為區別建都開封、至宋欽宗為止的“北宋”強行派送的名字,在宋高宗眼裡,從開封到臨安,一直都是“宋”,只不過他這個風流才子大皇帝的“宋”,疆域比趙匡胤的“宋”小了很多而已。
“中興”,即“宋朝中興”,而非另闢新朝。如此,誰還敢跟他爭天下?宋高宗並非政治蠢豬。他登基後打出“宋”字大旗,揚湯止沸,中華大地上方興未艾的萬千山頭一朝揚塵拜倒,兵荒馬亂中數不清的陰謀家野心家重新統一在“宋”朝旗下。
宋朝冤案良多。中興四將,是南宋最大的冤案。
因為,中興四將,判若雲泥。
劉光世(1086—1142),字平叔,保全軍人。保全軍得名於宋太宗趙光義(趙匡義)太平興國二年(977),959年後(1936),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為紀念劉志丹改名為志丹縣,至今。經查,劉志丹跟劉光世沒親戚關係。幸好。
劉光世在“中興四將”中資歷最老,並一手創立淮西軍,但將略平常,貪污腐化,治軍不嚴,流寇叛軍紛紛歸附,因此部下軍隊最多。他與金軍有殺父之仇,卻畏金如虎,一觸即潰,連宋高宗親詔也經常陽奉陰違。建炎四年(1130)完顏撻懶(昌)攻楚州(江蘇淮安),宋高宗連下五道手詔,劉光世拒不出援。紹興元年(1131)三月,宋高宗讓劉光世改兼淮南、京東路宣撫使,置司揚州,劉光世又不奉詔,宋高宗卻在次年六月升他為兩鎮節度使。
就這么塊兒料,卻經常在宋高宗面前大言炎炎。有天他又賭咒發誓竭力報國,要在高宗功臣簿上名列第一(他日史官書臣功第一),宋高宗實在忍不住,當面搡他說:朋友,光嘴說不好使,得付諸行動!(卿不可徒為空言,當見之行事)
但是,只要說到抗金,劉光世只有一個行動:逃。
紹興六年(1136)七月岳飛第一次北伐,襄漢大捷打得劉豫喪魂失魄。劉豫轉身派兵三十萬渡淮打劉光世出氣,劉光世聞風而逃,最後宋高宗以死相逼,右相兼都督張浚飛馬趕到采石磯,厲聲大喝:“若有一人一馬渡江者,斬!”劉光世才勉強留在前線,最後靠王德、酈瓊和楊沂中的藕塘(安徽定遠)大捷升少保,在南宋繼韓世忠之後第二個領三鎮節度使。
劉光世外戰外行,升官卻超級內行。建炎元年(1127)他便巨款買通大太監康履,當年便憑部將平叛之功升奉國軍節度使,是南宋開國後首位升節度使的將軍,官銜上追平他爹。建炎三年(1129)“明受之變”他又選對了邊,升太尉、御營副使。
網上很有些不懂事的認為宋高宗再三提升這個逃跑將軍太傻。其實傻的是他們。藉塘大捷後宰相呂頤浩和張浚要求罷免劉光世,宋高宗密議此事於趙鼎。政見始終跟張浚相左、在朝堂上鬥了一輩子的趙鼎說劉光世軍中人脈豐沛,突然罷免恐引兵變,或潰散為匪,甚至投降劉豫。被“明受之變”嚇破了苦膽的宋高宗一聽“兵變”馬上買單,立擢劉光世為護國、鎮安、保靜軍三鎮節度使。
因此,不能說宋高宗傻。
然而,一個臨陣永遠逃跑的將軍,卻獲三鎮節度使,這個國君,不是昏君,又是什麼?
第一個是悍將傅慶。傅慶本是衛州(河南衛輝)窯工,原隸劉光世,後改投岳飛。他打仗勇猛,但牛皮太盛,經常吹噓說岳飛沒他玩兒不轉,總覺升官太慢,多次向劉光世部將王德表示希望重歸劉光世。建炎四年(1130)岳家軍比試射箭,所有人都超不過150步,傅慶連發三箭,箭箭都在170步開外。此時岳飛下令取宋高宗“宣賜”戰袍和金帶獎賞王貴戰功,傅慶借酒大鬧,焚燒戰袍,捶毀金帶。岳飛怒盛,下令將他斬首,等於掃了劉光世面子。
紹興十年(1140)五月劉錡順昌大戰,宋高宗起用劉光世為三京招撫處置後援,但王德不願歸隸劉光世,宋廷只能給他數千人馬,成為偏師。紹興十一年(1141)宋廷收韓世忠、張俊、岳飛三大將兵權,順便也收了他的兵權,罷為萬壽觀使,封楊國公。紹興十二年(1142)劉光世死,終年54歲,謚武僖,開禧元年(1205)追封鄜王。
中興四將中最為窩囊的這個將軍,官運亨通,壽終正寢。
紹興元年(1131)十月,由正七品超升從五品遙郡觀察使。
紹興三年(1133)九月,第二次朝見宋高宗,由從五品超升正四品鎮南軍承宣使。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金軍內部矛盾經常釀成相互攻殺和政變,而劉、韓、張三將自南宋開國後一直勾心鬥角,猜忌極深,數次險些釀成相互攻殺,多虧宋高宗和宰相們長袖善舞,才避免他們你死我活。但岳飛超升卻讓他們化干戈為玉帛,一致把攻擊目標轉向岳飛,以韓世忠和張俊較明顯,尤以張俊為甚。
韓世忠與張俊的反應充分證明他們不是一類人。他大為高興,就此與岳飛冰釋前嫌,加之兩人在抗金大政上志同道合,朝堂上經常同聲相應,漸成莫逆,同時代愛國詩人陸游在《劍南詩稿‧卷三十四》中也將他倆並列:“堂堂韓岳兩驍將,駕馭可使復中原。”
韓世忠(1089—1151)小劉光世和張俊3歲,大岳飛14歲,字良臣,陜西綏德縣砭上村貧農,少年時好騎劣馬,喜飲烈酒,橫行鄉里,因其行五,人稱“潑韓五”。因生活放蕩,韓世忠少時滿身癩瘡,入夏必下溪浸泡解癢,有年在溪中忽遇巨蟒張血盆大口來吞,潑韓五赤手斗巨蟒,人蟒纏作一團,最後他掐著盤身巨蟒回家,到廚房摸到菜刀幾刀砍斷,爛燉一鍋吃得精光,癩瘡就此痊癒!村里算卦的席三當眾掐指說,韓五日後要當大官兒。韓世忠大怒,認為席三取笑,當街痛毆。後來韓世忠發跡,席三找到府來討說法,韓五爺當場買單,立贈三萬貫。
韓世忠18歲從軍,身材魁梧,風骨偉岸,能挽三百斤強弓(追平岳飛)飛馬射箭,使一條鐵槊打遍天下。他跟劉光世一樣成名於北宋。崇寧四年(1105)西夏攻宋,韓世忠在銀州(陜西米脂馬湖峪)斬將奪關,長官報其功,領軍元帥童貫不信,只給他升了一級。宣和二年(1120)韓世忠隨王淵出兵平方臘,主帥還是童貫。他親率伏兵擊敗方臘,追至睦州清溪洞(浙江淳安,現已在千島湖百尺水底)生擒方臘,王淵大讚“真萬人敵也!”但大將辛興宗伸手貪了他的功,後被人揭發,韓世忠才轉承節郎(宋朝武官總共53級,承節郎是第51級),還是個小軍官。
建炎三年(1129)年初完顏粘罕(宗翰)南下,在江蘇沭陽幾乎全殲韓軍,之後派軍長途奔襲揚州。宋高宗當時正在後宮美女堆中顛鸞倒鳳,突報金軍前鋒兵臨城下,方寸大亂,提褲掩衣狼狽開工,僅帶數騎落荒而逃。這個風流天子長期醉入花叢,陽氣本自虛弱,吃了這一巨驚,竟然嚇爆了腎,就此失去生育能力。宋高宗“行在”浙江錢塘(杭州)後,韓世忠率殘兵從海路連夜趕去救駕。
這是潑韓五二度救駕。卻並非他最後一次救駕。
趙匡胤一輩子“強幹弱枝”防兵變,政策十分成功,整個宋朝只發生過一次真正威脅到皇權的兵變,就發生在風流才子宋高宗大皇帝執政時期。
宋高宗從揚州美女堆中提著褲子逃到鎮江後,吏部尚書(中央組織部長)呂頤浩建議他留在長江以北激勵全國軍民抗金復國,韓世忠老長官王淵則勸宋高宗渡江逃往杭州。終其一生,只要能逃跑,宋高宗一定選擇逃跑。他下令張浚、呂頤浩和劉光世沿江防守,自己一溜煙逃到杭州。後來完顏粘罕沒過江,宋高宗頓覺王淵料敵如神,保駕有功,於是罷免向他報告揚州“穩如泰山”的奸相黃潛善和汪伯彥,任朱勝非為宰相,破格提拔王淵為樞密院“執政”。
這王淵不過是個“御營司都統制”(首都衛戍司令),而且他與黃潛善一樣支持宋高宗留在揚州,揚州失守驚了“聖駕”,原本大大有罪應當罷官,卻因跟大太監康履關係好,不過提了個逃跑建議,一躍而入中央軍委,朝中大嘩,尤以長期追隨宋高宗四處“行在”、自認勞苦功高早該升節度使的統制苗傅和威州(河北井陘)刺史劉正彥為甚。
苗傅是山西上黨人,靖康之恥時與張俊和楊沂中等人投奔康王趙構,也是開國元勛。劉正彥之父劉法跟童貫攻西夏陣亡,是正宗“烈士後代”,而王淵是劉法的老下級,所以他推薦劉正彥入朝跟苗傅統掌御林軍,視為軍中親信。殊不知劉正彥升官願急,他卻沒當回事兒。擋人財路,坐家禍來;擋人官路,血光之災——劉正彥立刻變成王淵暗中死敵。
一個暗中變成死敵的朋友,往往是致命的。
宋高宗揚州敗逃,負責船隻的王淵用十多艘大兵船搶運私財,朝議紛紛,而與王淵交好的大太監康履等作威作福,兵荒馬亂仍大事鋪張去觀錢塘潮,遂致“眾怒沸騰”。苗傅和劉正彥見民氣可用,遂率兵埋伏城北橋下,乘王淵退朝過橋突起狙殺,亂軍用槍挑著王淵腦袋直衝皇宮。守宮中軍統制吳湛是苗傅親信,大開宮門接應,苗劉殺宦官百餘,衝到宮內小樓牆外。宋高宗聞知兵變,全身篩糠,屁滾尿流,經宰相朱勝非再三鼓勵才壯膽爬上二樓,隔牆打聽苗劉要求。苗劉一要殺康履,二要當節度使。宋高宗馬上交出康履,苗劉當場腰斬平日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康履。偉大的康公公斷成兩截後上半身仍伏在地上磕頭乞命。宋高宗哪見過此等活色生香的現場3D直播,趕緊結結巴巴御口親封苗劉兩人節度使。
苗劉兩個無腦人,終於當上了他們夢寐以求的節度使。
22歲的宋高宗哪兒能甘心當太上皇啊。他暗地裡跟朱勝非密召張俊、張浚、劉光世和宰相呂頤浩平叛。這幾個人雖然都很討厭王淵,卻更不願意屈居苗劉之下。張俊首先表態擁護宋高宗,趕到平江(蘇州)密會兵馬總指揮張浚,兩人抱頭痛哭,鼻涕流了一地,捶胸頓足發誓平叛,廣發檄文號召各地大將勤王。
韓世忠就積極得多,自告奮勇擔任前鋒。但他的部隊在沭陽被完顏粘罕打得精光,所以宰相張浚只好讓張俊借2000兵馬給韓世忠。同時,苗劉也在積極爭取韓世忠。當時梁紅玉及兒子都在苗劉手中,宰相朱勝非怕韓世忠投鼠忌器,就給苗傅出個餿主意:派梁紅玉去勸韓世忠歸順。苗傅這個無腦呆鳥居然大喜照辦,結果他派人去給韓世忠加官晉爵,已無後顧之憂的韓世忠當場翻臉:“老子只知有建炎(宋高宗),不知有明受(趙旉)”,隨即兵發杭州。
苗劉一見四處烽火無法收場,趕緊讓宋高宗復位。韓世忠得此鼓勵卻加緊攻擊,在杭州近郊臨平會戰苗劉,韓世忠總攻前公告全軍:“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今天我要發現誰臉上沒挨過賊兵幾箭,老子就先砍了他!”從沒聽說過這種不講理命令的張俊“自在軍”只好跟在韓世忠屁股後面奮勇向前,加之各地勤王兵馬蜂擁而起,苗劉部隊本已氣餒,結果大敗,倉皇逃出杭州。
最可笑的是,苗劉這兩個無腦人逃走前還跑進皇宮強迫宋高宗發了兩張“誓書鐵券”給他們。所謂“誓書鐵券”,並不是所有的罪都赦,通常明文寫著:“若謀逆不宥(不赦),余犯死罪,爾免二死,子免一死,以報爾功”之類。他們剛出杭州城,宋高宗立刻宣布他們謀逆,“鐵券”當場變成廢紙。不久,苗劉二人相繼被擒,“磔於建康市”。
宋高宗復位。
明受之變,前後不到兩個月,雖是一場虛驚,卻讓宋高宗從此深刻認識老祖宗趙匡胤的“強幹弱枝”祖訓,宋高宗立擢挑頭勤王的張俊入樞密院頂王淵遺缺,33歲張俊一躍與宰相平起平坐,連騎牆的劉光世也升了太尉和御營副使。
然而,一會兒被抱出來登基,一會兒又被抱出來退位,3歲小皇子趙旉經不住這番折騰,眼瞅著熬得面黃肌瘦,半死不活,有天午間好容易入睡,一個魯莽宮女卻不小心碰倒一個大銅爐,咣當一聲巨響,竟將半死不活的皇太子徹底嚇斷了氣。宋高宗大怒兼瘋狂殺了一大堆宮女、太監和保姆,但依然就此絕了後。
也就是說,宋高宗搞死了他惟一的親生兒子弄回了皇位。
明受之變後金兀朮大舉南犯,張俊勸宋高宗逃往鄂州(武昌)。當時連岳飛都建議宋高宗逃往長沙,韓世忠力排眾議,堅決反對,說河北和山東已經丟了,再跑,宋國就沒有國土了。宋高宗於是再升韓世忠為浙西制置使,駐守江蘇鎮江。此役最後因杜充投敵,韓世忠被迫退過長江,但紹興六年(1136)四月宋高宗仍賜韓世忠“揚武翊運功臣”,加授三鎮節度使。
紹興十年(1140)金軍毀第一次紹興和議南犯,韓世忠在淮陽擊敗金兵,晉級太保,封英國公。宋高宗與秦檜收兵權,韓世忠升樞密使。宋金第二次紹興和議,韓世忠與岳飛堅決反對,上疏大罵秦檜誤國,宋高宗不準,韓世忠一氣之下辭職並要求退休,宋高宗索性罷韓世忠樞密使,轉任閒職禮泉觀使,封福國公。
韓世忠從此心灰意懶,加之備受秦檜陷害,岳飛又冤死,這位抗金名將從此自號“清涼居士”,絕口不提軍事,經常騎頭驢帶二三小童到西湖邊喝酒,舊部來拜也不見。用進廢退,寫得多了,一生鐵馬金戈以命相搏的“潑韓五”居然文辭精進,搖身變成填詞高手,略抄一首《南鄉子》為證:“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是閒。自古英雄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厘。年事已衰殘,鬢髮蒼蒼骨髓乾。不道山林多好處,貪歡,只恐痴迷誤了賢。”其神遊六合、御風而行的飄逸風骨,直追七百年前的陶淵明。
紹興二十一年(1151)八月韓世忠卒,追拜太師,追封通義郡王。宋孝宗即位後追封“蘄王”,諡號“忠武”,配饗宋高宗,備極哀榮,並賜與四個老婆(包括梁紅玉)合葬蘇州靈岩山西南麓,墓碑高一丈余(四米多),宋孝宗親筆書寫“中興佐命定國元勛之碑”,碑文一萬四千字由趙雄撰文,周必大抄寫,靈岩寺也賜匾額“顯親崇報寺”,以表彰韓世忠“崇德報功”。
梁紅玉雖為女流,卻是如假包換的巾幗英雄。明受之變時朱勝非說動苗傅放她去勸降韓世忠,行前密封為安國夫人,令她暗傳韓世忠勤王。梁紅玉手抱幼子一夜飛馬數百里傳令,韓世忠等應聲出兵,兩月後宋高宗復位,加封護國夫人。從此,她在韓世忠手下獨領一軍隨夫抗金,在宋軍中蔚為奇觀。
建炎四年(1130),明受之變剛過,金兀朮趁亂孤軍深入“搜山檢海拿趙構”,驚魂未定的宋高宗從海上逃到紹興,韓世忠前去見駕奏準,隨後屯兵鎮江焦山寺。江南河道縱橫,湖泊密布,金軍鐵騎實在搞不定,且不服水土,疾病叢生,金兀朮下令從鎮江渡長江北歸。
被韓世忠候個正著。
此時金軍號稱十萬,韓世忠只有八千兵馬,顯然只能智取。
冷兵器時代,遊牧民族騎兵攻擊農業文明步兵,如虎狼之入羊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步兵打不過騎兵,確實“非戰之罪”。
此即赫赫有名的“梁紅玉擊鼓戰金山”。
金兀朮屢戰屢敗,48天過不了黃天盪,死傷慘重,情急之中居然低聲下氣跟韓世忠乞路,情願留下所有財物,外加名馬。韓世忠只兩個條件:放回徽欽二帝,歸還宋國故土。後有漢奸獻策,金軍利用老鸛河故道另掘三十裏運河經秦淮河導入南京城西長江,乘小舟逃遁。韓世忠乘的是尖底大海艦,吃水深,無法進入運河,只好溯江追擊,此時又有漢奸教金兀朮乘無風之際派小船向宋艦施放火箭,韓世忠大海艦滿載馬匹、輜重和家眷,無風行動不便,遭火攻後連番起火,蔽江而退,完顏撻懶也趕來接應,金兀朮終於逃過長江。
黃天盪之戰其實並非勝仗,就算向著韓世忠說也只是個平手,但這一悶棍仍打得金兀朮膽戰心驚,鹹知金軍騎兵到江南並非走馬拈花兼提款,金國以完顏撻懶為首的主和派於是乘金熙宗剛繼位,擅自越權將河南與陜西歸還南宋議和,達成宋金第一次紹興和議。戰後,宋高宗拜韓世忠為檢校少師,兩鎮節度使,神武左軍都統制。
紹興五年(1135)梁紅玉隨夫出鎮楚州(江蘇淮安),披荊斬棘,死戰金齊,農曆八月二十六不幸中伏,傷重力盡墜馬而亡,年僅33歲。金人感其忠勇,以禮送還遺體。
論堅決抗金、一生北向,韓世忠足以匹敵岳飛。論披堅執銳、身先士卒,韓世忠亦足以匹敵岳飛。他全身刀痕處處,箭疤累累,兩手僅餘5指。論忠肝義膽,快意恩仇,韓世忠也足以匹敵岳飛。岳飛深陷冤獄,滿朝文武皆唯唯,獨韓世忠仗義怒詰秦檜,秦檜只好回以“莫須有”(不必有),韓世忠痛斥:“‘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有會當官的勸他不要跟秦檜作對,韓世忠說:“畏禍茍同,他日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此後期深為秦檜所恨,多次被秦檜陷害,險些喪命。
韓世忠抗金還有一次勝仗。紹興四年(1134)金兵與偽齊南侵,韓世忠遣部將在大儀鎮(江蘇儀征)、安徽天長和江蘇高郵三敗金兵,替他撰寫神道碑的趙雄贊為“中興武功第一”。其實是溢美。據宋史專家王曾瑜教授研究,大儀鎮之戰不過伏擊金軍萬夫長聶兒孛堇前鋒,殺敵數百,頂多算小捷。但他建炎三年(1129)在江蘇沭陽幾乎被完顏粘罕全殲,後來長期守衛淮東,除曾攻取海州(江蘇連雲港)外,屢攻淮陽軍(河南淮陽)不克,救援濠州(安徽鳳陽)又吃敗仗。
而江湖流傳岳飛一生凡126戰,未嘗一敗,勝率百分百,跟亞歷山大大帝差不多。我雖死忠岳迷,也覺得太高。可能百分之九十八比較合理。
無論百分之多少,論戰功,尤其抗金戰功,韓世忠跟岳飛,確實還有些兒距離。
“中興四將”最後說張俊。不是因為他官兒最大,不是因為他老婆最多,不是因為他鑄“沒奈何”氣死大批小偷,不是因為他占田最廣,也不是因為他功勞最巨,要拿他來壓軸。而是因為現在一說張俊,總會有幾個不懂事的跳出來,說他是“智忠”,是才子,是被冤枉的忠臣,也不容易。
我之所以專門詳細說他,就是因為:我認為這種意見純粹是放屁!
張俊的偉大,體現在他的五貪皆全。
第一貪生。身為武將,乾的就是“一刀一槍,博得個封妻蔭子”的行當,武將貪生怕死,實乃南宋奇觀。
此事須從頭說起。
張俊是大奸臣,所以很多文章罵他“毫無戰功”。其實並不完全確。建炎三年(1128)十月金軍攻明州(寧波),當時金軍南下宋軍一觸即潰,人家張俊好歹還擺開陣勢打了一下,致金軍首攻明州不下,也算南宋開國後第一回,因此雖然建炎四年(1130)正月金軍再攻,張俊打到一半突然引軍撤走,致明州失陷,但南宋官方仍稱明州之戰為“小捷”,列“中興十三戰功”之首。
“中興十三戰功”說過N回了,在此處給看官一個了斷。
“中興十三戰功”是宋孝宗登基第二年(幹道二年,1166)為鼓舞士氣,提振民心而專門下詔嘉獎的南宋開國“顯著戰功十三處”,除紹興十年(1140)已由宋高宗下詔表彰的明州之戰(張俊)、大儀鎮之戰(韓世忠)與和尚原和仙人關之戰(吳玠)外,補錄順昌之戰(劉光世)與宋高宗末年九大戰役而成。
近來有幾個不懂事的“獨醒”在網上搜出十三戰功數一遍,突然有重大發現焉:“根本沒提岳飛!”於是跟吸了“冰”一樣興奮,拿著雞毛出來亂抖,斷言歌頌岳飛根本就是“中國人的YY(意淫)”。
台灣有個F4,很紅過一陣子,現在不行了,只能靠緋聞搶曝光。
這些“獨醒”,也是想紅想瘋了,所以跳出來發這種驚人之語。
我封他們為K4:
讀史不精,可笑。
數典忘祖,可憐。
黑白混淆,可恨。
執迷不悟,可嘆。
是為“四可”,簡稱“K4”。
他們連曝光度搶不著。因為他們根本不敢在這些垃圾文章上署名。
張俊第二貪:貪名。
中興十三戰功確實很有些是吹出來的,確實很有些名不符實。例如位列中興十三戰功之首的“明州小捷”張俊就先勝後敗,卻被吹為“中興戰功自明州一捷始”,“至此而(宋)軍勢稍張矣”。
中興十三戰功還有兩處與張俊有關。
其一“藕塘之戰”。紹興六年(1136)十月,大齊劉豫發兵30萬攻宋,主管殿前司公事(首都衛戍區司令)楊沂中迎戰於藕塘(安徽定遠),張俊部將張宗顏趕到夾擊,大敗劉倪,張俊見勝定才從“持重”的後方趕來參與追擊。楊沂中此役臨時隸屬張俊,跟張宗顏一樣都不好意思跟張俊爭功,張俊也老實不客氣,貪天功為己有,公然以此功進領三鎮節度使。更搞笑的是,連“持重”都沒參加的劉光世,因其部將王德和酈瓊參戰,亦憑此功升三鎮節度使。
因此,如果K4說張俊抗金戰功是YY,還算靠譜兒。
再如名列第十的真州胥浦橋之戰。據《續資治通鑑‧宋紀一百三十五》記載,侍衛步軍司左軍統制邵宏淵守真州(江蘇儀征),正在城裡大吃大喝,突聞金軍兵臨城下,倉促應戰,大敗後擅自渡長江南逃,完全是敗仗,竟也位列“中興十三戰功”。
相比之下,岳飛建炎四年(1130)斬女真人三千,擒獲千夫長留哥等二十多名軍官,收復建康,是南宋立國四年以來首次大勝。
紹興三年(1134)襄漢之戰岳飛一戰奪回襄漢六郡,是南宋立國後首次奪回大片領土。
紹興三十二年(1162)六月宋高宗禪讓,七月初十宋孝宗便下詔將岳飛“以禮改葬,訪求其後,特與錄用”,十月十六日再下紅頭檔案宣布追復岳飛“少保、武勝定國軍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食邑六千一百戶、食實封二千六百戶”,恢復李娃楚國夫人封號,岳雲追復左武大夫、忠州防禦使,以禮祔葬岳飛墓,次子岳雷已故,追復忠訓郎、閣門袛候,三子岳霖官復右承事郎。
不過,這只是“平反”,真正“昭雪”,給岳飛定諡號,還要等16年。
因為,宋高宗還沒死。
這個昭雪,岳飛,整整等了38年!
宋孝宗雖然力主抗金復國,並因此成為南宋最有作為的皇帝,但對禪讓帝位的宋高宗,他還是孝得很的。何況剛接帝位,滿朝舊臣,動作太大,把宋高宗和那些舊臣惹毛了,連帝位都保不住。看官須知,宋高宗禪讓之時令張浚為右相(總理),卻以著名投降派湯思退為左相(副總理),朝廷人事升遷貶斥,盡在掌握。這個湯思退不僅奉承金使氣得劉錡吐血而亡,而且為促成宋金“隆興和議”(1164)竟暗求金軍攻宋,被宋高宗誇獎為“秦檜不如”的傑出人才。金軍來時張浚主戰,湯思退主和,宋孝宗支援張浚,被湯思退以宋高宗為靠山逼罷張浚宰相。後來宋孝宗單獨向宋高宗面陳北上抗金恢復故國的大志,宋高宗說:“老兄,等我死了再說吧”,宋孝宗頓時不敢再說話,隆興和議遂成。
所以,宋孝宗雖然堅決為岳飛平反,卻一定要打著“仰承太上皇帝旨意”的旗號,強行派送宋高宗一個大面子。
其實宋高宗此時餘威尚在,完全可以輕易推翻宋孝宗的決定。
他為什麼連個屁都沒放?
因為,他從殺岳飛那天就知道岳飛是冤枉的!
這就是被風流才子宋高宗大皇帝玩得精熟圓潤的政治。
因此,宋孝宗雖然決心給岳飛平反,卻絕不會為給岳飛昭雪打宋高宗的臉。
天下都是宋高宗送給他的。
這個,還是政治。
張俊不僅是南宋開國元帥兼開國元勛,其實還兼岳飛“伯樂”。靖康二年(1127)趙構就任河北兵馬大元帥,張俊任中軍統制,劉浩為副手,岳飛此時就是劉浩手下一名小軍官,跟隨張俊護送趙構逃往應天府(河南商丘),並在那裡登基稱帝。當時有個盜匪頭目叫李成,號稱挽弓三百宋斤(追平岳飛和韓世忠),使兩把各重七宋斤(約現在八斤半)的大刀,勇力過人。他本是歸信(河北雄縣)知縣,投奔宋高宗途中路遇道士陶子思說他面有“割據之相”,立聘陶子思為軍師,舉旗叛亂。後來劉光世擊敗李成,殺陶子思,繳獲李成一把大刀。宋高宗一見刀這么大,非常賞識,但李成始終叛服無常,建炎四年(1130)勾結金兵占據江淮十州,號稱領軍三十萬,大有“席捲東南之意”。宋廷無奈,令張俊平叛,張俊推三阻四,宋高宗只好說:“現在沒立大功的大將只剩下你了。”張俊無奈,伸手要來王(左王右燮)的神武前軍、陳思恭的神武后軍和岳飛,除劉光世和韓世忠,全國宋軍都歸他指揮。
這是張俊第二次直接指揮岳飛。但他一直避戰,直到轉年三月岳飛到達洪州(江西南昌),張俊問他咋個辦,岳飛說:“好辦,給我三千人,願充先鋒。”隨後身披重鎧,率先躍馬渡河,大敗李成大將馬進。岳飛拍馬追過一小土橋,橋突崩塌,馬進揮兵反噬,岳飛抬手一箭射死敵方先鋒,率幾十騎死戰,張俊在後修復土橋,大軍繼進,馬進逃到筠州(江西高安)集結兵力反攻,岳飛率200騎誘敵,馬進輕率接戰,不數合,張俊、楊沂中大軍突出,馬進大敗,降者8000,被張俊令陳思恭全部坑殺。
岳飛連夜銜枚急進,居然追過馬進敗軍趕到江西武寧朱家山設伏。馬進昏頭昏腦逃入伏擊圈,岳家軍四下齊出,全殲敵軍,馬進僅率十餘騎逃到江州(江蘇九江)李成處。李成大怒,親自提兵反撲,在江西奉新樓子莊草山依險設伏,結果張俊揮動大軍沿小路直衝山頂,殺得伏兵四散奔逃,強奪險關,張俊因此得名“張鐵山”,實仗岳飛之功。此後岳飛追擊李成至江西武寧,修水暴漲,殘兵敗將不及渡河,被岳飛一勺燴光,李成率數將由獨木渡退蘄州(湖北蘄春),以部將胡選十萬軍隊負隅頑抗,再敗,勢窮力孤投奔大齊,成為劉豫得力爪牙。
所以,張俊並非毫無戰功。只要對面不是金兵,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可所謂“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此次平叛岳飛勇冠三軍,大放異彩,班師“行在”越州(紹興)後,張俊居然向宋高宗報稱岳飛功第一。一向貪他人軍功自肥的張俊,如此無私,空前絕後。這個官場老手希望讓橫空出世的軍事天才岳飛心服口服,俯首帖耳,為他這個“伯樂”賣命。誰知岳飛藉此役認清張俊“暴而寡謀”,不願甘居其下,常說:如果授我權力,直接聽命於皇帝,“何功不立,一死烏足道哉!要當克復神州,迎還二聖”,決心在歷史上與關公、張飛齊名!
我們可以原諒我們看不起的人。
但我們永遠不會原諒看不起我們的人。
這才是為什麼岳飛後來送大車船都不管用的根本原因。
張俊第三貪:貪財。
研究結果令我失望。
張俊莫得啥子秘訣。
終中國皇皇五千年歷史,從來只有饑民造反,沒見過貪官造反。換言之,皇帝不會猜忌貪官。因為貪官絕不會造反。而且,也絕沒有人會支持貪官造反。
因為,張俊並非假裝貪污以保身。他確實熱愛貪污。
秦檜貪財,金人都知道;張俊貪財,小丑都知道。有次宋高宗宴請近臣,小丑說笑助興,拿著一枚銅錢從錢眼兒里看宋高宗、秦檜和韓世忠,說看到了“帝星”、“相星”和“將星”,等看到張俊時卻說:“沒看見星星,只看見張郡王坐在錢眼兒里!”宋高宗並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張俊家把銀子鑄成一千兩一個的大銀球,稱為“沒奈何”,意即小偷即使進家,也拿這么大一坨光溜溜的銀子沒奈何。看官須知,張俊家有整整一屋子“沒奈何”!張俊退休後,他家每年光租米就要收60萬石(或曰100萬石)。
看官明鑑,岳飛遭冤獄被抄家,只抄出用於軍需的數千匹麻布和數千石糧米,總共值3,000貫(2,000兩白銀,相當於2個“沒奈何”),現金只有100貫!
啥子是“判若雲泥”?
就是一個天上白雲,一個地上污泥。
張俊第四貪:貪官。
岳飛呢?
南宋有“任子恩例”,又稱“蔭補”,即高幹兒子年滿十六歲可向皇帝申請當官,父親官職越高,恩例越多,官階越高,此即傳說中“封妻蔭子”的“蔭子”。劉錡和劉光世,都是“蔭補”當官。
建炎元年(1127),24歲岳飛越級上書21歲宋高宗,大罵奸相黃潛善和汪伯彥,被“雙開”後投奔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雖與張所共事僅月余,但張所難中收留,不次拔擢,且兩人在抗金大計上心心相印,岳飛終生感懷。所有岳飛的結拜兄弟都是傳說,岳飛一生真正在精神上結拜過的,僅張所一人。後來一手提拔張所的抗金名相李綱下台,張所遭奸相黃潛善和汪伯彥瘋狂報復,一路貶官,最後在潭州(長沙)遇害。發跡後,岳飛歷盡艱辛找到張所的落難兒子張宗本,帶回家聘師教育,飲食起居上待遇超過岳雲,後來專門上奏朝廷,動用自己的“恩例”把張宗本“蔭補”為官。
待子如此,帶軍呢?岳家軍軍訓:“凍殺不拆屋,餓殺不打虜。”
張家軍呢?張家軍兩個綽號。一個是“花腿軍”。張俊常年“持重”,其軍長駐杭州,久疏戰陣。岳飛閒時練兵,張俊閒下來卻挑選高大英俊的士卒,從臂到腳刺上花紋,然後讓他們短打出遊,引民圍觀。前方韓世忠和岳飛提頭血戰,張俊卻在後方玩兒這等花拳繡腿。漢語成語“花拳繡腿”就來自《說岳全傳》。張家軍第二個綽號“自在軍”,指他無論勝負都縱兵行暴,燒殺奸搶,魚肉百姓。
還有哪位K4認為“張俊其實跟岳飛差不多?”
張俊第五貪:貪吃。
食色,性也。好朋友通常食性相近。我的好朋友中,就沒有真正的素食者。
風流才子宋高宗大皇帝,是個死忠美食家兼美女家。他終身熱愛美食,超過熱愛美女。起碼他已然美不動女時,依舊熱愛美食,死前還點名要吃李婆婆的雜菜羹、賀四的酪面、髒三豬胰(即豬脾,不是腰子)、胡餅和戈家甜食。
作為宋高宗的密友,張俊已精通飲食,他退休後宴請宋高宗的一次家宴榮獲中國“史上第一豪宴”,我已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專門介紹。他還讓“花腿軍”為自家修建杭州城中最豪華的“太平樓“,名氣大到民間流傳打油詩:“張家樓里沒來由,使他花腿抬石頭。二聖猶自救不得,行在蓋起太平樓。”
以張宗顏為例。
張宗顏,字希賢,延安人,也是“蔭補”為官,張俊老部下,常吃敗仗。讓他去平盜賊楊勍,結果他遇賊即逃,回來謊報擊退盜賊,被侍御史沈與求彈劾遭貶。金齊聯軍攻宣化鎮,張俊讓張宗顏暗渡長江偷襲,結果他從背後偷襲都吃了敗仗,但張俊給他報成勝仗。當然他也曾在明州之戰破金兵前軍,隨張俊討伐李成立功,在李家灣跟張俊、楊沂中一起大破敵軍,等等。但這些功勞當然無法跟岳飛、劉錡、吳玠和韓世忠相比。連南宋人自己都覺得這樣排列“未免不倫”,所以“南渡十將”之說基本不傳。
此外還有“南宋七王”之說,指宋高宗一朝所封的七個異姓王:鄜王劉光世、蘄王韓世忠、循王張俊、鄂王岳飛和王楊沂中、涪王吳玠與信王吳璘。這個排行比“南渡十將”強些兒,但也差強人意。劉光世列七王之首,張俊排在岳飛前面,充分說明這個排行榜也是政治博弈的結果,跟七王的道德、武功和貢獻,並無太大聯繫。
進入2010年,連最死忠的歌迷都知道,那些富麗堂皇的“排行榜”和“十大金曲”都不能信,因為它們大部分是花錢買的。任何排行榜,都有主觀因素,無論官方評還是民間評,都會被操縱。我們這些九百多年之後的人都知道,岳飛、韓世忠、吳玠和劉錡,不能跟虞允文、李顯忠、魏勝、張宗顏他們並列。
不是說他們沒打過勝仗。
而是說他們不是一個數量級。
張俊貪生、貪名、貪財、貪官、貪吃,五貪俱全,從頭貪到尾,從生貪到死,酒色財氣,兼收並蓄,曲意逢迎賣身,殘害忠良求榮,卻依然無法逃脫兔死狗烹。紹興十二年(1142)張俊罷樞密使,封清河郡王,被一腳踢出南宋權力核心,但依然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紹興二十六年(1156)張俊壽終正寢,終年69歲,追封循王。
從人生享受來說,張俊超過岳飛一萬倍。
然而,這位資歷遠勝、數度救駕、配饗高宗的開國元勛,最後被人民鑄像,跪在岳飛墓前,至今已三百多年。
因此,馮八飛詔告天下:
張俊跟岳飛,完全不是一回事。
中興四將,判若雲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