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麥穗

揀麥穗

《揀麥穗》是中國作家張潔於1979年12月16日創作的一篇散文,發表於《二十世紀中國散文經典》(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文章通過一個小女孩揀麥穗、辦嫁妝並對一個賣灶糖老漢萌生情感的故事的描述,展示了一個農村女孩天真、純潔的情感世界。歌頌了人性美和情感美

該文入選粵教版高中語文必修1的第11課。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揀麥穗
  • 作者:張潔
  • 作品出處:《二十世紀中國散文經典》
  • 文學體裁:散文
  • 發生地:陝西寶雞蔡家坡草坡村
  • 創作時間:1979年12月16日
作品原文,創作背景,作者介紹,

作品原文

在農村長大的姑娘誰還不知道揀麥穗這回事?
我要說的,卻是幾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或許可以這樣說,揀麥穗的時節,也是最能引動姑娘們遐想的時節。
在那月殘星稀的清晨,挎著一空籃子,順著田埂上的小路走去揀麥穗的時候,她想的是什麼?
等到田野上騰起一層薄霧,月亮,像是偷偷地睡過一覺重又悄悄地回到天邊,她方才挎著裝滿麥穗的籃子,走回自家那孔破窯的時候,她又想的是什麼?
唉,她還能想什麼!
假如你沒有在那種日子裡生活過,你永遠無法想像,從這一顆顆丟在地里的麥穗上,會生出什麼樣的痴想。
她拚命地揀吶、揀吶,在割麥時節或許能揀上一斗?她把這麥子賣了,再把這錢攢起來。等到趕集的時候,扯上花布、買上花線,然後她剪呀、縫呀、繡呀....也不見她穿,也不見她戴,誰也沒和誰合計過,誰也沒找誰商量過,可是等到出嫁的那一天,她們全會把這些東西,裝進她們新嫁娘的包裹里。不過,當她們把揀麥穗時伴著的痴想,也一同包進包裹里的時候,她們會突然發現那些痴想全都變了味兒。多少年來,她們揀呀、縫呀、繡呀的是多么傻;她們要嫁的那個男人,和她們在揀麥穗、扯花布、繡花鞋時所想像的又是多么不同.....
但她們還是依依順順地嫁了出去,只不過在穿戴那些衣物的時候,再也找不到做它、縫它時的情懷了。
這又算得了什麼?誰也不會為她們嘆上一口氣,誰也不會關心她們曾經有過的那份痴想,甚至她們自己也不會過分地悲傷,頂多不過像是丟失了一個美麗的夢。有誰見過哪個人會死乞白賴地尋找一個丟失的夢呢?
當我剛剛能夠歪歪趔趔地提著個籃子跑路的時候,就跟在姐姐們的身後揀麥穗了。
對我來說,那籃子未免太大,老是磕碰著我的腿或是地面,時不時就讓我跌上一跤。我也少有揀滿一籃子的時候,我看不見地里的麥穗,卻總是看見螞蚱和蝴蝶。而當我追趕它們的時候,好不容易揀到的麥穗,還會從籃子裡跳出來,重新回到地里。
有一天,二姨看著我那稀稀拉拉盛著幾個麥穗的籃子說:“看看,我家大雁也會揀麥穗了。”然後又戲謔地問我:“大雁,告訴二姨,你揀麥穗做啥?”
我大言不慚地說:“我要備嫁妝哩。”
二姨賊眉賊眼地笑了,還向圍在我們周圍的姑娘、婆姨們眨了眨她那雙不大的眼睛:“你要嫁誰呀?”
是呀,我要嫁誰呢?我忽然想起那個賣灶糖的老漢,說:“我要嫁給那個賣灶糖的老漢。”
她們全都放聲大笑,像一群嘎嘎叫著的鴨子。笑啥嘛!我生氣了。難道做我的男人,他有什麼不體面的嗎?
賣灶糖的老漢有多大年紀了?不知道。他臉.上的皺紋一道挨著一道,順著眉毛彎向兩個太陽穴,又順著腮幫彎向嘴角。那些皺紋,為他的臉上增添了許多慈祥的笑意。當他挑著擔子趕路的時候,他那盡顯舊時遺風的齊頸白髮,便在剃得如半個葫蘆樣的腦袋後面,隨著顫悠悠的扁擔一同忽閃著。
我的話,很快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那天他挑著擔子來到我們村,見到我就樂了。說:“娃呀,你要給我做媳婦嗎?”
“對呀!”
他張著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的黃牙。他那殘留在半個葫蘆後頭的白髮,也隨著笑聲一齊抖動著。
“你為啥要給我做媳婦?”
“我要天天吃灶糖呢。”
他把旱菸鍋子往鞋底上磕了磕,說:“娃呀,你太小哩。’
我說:“你等我長大嘛。”
他摸著我的頭頂說:“不等你長大,我可該進土了。”
聽了這話,我著急了。他要是死了,那可咋辦呢?我那淡淡的眉毛,在滿是金色的茸毛的腦門上擰成了疙瘩,我的臉也皺巴得像個核桃。
他趕緊拿塊灶糖塞進我的手裡。看著那塊灶糖,我又咧著嘴笑了:“你莫死啊,等著我長大。”
他笑眯眯地答應著我:“我等你長大。”
“你家住在呵噠?”
“這擔子就是我的家,走到呵噠,就歇在呵噠。”
我犯愁了:“等我長大上呵噠尋你去呀?
“你莫愁,等你長大,我來接你。”
這以後,每逢經過我們這個村,他總是帶些小禮物給我。或一塊灶糖,或一個甜瓜,或一把....還樂呵呵地對我說:“看看我的小媳婦來呀。”
我呢,也學著大姑娘的樣子,讓我娘找塊碎布給我剪了個煙荷包,還讓我娘在布上描了花。我縫呀,繡....煙荷包縫好了,我娘笑得個前仰後合,說那不是煙荷包,皺皺巴巴地倒像個豬肚子。我讓我娘給我收了起來,我說了,等我出嫁的時候,我要送給我男人。
我漸漸地長大了,到了知道認真揀麥穗的年齡了,懂得了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讓人害臊的話。賣灶糖的老漢也不再開那玩笑,叫我是他的小媳婦了,不過他還是常常帶些小禮物給我。我知道,他真的疼我呢。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倒真是越來越依戀他。每逢他經過我們村子,我都會送他好遠。我站在土坎坎上,看著他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山坳坳里。
年復一年。我看得出來,他的背更彎了,步履也更加蹣跚了。
這時我真的擔心了,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去。
有一年,過臘八節的前一天,約摸著賣灶糖的老漢那一天該會經過我們村。我站在村口一棵已經落盡葉子柿子樹下,朝溝底下的那條大路上望著,等著。那棵樹的頂梢梢上,還掛著一個小火柿子。小火柿子讓冬日的太陽一照,更是紅得透亮。那個柿子多半是因為長在太高的枝子上,才沒有讓人摘下來。真怪,也沒讓風颳下來、讓雨打下來、讓雪壓下來。
路上來了一個挑擔子的人。走近一看,擔子上挑的也是灶糖,人可不是那個賣灶糖的老漢了。我向他打聽賣灶糖的老漢,他告訴我,賣灶糖的老漢老去了。
我仍舊站在那棵柿子樹下,望著樹梢上那個孤零零的小火柿子。它那紅得透亮的色澤,依然給人一種喜盈盈的感覺。但是我卻哭了。哭那陌生的,但卻疼愛我的賣灶糖的老漢。入後來我常想,他為什麼疼愛我呢?無非我是個貪吃的、因為醜陋而又少人疼愛的孩子吧。
等我長大以後,總感到除了母親,再沒有誰能夠像他那樣樸素地疼愛過我一沒有任何希求,也沒有任何企望的。
我常常想起他,也常常想要找到我那個像豬肚子一樣的煙荷包,可是,它早不知被我扔到哪裡去了。
1979年12月

創作背景

張潔的散文《揀麥穗》是一首懷舊詩。張潔曾經說過:關於童年時代的那些回憶,往往充滿苦澀,留戀的是那單一而天真的心境。所以她為我們選取了幾組對比的鏡頭:當“我”如同那些農村姑娘去揀麥穗時,“我”看見的只是螞蚱蝴蝶;當姑娘們都幻想嫁個理想中的男人時,“我”卻要嫁給那個賣灶糖的老漢;當大姑娘們縫呀、繡呀準備嫁妝時,“我”卻只繡好一個皺皺巴巴的豬肚子似的煙荷包。因為童言無忌,“我”使一位飽經生活風霜的老人在孤獨中品味到了一絲溫情。“我”會為老漢的生死而“著急”,“我”會為老漢的家在何方而“犯愁”。一邊是懵懂的小女孩,一邊是漂泊的老人,但誰又能說這兩個陌生的個體之間沒有依戀,沒有珍惜?

作者介紹

張潔。女。遼寧撫順人。中共黨員。美國文學藝術院榮譽院士,國際筆會中國分會會員,中國作協第四屆理事,第五、六屆全委會委員、第七屆名譽委員。享受政府特殊津貼。197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文學創作一級。 著有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只有一個太陽》、《無字》,小說、散文、隨筆集《愛,是不能忘記的》、《方舟》、《祖母綠》、《張潔文集》(四卷)、《中國當代作家選集》、《國際文學大獎得主自選文庫》、《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等十多部,遊記文學集《域外遊記》、《一個中國女人在歐洲》等。 曾獲1989年度義大利馬拉帕爾蒂國際文學獎,《森林裡來的孩子》、《誰生活得更美好》、《條件尚未成熟》分別獲1978年(首屆)、1979年、1983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祖母綠》獲全國1983—1984年優秀中篇小說獎,《沉重的翅膀》獲第二屆茅盾文學獎,《無字》獲第二屆老舍文學獎北京市第三屆文學藝術獎,《小說選刊》2001—2002年優秀長篇小說獎,第六屆國家圖書獎,第二屆女性文學獎,第六屆茅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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