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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啓超的“
新民說”,我們可以強烈感受到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在中國廣為流行的進化論的影子。 比如在“新民說”一文中,在“就優勝劣敗之理以證新民之結果而論及取法之所宜”的總標題下,梁啓超聯繫當時幾大人種的力量對比,認為
盎格魯-撒克遜人為當時最有勢力的。他們之所以有勢力,因為這一白種有這些優越:好動、競爭、進取、能傳播文明。他們以自己的勇猛、活潑、果斷、宏偉之氣,雄飛於全球。依照“天演界無可逃避之
公例”[19],這樣的人種組織的他們的國家也最強大。 四十年後出現的戰國策派,採取當時新興的
文化人類學的方法進行文化研究。 在
陶雲逵《從全體看文化》一文中,他認為,特別是二十世紀初以來的三十年,認識現象的方法重心,已經從注重一個一個樹木的分析方法,轉變到注重整體。這一方法的大的趨勢,可以從心理學上的局勢或完形派,到社會科學中人類學的
文化模式論的產生體現出來。他著重介紹了ruth benedict的1934年出版的代表作“patterns of culture”一書所採用的文化研究的方法。 在“文化模式”這本書里,benedict為說明不同民族在民族精神方面的差異,借鑑了哲學家尼採在
古希臘悲劇的研究《
悲劇的誕生》中所採用的,將兩種具有不同精神特徵的文化稱為“
阿波羅型”文化和“狄奧尼斯型”文化。 所謂阿波羅型是指古希臘神話中太陽神
阿波羅具有的精神特徵:安穩、遵守秩序、沒有競爭心,將
中庸之道奉為生活的準則;而所謂的狄奧尼斯型,則是以古希臘神話中
酒神狄奧尼斯所具有的精神特徵作為藍本:充滿熱情,愛好幻想,富有競爭心,崇尚優越並視之為最高美德。 必須注意的是,benedict所用的這一組概念,只是對於不同文化精神特徵的描述。她的
文化相對主義的立場,使得她並不是將人類的各種文化模型都歸入阿波羅型和狄奧尼斯型。正如mead,m,1901-1978年在《文化模式》1958年新版本中所言: “為了對所記述的文化予以強調和給她的主張提供根據,benedict在列舉有關個性的記述時,分別將它們稱為‘阿波羅型’‘狄奧尼斯型’‘
偏執症型’。但她並不是在構築
類型論,並不認為尼采所謂
精神分析的標籤,貼在任何時會都是適當的;並不認為
尼采創造了某種對過去、現在、未來所有的人類社會都適合的一覽無餘的體系。相反,她認為文化類型的可能的組合是極其多樣、難以確定的,而這種多樣性,最終形成了人類各種文化的發展模式。”[20] benedict認為,應該將各種文化作為具有不同價值體系的多樣化存在來把握。但是,使得文化之所以具有一定模式的,是文化的主旋律,這一主旋律,即是民族精神(ethos)。所謂文化的統一形態,就是為民族精神所統一的文化首尾一致的狀態。每一種文化,都有將它導入統一形態的內在意向。 benedict將人類能力的範圍比作一個巨大的圓弧,將全人類的行為儘可能的置於該圓弧之內,特定的文化模式,是該圓弧有限的一部分。她將這些文化模式,用“阿波羅型”“狄奧尼斯型”等詞語,對於不同民族歷史的、統一的價值體系或民族精神進行有效地說明。 戰國策派人物
林同濟,總結自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學術方法上的演進,將benedict等人的方法發揮為“
文化綜合”(culture synthetic)或“文化攝相”cultural configuration法,作為文化反思的方法論依據。 所謂文化攝相法,不是局部的機械式加和,而是超出局部的總和之上。是把文化作為一個整體,把它的意義指點出來。攝相,不是加減運算所能濟事,而是要象快眼神手的畫家,捉出文化形式之外的整個的母題,整個作用function。這個意思,用中國的“看相”的“相”的含義可以解釋。 “相”本是一個“形而上”的概念,它是根據與“
形而下”的“骨”“貌”而不是憑空想像。但“相”不是“骨”“貌”,而是骨貌以外,骨貌總和以上的一種整個母題,整個作用。骨貌形式上好象同樣的作用可分出了貴賤清濁;骨貌形式上好象不同的,貴賤清濁倒可以相類似。進而言之,如果整個母題是貴的,即使有一二的缺憾,也改變不了它整個的母題與作用;如果整個母題與作用是賤的,也不因為局部的貴而改觀。“相”表達的終究是一種精神。 用文化攝相的方法考察民族文化的整個母題和作用,必須有一副純客觀的眼光忠實地“體驗”出來,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鳥瞰之勢,對“全景”total landscape中各個事物相互的關係,可以給予一個比較切近的估量,大小高低,恰得其所,再攝取全景的整個母題,綜合作用。 戰國策派運用他們的文化攝相法,或統相法,反思
五四新文化運動,認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顯明的主旨,中心的母題是“個性的解放——把個人的尊嚴與活力,從嗎
鱗甲千年的‘吃人的禮教’里解放出來,伸張出來!”[21]“解放在當日,是絕對必須的。但,解放的成績不算圓滿。”“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毛病並不在其談個性解放,乃在其不能把這個解放放在一個適當的比例來談,放在民族生存的前提下來鼓勵提倡。” 戰國策派運用他們的文化統相法,得出的最重要的結論就是:從世界大政治的情勢看,我們國家自
鴉片戰爭以來,民族生存問題始終是最首要的問題。“一切是工具。民族生存必須是目標!”所以,文化重建的核心命題自然是圍繞著這個使命開展。這在《戰國策》半月刊發刊詞表達得很明白: 本刊自出版以來,蒙社會人士不吝指教,且拳拳以本刊主旨及發刊詞垂詢。本社同人,鑒於國勢危殆,非提倡及研討戰國時代之‘大政治’(high politics)無以自存自強。而‘大政治’例循‘唯實政治’(real politics)及“
尚力政治”(power politics)。‘大政治’而發生作用,端賴實際政治之闡發,興乎‘力’之組織,‘力’之馴服,‘力’之運用。本刊有如以‘交響曲’(symphony),以‘大政治’為‘力母題’(leitmotif),抱定非紅非白,非左非右,民族至上,國家至上之主旨,向吾國在世界大政治角逐中取得勝利之途邁進。此中一切政論及其他文藝哲學作品、要不離此旨。” 總之,不論戰國策派對於中國革命時代的主題把握有怎樣的片面,“尚力政治”“
國家至上”的觀念怎樣表達了他們政治立場的階級局限,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不滿是向上的車輪”“世界上改革者的動機,大抵就是對於時代環境的不滿的緣故”。戰國策派抨擊傳統文化是為了更新文化,他們的文化“否定”,是“內心有理想之光”照耀的“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