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人物史評,冤案始末,充軍經過,所下諭旨,被參致死,
人物史評
《清朝野史大觀》評曰:“以論前史而獲罪者,自陸生楠之獄始。自茲以往,非惟時事不敢論議,即陳古經世之書,亦不敢讀矣。此真歷代文字獄所未前聞也。”(因為評論歷史而獲罪的,從陸生楠冤案開始。自今以後不但不敢議論時政,就是古代經書也不敢讀了,這真是歷代文字獄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
註:清史稿中陸生楠誤作陸生棻。
冤案始末
陸生楠禍起文字獄
陸生楠冤案,還得從另一事件說起。
謝濟世是廣西全州人。雍正四年(1726年)他以翰林院檢討授監察御史。監察御史是諫官。他上任不久,即向河南巡撫田文鏡開炮。田文鏡是雍正帝的心腹特務,因貪虐,營私,誣害科甲出身的官員黃振國等人,已受到直隸總督李紱的參劾,而回文鏡反咬一口,說李紱、黃振國等人結為“科甲朋黨”。在李、田互參的關口,謝濟世又參劾田文鏡,那言論與李紱如出一轍。一直庇袒田文鏡的雍正帝竟懷疑謝濟世受李紱的指使,雖審查下來,並無實據,但他還是將謝革職,發往阿爾泰軍營里效力贖罪。
怎么又把陸生楠扯進去了呢?
與謝濟世一樣,工部主事陸生楠也是廣西人。起先謝濟世繼、李紱參劾田文鏡時,雍正帝以陸生楠既“系廣西人,平日必有與李紱、謝濟世結為黨援之處”,便不分青紅皂白,將他革職,與謝一起發放軍前同時效力。陸在戍地,也與謝一樣著書立說,只是他不注經,而是論史,著《通鑑論》十七篇。
雍正七年(1739),振武將軍、順承郡王錫保奏稱,在軍前效力的陸生楠寫了《通鑑論》十七篇,其中“抗憤不平之語甚多”,而論述封建的好處,言詞更屬狂悖,顯然是“非議時政”。雍正對此非常重視,親自從《通鑑論》里摘出“論封建”、“論建儲”、“論兵制”、“論隋煬帝”、“論人主”、“論相臣”、“論王安石”、“論無為之治”等8條,以諭旨的形式進行逐條批駁。
第一,論封建(分封制)。陸生楠主張恢復封建制,他認為封建制是古時候聖人創立的永遠沒有弊端的好制度,廢除這種制度後患無窮,不按照這種制度治理國家也有害無利。今天政治不好,社會動亂,都是實行郡縣製造成的。雍正帝追溯秦漢以來郡縣制、封建制的沿革與變遷,說如今天下大一統,“試問今日之禍害何在?陸生楠能明指之乎?”斥陸生楠“狂肆逆惡”,“實天下所不容”。陸生楠又說後世政治昏昧,是由於天下大一統。在這種政治格局中,作為丞相等輔佐人員,日夜操勞,忙於事務性工作,對治理國家無法從大局思考;做第一把手的皇帝,也日理萬機,不可能不忙中出錯,秦始皇出於攬權,致大局於不顧,流毒至今。雍正帝認為有賢君就有良相,斥陸生楠“肆意妄言,支離繆戾”。第二,論建儲(立太子)。陸生楠就漢武帝戾太子事件發論認為“儲貳不宜干預外事,且必更使通曉此等危機”,又說“有天下者不可以無本之治治之”。雍正帝駁斥說,太子應該博通古今,體察民情物理;不立太子是本朝規矩,本朝國本“至深至厚”,“愚人固不能知”,斥陸生楠借古諷今,以“譏本朝之不早建儲貳”的情況,“實為彌天不可赦之罪人”。第三,論府兵制。陸生楠讚美唐府兵制,認為應當在當今推行,使“國無養兵之費,臣無專兵之患”。雍正帝斥陸生楠“懷蓄逆亂之心,郁不得逞,故以‘無養兵之費’搖動人聽,冀或更制以紊亂軍政,所謂‘執左道以亂政,言偽學以疑眾’者,王法之所以不宥”。第四,論隋煬帝。陸生楠說,隋代之後的君臣,如果不是偶然因素,大多重蹈隋代君臣的覆轍。雍正帝指出文帝與煬帝的區別,說煬帝自取滅亡,不關天命。第五,論人主。陸生楠認為,“人愈尊,權愈重,則身愈危,禍愈烈。蓋可以生人、殺人、賞人、罰人,則我志必疏,而人之畏之者必愈甚。人雖怒之而不敢泄,欲報之而不敢輕,故其蓄必深,其發必毒。”雍正帝自辯稱:“我做了皇帝以來,日理萬機,都是替天行道,不違反自然規律,也從未濫殺無辜。”斥陸生楠自蓄逆志,“狂悖惡亂”,“肆為咒詛”。第六,論相臣。陸生楠認為,首相奸諂誤國,要允許所有效忠的人有機會密奏情事。就算有不當之處,也不能讓相臣知道。又說:作為君臣,首要的一點是知人善任,不必斤斤計較於政績。雍正帝予以駁斥後表白:“我對於臣下的言論,以情理定是非,從來沒有拒絕言論,也從來沒有偏聽偏信。”第七,論王安石。陸生楠說:王安石擯棄賢才,不聽好的意見,而自己不認為有錯,君王也不知道有錯。雍正一一辯駁後,斥陸生楠“文詞議論,險怪背謬,無理之甚”。第八,論無為之治。陸生楠主張無為而治。雍正認為,從古聖帝明王之道,未有不以勤勞自勵,而以逸樂無為為治的。
為此事,雍正還將廣西在京的官員,特別是臨桂四塘的監察御史陳宏謀大罵一番“你們廣西邊遠小省,在朝廷做官的本就不多,可是竟出了謝濟世、陸生楠這樣的人,可見你們廣西的風俗是多么的惡劣”。最後雍正認為,陸生楠生在太平盛世,讀書應試,得中舉人,並得以出任朝廷命官,而“懷不逞之邪心”。被充軍邊塞時,又發表猖狂怪誕之說,其用意在於蠱惑人心,擾亂政紀。真是“罪大惡極,情無可逭”。要將陸生楠于軍前正法,以為“人臣懷怨誣訕者之戒”。經各部討論後,雍正七年冬結案,“陸生楠著交與該將軍于軍前即行正法。”同年底,把陸生楠與謝濟世一起縛赴刑場,以待同時處決。可是當陸生楠被處決時,錫保急切傳旨“謝濟世從寬免死”。這大概是故意拿謝的性命來開個惡意的玩笑吧:雍正帝怕留下殺諫官的惡名,不得不給謝免死,可是在免死之前,先叫他嘗嘗殺頭恐怖的滋味,作為對他觸犯龍顏的一種報復。
充軍經過
陸水部出塞記
謝濟世與陸生楠一道充軍邊荒西域,途中所受之苦如何?他在著作中沒有正面寫自己,卻有一篇《陸水部出塞記》,仿春秋筆法,把陸生楠一路所受的種種欺弄、侮辱、磨難,如實寫來,全文跌宕起伏,可為名篇。同時,也是他自己充軍的寫照。
陸生楠因觸犯雍正皇帝被罷官,並充軍阿爾泰。他先是單騎來到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市),以後的路途因為多是荒漠,便想租用駱駝。一位趙姓者願意租給兩頭駱駝,一為坐騎,一為載行李。繼而又說:“先生你沒有僕人,不如給我三頭駱駝的價錢,雇用我!”陸生楠便答應下來,並當場付了銀兩。將要動身時,姓趙的將一匹馬換下一頭駱駝,說是駱駝高大,上下較難,不如馬上下容易。當時,一頭駱駝相當於四匹馬的價錢。陸生楠知道在算計他,但一想:他貪財,我貪路,只要能上路,又何必管他駱駝與馬呢?
只走了一天,趙對陸生楠說:“我一人難兼兩樁事。放牧與煮食,先生選一樁吧。”陸生楠選擇放牧。又過了幾天,趙自稱生病,陸生楠便把放牧與煮食都兼了起來。自此之後,趙便經常稱生病,不勞而食。有一天,缽盂里有隔夜飯,冷熱各半,趙把熱的吃了,說:“我吃不慣冷食。”陸生楠笑道:“你是山西介休人,難道也吃不慣冷食?”只好以熱水和飯,將就吃了。
又過了十來天,因為沒有肉吃,趙便罵了起來,陸生楠裝做沒聽見,但趙越罵越厲害,並罵起娘來。陸生楠忍無可忍,板著臉說道:“我縱使無才,也還做過朝廷的官,何況年齡大你一倍,你怎么這樣對待我呢?”那姓趙的“呸”的一聲,罵道:“丟掉了官的人就是普通老百姓了。老去死來,螞蟻伸長脖子,盼望吃你的肉很久了,你還拿這個來輕慢我嗎?”罵得更加不堪入耳,陸生楠只好捂著耳朵走開。當天晚上,陸生楠來到牧所,這時,天上的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著,他回憶過去也曾聽過皇宮裡的歌,走過皇宮裡的台階,在家有妻子兒女相聚.出門有奴僕相從。今天則破帽敝裘,晝行夜牧,渴了捧馬蹄印里的水喝,餓了撿牛馬糞當柴煮飯,面黃肌瘦,腳手龜裂,又不幸為微不足道的小人所欺弄、侮辱。想到此不禁涕淚交流,仰天長嘆道:“天啊,想不到我陸公榮怎么到如此地步!”拔出佩刀想自殺,繼而又想:“我奉命從軍,這不是我所死的地方啊!”從此以後,他低著頭,罵人的話裝作沒聽見,也不說話,這樣足足兩個月,終於到達目的地。
到達目的地後,姓趙的系好馬,又挑水又做飯,陸生楠猜想他是悔過了吧?待到飯熟時,趙卻自顧自吃了起來,並揮手將陸生楠趕開,說是:“既然到了,我的事已經做完,你走開!”
有一個從登州到沙漠的人見到陸生楠,深表同情,拱手作揖道:“可憐啊,貴人怎么落難到這個地步呢?我家有地方可住,且不收一分錢。”陸生楠感謝他的盛德,便將包里僅有的一鍰白金全給了此人。沒幾天,那人卻將所有的東西席捲而逃。陸生楠只好靠給人看病維持在軍營的生活。
所下諭旨
雍正針對陸生楠所下諭旨
(原文):陸生楠由廣西舉人部選江南吳縣知縣,朕覽其履歷奏摺,前惟頌聖浮詞,中間不過腐爛時文,無一語近於直言規正,亦無一事切於國計民生。而倨傲誕妄之氣,溢於言詞。知其人必非醇謹,及至引見之時,舉動乖張。朕將伊折內之語詰問數條,陸生楠總默然不能對,但聞朕教訓。轉多憤懣之色。彼時將伊扣缺,令以主事試用。蓋以其人或小有才,令其在京辦事學習,以冀悛改也。後伊改授工部主事,引見時,不惟毫無敬畏,且傲慢不恭。顯然逆抗,形於詞色。夫主事職列部曹,外任知縣,歷俸多年,或卓異行取,始得升補。而陸生楠以邊方舉人筮仕之初,即膺茲職,尚何負於伊,而伊竟敢懟及君父乎?伊系廣西人,平日必有與李紱、謝濟世結為黨援之處,故敢如此。是以將伊革職,發往軍前與謝濟世同時效力。
(譯文):陸生楠由廣西舉人部選江蘇吳縣知縣,我看了他的履歷奏摺,前面是歌頌孔子的空話大話,中間是一些不值一提的腐爛文字,沒得一句是稍微中規中矩的,也沒有任何關係國民生計的內容,而且字裡行間語氣狂妄怪誕。陸生楠必定不是厚道謹恭之人。當我引見他時,見他舉動乖張。我又拿他奏摺裡面的話問了幾句,他總是沉默不語答不上來,聽了我的訓話,他還轉而顯出憤懣的神色。那時工部缺個官,我授他工部主事試用。因為我看他或許有點才華,讓他留在京辦事學習,希望他能改正。之後正式授他工部主事,再次引見時,他不但對我毫不敬畏,而且態度傲慢不恭,言語之中竟有抗逆之意!你陸生楠身為朝廷命官,在外省做過知縣,吃朝廷俸祿多年,因為政績突出,才把你調升到京城補缺。你丫的陸生楠,以邊遠省份的舉人,剛剛入仕做官,就授你工部主事,難道我還對你不住?而你為何竟敢對我如此的不恭敬?你是廣西人,平時必定跟李紱、謝濟世結為朋黨,所以才敢如此大膽。因此我要將你革職,發配新疆阿爾泰與謝濟世一起在軍隊里效力。
(原文):以上皆陸生楠論斷通鑑中語,朕指出數條如此。陸生楠生當盛世,服習詩書,身叨乙榜,赴選朝官。非若曾靜之僻處深山曠野,不知天高地厚,冥頑不靈之人也。且觀其人,未嘗不小有才。謂宜感恩戴德,勉恩報效,而乃懷不逞之邪心。於進身筮仕之時,肆無稽之橫議;於政教修明之日,對越大廷,則暴戾恣睢之氣,形於詞色;遠逐邊塞,則猖狂怪誕之說,任意發舒。其意專以搖惑眾心,擾亂政紀為務。朕實不知其怨望何自而生,憤懣何自而積。此真逆性由於夙成,狡惡因之紛起。誠不知天命而不畏,小人中之尤無忌憚者也。陸生楠罪大惡極,情無可逭。朕意欲將陸生楠于軍前正法,以為人臣懷怨誣訕者之戒。著九卿翰詹科道,秉公定擬具奏。
(譯文):以上都是陸生楠《通鑑論》中的話,我選取幾句進行了駁斥。陸生楠生在大清盛世,讀過詩書,身受乙榜進士的待遇,赴京選官。不同於那些僻居深山老林而不知天高地厚、頑冥不化的人。我看你多少是有些才華的,你就該感恩戴德,報效朝廷啊,你反而心懷不軌之心。在剛剛入仕做官的時候,大肆發表無稽之談,議論朝政;在朝廷政教修明的大好形勢之下,對抗朝廷,言談暴戾乖張;發配到邊疆之後,沒人管,就更加無法無天了,任意發揮邪說怪論。有意蠱惑人心,擾亂政紀。我實在搞不懂你的怨氣從何而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積壓?難道天生就有逆性,所以狡惡之心紛紛不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無所畏懼,小人之中最肆無忌憚的人。陸生楠罪大惡極,不可寬恕。我要將陸生楠于軍前正法,讓心懷怨氣亂講話的官員們引以為戒。命九卿、翰詹、科道秉公擬定陸生楠罪名出具奏書。
被參致死
清·趙慎畛《榆巢雜識》
【謝濟世陸生楠被參】
(原文):雍正間,御史謝濟世以參劾豫撫田文鏡不實革職,發阿爾太軍前效力。經順承郡王錫保參注釋《大學》,毀謗程、朱,命留軍前充當苦差。同時陸生楠由舉人改補主事,因引見時傲慢不恭,辭色露抗逆之狀,革職,發軍前效力。著《通鑑論》十七篇,抗憤不平之語居多,亦經順承郡王上聞,命在軍前正法。借托古人之事,冀以泄一己不平之怨望,肆無忌憚,罪由自取。筆之以為小有才者戒。
(譯文):大清雍正年間,浙江御史謝濟世因為參劾河南巡撫田文鏡不符事實而被革職,發配新疆阿爾泰軍隊里勞動改造。順承郡王錫保(駐守阿爾泰的將軍)參劾他注釋《大學》,毀謗程、朱理學,把他留在軍隊里當苦差。同時,陸生楠由舉人入京補缺任工部主事,皇上引見他時態度傲慢不恭敬,言談之中有抗逆之意,被革職,發配新疆阿爾泰勞動改造。在勞動改造期間,寫有《通鑑論》十七篇文章,憤慨、抗逆的語言極多,也經順承郡王錫保參劾而讓雍正獲知,雍正下令將陸生楠軍前正法。借古人之事,來發泄自己心中的一些不平、怨氣,肆無忌憚,自作自受。我把這件事記下來,讓那些有點才華的人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