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袁偉時(1931年12月15日- ),1949年5月參加革命,1950年6月參加共產黨,現在是
中山大學離休的教授和廳級幹部。第七屆(1988-1992)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1986-1990任中山大學中山市分校——
孫文學院首任院長。1987年當選中國現代哲學史學會副會長,以後多次連任;曾是安徽社聯主辦的《
學術界》和浙江社聯主辦的《
浙江社會科學》的學術顧問,
廣州市社會科學院主辦的《
開放時代》的學術委員;2008年美國
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院的訪問學者。
主要著作
《
中國現代思想散論》、《
大國之道》、《帝國落日:晚清大變局》、《
近代中國論衡》、《嶺南歷代思想家評傳》(與人合著)等。學術上多次獲獎,如《
中國現代哲學史稿》獲
光明日報主辦的評選“文革”後優秀學術著作的光明杯哲學社會科學二等獎,教育部的優秀教材二等獎;2006年獲得廣東省委宣傳部優秀學術論文獎,等等。
袁偉時教授著述以思想深刻、見解獨到著稱,一生崇尚“說真話,說自己的話”、“歷史在哪裡扭曲,就要在哪裡突破”。素為近現代思想史愛好者、時政類報刊閱讀者,如《
南方周末》、《
三聯生活周刊》、《
南方人物周刊》等讀者群、高知群體所推重,深得學術界、讀書界普遍好評,奠定了其在近代史研究和社會公共領域的廣泛社會影響。
學術理念
自稱“歷史在哪裡扭曲,就要在哪裡突破”,他在《
中國現代哲學史稿》的後記:“如果我們不願再做受譴責的一代,就必須面對嚴峻的現實,從百年的屈辱和挫折中充分汲取教益……學術與盲信勢同冰炭。因此,我的信念是:我只把我看到的歷史本來面目寫在紙上。”
著作
《告別中世紀——五四文獻選粹與解讀》(2004年)
《晚清大變局》明報出版社2006年6月初版。
觀點摘要
敢於正視現實的民族,應該坦然地承認自己有哪些不足,不把應該集中於如何學習的精力浪費在要不要學習的爭辯中。一個偉大民族的自尊心應該顯示在善於學習而又善於創造上。這裡決定性因素也是制度。
——袁偉時《兩次世紀之交大改革的若干交叉點》
為什麼
新文化運動成了中國歷史的重大轉折點?因為它是中國已經建立的現代文化學術和教育制度的產物。學術自由,言論自由,兼容並包。西方現代文化與國粹,世間各種學術和思想文化流派,各種學問和藝術,自由介紹,自由探討;激烈爭辯,以理服人,拒絕暴力干預。新的學科,新的藝術,思想家,學者,作家、藝術家……如繁星在天,異彩紛呈。這是思想解放的高峰,也是創造力高揚的年代,歸根到底,這是向現代文化教育制度轉型的輝煌里程碑。
——袁偉時《兩次世紀之交大改革的若干交叉點》
自由的唯一邊界是不得侵犯他人的自由。以國家或其他集體和尊長的名義壓制和吞噬個人的自由,是中國極大的弊端,中世紀的西方同罹此病。這是古今之爭,而非中西或東西之爭。
——袁偉時《自由:觀念、法律與制度審視》
20世紀中國最大成就和最大的遺留問題之一,似乎首推維護國家主權和統一。有個有趣的現象:這世紀上半葉中國出了很多“
賣國賊”,政治家也以此互相攻訐,其中雖然有真有假,必須認真分辨;下半葉卻難得一見。中國人的道德水準不可能一夜飆升,決定性因素之一是經濟。1912-1926年間,中央政府每年財政收支各在4~5億之間,赤字通常是一億多乃至兩億左右。為填補這個大缺口,15年舉內債近8億,外債約10億。那時,幾乎沒有那一派政治力量不靠外國資助。吃了人家的嘴軟。從清末至民國,他們答應給外國的利權,不知凡幾。共產主義運動升起,亦用過俄國人的錢,這是眾所周知的。到了本世紀下半葉,
海峽兩岸的經濟日趨強大,情況就大為改觀。不能輕視個體道德素養在歷史關頭的重要作用;但就整體狀況而言,決定性的是經濟。
——袁偉時《20世紀的啟示》——書摘
冰點事件
2006年1月11日,共青團中央機關報《
中國青年報》下屬《
冰點》周刊“中國青年報”的《冰點》周刊因刊出袁偉時文章《現代化與歷史教科書》長文,對中國近代史若干重大事件的解讀有異於官方版本,因而導致暫時停刊整頓,並引致主編
李大同及副主編
盧躍剛撤職。3月1日《冰點》復刊,刊登
張海鵬的《反帝反封建是近代中國歷史的主題》文章批駁上文,並拒刊袁偉時《為何、何時、如何反帝反封建》文章。
記者採訪
袁偉時一直頗受關注,是個“爭議”人物。
在中大校園,袁偉時已待了半個世紀。老先生的作息,似乎很規律。午睡時間,雷打不動,習慣把家中的電話機給掛了,免得外界打擾。他先迎我到客廳入座,而後進廚房泡茶。他穿了件深藍色的拉鏈夾克衫,深色褲,一雙黑皮鞋擦得鋥亮。聽舒立說起,前不久,老先生晚上給學生上“中國近代思潮”課。講壇上那把椅子有些年紀,不結實。坐著坐著,架子散了,快80的袁先生一屁股就摔地上了。聽說,他的學生助理當時臉刷白了。袁先生自己爬起來:“沒有事。繼續上課。”
我問起他上課跌跤的事。他哈哈一笑:“我給他們本科生上第一堂課時,先自我介紹說,你們是90後,我是80後!”臉上,寫滿了老頑童的得意和滿足。聽學生說,每周選修或旁聽袁先生的課,大教室總塞滿了學生,常有300多號人。有時,視窗地板上也占滿了。
“一些學生聽了我的歷史課,覺得很困惑。他們跑來問我,為什麼你講的歷史,與我們以前學的那么不同?!我們到底應該相信哪個版本呢?”袁偉時說。
這幾天,袁家的電話鈴比往日更頻繁。指著茶几上那捧紫紅色的99朵玫瑰花籃,袁偉時笑著。1931年12月15日,他出生在廣東興寧。再過幾天,照中國的傳統習俗,他就80了。他出生那年,孫中山領導的
辛亥革命已過去整整20年。而這場百年來褒貶不一的革命以及中國坎坷的
憲政之路,成為袁偉時後半生最重要的學術使命。
“我80了,大家想為我祝壽。我說,慶祝生日沒有多大意思,還是開個學術研討會,討論一些問題。”於是,一些學界朋友就開始籌備一個“20世紀中國思想和文化”的研討會。不過,兩個星期前,廣東省社聯一位官員找到籌辦研討會的廣東人文學會負責人,很客氣拿出一個檔案。他說,根據規定,全國性的學術會議必須報請宣傳部批准。因這次會議很多學者來自外地,屬於全國性學術會議,得事先報批。人文學會負責人當堂表示,既然這樣,研討會我們就不辦了。
袁家的客廳,並不大,掛了兩幅字。一幅是啟功先生所贈,題的是杜牧的詩。另一幅是廣東書法家尚濤的墨跡,上面16個字:虛能養和,靜能生悟,仰以察古,俯以觀今。
“我們都是一等良民,奉公守法的。既然有關部門說了要審批,那么這個學術研討會就不開了,就改為袁偉時生日慶賀會了。法律並沒有禁止做壽啊!”袁偉時擺擺手。
1950年,袁偉時考入中山大學,讀經濟系。後北上到上海,進了復旦經濟系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生班,學的是老大哥蘇聯的政治和經濟理論。他的導師是著名的經濟學家江澤宏教授。
“我在復旦的碩士論文,是質疑當時一種很流行的官方觀點,也就是‘
無產階級貧困化’。我覺得,這說不通啊。
資本主義制度在其發展過程中,也在完善自己,工人的工資和福利待遇其實是提高了,而不是貧困化。我花精力找了不少國外資料,包括美國、英國、法國和印度的數據,最後證明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但我的導師好心地勸我,你這個論文交上去,一定會有麻煩。最後,我只好改寫了一篇當時討論得很熱烈的問題,談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體系。”
15日那天,將有120位朋友前來為袁老慶生。我問他,八十的人生感悟,那天會對家人和朋友說些什麼?
他想了想,說。
“第一,我要說的是感謝。我這80年,一路走來,有太多的人幫助過我。我的家人、朋友、編輯、記者。就說幫我修過電腦的朋友,就有20多人,其中還有世界一流的專家!”
“第二,我要說一聲道歉。從1949年到七十年代。在那個革命年代,我受到過傷害,但是也傷害過別人。我是一個老共產黨員。我盡力謹守良知。在復旦讀研究生時,我是班上的黨支部書記,我所在的研究生班沒有一個人被打成“右派”。但是,另一方面,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是校內大大小小的幹部,參加過各種政治運動。自己做過的決定,在政治運動中的發言,都曾傷害到別人。對此,我是要道歉的!”
“第三,我還要繼續努力。我的自我感覺是,我還沒有進入老年。大家知道,我的學術成果,大部分是在退休之後產生的。我要繼續償還學術和思想欠債。近代中國經歷那么多的曲折和苦難,應該產生巨大的學術和思想成果。但現在還沒有。這是對人類的欠債。應該有眾多學人自覺擔負起還債的任務。今後的10年,我仍然要堅持不懈,盡綿薄之力!”
過去10多年,袁偉時挨的罵不少。不少人(包括學界中人)嚴詞譴責他的史學觀,更有人罵他是“漢奸”、“賣國賊”。他的專著《晚清大變局中的思潮和人物》,《路標和靈魂的拷問》等書都引起強烈反彈。
“面對謾罵,我向來的態度是一笑置之。它們多半是不可理喻的。亂罵人是羞辱自己。現代文明是無法抗拒的。誰的言行對社會有益,時間是鐵面無私的審判官。每個人時間有限,我只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繼續宣揚我的觀點。”
最近來找袁偉時的,多半是為明年辛亥革命100周年紀念,想聽聽他的說法。如何評價國父孫中山?共和與君主立憲,對中國,那條路更為上策?對
袁世凱,可否三七開?不過,歷史無法重寫。我問,這一個多世紀來,中國的
憲政之路一直走得很艱難,從清末開始,無論是變法改良,還是民國“臨時約法”的訂立,從國民黨倡導“
訓政”,到1949年之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坎坷經歷。這是為什麼?
“過去,中國憲政失敗的原因之一,是社會的中下層沒有充分參與。對國家道路選擇這樣的世界性難題,難倒了中國的精英。社會矛盾的尖銳,就迫使掌權者不能不改革。現在的政府上層,並不是都不思改革。只要國家上下一起努力,就能推動中國社會前進,完成向現代國家轉型的歷程。從1840年鴉片戰爭,中國打開國門,已經過去了170年。現在是完成中國社會轉型的時候了!
在一篇訪談中,袁偉時寫道:“中國整個19世紀都在交學費。19世紀70年代,
李鴻章說過‘外需和戎,內需變法’……交了一個世紀的學費,應該學會這個道理:現代社會必然是自由民主法制富強。”
門鈴響起,下一撥趕來採訪的是《南都周刊》的同行,已在等候。我問袁先生,他是個電腦迷。最近有熱心人冒名開了他的“圍脖”?他說,確有其事,現已關閉。“我1999年就開始上網,用電子郵件往來,所有的寫作都用電腦。用電腦的歷史很悠久,從上個世紀就開始了。現在每天通過網上查閱新聞和資訊,朋友們也會轉發給我很多信息。問我翻牆嗎?我不翻牆。我沒有耐心翻牆!”
“我一直說,我是個死不改悔的樂觀主義者。以2003年孫志剛案和延安農民看黃碟事件為標誌,公民權利意識正日益覺醒,中國的
憲政正在生長。”
我匆匆打住採訪。記者要拍照。天色轉暗,袁先生很在意拍照的背景和光線,和我們一同下樓,帶大家去校園取景。他走路時,腰板挺直,步伐大且輕。一頭白髮,在中大校園的柔和夕陽下。他邊走邊告訴我:“年輕的時候,我喜歡跑步,每天在操場上跑滿10圈,4000米。後來,年紀大了,就改成做廣播操和走路。在中大校園裡,我每天走一萬米,兩次完成,每次1小時。”
我要趕航班,他給我指路。道別,我穿過中大老校區的大草坪,那裡立著一尊孫中山先生的全身雕像,他在沉思的樣子。永芳樓前,站著
康有為、
梁啓超、
蔡元培,
譚嗣同等民國人物的石雕像。不遠處,是剛去拜謁過的另一位史學家
陳寅恪故居。每天,袁偉時在此地散步。中國人正在尋找前行的立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