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9世紀以後,隨著
第一次工業革命 的開展,歐美列強開始新一輪的擴張,企圖讓世界上更多地方成為他們的原料產地和傾銷市場。1840年英國發動
鴉片戰爭 ,隨即打開了中國的國門;1853年
黑船事件 ,美國緊接著迫使日本
門戶開放 。朝鮮成為東亞地區唯一沒有打開國門的“
隱士王國 ”。美國很早就對朝鮮產生興趣,1845年美國
紐約州 議員、
眾議院 海軍委員會主席
普拉特 (Z. Pratt)就向眾議院提交過《開放朝鮮的議案》;1853年1月一艘美國船隻駛入朝鮮東萊府的龍塘浦,開啟了朝美之間的最早接觸。美國
南北戰爭 以後,美國打開朝鮮國門的願望更加強烈。而在當時,朝鮮一直堅持
閉關鎖國 的政策,拒絕與西方國家通商,尤其是1864年
興宣大院君 攝政以後,朝鮮對內加強
中央集權 和
國防力量 ,對外則更加堅定地實行
鎖國政策 。直到此時為止,除了“異樣船“出沒於沿海外,尚未有任何歐美列強正式向朝鮮提出開國通商的要求,也沒有入侵朝鮮境內的事情發生。
1866年是“異樣船”出沒於
朝鮮半島 海域最頻繁的年份。這年3月,來自
德意志邦聯 漢堡 的商人奧佩爾特(Ernst J. Oppert,又譯“吳拜”)乘坐
英國 商船“羅納號”(Rona)來朝鮮
忠清道 牙山灣 ,要求貿易,不久離開;6月,有一艘美國商船“驚奇號”(Surprise)失事漂流到朝鮮
平安道 鐵山海域,朝鮮平安道觀察使
朴珪壽 命令對其給予救助,並將船員送至中國;8月,奧佩爾特乘坐英國武裝商船“皇帝號”(Emperor)重返牙山灣,又北上
江華島 ,提出貿易要求,但因船隻燃料不足且擔心觸礁而被迫折返中國
上海 。“舍門將軍號”(General Sherman)駛入朝鮮內河
大同江 也與此事同時。再加上當時中國向朝鮮通報
法國 為報復朝鮮鎮壓
天主教 (
丙寅邪獄 )而即將出兵朝鮮的訊息,加劇了朝鮮的壓力。當時的朝鮮人哀嘆“四方水路所通之地皆為泊船,事機危急,迫在目下”,舍門將軍號事件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的。
經過 船員構成 “舍門將軍號”(General Sherman)是用
美國內戰 期間以嗜殺著稱的北方將領
謝爾曼 (W. T. Sherman)來命名的一艘蒸汽帆船。據朝鮮方面的觀察,船體高約3丈(4.5米左右),覆蓋鐵甲,配備火炮,在當時屬於最先進的艦船。此船來歷不明,有人認為這原來是曾服役於
美國海軍 的“長公主號”(USS
Princess Royal ),退役後被民間人士改稱為“舍門將軍號”。然而,“長公主號”雖然確實被改名為“舍門將軍號”,但跟入侵朝鮮的“舍門將軍號”只是重名而已,並非同一船隻,前者在1874年沉沒於
北卡羅來納州 的恐怖角(Cape Fear)海域。另一種說法是舍門將軍號是長期橫行於華南與東南亞海域的海盜船,但此說沒有直接出處。舍門將軍號首次出現在歷史記載中是在1865年。當時,曾任清朝
常勝軍 統領、後成為
太平天國 “洋兄弟”的美國人
白齊文 在
上海 搭乘了舍門將軍號,欲南下
廈門 以投奔盤踞
漳州 的太平軍
李世賢 部,途經
台灣 打狗 (今
高雄 )時,當地清朝官員獲悉白齊文藏身於舍門將軍號上的訊息,企圖上船搜捕,但在船主普來屯(W. B. Preston)和船長巴使(Page)的庇護下未果。舍門將軍號此行的目的是收購一批
蔗糖 去華北或
日本 販賣,他們在
廈門 停泊時取得了到台灣裝糖的許可證,重返台灣時一度被
颱風 吹走,所幸風力減弱而得以回到台灣,修理船隻並裝糖後離台北上。1866年7月,舍門將軍號在
天津 與
英國 密迪士商會(Meadows & Co.)簽訂了一份契約,舍門將軍號負責將密迪士商會提供的商品運到朝鮮交易,並由該商會的職員何喝特(George Hogarth)擔任押運員。7月29日,舍門將軍號行至
芝罘 (今山東
煙臺 )時,又聘請了一位英國
聖公會 傳教士崔蘭軒(Robert Thomas)充當
朝鮮語 翻譯,就此踏上了前往朝鮮的不歸路。
崔蘭軒 舍門將軍號由20人構成(一說24人)。其中西洋人5人,分別是船主普來屯(美國人)、船長巴使(美國人,對朝鮮聲稱是“但國人”即
丹麥 人)、航海技師威爾遜(Wilson,美國人)、押運員何噶特(英國人)、翻譯崔蘭軒(英國人)。此外還有趙凌奉、趙邦用等13名中國雇員以及2名“烏鬼子”(黑人)。在這些人員中,事跡最清楚的是崔蘭軒(托馬斯牧師)。他生於1840年,是英國聖公會派到中國的傳教士,1865年在芝罘接觸了朝鮮人後,便對朝鮮產生興趣,立志要做第一個把
新教 傳入朝鮮的傳教士。他學習了
朝鮮語 ,並在當年秋乘坐中國漁船偷渡至朝鮮
黃海道 沿岸,在那裡發放漢文《
聖經 》,不久即因準備不足而撤回中國。他來到北京,試圖接觸朝鮮來華朝貢使臣(有說法是
朴珪壽 就在此行並與崔蘭軒談笑風生,所以崔蘭軒才決定搭乘舍門將軍號去朝鮮傳教,但實際上朴珪壽根本就沒在那年來華);崔蘭軒又聽說法國要報復
丙寅邪獄 而出兵朝鮮,打算參加法國的遠征,然因法軍司令羅茲被調去
交趾支那 鎮壓叛亂而使出兵朝鮮的計畫被推遲。就在這時,他得知了舍門將軍號要去朝鮮的訊息,便申請當了舍門將軍號的朝鮮語翻譯,並夾帶漢文《聖經》去朝鮮。
駛入平壤 1866年8月9日,舍門將軍號從中國
芝罘 出發,載滿洋布、斜文布、斜文紙、玻璃器、
千里鏡 、
自鳴鐘 、
八音盒 等貨物前往朝鮮,3艘中國船隻引導他們去大同江口。8月16日,舍門將軍號乘著漲潮,通過了號稱天塹的急水門,駛入
大同江 ,3艘中國嚮導船隻折返。翌日,朝鮮的
黃州 牧使丁大植派人登艦問情,並警告他們不得駛入朝鮮內河,船上人員置若罔聞,要求朝鮮同他們交易土產。
8月21日,
平壤 庶尹申泰鼎派營吏金樂洙、刑吏趙元國問情於停泊在平壤府郊外的舍門將軍號,崔蘭軒再次要求朝鮮與之交易大米、沙金、
紅參 、紙張、虎豹皮等土特產,又順便說自己傳播的是教人忠孝仁義的宗教,跟
天主教 不同,朝鮮官吏則以“交易一款,此是皇朝法禁,亦非藩邦之所敢擅許者”為由拒絕。最後崔蘭軒請求朝鮮提供食物,平壤府方面基於“柔遠之義”同意其請求,並提供1石大米、50斤牛肉、25隻雞、50個雞蛋、20束柴木,崔蘭軒表示感謝。
平安道 的最高軍政長官——觀察使
朴珪壽 聽說後,也從平安監營提供給舍門將軍號2石大米、50斤牛肉、1頭豬、20隻生雞、50個雞蛋、20束柴木。
8月22日,舍門將軍號溯江而上,駛進
平壤 郊外
萬景台 下的
豆老島 ,並停泊於此。平壤府的兩名最高官員——負責民政的庶尹申泰鼎和負責軍事的中軍李玄益親自登船,警告他們不得與朝鮮交易,只有在朝鮮政府奏請清廷並獲得同意後才能允許。崔蘭軒和趙凌奉雖然同意,但船主普來屯和押運員(“財主”)何噶特卻堅持要交易。8月24日,崔蘭軒等7人上岸,在萬景台一帶偵查並瞭望平壤城,在朝鮮官員的干預下回到軍艦。8月26日,舍門將軍號移泊於閒似亭一帶,崔蘭軒等再次上岸偵查。翌日,他們又坐小艇企圖上岸偵查,平壤中軍李玄益乘船尾隨,他們反過來綁架了李玄益,將他帶到舍門將軍號上當人質(一說綁架於8月25日)。同日夜,平壤庶尹申泰鼎乘船至舍門將軍號下,要求他們釋放李玄益,但舍門將軍號不為所動。李玄益被綁架使平壤地方當局與舍門將軍號之間的關係陡然惡化,事態便不可避免地演變成武裝衝突。
火攻沉船 8月28日,舍門將軍號駛入
羊角島 ,並向江岸亂放槍炮。
平壤 百姓也聚集江岸,呼籲舍門將軍號歸還中軍,舍門將軍號則揚言以1000石白米、大量金銀和人參作為條件,百姓則向他們丟石頭。當時舍門將軍號為避免受到朝鮮軍的攻擊,把李玄益押在船頭作為人盾,到了這天下午,退伍軍人
朴春權 奮不顧身,登上船頭,救出了李玄益。
8月29日,舍門將軍號移泊於平壤防水城前磯,卻因觸礁而動彈不得。8月31日,舍門將軍號再次亂放槍炮,導致朝鮮方面7人死亡、5人受傷。
朴珪壽 決定不等中央指示,就展開對舍門將軍號的殲滅作戰,於是在這天下午來到大同江邊,指揮將士炮擊舍門將軍號,又試圖火攻,但舍門將軍號方面用繩子編成網,有效阻止了火船的靠近,因此火攻收效甚微,不過有1名船員被朝鮮兵打死。次日又打了1天的仗,仍無進展。其後,舍門將軍號有了點略微的退移,停泊在
羊角島 和艾島之間。雖然其武裝力量先進,但是經過兩天作戰已筋疲力盡,再加上觸礁而使船體受損,其被擊沉只是時間問題。
舍門將軍號 9月2日(農曆七月二十四日)中午,朴珪壽再次展開了對舍門將軍號的火攻作戰,平壤軍民“齊聲發喊,盡力攻擊”,他們將數百艘裝滿乾柴和
硫磺 、澆足了油的漁船放入
大同江 中,每三條船連成一組,然後用火箭射入漁船,趁著風勢游向舍門將軍號。這次火攻取得了成功,火船引爆了舍門將軍號的火藥庫,使舍門將軍號頓時黑煙瀰漫、化為火海。崔蘭軒、趙凌奉跳出船頭,請求饒命,被憤怒的軍民斬殺。其後又有13人跳船逃生,均被朝鮮士兵用火繩槍擊斃,剩下4人被燒死在船中,加上8月31日被擊斃的船員,舍門將軍號上的20人全部死亡,但朝鮮也有1人陣亡,加上8月31日衝突的傷亡,共付出了8人死亡、5人受傷的代價。
事後 舍門將軍號駛入
大同江 之際,朝鮮中央政府正為奧佩爾特的皇帝號駛入
江華島 而頭疼,並不太重視舍門將軍號事件,因此舍門將軍號事件是
朴珪壽 在沒有得到中央指令的情況下自行處斷的(有說法是在
興宣大院君 的指令下進行的,但沒有任何直接史料依據)。朴珪壽在8月31日決定擊沉舍門將軍號並請示中央政府,而中央政府批准其計畫則是在舍門將軍號被擊沉第二天的9月3日。到了9月5日,舍門將軍號被擊沉的訊息傳入朝鮮首都
漢城 (今韓國
首爾 ),朝鮮朝廷大喜過望,將朴珪壽的官階升為正憲大夫,並對有功人員賞賜
有差 ,同時讓朴珪壽長期鎮守西北,以備不虞。以舍門將軍號事件為契機,朝鮮朝廷在1866年9月11日頒布“斥邪
綸音 ”,號召“人誦洛(
二程 )、閩(
朱熹 )之書,士服鄒(
孟子 )、魯(
孔子 )之訓”,以抵制西方的滲透,這意味著
鎖國政策 的強化。在軍事上,朝鮮朝廷則接受朴珪壽的建議,於
大同江 急水門兩岸設東津鎮與鐵島鎮,互為犄角,以防備歐美船艦的再次入侵。
當時,朝鮮打撈出了大量戰利品,包括“大碗口、小碗口各二坐、大碗口丸三個、鐵碇二個、大小鐵連環索一百六十二把、西洋鐵一千三百斤、長鐵二千二百五十斤、雜鐵二千一百四十五斤”。
興宣大院君 為了加強國防,還曾以舍門將軍號為模型製造了一艘木炭蒸汽的
鐵甲艦 。舍門將軍號艦船上的兩門大炮今天分別陳列於
朝鮮國立中央歷史博物館 和民族解放鬥爭博物館中。朝鮮還將1968年俘獲的美國間諜船
普韋布洛號通用環境研究艦 從
元山 拖到
平壤 大同江舍門將軍號事件發生地,以炫耀朝鮮歷史上對美勝利的“戰果”。
晚年朴春權 舍門將軍號事件後,朝鮮政府將此事咨報
宗主國 清朝,美國政府也獲悉此事,高度重視。當時傳言舍門將軍號有24名船員,而且有4人生還並被朝鮮扣押,所以美國政府在1867年和1868年先後派軍艦“沃楚西特號”(USS
Wachusett )和“謝南多厄號”(USS
Shenandoah )赴朝調查,並照會清政府稱還有4人存活,要求朝鮮設法救護,但都無果而終,使美國在1871年直接出兵朝鮮,史稱
辛未洋擾 。所以舍門將軍號事件可以說是辛未洋擾的契機。
諷刺的是,在崔蘭軒被處死之前,扔下一本漢文《
聖經 》,處死他的人正是在舍門將軍號事件中立下大功的朴春權,而他撿起《聖經》,仔細研讀,竟然皈依了
基督教 。朴春權因功被起用為五衛將,1868年稱病辭官。1899年,他向
美國 傳教士馬布三悅(Samuel Austin Moffett)請求贖罪,並受其
洗禮 ,此後成為
平安道 地區基督教的領袖。
平壤 也成為20世紀上半期朝鮮半島基督教的中心,有“東方的
耶路撒冷 ”之稱。
爭議 一些
基督教 人士將死於此次事件的崔蘭軒視為殉教者並予以追崇,但是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則將他視為侵略者,很多韓國學者也不認可崔蘭軒“殉教”之說,他們認為崔蘭軒即使懷有傳教的目的,也並非因傳教而死,而是因在朝鮮的非法活動而死,所以談不上是“殉教”。
評價 在當時的朝鮮,擊沉舍門將軍號作為攘夷的勝利而被廣泛宣傳,朝廷對
朴珪壽 的諭書中稱讚他“掌寫八人,智謀略同;頭縛兩炬,聲勢是張”(分別引用中國古代
諸葛亮 與
周瑜 在手掌上寫“火”字以及
廉范 破
匈奴 之典故),時人趙冕鎬亦賦詩稱讚朴珪壽說“幸有關西一方伯,達識經緯需世姿;雍容鎮撫制勝算,燒盪腥穢浿城陲”。而
歐美國家 則認為這是朝鮮野蠻、未開化的體現。
到了現代,各國學者對舍門將軍號事件重新作了評價。有韓國學者認為這是一次“企圖強行向平壤人民出售其商品和傳播
基督 福音”的異域冒險事件,更多學者支持
格里菲斯 的論斷:“由於作和平的貿易航海而過分地裝備重型武器,人們從一開始就懷疑其航行的性質。當時,中國相信
平壤 有歷代王陵,其中埋藏有貴重的金磚。因此,一般推測他們在這個地區航行無疑懷有某種不可告人的計畫。”即將這次事件不看做單純的冒險,而是對朝鮮的入侵行為。
平壤大同江畔豎立的舍門將軍號擊沉紀念碑 由於舍門將軍號事件發生在平壤以及有
金日成 的曾祖父參與,現在的朝鮮政府十分重視這一事件。朝鮮歷史學家
李清源 所著的《朝鮮近代史》一書中這樣評價道:“朝鮮人民憤怒到了極點,大洋彼岸的強盜的野蠻行動和無恥,迫使朝鮮人民堅決起來捍衛自己神聖不可侵犯的邊疆和自己的榮譽。……美國海盜在朝鮮的掠奪行動並不是沒有受到懲罰。美國人得到了應得的報復。朝鮮人民的行動是絕對正義的。”舍門將軍號事件也被朝鮮史學界作為朝鮮近代史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