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從小受到過一些宗教訓練,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的家庭有文化氛圍,布洛赫的少年早慧只能用“天才”兩個字來形容。13歲那年,他成了無神論者,並在一部名為《根據無神論看待世界萬物》(Das Weltall im Lichte des Atheismus)的手稿中提出了他對於生活意義的看法:不存在非物質性的本質,物質是
1902-1903年,他的興趣主要放在哲學、音樂、心理學和物理學上,並已經與李普斯(Theodor Lipps)、哈特曼(Eduard von Hartmann)、文德爾班(Wilhelm Windelband)、馬赫(Ernst Mach)這樣一些學界泰斗有通信往來。此外,他已然深深沉浸在黑格爾和卡爾·梅(Karl May,德國探險小說作家)的著作中,這兩個人物對他一生的思想發展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17歲那年,他又寫了一部手稿:《論力及其本質》(über die Kraft und ihr Wesen),後來,布洛赫在晚年的成熟著作中還引用過手稿中的兩句話作為題頭:“世界的本質是充滿著喜悅的精神,是強烈地要求創生成形的衝動;‘物自體’是客觀的想像”,也就是說,這部手稿已經孕含著他後來的一些主題思想。在如此年輕的時期,布洛赫就已經開始探尋和表達新哲學之輪廓,其思想之早熟和創造力之充沛,令人嘆為觀止;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學者不過是在概括、總結、傳播和複製,他們所依賴的正是象布洛赫這類能綻放出燦爛的精神之花的開創性人物。
22歲那年,布洛赫完成了一部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手稿:《論“尚未”範疇》(über die Kategorie Noch-Nicht),獨具一格的新哲學誕生了!新哲學的核心範疇是“尚未”,“尚未”是主客觀世界發展變化的樞機,就主觀意識而言,“尚未意識”是一種向未來可能性開放的期盼意識[在中文裡,“未來”一詞本就意味著“尚未”],它是烏托邦意識的心理基礎。22歲那年,布洛赫的烏托邦理論找到了出發點和堅實的基礎。
一戰爆發後,布洛赫因為身體不合格免於服役,他對帝國主義之間的爭鬥和德國人狂熱的民族情緒十分反感,遂於1917年離開德國,到瑞士參加反德活動。在瑞士,他與小他七歲的本雅明(1892-1940年)相遇,兩位奇才惺惺相惜;那時,布洛赫已是一位沉浸於馬克思著作中的社會主義者。在瑞士,布洛赫還遇到了宗教無政府主義者雨果·波(Huge Ball),波的著作提到閔採爾、魏特林等人,後來布洛赫不僅專門寫過閔採爾,還用革命和烏托邦的視角來重新闡釋宗教與神秘主義。在這段“狂飆”時期,布洛赫身邊儘是一些充滿末世論情懷的畫家、詩人和邊緣知識分子,他積極參與他們的活動,並以表現主義風格寫了一本書:《烏托邦精神》(Geist der Utopie)。這本書寫於瑞士,1918年發表於慕尼黑,布洛赫將它題獻給他深愛的妻子艾莎。這一散文風格的書混合了彌賽亞主義、社會主義和改造過的黑格爾主義,是布洛赫前期的代表作。1919年,布洛赫返回柏林,後又到慕尼黑。他寫作了一部關於哲學邏輯的手稿,可惜後來在納粹期間遺失。1921年,他發表了《革命神學家托馬斯·閔採爾》(Thomas Münzer als Theology der Revolution)一書,一半是從共產主義出發,一半是從千年王國主義出發,布洛赫對閔採爾的神學做了精彩的研究。這部書可以說是《烏托邦精神》一書的尾聲。
20年代,布洛赫已有一定的名氣,定期為柏林有名的報刊(如Die Weltbühne 、Vossische Zeitung和Berliner Tageblatt)供稿。他寫了大量的政治和文化評論,抨擊後期資本主義的抽象生活,攻擊魏瑪共和國,嚮往蘇聯式的社會主義。他早期的評論文章收在1923年出版的《穿越荒漠》(Durch die Wüste)一書中。1923年他對《烏托邦精神》一書進行了大幅度的修訂,更為系統地表述了自己的烏托邦哲學。布洛赫此時已是一位羽翼已豐的馬克思主義者,在為盧卡奇的寫的書評中,可以看出,他力圖把自己的烏托邦哲學與馬克思主義系統地結合到一起。1930年,他的散文集《蹤跡》(Spuren)出版了,受德國作家黑貝《璣珠集》的影響,這本書採用了一種新寓言體,它立足於對離奇的體驗、短小的神話、傳說以及日常生活瑣事作出闡釋。和阿多諾的《最低限度的道德》(Minima Moralia)、本雅明的《單行街道》類似,《蹤跡》試圖通過文學呼喚人們走出扭曲了的世界。 的主題思想是,“世界的秘密”有其“蹤跡”可尋,而世界的秘密在於這個世界是“尚未”完成的,日常生活中的白日夢與幻想包含著“尚未意識”,這些意識形式透露了世界的秘密。
對於布洛赫等反法西斯主義作家來說,希特勒的上台是件不幸的事情,加之他有猶太血統、信仰共產主義、支持現代派藝術,便只能逃亡國外。1933年布洛赫離開德國到了蘇黎世(Zürich),在那裡與卡羅拉結婚,於次年(1935年)發表《這個時代的遺產》(Erbschaft dieser Zeit)。《這個時代的遺產》
好在布洛赫沒有去蘇聯,而是逃到了美國,在美國至少不會被清洗掉,而且還可以自由地思考。從1938年到1949年,他都呆在美國,在那個遠離戰爭的國度,他寫下了這部成熟時期的代表作的大部分。他一直未能精通英語,對美國有一種反感,他認為美國文化同樣帶有法西斯主義的味道。在美國的反共浪潮中,布洛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到移民局接受公民權審查,最後在美國憲法口試合格後才正是成為美國公民。在美國,布洛赫雖然很關心德國的事情,為反法西斯的刊物撰稿,但他與圍繞在托馬斯·曼周圍的德國流亡知識分子的關係並不太緊密。遷移到美國的法蘭克福研究所沒有聘用他,[這要怪阿多諾沒有盡心盡力]他沒有固定的生計來源,只得靠妻子養活,他的妻子先是當女招待,後來在一個建築師事務所謀得一份工作。關於希望的著作以《自由與秩序,社會烏托邦文摘》(Freiheit und Ordnung,Abriss der Sozialutopien)為題,先後在紐約(1946年)和東柏林(1947年)出版。他的引起巨大爭議的關於黑格爾的研究著作,於1949年在墨西哥和布宜洛斯·艾里斯以西班牙文印行,書名叫《黑格爾的思想》(Il pensamiento de Hegel)。
通過布萊希特,布洛赫與第三國際發起的、籌建自由德國的國家委員會發生了聯繫,這使他得以在恢復和平後到萊比錫大學任教。從1918年開始,布洛赫就盼望建立一個朝向“東方之光”(蘇聯)的新德國,二戰後成立的民主德國正好“符合”他的理想。1949年回東德之後,布洛赫滿懷希望地工作,在講堂上他試圖復興哲學化的馬克思主義,並教出了一批優秀的學生,沃夫岡·哈里希(Wolfgang Harich)是其中之一。起初,由於他譴責美帝國主義是新形式的法西斯主義,並相信東德將在維護世界和平和保存、發揚德國文化方面發揮重大作用,他幾乎被視為擁護現政權的模範。雖然他的妻子已是一名黨員,但他仍沒有入黨,而是試圖去觀察黨的原則。1951年,布洛赫的黑格爾研究的德文本以《主體-客體:評黑格爾》(Subjekt-Objekt,Erl?uterungen zu Hegel)為題在東柏林發表。史達林主義者們把黑格爾貶低為“反動唯心主義”,不予理睬,布洛赫的這本書無異於向這種觀念提出了挑戰,因而遭至廣泛的批評。1952年,布洛赫發表了一部論阿維森那的專著:《阿維森那與左翼亞里士多德主義者》(Avicenna und Aristotelische Linke),對馬克思主義的物質概念作出新解釋。同年,還發表了評論17世紀德國法理學家克里斯琴·托馬修斯的專著:《克里斯琴·托馬修斯:一位無憂無慮的德國學者》(Christian Thomasius:Ein deutscher Gelehrter ohne Misere),在這本書中,布洛赫從馬克思主義立場出發繼承了自然法的遺產。馬克思的著作缺乏對自然法的尊重,從理論上應該為其後繼者對個體人權的踐踏負責,一向熱衷於烏托邦與幻想的布洛赫能關注自然法,說明他具有理論敏感性和現實感。1954-1955年,長達1800頁的 (Das Prinzip Hoffnung)前兩卷在東柏林出版了,布洛赫成為東德公認的著名哲學家,他獲得了國家獎章,並成為德國科學院院士。
在圖賓根,布洛赫曾辛勤地整理自己汗牛充棟的著作與手稿。經修訂後再版的書有:《革命神學家托馬斯·閔採爾》(1962),《主體-客體》(1962),《這個時代的遺產》(1962),《阿維森那與左翼亞里士多德主義者》(1963),《穿越荒漠》(1964),《烏托邦精神》(1923年版,1964年再版)。新版的書有:《自然權利和人類的尊嚴》(Naturrecht und menschliche Würde)(1961),《哲學基本問題》(Philosophisch Grundfragen)(1961),《圖賓根哲學導論》(Tübinger Einleitung in die Philosophie)(1963,1964),《文論》(Literarische Aufs?tze)(1965),《基督教中的無神論》(Atheismus im Christentum)(1968),《關於客觀想像的哲學論文集》(Philosophische Aufs?tze zur objektiven Phantasie)(1969),《革命前,布拉格時期,政治評論》(Politische Messungen,Pestzeit,Vorm?rz)(1970),《唯物主義問題》 (Das Materialismusproblem)(1972),《經驗世界》(Experimentum Mundi)(1975),從長達3000頁的《萊比希哲學史講義》(Leipziger Vorlesungen zur Geschichte der Philosophie)(未發表)中摘選出來的《哲學史中的諸世界之間》(Zwischenwelten in der Philosophiegeschichte)(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