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習孔墓志銘 萬曆甲午(公元1594年)、乙未(公元1595年)之間,天下稱
楚材焉。楚材者煙高風厲,雲錦爛爛,其氣如海漲山立。古文入我手即為我文者,凡十餘人,而武昌孟魯難先生其一也。今楚雖材多奇創,無是種矣。至武昌,公,嘗枉騎相過,公,是時年七十。疏朗玉立,步趾言笑,如風流少年,心甚羨之。越數年,再經武昌,而公已歿,予入哭焉。冡君道翼使從弟道一離位而請曰:“將以石累吾子。”孟子登申之,鬍子公鶴又申之,且公嘗忘,其齒德先過。我若夙緣者,於是,不敢辭。
公習孔,字古徒,少補諸生,常為
諸生。冠名甚重,有學博媢之,毀於督學。抑以下考,公,奮然投鍵不出,精心覃思,時獲妙義,以指畫胸衣為穿,及出帷文,益奇。兩登午未榜,成進士,因笑曰:“成我者,媢
廣文也哉,循資當得令。”公,慨然曰:“元次山吾邑先躅也,曾作《縣令箴》,有云:‘古今所貴,有土之官。為其動靜,是人禍福;為其噓噏,作人寒燠。’吾每誦此,汗浹衣表,今何敢以書生戲此官乎?”初,令廣東之香山,
香山在海中,樓台結於空虛,公推誠,置入腹中,以投抵自嚴。嘗吟“此鄉多寶玉,慎勿厭清貧”之句,香人感服。其地蕃漢雜處,粵夷與華人互市,偶囂,幾成不測,公,
羸服往諭,群夷稽首散去。未幾,調蘇之
吳縣,吳之繁也。腰痛腕脫,常不可理,公冰心庖鉶,絲解物斷,恢恢若無事。寒山影里,常不知有令,而性凝毅無蹲絀,適有一名士,出簡柙外,墮其家聲,公力鋤之。徇於眾曰:“吾今日吳縣長也,不法者無赦,吾何徇有織造閹橫於吳?”吳人慾兵之,吳雖冶靡為俗,然,其人尚節;概,輕生不回,猶有要離之風。公憂其噪也,廢眠餐累,日夕登進,其民誕告用,亶事乃寢。後,以母喪去職,
服除,補山東
曹縣。曹淳易理,而公又習為令,無所苦,惟糧有無不能稽,富人與奸吏相因緣,詭離其戶,名曰“飛詭”。貧代富僵,愚民失職矣。公通一邑糧,用法均之,無匿無誤,請於上官,民以蘇安。公又精水學,漕河工獨告成,成又最先,他縣不能及,總河曹公駭曰:“子有神相耶?”公,至是蓋三為令矣,亦三舉
卓異云:已而征拜南
工部主事,
榷稅蕪關,已又轉
兵部車駕司主事,皆有聲,尋擢知開封府。
開封劇郡也,公,飲其水而治之水,優遊
搴帷自如。
王臨川謂沈文通守開封,旦書視事,日中則庭無留人,出謝諸客,從容笑語,獨有餘日,而畿內噏然如沈公坐,視其左右,以此,方無愧也。當是時,承平日久,天下偷,燕雀安不知有
兵餉、
馬政?一旦寇氛蠢動,相視
錯愕,
大名、固原間,所在無人色。朝議,以公才,足資緩急,兩擢兵備使者。
大名輸挽,牛車恐後;固原廐駟,馳突當先。論者方大用。公,必有所見於邊腹中外之際,而歷俸需次,晉
太僕卿。尋以友楊應山為璫所陷,
冏寺合上章忠楊,璫知公倡也,嗾私人卓邁,劾公勒令間住,及璫敗,以恩詔復官,而白雲無
出岫之志矣。公,風神散落,杯枰
聲伎,寓情閒晷,即營構第宅,竹木甓甍,皆欣欣然,會心其間。所接後輩年子,情好歡洽,惟恐其去,客到門,剌入屣出,無淹蹇厭倦之態。行里巷不乘不蓋,從兩小奚如老布衣,颯然而來。邦
大夫歲時,侯問:語不及私,所言多桑梓利病。邑有繁苦,穎禿舌敝,濟而後已,如改水兌,是也。公,老而彌健,忽一日,白書見異僧容止整潔,拱而立於簾下,恍然悟前身曰:“死如是足矣,竟亦無怖也。”享年七十有六,公真可羨哉,公至孝愛,封公素嚴。公,長為名
諸生,猶日授杖,官二千石。一語不當意,
叱詈隨之。友難弟
別駕。公,聲息不聞者卅年,荊枝先悴,寄愛猶子比兒,無常父之風,庶幾見之。元配周淑人,有婦德。子二:長道翼,
光祿寺署正(副室何安人出),次道脈才十齡,頭角奇露(副室黃妣 出)。女二:長適邑
庠生賀國禎,次適江夏
太學生郭宣封,宣封蓋文毅先生第四子。孫男二人:長安齊,次見齊,年雖舞象,已補
弟子員。其孫女婚嫁皆名族,尤以所快於公者銘公,銘曰:
道德文章,公所餘裕。公則不居,落落穆穆。
聲伎田宅,公所不著。公曰無諱,諱即神濁。
軒軒朗朗,其人如玉。我銘其藏,以永幽墟。
孟貞習 撰
守令以舉廢為賢,興百利不如舉一廢,何者?利之所在。害伏其機,廢之所存,人懷其信也。《武昌志》七十年來之一廢也,自張汝臨始,而稍續於樂吾李君,過此寥然,竟歸空局,即後先司牧,非不循躋,而要之客視其身,郵視其邑,於政事沿革之要,經理綜核之義,不必垂程百世,而只求簡事一時。如行負之人,計程而發,凡一切山川之靈秀,人物之低昂,與道路關梁之越歷,多不紀別者則無異,故馳負之念切,而領取之神有弗閒焉也。去秋,幼曇王侯琇來蒞吾邑,以敏毅之才,值艱危之歲,曾不幾月而纖弊鹹厘,百廢畢舉,慨然以續《志》為計,且不但掃館延千里之士,捐餼命彌月之工,而殫心極慮,朝稽夕考,不啻一身一家事,吁!良可稱七十年之一會。而武昌之民風、士籍有深幸矣。夫一守令耳,四封之外,大庭之內,今日方新,明日即故,新新不已,故故相仍,猶恐其漏。而一概束之高閣,所謂賢守令安在乎?斯續也,故非王侯之精心獨任,學署諸君子之戮力,共共襄與張、彭兩君之典藻增飭,其不以長江天塹為廢,郵而置之也,幾希矣。
萬曆甲午(公元1594年)乙未(公元1595年)間,叨祖宗福蔭,
聯捷成
進士。其時,族祖芳鄰修明《譜系》,族之人其仕者,著
羔羊之節,處者,樂衡泌之游。四民力業,而不即於非合室兢修,而不盪於檢風,何彬彬茂也?邇年來,
淳漓朴散,人心不古。名賢
閥閱之蔭,不羞
輿台皂卒之行;
簪纓世胄之家,顧習酣歌恆舞之態,辱宗風而違祖訓,亦已極矣。我猶子道行,憫焉飭之,因取僅存《族譜》下帙,重加廛訂,起自祖元為第一世,至今孫振祖、孫安齊、見齊,為廿七世支衍派分,按《圖》可各得其已所自出,彼族之不肖者,寧不惕,然自省曰:我祖何如人也,而願敗類?若此其極乎。圖成,命其名曰“睦姻”,蓋翼族之富厚,有力者,知收恤扶進之義,意甚善也。
但取而思之,
黃帝之子廿五人,而得姓者才一十有四,
禹湯、文武之聖,難免
桀紂(jié-zhòu傑宙)
幽厲之嗣。今十六世祖繼四一支子孫,現存者已幾三百餘人,豈能必其盡屬象賢乎?但問其自立為何如耳?往者,吾邑蓋嘗有望族矣。今里閈間可指顧,而及者能有幾焉?今昔不殊者乎,問其門屋所在、子孫隆替與否?或咥然笑曰:是其地者,昔為崇堂袐室,今且荒榛(zhēn真)敗甓,而子孫莫知其所適者也,或曰疑即今某所居,而肆、而圃、而田、而地者,或蹙[cù]然而悲曰是其子孫,固在而愚不知學,貧莫能支者也,或欣然而羨、而言曰是能世其家,不墜其先緒,丕赫於時者也。嗚呼!由羨者之言觀之,則為
孝子賢孫;由笑與悲者之言觀之,則為辱宗敗類。子孫之貴能自立,豈不岌岌哉?
讀
眉山《蘇氏族譜引》有曰:“凡人情見乎,親親見乎!”服至無服而遂塗人。其初,兄弟也,一人分焉者也,一人分而至塗人,勢也。先其勢而圖之,使無忽忘焉,可也。夫,無忽忘之法,豈能舍睦姻之道哉?蓋萬乾肇於一本、萬派發於一源。今為吾宗子孫計誠,宜於木本水源之地,長其嘉而剔其莠;導其污而浚其行。將見木癭宿瘤,撐雲直上,而潢污行潦之水有不滔放,而朝宗者哉。雖然,更有說焉,本性直也。荊棘蒺藜(jí-lí疾離),可遽(jù聚)直乎,水性下也;
懷山襄陵,可遽下乎。要必木能受其栽培者,從而栽培之;水可受其疏淪決排者,從而疏淪決排之。子孫之貴自立,豈言之創哉?故能自立,雖前不必蒙世澤,而自我作古。若桑維翰、狄武襄,其人者誠千古之卓識也。不能自立,而
泯滅無聞,腐同草木,是反不若
郭崇韜、
李義府之流攀援附麗,以自比於昔賢,猶得誇耀,彼都之耳目哉。嗚呼!觀古今家族之會,固有
瓜綿屢世,以賀其興,又有
烜赫一朝,而憂其不祀,種因植宿之間,君子不當惕,然,知所自立乎,是則所為進睦姻之義,而所深言之者也。
制曰:委贄策名,榮既膺乎,簪緩報功崇德,恩必沛乎
絲綸。爾太僕寺少卿孟習孔:位列崇班,躬司重任,既服官而奏績行,報國以抒誠,襄事維勤,宜加褒獎。茲以
覃恩授爾為“正議大夫”錫之。告命,於戲!
宏敷章服之華,長承寵秩,用勵忠勤之誼,益懋嘉猷。
制曰:家有賢良之配美,以相濟而成國,崇褒錫之文恩,以並推而厚。爾周氏乃太僕寺少卿孟習孔之妻:敬戒無違,含章協德,一堂環佩,和音克著,其溫柔五夜,機絲內治,聿昭其慎順。茲以覃恩封爾為“
恭人”於戲!普一體之榮,施鸞章賁采,表同心之善慶,象服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