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有一組竹簡,完簡約53字,整理者將之命名為《彭祖》。
基本介紹
- 中文名稱:彭祖
- 館藏地點:上海博物館
- 所屬年代:戰國
- 體例:對問體
起源
釋文
耈老問於彭祖曰:“耈氏慹心不忘,受命永長。臣何藝何行,而與於朕身,而謐於帝嘗。”彭祖曰:“休哉,乃將多問因由,乃不失度。彼天之道,唯亘【1】
譯文
分析
首先,耈老問彭祖,句氏是憑什麼德行而長久地“受命”?受命,即“領受天命”。古人認為天是一種具有善惡意識和賞罰意志的至上神格,具有道德傾向,可以根據人事順逆決定並施行災祥禍福,所以人事要遵從天命,不能逆天而行。但人事行善積德,可以改變天命,這是天人相與的思想。如《尚書·商書·鹹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孔子集語·六藝下》:“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於子孫,是以富貴無常。不如是,則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勸勉。”可見,“天命”觀應是儒家的思想。針對這個問題。彭祖沒有直接回答,而講天道與人的關係。天道,古人認為是有意識支配人類命運的天神意志。在儒家那兒,天被賦予了道德屬性,是人世理想道德和倫理規範的生成根源所在,人類的一切美好理想與行為被看成“天道”所與。如《尚書·大禹謨》:“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尚書·仲虺之誥》:“欽崇天道,永保天命”。而在道家那兒,天即“道”,道是萬物的本原,其本性表現為“自然無為”,故天道即為“自然無為”。如《老子·25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37章》:“道恆無為而無不為”。黃老之學繼承了老子的“道”論,並引入到政治領域,與人事相聯繫,同時,又借鑑吸收了儒家的仁、禮等思想,認為其為“道”在人事中的具體表現。如《呂氏春秋·圜道》說:“天道圜,地道方,聖王法之,所以立上下。”所以,天道寓意於人事中,“若經與緯,若表與里”。
其次,面對耈老去掉天地,只問人事的問話,彭祖認為在人事中,人倫非常重要,因為“五紀必周,雖貧必修。五紀不工,雖富必失”(簡5)。人倫,中國古代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應當遵守的行為準則。《孟子·滕文公上》:“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主要是儒家的倫理道德。在黃老之學中,也非常強調人倫,如《慎子·逸文》:“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文子·上禮》:“中受人事以制禮樂,行仁義之道以治人倫,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親而成家,聽五音清濁六律相生之數以立君臣之義而成國,察四時孟仲季之序以立長幼之節而成官”,但“人倫”產生於“道”,“得道即舉,失道即廢。”五紀,《尚書·洪範》所論的“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歷數”,有學者認為“五紀”非此,而應是《莊子·盜跖》中“子張”所說的“五紀”,五紀即五倫[4]。五倫,即人所處的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間的關係。從文中彭祖所要講的人倫及“父子兄弟”之句來看,其說可從。此外,還有“大匡”之要。大匡,《逸周書》、《管子》中都有“大匡”篇,郭老認為“匡”乃“簿”的假借,《大匡》是指二尺四寸長的簡書,為齊國官書[5]。黃懷信認為“匡”是“筐”的本字,有“方正、端正”義,可引申為“輔助、輔相”,其記事在先,製作較早者為“大”,編在前面[6]。張固也認為“匡”有“匡正、匡救、匡扶”義,故“匡”與“正”有很多義項相同,而《管子》中“正”有“正天下、正國、正民”三個政治層次,所以“匡”也有大、中、小的區別,“大匡”就是“正天下”[7]。按:以上諸說,張固也先生之說較為有理,可從。《文子·上仁》:“古者,修道德即正天下,修仁義即正一國,修禮智即正一鄉。德厚者大,德薄者小。”可見,“大匡”即是“修道德”,從《逸周書》篇11的“大匡”篇來看,是說文王在程遇到三年大旱而修德政,意為“匡正君王的物慾,與民休養生息。”對照西漢初期的政治來看,可知,“大匡”正是黃老之學思想。
接著,彭祖就具體闡述了“為人”之道。“為人”之道,是指“做人的道理”。《中庸》:“仁者,人也”。《孟子·盡心下》:“仁也者,人也”。朱熹解釋道:“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孟子集注》卷14)。這也就是說“做人的道理”就是“仁道”,是人之為人的終極價值之所在。郭店簡《語叢一》第一一簡記道:“仁生於人”,離開了“仁道”,人就不成其為人了。《文子·上禮》亦載:“行仁義之道以治人倫”,可見,黃老之學認為處理人倫關係也要用“仁道”,行“仁道”則要“治身”,因為身治才能天下治,《呂氏春秋·先己》說:“昔者先聖成王,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執一》也說:“為國之本在於為身,身為家為。家為而國為,國為而天下為。”黃老之學的“治身”與儒家的“修身”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說,“為人”就是“治身”。簡6的“……之謀不可行,怵惕之心不可長,遠慮用素,心白身釋”與簡8的“毋抲賢”是叫人不要有害人防人之心;簡7的“多懋者多憂,惻者自惻也”與簡8的“毋抽富,…毋向梪”是叫人抱朴守素,少私寡慾。《老子·12章》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19章》也云:“見素抱樸,少思寡慾,絕學無憂。”簡7、簡8的“一命一修,是謂益愈。一命三修,是謂自厚。三命四修,是謂百姓之主。一命一月襄,是謂遭殃。一命三月襄,是謂不長。三命四月襄,是謂絕綴”是說人們即使在受到君王獎賞時,也要自律知足,不要自滿多欲。《老子·44章》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老子·46章》云:“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可見,從“為人”的具體做法來看,明顯具有道家的視素保朴、少私寡慾、處卑安下、知足不爭的思想。
然我們又從前面的一些詞語概念分析來看,《彭祖》篇無疑也有一些儒家的觀念,如“人倫”等。因此,可以說《彭祖》是融儒道思想於一爐的。
黃老之學
稷下道家,又稱“黃老道家”,或“黃老之學”。此學派興起於齊國的稷下學宮,據《史記·孟荀列傳》記載,代表人物有慎到、田駢、接子、環淵等,“皆學黃老道德之術,因發明序其旨意”而著書立說。其學派的主要特點表現為繼承發展了《老子》的“道”,認為“道”是宇宙的本體、萬物的本原,在此基礎上,“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10],吸收融合各家各派的思想,“非循一跡之路,守一隅之指”[11],並把“自然無為”發展為“無為而無不為”,變人生的消極出世為人生的積極入世[12]。可見,黃老之學並不批判儒家,相反還吸收融合了儒家的“人倫”思想。
戰國時期,我國學術“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到中後期,各家各派在交流中互相借鑑吸收,出現了文化整和的趨勢,因此,“黃老之學”就應運而生了。楚國是道家的發源地,但並不獨守於道家,對其他各家學派也開放、吸收。因此,各家學派在楚國都能找到應有的地位。環淵就是楚人,著有《上下篇》,在《漢書·藝文志》中著錄有“《蜎子》十三篇”班固自注道:“名淵,楚人,老子弟子。”郭沫若考證後認為,蜎淵就是環淵,並還有范蜎、范擐、便蜎、玄淵等異名[13]。更有甚者,有學者認為《管子》中的《水地》篇是環淵的作品[14]。又據《戰國策·楚策二》記載,慎到做過楚襄王的老師,策劃其歸國即位,故而有學者認為郭店1號楚墓是慎到的墓[15]。這些學者對黃老之學在楚國的傳播無疑是起了重要的作用,有可能形成黃老之學的南方流派,1973年,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四篇古佚書《經法》、《十六經》、《稱》和《道原》(總稱為《黃帝四經》或《黃老帛書》),學術界一致意見,認為是黃老之學的作品,雖然對其成書時期和地域尚存在著爭論[16],但楚國十分流行黃老之學則是比較肯定的。
黃老之稱,始見於《史記》,如《老子韓非列傳》中記載,“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韓非)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於黃老”等。黃是指黃帝,老指老子,《論衡·自然》云:“賢之純者,黃老是也。黃者,黃帝也;老者,老子也”。然在戰國時期,已有偽托的黃帝書流傳。當時,各家為了在論戰中處於有利的地位,紛紛打出遠古帝王的招牌,以壯聲勢。如儒家“祖述堯舜”,墨家也聲稱自己的學說是“禹之道”,農家也自稱是“神農之言”,因此,道家就打出了黃帝,遂成道家黃老學派。彭祖、耈老也是如此成為道家人物。漢武帝之後,黃老之學逐漸失勢,流傳於民間,形成道家方仙派,後演變為道教,彭祖也就成為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