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整體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羌村三首
其一
崢嶸赤雲西,日腳下平地⑴。
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⑵。
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⑶。
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⑷!
鄰人滿牆頭,感嘆亦歔欷⑸。
夜闌更秉燭⑹,相對如夢寐⑺。
其二
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⑻。
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⑼。
憶昔好追涼⑽,故繞池邊樹。
蕭蕭北風勁,撫事煎百慮⑾。
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⑿。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⒀。
其三
群雞正亂叫,客至雞鬥爭。
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⒁。
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⒂。
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清⒃。
苦辭“酒味薄⒄,黍地無人耕。
兵革既未息⒅,兒童盡東征”。
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⒆。
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⒇。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崢嶸”二句:是未到時的遠望。崢嶸,山高峻貌;這裡形容高空雲陣壓來,氣氛嚴峻。赤雲,夕陽映照,滿天紅雲。日腳,指透過雲縫照射下來的光柱,像是太陽的腳。古人不知地轉,以為太陽在走,故有“日腳”的說法。
⑵“柴門”二句:因有人來,故宿鳥驚喧。杜甫是走回來的,所謂“白頭拾遺徒步歸”,他曾向一個官員借馬,沒借到。柴門,一作“柴間”。歸客,一作“客子”。千里至,誇張形容辛苦遠歸,實際不足五百里。這三字,辛酸中包含著喜悅。
⑶“妻孥”二句:杜甫的妻這時以前雖已接到杜甫的信,明知未死,但對於他的突然出現,仍不免驚疑,只是發愣,所以說“怪我在”。下句說,驚魂既定,心情復常,方信是真,一時悲喜交集,不覺流下淚來。妻孥(nú),妻子和兒女。驚定,一作“驚走”。
⑷“生還”句:杜甫陷叛軍數月,可以死,脫離叛軍亡歸,可以死,疏救房琯,觸怒唐肅宗,可以死,即如此次回鄜,一路之上,風霜疾病、盜賊虎豹,也無不可以死,現在竟得主還,的確是太偶然。妻子之怪,真不足怪。遂,如願以償。
⑸歔(xū)欷(xī):哽咽、悲泣之聲。
⑹夜闌:深夜。更(gèng):夜深當去睡,今反高燒蠟燭,所以說“更”。這是因為萬死一生,久別初逢,過於興奮,不忍去睡,也不能入睡。
⑺“相對”句:因事太偶然,故雖在燈前,面面相對,仍疑心是在夢中。相對,夫妻倆對坐著。夢寐,瞌睡做夢。
⑻“晚歲”二句:晚歲,即老年。迫偷生,國難當頭,卻回家過日子,是苟且偷生;但這是唐肅宗下令讓他回家的,本非自願,可以說出於被迫。少歡趣,正因為杜甫認為當此萬方多難的時候卻待在家裡是一種可恥的偷生,所以感到“少歡趣”。少字有分寸,不是沒有。
⑼畏我:是說嬌兒見我不高興,有點怕我。復:又。卻去:步步退卻地離開,顯出嬌兒面對杜甫的害怕而不理解的神態。一說此句當在“畏”字讀斷,是上一下四的句法,“卻”字作“即”字講,卻去,猶即去或便去,是說孩子們怕爸爸回家不幾天就又要走了,因為他們已發覺爸爸的“少歡趣”。
⑽憶昔:回想去年在此地安家時,正是暑夏六七月間。追涼:尋找涼快的地方。
⑾“蕭蕭”二句:杜甫回來在閏八月,西北早寒,故有此景象。蕭蕭,兼寫落葉。撫事,思量當前國事。煎百慮,受種種憂慮的煎熬。
⑿“賴知”二句:賴字有全虧它的意思,要是再沒酒,簡直就得愁死。糟床,即酒醡。注,流也,指酒。
⒀“如今”二句:預計的話,因為酒還沒釀出。足斟酌是說有夠喝的酒。斟酌,酒倒在酒杯里慢慢喝。且,姑且。用,用來。遲暮,指老年。
⒁始聞:最初的叩門聲為雞聲所掩,這時才聽見,所以說“始聞”。叩:敲。柴荊:猶柴門,園子籬笆門。
⒂“問我”句:問是問遺、慰問,即帶著禮物去慰問人,以物遙贈也叫做“問”。父老們帶著酒來看杜甫,所以說“問我”。
⒃榼(kē):酒器。濁清:指酒的顏色。
⒅兵革:兵是兵器,革是皮革做的甲,兵革引申指戰爭。
⒆“艱難”句:這是歌詞。艱難二字緊對父老所說的苦況。來處不易,故曰艱難。惟其出於艱難,故見得情深,不獨令人感,而且令人愧。從這裡可以看到人民的品質對詩人的感化力量。
⒇“歌罷”二句:杜甫是一個“自比稷與契”“窮年憂黎元”的詩人,這時又正做著左拾遺,面對著這災難深重的“黎元”,而且自己還喝著他們的酒,不能不嘆,不能不仰天而嘆以至淚流滿面。仰天嘆,表示只有老天理解。涕縱橫,形容熱淚不絕,悲傷之甚。
白話譯文
其一
西天布滿重巒疊嶂似的紅雲,陽光透過雲腳斜射在地面上。
經過千里跋涉到了家門,目睹蕭瑟的柴門和鳥雀的聒噪,好生蕭條啊!
妻子和孩子們沒想到我還活著,愣了好一會兒才喜極而泣。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能夠活著回來,確實有些偶然。
鄰居聞訊而來,圍觀的人在矮牆後擠得滿滿的,無不感慨嘆息。
夜很深了,夫妻相對而坐,仿佛在夢中,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
其二
人到晚年了,還感覺是在苟且偷生,但又迫於無奈,終日鬱鬱寡歡。
嬌小孩兒不離開膝下,一會兒就害怕地看著我,步步退卻離開。
閒來繞數漫步,往昔追隨皇帝的情景出現在眼前,可事過境遷,只留下遺憾和嘆息。
一陣涼風吹來,更覺自己報國無門,百感交集,備受煎熬。
幸好知道已經秋收了,新釀的家酒雖未出糟,但已感到醇香美酒正從糟床汩汩滲出。
現在這些酒已足夠喝的了,姑且用它來麻醉一下自己吧。
其三
成群的雞正在亂叫,客人來時,雞又爭又斗。
把雞趕上了樹端,這才聽到有人在敲柴門。
四五位村中的年長者,來慰問我由遠地歸來。
手裡都帶著禮物,從榼里往外倒酒,酒有的清,有的濁。
一再解釋說:“酒味之所以淡薄,是由於田地沒人去耕耘。
戰爭尚未停息,年輕人全都東征去了。”
請讓我為父老歌唱,在艱難的日子裡, 感謝父老攜酒慰問的深情。
吟唱完畢,我不禁仰天長嘆,在座的客人也都熱淚縱橫不絕,悲傷之至。
創作背景
唐玄宗天寶十四載(755)爆發的“安史之亂”,不僅使一度空前繁榮的大唐王朝元氣大傷,更給天下百姓帶來難以言喻的深重苦難。次年,長安陷落。詩人杜甫與平民百姓一樣,不幸被戰爭的狂潮所吞噬,開始了輾轉流離的生活,親身體驗了戰禍的危害。
唐肅宗至德二載(757)五月,剛任左拾遺不久的杜甫因上書援救宰相房琯,觸怒唐肅宗,下獄查問。幸虧新任宰相張鎬營救,杜甫得以免罪並復職。但從此肅宗便很討厭他,兩個月後,便命他離開朝廷。閏八月,詩人離開鳳翔回鄜州羌村探望家小,這倒給詩人一個深入民間的機會。亂離中的詩人歷盡艱險,終於平安與家小相聚,此事令他感慨萬千,於是寫下了組詩《羌村三首》。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這三首詩蟬聯而下,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展現了杜甫回家省親時的生活片斷,構成了一組還家“三部曲”。
第一首寫剛到家時合家悲喜交集的情景,真實描寫了亂離生還的意外驚喜。
前四句敘寫在夕陽西下時分抵達羌村的情況。迎接落日的是滿天崢嶸萬狀、重崖疊嶂似的赤雲,這絢爛的景色,自會喚起“歸客”親切的記憶而為之激動。“日腳下平地”一句,既融入口語又頗有擬人化色彩,似乎太陽經過一天奔勞,也急於跨入地底休息。而此時詩人恰巧也結束漫長行程,到家了。“白頭拾遺徒步歸”,長途奔勞,早巴望著到家休息。開篇的寫景中融進了到家的興奮感覺。“柴門鳥雀噪”是具有特徵性的鄉村黃昏景色,同時,這鳥兒喧賓奪主的聲浪,又反襯出那年月村落的蕭索荒蕪。寫景中隱隱流露出一種悲涼之感。“歸客千里至”一句,措語平實,卻極不尋常。其中寓有幾分如釋重負之感,又暗暗摻雜著“近鄉情更怯”的忐忑不安。
後八句寫初見家人、鄰里時悲喜交集之狀。這裡沒有任何繁縟沉悶的敘述,而簡潔地用了三個畫面來再現。畫面一是與妻孥見面的情景。乍見時似該喜悅而不當驚怪。然而,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人命危淺,朝不保夕,親人忽然出現,真叫妻孥不敢信,不敢認,乃至發愣(“怪我在”),直到“驚定”,才“喜心翻倒極,嗚咽淚沾巾”(《喜達行在所三首》)。這兩句寫得極深刻生動,是一個絕妙的鏡頭。這反常的情態,曲折反映出那個非常時代的影子。寫見面畢,詩人從而感慨道:“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這兩句是上兩句的說明,下四句的引子。“偶然”二字含有極豐富的內容和無限的感慨。杜甫從陷叛軍之手到脫離叛軍亡歸,從觸怒肅宗到此次返家,風波險惡,現在竟得生還,的確是太偶然了。妻子之怪,真不足怪。言下大有“歸來始自憐”意,刻畫患難餘生之人的心理極切。
畫面二是鄰里圍觀的情景。訊息不脛而走,引來偌多鄰人。古時農村牆矮,所以鄰人能憑牆相望。這些鄰人,一方面是旁觀者,故只識趣地遠看,不忍攪擾這一家人既幸福而又頗心酸的時刻;另一方面他們又並非無動於衷地旁觀,而是人人都進入角色,“感嘆亦歔欷”,是對之羨慕,或為之心酸,或是勾起自家的傷痛,短短數語,富於人情味,又含蓄蘊藉。
第二首寫還家後心中仍然憂慮國事,煩悶不安卻又無可奈何的矛盾苦悶心情。
前八句寫無聊寡歡的情狀。杜甫這次奉旨回家,實際上無異於放逐。對於常人來說,“生還偶然遂”自是不幸中之大幸;而對於憂樂關乎天下的詩人,適成為幸運中之大不幸。居定之後,他即時就感到一種責任心的煎熬,覺得值此萬方多難之際守著個小家庭,無異於苟且偷生。可這一切又是迫不得已的。這樣一種缺乏歡趣的情態,連孩子也有所察覺:“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金聖歎云:“早見此歸不是本意,於是繞膝慰留,畏爺復去。”對於“生還對童稚,似欲忘饑渴”的詩人,沒有比這個細節更能表現他的悒鬱寡歡的了。
於是他回憶前一年六七月間納涼“池邊樹”的往事。那時他對在靈武即位的肅宗和自己立朝報國寄予很大希望,故而多少有些“歡趣”。誰知事隔一年,卻遭到如許失望,不禁憂從中來,百感交集,備受煎熬。敘事抒情中忽插入“蕭蕭北風勁”的寫景,又大大添加了一種悲涼悽苦的氣氛。
末四句寫到秋收已畢,雖然新酒未曾釀出,卻計日可待,似乎可感到它從糟床汩汩流出。“賴知”“已覺”均屬料想之詞。說酒是因愁,深切表現出詩人矛盾苦悶的心理——他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三首寫鄰人來訪,共談世事,感嘆戰亂造成田園荒蕪,生活艱難。
前四句先安排了一個有趣的序曲:“客至”的當兒,庭院裡發生著一場雞斗,群雞亂叫,於是主人把雞趕到它們棲息的庭樹上。養雞之法,今古不同,南北亦異。《詩經》說“雞棲於塒”。漢樂府卻說“雞鳴高樹顛”,又似棲於樹。石聲漢《齊民要術今釋》謂“黃河流域養雞,到唐代還一直有讓它們棲息在樹上的,所以杜甫詩中還有‘驅雞上樹木’的句子”。杜甫《湖城東遇孟雲卿復歸劉顥宅宿宴飲散因為醉歌》末雲“庭樹雞鳴淚如線”,湖城在潼關附近,屬黃河流域,詩作於將曉時,而雲“庭樹雞鳴”,尤足為證。驅雞上樹,等於趕雞回窩,自然就安靜下來。待到院內安靜下來時,這才聽見客人叩柴門的聲音。這開篇不但頗具村野生活情趣,同時也表現出意外值客的欣喜。
來的四五人全是父老,沒有稍為年輕的人,這為後文父老感傷的話張本。這些老人都攜酒而來,酒色清濁不一,各各表示著一家心意。在如此艱難歲月還這樣看重情禮,是難能可貴的,表現了淳厚的民風並未被戰爭完全泯滅。緊接四句以父老不經意的口吻道出時事:由斟酒謙稱“酒味薄”,從酒味薄的緣故說到生產的破壞,再引出“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時世之艱難,點明而不說盡,耐人尋思。
末了寫主人致答詞。父老們的盛意使他感奮,因而情不自禁地為之高歌以表謝忱。此外言“愧”,暗中照應“晚歲迫偷生”意。如果說全組詩的情緒在第二首中有些低落,此處則由父老致詞而重新高漲。所以他“請為父老歌”,一來表示感謝,二來寬解父老。但因為是強為歡顏,所以“歌”也就變成了“哭”,“歌罷”終不免仰天長嘆。所歌內容雖無具體敘寫,但從“艱難愧深情”句和歌所產生的“四座淚縱橫”的效果可知,其中當含有對父老的感激、對時事的憂慮、以及身世的感喟等等情感內容。不明寫,讓讀者從詩中氣氛、意境玩味,以聯想作補充,更能豐富詩的內涵。寫到歌哭結束,語至沉痛,令讀者三復斯言,掩卷而情不自已。
安史之亂給唐代人民帶來深重苦難。“兒童盡東征”“黍地無人耕”的現象,遍及整個北國農村,何止羌村而然。《羌村三首》就通過北國農村之一角,反映出當時社會現實與詩人繫心國事的情懷,具有很高的典型意義。
這組詩,每章既能獨立成篇,卻又相互聯結,構成一個完整的統一體。第一首寫初見家人,是組詩的總起,三首中惟此章以興法開篇。第二首敘還家後事,上承“妻孥”句;而說到“偷生”,又下啟“艱難愧深情”意。第三首寫鄰人的交往,上承“鄰人”句;寫斟酒,則承“如今足斟酌”意;最終歸結到憂國憂民、傷時念亂,又成為組詩的結穴。這樣的組詩,通常又謂之“連章體”。詩人從還家情事中抽選三個有代表性的生活片段予以描繪。不但每章筆墨集中,以點概面,而且利用章與章的自然停頓,造成幕閉幕啟的效果,給讀者以發揮想像與聯想的空間,所以組詩篇幅不大而能含蓄深沉。
《羌村三首》以白描見長。雖然取材於一時見聞,而景實情真,略無誇飾。由於能抓住典型的生活情景與人物心理活動,詩句表現力強,大都耐人含咀。寫景如“柴門鳥雀噪”、“鄰人滿牆頭”及“群雞正亂叫”四句等,“摹寫村落田家,情事如見”(申涵光)。寫人如“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均窮極人物情態,後一聯竟被後世詩人詞客屢屢化用。如司空曙“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晏幾道“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陳師道“了知不是夢,忽忽心未穩”等。又如“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寫幼子倚人情狀,栩栩如生。恰如前人評贊:“一字一句,鏤出肺腸,才人莫知措手;而婉轉周至,躍然目前,又若尋常人所欲道者。”(見《杜詩鏡銓》引王慎中語)這種“若尋常人所欲道”而終使“才人莫知措手”的描寫,充分體現作者白描之功力。總之,由於這組詩語言平易,詩意凝鍊,音韻諧調,抒情氣氛濃郁,在杜詩中占有重要地位。
名家點評
清代張謙宜《繭齋詩談》:《羌村》只是一真,遂兼眾妙。
清代王堯衢《古唐詩合解》:三首哀思苦語,悽惻動人。總之,身雖到家,而心實憂國也實境實情,一語足抵人數語。
清代施補華《峴傭說詩》:《羌村》三首,驚心動魄,真至板矣。陶公真至,寓於平澹;少陵真至,結為沈痛;此境遇之分,亦情性之分。
其一
明代鐘惺、譚元春《唐詩歸》:鐘云:“怪”深於喜,又在喜前(“妻孥”句下)。鐘云:五字卻藏有喜在內(“驚定”句下)。譚云:光景真(“鄰人”句下)。譚云:住得妙,再添一二句,不惟不佳,且不苦矣(末二句下)。
明代桂天祥《批點唐詩正聲》:全首珠璣。末句是耶非耶,極佳。
清代黃周星《唐詩快》:《羌村》詩三首俱佳,而二、三之嬌兒父老,此首足以兼之。宛然如見(“鄰人”句下)。
清代朱之荊《增訂唐詩摘鈔》:不曰喜,而曰“怪”,情事又深一層。只作驚怪、疑惑之想,情景如畫。
清代翁方綱《石洲詩話》:“歸客千里至”五字,乃“鳥雀噪”之語,下轉人妻子,方為警動。鳥雀知遠人之來,而妻子轉若出自不意者,妙絕!妙絕!……蘇詩“塔上一鈴獨自語,明日顛風當斷渡”,下七字即塔鈴之語也,乃少陵已先有之。
其二
明代鐘惺、譚元春《唐詩歸》:譚云:寫嬌兒纏綿光景透徹。鐘云:寫自家兒女性情無餘矣,又代人家寫兒女性情(“嬌兒”二句下)。
明代王嗣奭《杜臆》:久客以歸家為歡。今當晚歲,無尺寸樹立,而匆迫偷生,雖歸有何歡趣?此句含有許多不平在。……“賴知”轉下、黍收酒熟,聊慰目前;而“且用”:字,無限含蓄,非知止知足語也。
明代金聖歎《杜詩解》:首四句總是曲寫萬不欲歸一段幽恨。
清代仇兆鰲《杜詩詳註》:“不離膝”、乍見而喜;“復卻去”,久視而畏:此寫幼了情狀最肖。
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不離”、“復卻”,眼前態拈出如生。中四,天然波致。
清代楊倫《杜詩鏡銓》:此抵家稍自寬慰之景。寫出孩稚依依景象(“嬌兒”二句下)。
其三
明代鐘惺、譚元春《唐詩歸》:鐘云:描寫村落小家光景如見(開頭二句)。譚云:便將父老口中語入詩,妙!妙(“苦辭”二句下)。譚云:“艱難”二字即指所送酒也,妙!妙(“艱難”句下)!
明代王嗣奭《杜臆》:起語,鐘云:“描寫村落小家光景如見。”但他人決寫不到此,入詞卻妙,……至“歌罷仰天嘆”,則公與老父各有其悲,而無復吹趣。此句又三首之總結也。
清代仇兆鰲《杜詩詳註》:再敘飲中問答,皆亂後悲傷之意。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荒亂景,從父老口中傳出(“苦辭”四句下)。“酒味薄”四句,以父老語入詩;“艱難”句,少陵歌也。
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興體起,朴而雋。“苦辭”四句,借風生浪。末四句,兩答兩推開,才喜又悲矣。
清代楊倫《杜詩鏡銓》:張云:亦偶然事,寫出便的真。村景如繪(“群雞”四句下)。雖述父老厚意,而時事艱難已帶出(“苦辭”四句下)。李云:敘事之工不必言,尤妙在筆力高古,愈質愈雅,司馬子長之後身也。
作者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少陵。生於河南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中到長安,仕進無門,困頓了十年,才獲得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小職。安史之亂開始,他流亡顛沛,為叛軍所俘;脫險後授官左拾遺。後棄官西行,入蜀定居成都,一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有杜拾遺、杜工部之稱。晚年舉家東遷,途中留滯夔州二年,出三峽,漂泊鄂、湘一帶,貧病而卒。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時期,其詩多涉筆社會動盪、政治黑暗、人民疾苦,被譽為“詩史”;其人憂國憂民,人格高尚,詩藝精湛,被奉為“詩聖”。他善於運用古典詩歌的許多體制,並加以創造性地發展。他是新樂府詩體的開路人。他的樂府詩,促成了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的發展。他的五七古長篇,亦詩亦史,展開鋪敘,而又著力於全篇的迴旋往復,標誌著詩歌藝術的高度成就。他在五七律上也表現出顯著的創造性,積累了關於聲律、對仗、鍊字鍊句等完整的藝術經驗,使這一體裁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杜甫是唐代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與李白並稱“李杜”。存詩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