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1976年秋,美國出版了黑人作家亞歷克斯·哈利所寫的一部家史小說《根》。作者自稱他經過十二年的考證研究,追溯到他的六代以上的祖先昆塔·肯特,一個從非洲西海岸被白人奴販子擄到北美當奴隸的黑人,描述了他在非洲的自由人生活,他和他的子孫在美國奴隸制下的苦難歷程,以及這個家族獲得自由後的經歷。這書一出版,就成為膾炙人口的暢銷書。同時,它也引起了截然相反的評價,成為激烈爭論的焦點。因此,關於《根》的問題,是一個帶有高度社會意義和學術性質的事件,值得研究和探討。
美國的黑人奴隸制問題,是美國歷史上持續最久、爭論最烈的一個論題。
從十七世紀初第一艘載著擄自非洲的黑人的運奴船駛抵
北美洲海岸以來,迄今三百多年,黑人奴隸制和黑人受壓迫的現象就一直是美國社會的嚴重問題。早在獨立革命前,
美國南部的種植園黑人奴隸制就是美國
資本主義社會內部一個逆世界歷史潮流的社會經濟制度。到十九世紀中期,這種制度已成為美國政治和社會發展的最大障礙。維護奴隸制的反動勢力和反對奴隸制的進步勢力進行了曠日持久的反覆較量,無窮的舌戰和筆戰所未能解決的,最後由真刀真槍的流血戰爭解決了。1861—1865年一場空前酷烈的
國內戰爭,結束了這種“有史以來最卑鄙、最無恥的奴役人類的形式”。然而,奴隸制的陰魂卻象一團不祥的烏雲,從來沒有從美國大陸的上空消散。有形的枷鎖不存在了,無形的枷鎖——對黑人的壓迫和歧視——仍然沉重地壓在
美國黑人的頭上,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一個恥辱”。奴隸制是美國老大難的種族關係問題的歷史根源。因此,雖然奴隸制已被廢除一百多年之久,今天它仍具有現實意義,是人們所極為關注和不斷探索的一個題目。
時代意義
《根》動筆於六十年代,完成於七十年代。六十年代是美國黑人解放運動驚雷乍起的十年,黑人長期受迫害受歧視的苦況,通過他們自己的鬥爭,引起了全世界的重視和義憤。毛澤東同志在1963年和1968年兩次發表支持美國黑人反對種族歧視的正義鬥爭的聲明,表達了中國人民聲援的強烈呼聲。黑人的抗暴鬥爭和其他鬥爭,取得了不可忽視的成果,但並沒有獲得完全的平等和解放。他們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各個領域仍然處於受壓制受排擠的不平等地位。在
意識形態領域,反動種族主義勢力仍不甘退場,千方百計為奴隸制翻案,為繼續欺壓黑人製造理論根據。1975—1976年,為紀念《飄》出版四十周年重印了該書的豪華版,同時重映同名影片,大作宣傳,無異是對黑人運動的示威。1975年,出版了一本名叫《時光與十字架》的偽科學著作。該書企圖利用電子計算機的運算來證明奴隸制是一個“高度合理和有效”的制度,說它使南部經濟高度發展並使全體南部人(白人和黑人)都享有很高生活水平,公然顛倒黑白,為奴隸制叫好。相形之下,《根》揭露和譴責奴隸制,給予這些反動叫囂一個反擊,在一些不明真相的民眾中是能夠起到一定積極作用的。但是,如果象有些人所宣揚的那樣,認為《根》把黑人解放運動引向了一個更高的水平,那么這種估計卻未必恰當。考慮到六十年代黑人運動已經達到的水平,考慮到黑人在有組織的抗暴鬥爭中所表現的階級覺悟和民族覺醒的程度,《根》所宣揚的非暴力主義和以家族為核心的個人奮鬥道路,與時代的前進潮流相比,不能不說是一個後退。哈利從寫
馬爾科姆·艾克斯的傳記,到寫《根》,也似乎是一個後退。
《根》引起如此巨大的轟動,原因何在?這似乎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
在六十年代急風暴雨的黑人解放運動期間,黑人問題一度成為美國國內政治生活的中心。此後,黑人的政治和社會地位有所上升。近年來,黑人更多地參與政治和文化生活,研究黑人,寫黑人,表現黑人,成為一種時尚。黑人的歷史也成為重新估價的對象。廣大黑人關心自己的過去,要求把反動派顛倒了的歷史再顛倒過來,還黑人歷史的本來面目,其他民族人民也要求獲得這方面的更真實的知識。象《根》這樣一本以黑人為主人公的歷史小說,對奴隸制的反動性有所揭露,並具有一定的藝術特色和感染力,自然會引起廣泛的重視。
然而,《根》作為一部歷史小說雖有一定的價值,但和圍繞著它所造成的宣傳上的效果相比,則是不相符的。在這種明顯的不相稱的現象後面,必定存在著某種深一層的社會原因。據分析,由於黑人要求平等解放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
赤裸裸的白人種族主義越來越不行時,意識形態領域的某些不希望運動走向革命化道路的當權者,也不得不順應潮流,力圖把黑人問題引向帶有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或改良主義色彩的軌道。這種分析不無道理。1978年2月話劇《保羅·
羅伯遜》的上演就是一個例子。享有世界聲譽的黑人歌唱家保羅·羅伯遜,在五十年代時由於他的
共產主義信仰而遭到美國反動派的嚴酷迫害,流亡國外。然而在他逝世以後,美國資產階級戲劇中心百老匯卻演出了歌頌他的一生的話劇。該劇抽掉了羅伯遜的革命者的靈魂,宣揚他作為足球明星、法學家、歌唱家、演員而功成名就的道路,避而不談羅伯遜自己不斷強調的一點:他首先是一個革命家,然後才是藝術家,他把自己的一切成就服務於黑人同胞的解放事業。這種給黑人問題塗上一層溫和色彩的傾向,近年來蔚然成風。《根》之所以受到如此的重視和大規模的宣傳,是否也是這種潮流的一個表現?這表明,和窮凶極惡地迫害黑人的年代相比,風向是在轉,但轉向何方,仍然值得研究。
作品鑑賞
《根》是一部歷史小說,它以昆塔家族的故事為敘事工具,表現的卻是美國一百多年的歷史。當作者以“我”的口吻亦假亦真地回遙遠的非洲尋根時,也是一個美國人為自己短暫的歷史尋找深厚的文化根基。這就是《根》。
巴爾扎克是這種以一個家族的歷史反映一個時代氣質的代表寫手,但是在描寫一個國家的歷史時,這種作家還不多見。歷史課本把一段美國歷史講得像模像樣,《飄》以一個女性的角度控訴著南北戰爭的歷史。《湯姆叔叔的小屋》是在批判黑人奴隸制度。文學作品想要表現歷史時,總會採用由點到面的方法,從小處著眼,然後通過對當時現實的描寫,複述那段歷史。《根》也是這樣,不過它在講歷史時,是那么小心翼翼,就像是一個人通過一個小孔偷偷地把看到的東西慢慢講述出來。這大概是因為,講述人是一些黑奴,他們被禁止讀書認字,他們又拚命想了解外面的世界。而昆塔家族,在小說中一直是處於為其他黑奴帶來外部訊息的人。昆塔為老爺趕車,可以帶回最新訊息;達西認字,可以把報紙上的訊息告訴大家;喬治與白人老爺關係密切,總把與老爺相處時聽到的各種新聞帶回奴隸巷。到了湯姆這一代,就算他不說,那熱熱鬧鬧的南北戰爭早已把他捲入其中,他親身參與到歷史中,為軍隊打鐵服務。這一家人與歷史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他們的參與性越強,這個家族對自己的非洲老家的遺忘性也越強,他們的獨立自主性格也越來越強。昆塔的叛逆逃跑帶著非洲原始部落對外來文明的排斥,是一種自然的不羈。到了達西這一代,已經與白人發生關係,逆來順受,還期待白人小姐能夠來解救自己。喬治,膚色都發生了改變,成了黑人最厭惡的淺白色,他的工作不是普通黑人奴隸所做的,而是訓雞師。這個職業是與新興的資產階級密切相關的職業。到了後面的湯姆,已經擺脫了農活,成為一個手藝人。再到後來的辛西婭,已經讀書寫字,擁有自己的工廠,黑人的生活越來越好,美國也在不斷進步。
可是,也隨著後代的成長,對非洲文化的保留也越來越少。到了後代人中,他們甚至排斥長輩時不時提起那遙遠的昆塔,還有說話中的土音。但作者對這種排斥是反對的,他熱愛自己的非洲文化,不然也不會在上下兩冊中用了大量篇幅描寫遙遠的非洲原始的部落文化。在上冊中,我們主要看到昆塔在非洲大陸的生活。作者描述了一個烏托邦的世界,大家男耕女織,紀律鮮明,過著安靜自給自足的生活。恐懼都來自外面世界的侵犯,來自罪惡的黑人貿易。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的敘述視角很奇妙。在上冊中,當描寫一個人物時,作者的描寫語言就是這個人物所看到的的世界,這種第三人稱有限敘事的手法能夠吸引讀者跟著主人公一起探索,是一種很抓人的講故事方法。非洲大陸一向以敘事性強著稱,作者這樣描寫,也有可能是尊重自己民族的文化。另一方面,我們也了解到非洲文化中女性的地位不高,所以幾代人中,只有達西是個女性,所以對她的描寫只是在上冊末與下冊處,她夾在父親與兒子之間,作者對她簡單幾筆,然後迫不及待地描寫喬治的成長,她也從歷史主舞台褪去。我認為,這裡帶有一定的男權色彩。達西身上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展開,一個女性的心理總是複雜的,如果作者可以多著墨於此,可能會使小說更加精彩。這也就牽扯到作者在下冊很明顯的一個敘述特點,跳躍性很強。因為這段歷史實在太長,倘若拿出在上冊那種慢悠悠的沉浸在非洲神秘部落文化中的風格描寫手法,這就不僅僅是上下兩冊了,所以作者在下冊加快了敘事速度,於是就給人一種喬治突然成長,喬治突然結婚。不過這樣寫也有一點,不拖沓,因為大家其實也不是很關心喬治的羅曼史。大家更關心的是,喬治真的能靠鬥雞為全家換得自由嗎?在那場轉變命運的鬥雞賭博中,作者老老實實地交待這是不可能的,李老爺輸得傾家蕩產,喬治也背井離鄉。這種感覺就像是作者把讀者的情緒突然調高,然後一盆冷水澆下來,撲得乾乾淨淨。
喬治背井離鄉與他重歸故里是個有趣的事情。他從美洲到歐洲,再從歐洲跨越大西洋回來時,我們很容易想到他的祖先昆塔當時也是橫跨了大西洋來到美洲,只不過當時的昆塔是作為一個奴隸跟一群人擠在黑暗的人疊人的船體下倉,而喬治則是“一艘船的統艙鋪位”,還有一群白人在港口歡送。這種對比在下冊將要結束時也越來也耐人尋味,當湯姆一家在決定要不要帶詹森一起走時,甚至出現了這樣的對話“他皮膚白並不是他自己能選擇的”。到這裡,白膚色反而成為了一種負擔,就像曾經的黑人無法選擇自己的膚色一樣,白人也會遇到這種種族問題。所以種族問題從來不是生理問題,而是經濟問題。誰占經濟上層,誰就是那個主導者。
我們在昆塔部分,總會有昆塔對自己子子孫孫的想像的描述。我當時以為這只是作者對昆塔感情的描寫,其實這是作者的伏筆。他要寫的,他要獻給先祖昆塔的,就是他以及他的子子孫孫的故事。只不過這個故事,剛好與美國的歷史不謀而合。人構成了歷史,歷史由人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