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
春季
(1)春,護羌校尉馬賢召盧怱,斬之,因放兵擊其種人,獲首虜二千餘,忍良等皆亡出塞。
譯文:春季,
護羌校尉馬賢徵召盧怱(讀蔥),將他斬殺,乘機發兵攻擊盧的部眾,斬殺兩千餘人。忍良等全部逃亡出塞。
(2)幽州刺史巴郡馮煥、玄菟太守姚光、遼東太守蔡諷等將兵擊高句麗,高句麗王宮遣子遂成詐降而襲玄菟、遼東,殺傷二千餘人。
(3)二月,皇太后寢疾,癸亥,赦天下。三月,癸巳,皇太后鄧氏崩。未及大斂,帝復申前命,封鄧騭為上蔡侯,位特進。
譯文:二月,
鄧太后臥病。癸亥(十二日),
大赦天下。三月癸巳(十三日),鄧太后駕崩。還未等到大斂,
漢安帝便重申先前發布的命令,將鄧騭封為上蔡侯,位居特進。
丙午,葬和熹皇后。
太后自臨朝以來,水旱十載,四夷外侵,盜賊內起,每聞民飢,或達旦不寐,躬自減徹以救災厄,故天下復平,歲還豐穰。
譯文:自從
鄧太后臨朝攝政以來,水旱災害達十年,四方異族從外入侵,盜賊叛匪在內紛起。每當聽說民間饑饉,鄧太后往往通宵不眠,親自裁膳撤樂,削減個人享受,以拯救災難。因此天下重新安定,恢復了豐收年景。
上始親政事,尚書陳忠薦隱逸及直道之士潁川杜根、平原成翊世之徒,上皆納用之。忠,寵之子也。初,鄧太后臨朝,根為郎中,與同時郎上書言:“帝年長,宜親政事。”太后大怒,皆令盛以縑囊,於殿上撲殺之,既而載出城外,根得蘇;太后使人檢視,根遂詐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竄,為宜城山中酒家保,積十五年。成翊世以郡吏亦坐諫太后不歸政抵罪。帝皆征詣公車,拜根侍御史,翊世尚書郎。或問根曰:“往者遇禍,天下同義,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間,非絕跡之處,邂逅發露,禍及親知,故不為也。”
譯文:安帝開始親自接管政事。尚書
陳忠舉薦“隱逸”及“直道”之士潁川人
杜根、平原人
成翊世等人,安帝全部接納而予以任用。陳忠是
陳寵之子。當初,
鄧太后主持朝政,杜根任郎中,他與當時的一位
郎官共同上書說:“皇上已經長大,應當親自主持政事。”鄧太后大怒,命人將他們全都裝入白絹制的袋中,在殿上當場打死,然後用車運出城外。杜根甦醒過來,鄧太后派人查看屍體時,他便裝死。三天之後,他的眼中長出了蛆蟲,才得以逃走,成為
宜城山中一家酒鋪的傭工,長達十五年。成翊世原是郡府的官吏,也因勸諫鄧太后歸還大權而被判罪。安帝命二人前往公車——主管徵召事務的官署報到,將杜根任命為
侍御史,將成翊世任命為
尚書郎。有人問杜根說:“從前您遇到災禍時,天下人都認為您是義士,您的知交故人不少,何至於讓自己這樣受苦?”杜根說:“奔走躲藏於民間,那不是隱匿蹤跡的處所,一旦被人碰見而暴露身份,就會給親友帶來災禍,所以我不肯那樣作。”
(4)戊申,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後,祖妣宋貴人曰敬隱後。初,長樂太僕蔡倫受竇後諷旨誣陷宋貴人,帝敕使自致廷尉,倫飲藥死。
夏季
(5)夏,四月,高句麗復與鮮卑入寇遼東,蔡諷追擊於新昌,戰歿。功曹掾龍端、兵馬掾公孫酺以身捍諷,俱歿於陳。
譯文:夏季,四月,
高句麗又和鮮卑一同入侵
遼東郡。遼東太守
蔡諷在新昌追擊敵軍,戰死。功曹掾龍端、兵馬掾公孫酺(讀仆)奮身保衛蔡諷,一同陣亡。
(6)丁巳,尊帝嫡母耿姬為甘陵大貴人。
譯文:四月丁巳(初七),安帝將嫡母耿姬尊為甘陵大貴人。
譯文:四月甲子(十四日),樂城王劉萇因驕奢淫逸,觸犯法律,被貶為蕪湖侯。
(8)已巳,令公卿下至郡國守相各舉有道之士一人。尚書
陳忠以詔書既開諫爭,慮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廣帝意曰:“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納切直之謀,忠臣盡謇諤之節,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紂之譬,孝文喜袁盎人豕之譏,武帝納東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
薛廣德自刎之切。今明詔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誠,引咎克躬,諮訪群吏。言事者見
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錄,顯列二台,必承風回響,爭為切直。若嘉謀異策,宜輒納用;如其管穴,妄有譏刺,雖苦口逆耳,不得事實,且優遊寬容,以示聖朝無諱之美;若有道之士對問高者,宜垂省覽,特遷一等,以廣直言之路。”書御,有詔,拜有道高第士沛國
施延為
侍中。
譯文: 四月己巳(十九日),安帝命令
三公九卿,下至郡太守、封國相,各舉薦一位“有道”——品德學問優秀的人士。尚書
陳忠認為,皇帝既然已經下詔公開徵求意見,恐怕提意見的人必定多有激烈的言辭,或許導致皇帝不能相容,於是上書預先開闊皇帝的胸襟。
奏書說:“我聽說,仁愛的君王開闊自己的胸懷,象高山和湖澤一樣博大,容納尖銳直率的批評,使忠臣能夠盡到勇於直言的職責,不怕因講出逆耳的意見而遭到迫害。因此,高祖不計較
周昌將他比作夏桀、商紂,文帝嘉獎
袁盎警惕‘人彘’再現的譏諷,武帝採納
東方朔對錯用宣室殿招待公主寵臣的批評,元帝寬容
薛廣德以自刎相逼的舉動。如今陛下公布詔書,發揚商王武丁的聖德,推廣
宋景公的赤誠,引咎自責,徵求官員們的批評。議論時事的人看到
杜根、成詡世等人新近受到表彰擢用,榮耀地身居御史台和
尚書台,必然聞風回響,競相貢獻懇切直率的意見。如果是良謀奇策,應當立即採納,而如果是狹隘淺陋的管穴之見,或是狂妄的譏諷,儘管難吸取,不順耳,與事實不符,也請暫且大度寬容,以顯示聖明王朝百無禁忌的美德。假若被舉薦的人在對答時有高明的見解,則應留意查看,特別提升一級任用,以提倡直率批評,廣開言路。”安帝看了
奏書,下詔,將有道之士中考試成績優秀者沛國人
施延任命為侍中。
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驅撲,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晨昏不廢。積歲余,父母慚而還之。及父母亡,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曰:“吾少時所治,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產,輒復賑給。帝聞其名,令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
譯文: 當初,汝南人薛包在少年時就有突出的孝行。薛包的父親在娶了繼母之後,便厭惡薛包,讓他分出去另立門戶。薛包日夜號哭,不肯離開,以致遭到毆打。不得已,就在房舍之外搭起一個小屋居住,早晨便回家灑掃庭院。父親發怒,再次把他趕走,他就把小屋搭在鄉里大門的旁邊,每日早晚都回家向父母請安。過了一年多,他的父母感到慚愧而讓他回家。及至父母去世,薛包的侄兒要求分割家財並搬出去居住,薛包不能阻止,便將家產分開,挑出年老的
奴婢,說:“他們和我一起作事的時間長,你使喚不動。”田地房舍則選擇荒蕪破舊的,說:“這些是我年輕時經營過的,有依戀之情。”家什器具則選擇朽壞的,說:“這些是我平素所使用的,身、口覺得安適。”侄兒曾屢次破產,薛包總是重新給予賑濟。安帝聽到了他的名聲,便命公車單獨將他徵召入京。到達後,任命為侍中。薛包以死請求辭官,於是安帝下詔,準許他離官回鄉,對他的禮敬優待如同毛義前例。
(9)帝少號聰明,故
鄧太后立之。及長,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聖知之。太后征濟北、河間王子詣京師;河間王子翼,美容儀,太后奇之,以為平原懷王后,留京師。王聖見太后久不歸政,慮有廢置,常與
中黃門李閏、江京候伺左右,共毀短太后於帝,帝每懷忿懼。及太后崩,宮人先有受罰者懷怨恚,因誣告太后兄弟悝、弘、閶先從尚書鄧訪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帝聞,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遂廢西平侯廣宗、葉侯廣德、西華侯忠、陽安侯珍、都
鄉侯甫德皆為庶人,
鄧騭以不與謀,但免特進,遣就國;宗族免官歸故郡,沒入騭等貲財田宅。徙鄧訪及家屬於遠郡。郡縣迫逼,廣宗及忠皆自殺。又徙封騭為羅侯;五月,庚辰,騭與子鳳並不食而死。騭從弟河南尹豹、
度遼將軍舞陽侯遵、將作大匠暢皆自殺;唯廣德兄弟以母與閻後同產,得留京師。復以
耿夔為
度遼將軍,征樂安侯鄧康為太僕。丙申,貶平原王翼為都鄉侯,遣歸河間。翼謝絕賓客,閉門自守,由是得免。
譯文: 安帝在幼年時,人們都說他聰明,所以
鄧太后將他立為皇帝。但等到長大以後,卻有很多不好的品質,漸漸不合太后的心意。安帝的奶娘王聖了解這個情況。
鄧太后曾徵召濟北王和
河間王的兒子們前來京城,其中,河間王的兒子
劉翼相貌堂堂,鄧太后認為他不同尋常,便讓他做平原懷王劉隆的繼承人,留在京城,王聖見鄧太后久不歸還政權,擔心安帝會被廢黜,經常同
中黃門李閏和江京圍在安帝身邊,一同詆毀太后,安帝每每感到怨憤和恐懼。及至
鄧太后駕崩,先前因受處罰而懷恨的宮人便誣告鄧太后的兄弟鄧悝、鄧弘、鄧閶曾向尚書鄧訪索取廢黜皇帝的歷史檔案,策劃改立平原王劉翼。安帝聽到後,回想往事而大怒,命令有關部門彈劾鄧悝等大逆無道。於是廢掉西平侯鄧廣宗、葉侯鄧廣德、西華侯鄧忠、陽安侯鄧珍都鄉侯鄧甫德的爵位,將他們全部貶為平民;
鄧騭因不曾參與密謀,只免去特進之銜,遣回封國;鄧氏宗親一律免去官職,返回原郡;沒收鄧騭等人的資財、田地和房產;將鄧訪及其家屬,放逐到邊遠的郡縣。在郡縣官員的迫害下,鄧廣宗、
鄧忠二人自殺。後又將
鄧騭改封為羅侯。五月庚辰(初一),
鄧騭和他的兒子鄧鳳一同絕食而死。
鄧騭的堂弟、河南尹鄧豹,
度遼將軍、舞陽侯鄧遵,以及
將作大匠鄧暢,全部自殺。唯獨鄧廣德兄弟因母親與
閻皇后是親姐妹,得以留在京城。安帝重新任命
耿夔為
度遼將軍。徵召樂安侯鄧康,任命為太僕。五月丙申(十七日),將平原王劉翼貶為都鄉侯,遣回河間。
劉翼不再會見賓客,緊閉大門而深居自守,因此得以免罪。
初,鄧後之立也,太尉
張禹、司徒
徐防欲與
司空陳寵共奏追封后父訓,寵以先世無奏請故事,爭之,連日不能奪;及訓追加封謚,禹、防復約寵俱遣子奏禮於
虎賁中郎將騭,寵不從;故龐子忠不得志於鄧氏。騭等敗,忠為尚書,數上疏陷成其惡。
譯文: 當初,鄧氏立為皇后,太尉
張禹、司徒徐防曾打算同
司空陳寵一同奏請追封
鄧皇后的父親
鄧訓。但
陳寵認為前代沒有這種奏請先例,便與他們爭辯,一連數日不能定奪。及至和帝為
鄧訓追加封號和諡號時,
張禹、徐防又約
陳寵一同派兒子向
虎賁中郎將鄧騭送禮祝賀,陳寵不肯答應。因此,陳寵的兒子
陳忠在鄧氏家族當政時未能得志。及至
鄧騭等人失勢,
陳忠被任命為尚書,屢次上書彈劾,終於使鄧氏家庭陷於重罪。
大司農京兆朱寵痛騭無罪遇禍,乃肉袒輿櫬上疏曰:“伏惟
和熹皇后聖善之德,為漢文母。兄弟忠孝,同心憂國,社稷是賴;功成身退,讓國遜位,歷世貴戚,無與為比,當享積善履謙之。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利口傾險,反亂國家,罪無申證,獄不訊鞠,遂令騭等罹此酷陷,一門七人,並不以命,屍骸流離,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喪氣。宜收還冢次,寵樹遺孤,奉承血祀,以謝亡靈。”寵知其言切,自致廷尉;陳忠復劾奏寵,詔免官歸田裡。眾庶多為騭稱枉者,帝意頗悟,乃譴讓州郡,還葬騭等於
北芒,諸從兄弟皆得歸京師。
譯文: 大司農、京兆人朱寵,痛心於
鄧騭無罪而遭遇禍難,於是脫光上衣,抬著棺材,上書為鄧騭鳴冤。
奏書說:“我認為和熹
鄧皇后具有聖明善良的品德,是漢朝的文母。她的兄弟忠孝,共同憂心國事,受到王室的倚重;迎立皇上以後,大功告成,而引身自退,拒受封國,辭去高位,歷代的皇后家庭,都不能與他們相比。他們應當由於善良和謙讓的行為而得到保佑,但卻橫遭宮人片面之辭的誣陷。口舌鋒利,危言聳聽,擾亂了國家。罪名沒有明白的證據,判案也沒有經過審訊,結果竟使鄧騭等人遭受這樣的慘禍,一家七口,全都死於非命,屍骨分散各地,冤魂不能返回家鄉,違背天意而震動人心,全國各地一片頹喪。應當準許他們的屍骨還葬祖墳,優待保護留下的孤兒,讓鄧家的宗祠有人祭祀,以告慰亡靈。”朱寵知道他的言辭激切,自動前往廷尉投案。於是
陳忠又彈劾朱寵。安帝下詔將朱寵免官,讓他返歸鄉里。民眾多為鄧騭鳴冤,安帝有所覺悟,於是責備迫害鄧氏家族的州郡官員,準許鄧騭等人的屍骨運回
北芒山安葬,鄧騭的堂兄弟們也都得以返回京城洛陽。
(10)帝以耿貴人兄牟平侯寶監羽林左軍車騎;封
宋楊四子皆為列侯,宋氏為卿、校、
侍中、大夫、
謁者、郎吏十餘人;
閻皇后兄弟顯、景、耀,並為卿、校、典禁兵。於是內寵始盛。
譯文: 安帝將嫡母耿貴人的哥哥牟平侯耿寶任命為羽林左軍車騎總監,將祖母
宋貴人之父
宋楊的四個兒子全都封為列侯,
宋氏家族中擔任卿、校、
侍中、大夫、
謁者、
郎官的有十餘人。
閻皇后的兄弟
閻顯、閻景、閻耀,全都擔任卿、校,統御皇家禁軍。從此,安帝內寵的權勢開始興盛。
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以為京功,封都
鄉侯,封
李閏為雍鄉侯,閏、京並遷中常侍。京兼
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
黃門令劉安、
鉤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內外,競為侈虐;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司徒楊震上疏曰:“臣聞政以得賢為本,治以去穢為務;是以唐、虞俊義在官,四凶流放,天下鹹服,以致
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倖充庭。阿母王聖,出自賤微,得遭千載,奉養聖躬,雖有推燥居濕之勤,前後賞惠,過報勞苦,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外交屬託,擾亂天下,損辱清朝,塵點日月。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實為難養。宜速出阿母,
令居外舍,斷絕伯榮,莫使往來;令恩德兩隆,上下俱美。”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內幸皆懷忿恚。
譯文: 安帝因江京當年曾前往
清河國駐京官邸迎接自已入宮即位,認為江京有功,將他封為都鄉侯,將
李閏封為雍鄉侯,二人全都提升為中常侍。江京兼任
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
黃門令劉安、
鉤盾令陳達,以及王聖和王聖的女兒伯榮在內外活動,竟相顯示奢侈和暴虐。伯榮能夠出入皇宮,便從事串通姦惡和傳送賄賂的勾當。司徒
楊震上書說:“我聽說,執掌政權,以得到賢才為基本條件;治理國家,以剷除奸惡為主要任務。因此唐堯虞舜時代,俊傑之士當權,‘四凶’之類的惡人遭到流放,天下全都敬服,因此達到人心和睦。如今具備《尚書》所提出的‘九德’的人未在朝中任職,而嬖倖奸佞之輩卻充斥宮廷。奶娘王聖,出身微賤,遇到千載難逢的機會,奉養皇上,雖然有精心侍候的辛勤,但先後對她的賞賜與恩德,已經超過對功勞的報答。然而她貪得無厭,不知法紀的限度,勾結宮外之人,接受請託賄賂,擾亂大局,損害朝廷,玷污了陛下日月般的聖明。女子和小人,接近他們便高興,疏遠他們便怨恨,委實難以豢養。陛下應當儘早讓奶娘出宮,命她在外面居住,切斷伯榮和宮廷的聯繫,不許她往來奔走。這樣可以同時發揚皇恩與聖德,對上對下兩全其美。”奏書呈上,安帝讓奶娘等人傳閱,他們全都心懷憤慨和怨恨。
而伯榮驕淫尤甚,通於故朝陽侯劉護從兄,遂以為妻,官至
侍中,得襲護爵。震上疏曰:“經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經防篡也。伏見詔書,封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襲護爵為侯;護同產弟威,今猶見在。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德。今無他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時之間,既位
侍中,又至封侯,不稽舊制,不合經義,行人喧譁,百姓不安。陛下宜鑒鏡既往,順帝之則。”尚書廣陵翟上疏曰:“昔竇、鄧之寵,傾動四方,兼官重紱,盈金積貨,至使議弄神器,改更社稷,豈不以勢尊威廣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壞,頭顙墮地,願為孤豚,豈可得哉!夫致貴無漸,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陛下誠仁恩
周洽,以親九族,然祿去公室,政移私門,覆車重尋,寧無摧折!此最安危之極戒,社稷之深計也。昔文帝愛百金於露台,飾帷帳於皂囊,或有譏其儉者,上曰:“朕為天下守財耳,豈得妄用之哉!”今自初政以來,日月未久,費用賞賜,已不可算。斂天下之財,積無功之家,帑藏單盡,民物雕傷,卒有不虞,復當重賦,百姓怨叛既生,危亂可待也。願陛下勉求忠貞之臣,誅遠佞諂之黨,割情慾之歡,罷宴私之好,心存亡國所以失之,鑒觀興王所以得之,庶災害可息,豐年可招矣。”書奏,皆不省。
譯文: 而伯榮在這些人當中,最為驕奢淫逸。她與已故朝陽侯劉護的堂兄劉通姦,劉便娶她做妻子,官位達到
侍中,得以繼承劉護的爵位。楊震上書說:“傳統制度規定:父親去世,兒子繼承;兄長去世,弟弟繼承,這是為了防止篡位。我看到詔書頒下,命令已故朝陽侯劉護的遠房堂兄劉繼承劉護的爵位,封為侯爵。然而劉護的親弟弟
劉威,如今還在人世。我聽說,天子有賜封的權力,賜封給有功的人;諸侯有賞爵的權力,賞爵給有德的人。如今劉並沒有其他的功勞德行,只因娶了奶娘的女兒,一時之間,既官居
侍中,又晉封侯爵,與傳統制度不符,與儒家經義不合,使行人在路上喧譁,百姓感到不安。陛下應當以史為鑑,遵循帝王的法則。”尚書、廣陵人翟上疏說:“先前竇家、鄧家的榮寵,使四方震動,他們身兼數官,家中黃金滿門,財物堆積,甚至干涉擺布皇帝,這難道不是由於他們的權勢太尊而威望太大,才導致了這種禍患嗎!及至他們敗亡之時,人頭落地,即使是想做一隻豬仔,難道能辦得到嗎!尊貴的身份如果不是逐步達到,就會突然地喪失;爵位如果不是通過正道獲得,禍殃必定迅速來臨。如今外戚寵幸,功勞與天地相等,自漢初以來未曾有過。陛下誠然是仁愛恩寵備至,以親近九族,然而官爵祿位不由朝廷掌握,政權轉移到了私門,重蹈前人的覆車之路,難道會不危險!這是關係王位安危的最深刻的戒條,是重要的國家大計。從前文帝吝惜花費百金修建露台,用包裝奏章的黑色布袋製成帷帳,有人譏笑他的儉省,他卻說:‘朕只是為天下守財罷了,難道可以隨意浪費嗎?’如今自陛下親政以來,時間不長,賞賜費用已經無法統計。聚斂天下之財,堆積到無功之家,使國庫空虛,民間凋敝,一旦突然發生不測的變故,還要再加重賦稅,百姓有了怨恨背叛之心,危險和動亂就會隨之而來。願陛下盡力物色忠貞之臣,懲罰疏遠奸佞之輩,割捨情慾的歡娛,放棄宴樂和求得私恩的愛好,不忘亡國之君如何失敗的教訓,研究創業之君如何成功的原因,眾災害便可止息,豐年便可到來了。”奏書呈上,安帝全都不予理會。
秋季
(11)秋,七月,已卯,改元,赦天下。
譯文: 秋季,七月已卯(初一),改年號。
大赦天下。
(12)壬寅,太尉馬英薨。
譯文: 七月壬寅(二十四日),太尉馬英去世。
(13)
燒當羌忍良等,以
麻奴兄弟本燒當世嫡,而校尉馬賢撫恤不至,常有怨心,遂相結,共脅將諸種寇湟中,攻金城諸縣。八月,賢將先零種擊之,戰於牧苑,不利。
麻奴等又敗武威、張掖郡兵於
令居,因脅將先零、沈氐諸種四千餘戶緣山西走,寇武威,賢追到鸞鳥,招引之,諸種降者數千,麻奴南還湟中。
譯文: 羌人燒當部落的忍良等人,認為
麻奴兄弟本是燒當首領的嫡系子孫,但校尉馬賢卻沒有給予適當的撫恤優待,因而常懷怨恨之心,便互相勾結,一同裹脅其他部落侵犯
湟中地區,進攻
金城郡各縣。八月,馬賢率領羌人先零部落進行回擊,在牧馬場交戰,未能取勝。
麻奴等又在令居打敗了
武威、張掖兩郡的郡兵,乘勝裹脅先零、沈氐各部落四千餘戶,沿山向西而行,進攻武威。馬賢追到
鸞鳥縣,採用招撫引誘的手段,各部落歸降的有數千戶。
麻奴向南返回
湟中地區。
(14)甲子,以前司徒劉愷為太尉。初,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遂增禁錮二世。至是,居延都尉范復犯臧罪,朝廷欲依光比;
劉愷獨以“《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以輕從重,懼及善人,非先王詳刑之意也。”
陳忠亦以為然。有詔:“太尉議是。”
譯文: 甲子(十六日),將前任司徒劉愷任命為太尉。當初,
清河國相叔孫光因貪污被判罪,禁止他的子孫兩代當官。本年,居延都尉范也犯了貪污罪,朝廷準備依照叔孫光的先例進行處罰。唯獨
劉愷認為:“根據《春秋》大義,對善行的報償應當延及子孫,對惡行的懲處應當限於罪犯自身,目的是為了引導人們向善。如今禁止贓官的子孫當官,以輕從重,讓善良無罪之人感到恐懼,這不符合先王慎於使用刑罰的原意。”尚書陳忠也贊同
劉愷的意見。安帝下詔說:“太尉的主張正確。”
(15)鮮卑其至寇居庸關。九月,雲中太守成嚴擊之,兵敗,功曹
楊穆以身捍嚴,與之俱歿;鮮卑於是圍烏桓校尉徐常於馬城。
度遼將軍耿夔與幽州刺史
龐參發
廣陽、
漁陽、涿郡甲卒救之,鮮卑解去。
譯文: 鮮卑首領其至侵犯居庸關。九月,雲中郡太守成嚴進行回擊,戰敗。功曹
楊穆用身體保衛成嚴,和他一同戰死。於是鮮卑軍在馬城包圍了烏桓校尉徐常。
度遼將軍耿夔和幽州刺史
龐參徵調廣陽、
漁陽、涿郡三郡部隊救援,鮮卑軍解圍離去。
(16)戊子,帝幸衛尉馮石府,留飲十餘日,賞賜甚厚,拜其子世為
黃門侍郎,世弟二人皆為郎中。石,陽邑侯魴之孫也,父柱尚顯宗女獲嘉公主,石襲公主爵,為獲嘉侯,能取悅當世,故為帝所寵。
譯文: 戊子(初十),安帝臨幸衛尉馮石家,留居飲宴十餘天,賞賜十分豐厚,將馮石的兒子馮世任命為
黃門侍郎,將馮世的兩個弟弟全都任命為郎中。馮石是陽邑侯馮魴的孫子,他的父親馮柱娶明帝的女兒獲嘉公主為妻。馮石繼承了公主的爵位,被封為獲嘉侯。他很會取悅於人,所以受到安帝的寵愛。
(17)京師及郡國二十七雨水。
譯文: 京城洛陽及二十七個郡和封國大雨成災。
冬季
(18)冬,十一月,已醜,郡國三十五地震。
譯文: 冬季,十一月已醜(十二日),有三十五個郡和封國發生地震。
(19)鮮卑寇玄菟。
譯文: 鮮卑軍進攻玄菟郡。
(20)尚書令諷等奏,以為“孝文定約禮之制,
光武皇帝絕告寧之典,貽則萬世,誠不可改,宜復斷大臣行三年喪。”尚書
陳忠上疏曰:“高祖受命,
蕭何創製,大臣有寧告之科,合於致憂之義。
建武之初,新承大亂,凡諸國政,多趣簡易,大臣既不得告寧而群司營祿念私,鮮循三年之喪以報顧復之恩者,禮義之方,實為雕損。陛下聽大臣終喪,聖功美業,靡以尚茲。《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臣願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則海內鹹得其所。”時宦官不便之,竟寢忠奏。庚子,復斷二千石以上行三年喪。
譯文: 尚書諷等人上書指出:“孝文皇帝制訂簡單的禮儀,
光武皇帝革除官吏告假奔喪的制度,這是給萬世留下的法則,實在不應更改。應當重新取消大臣守喪三年的規定。”尚書
陳忠上書說:“高祖承受天命,
蕭何創立制度,大臣有守喪三年的規定,合乎孝子哀悼父母的原則。光武帝
建武初年,剛剛經受了大亂,國家的各項規章制度,多趨於簡單易行。既然大臣不得告假奔喪,而下面的官員們追求私利,便很少有人守喪三年,以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這就使禮義方面確實受到了損害。陛下準許大臣守喪三年,在神聖美好的功業中,沒有哪一項比這更為崇高。《孟子》說:‘尊敬我的長輩,推及到別人的長輩;愛護我的幼兒,推及到別人的幼兒,天下便可把握運轉在手掌上。’我願陛下登高遙望北方,用陛下對甘陵的思念推想臣子的心情,那么天下之人就可以各得其所。”當時,宦官認為守喪三年的制度對自己不便,竟將
陳忠的奏章擱置下來。庚子(二十三日),安帝重新取消二千石以上官員守喪三年的規定。
袁宏論曰:古之帝王所以篤化美俗,率民為善,因其自然而不奪其情,民猶有不及者,而況毀禮止哀,滅其天性乎!
譯文: 袁宏論曰:古代的帝王所以能使美好的風俗更為淳厚,率領百姓向善,是由於順其自然而不強行剝奪人的感情,然而有些百姓仍然不能受到教化,更何況破壞禮制而不讓為父母盡哀,毀滅了天性呢!
(21)十二月,
高句麗王宮率
馬韓、貊數千騎圍玄菟,夫餘王遣子尉仇台將二萬餘人與州郡併力討破之。是歲,宮死,子遂成立。玄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喪,發兵擊之,議者皆以為可許。
陳忠曰:“宮前桀黠,光不能討,死而擊之,非義也。宜遣使弔問,因責讓前罪,赦不加誅,取其後善。”帝從之。
譯文: 十二月,
高句麗國國王宮率領
馬韓、貊的數千騎兵包圍
玄菟郡。夫餘國國王派兒子尉仇台率領二萬餘人同州郡官府一同進行討伐,打敗敵軍。本年,宮去世,他的兒子遂成即位。玄菟郡太守姚光上書,打算乘宮去世的機會,發兵進攻
高句麗。朝中討論此事的人都認為可以批准這個建議。
陳忠卻說:“原先由於宮的兇惡狡猾,姚光沒有能夠打敗
高句麗。如今宮去世而我們乘機進攻,這是不義。我們應當派使節前去弔喪,藉此機會責備他們先前的罪過,予以寬恕而不施加懲罰,以便將來取得善意的回報。”安帝採納了他的建議。
國外大事
羅馬帝國五賢帝之一的哈德良(Hadrin)劃定羅馬北部行省不列顛尼亞的邊境。
維納斯和羅馬神廟開始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