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籍記載
春,正月,甲寅,魏於暉所部都督彭樂帥二千餘騎叛奔韓樓,暉引還。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甲子,魏汝南王悅求還國,許之。
辛巳,上祀明堂。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為文穆皇帝,廟號肅祖;母李妃為
文穆皇后。將遷神主於太廟,以高祖為伯考,大司馬兼錄尚書臨淮
王表諫,以為“漢高祖立太上皇廟於
香街,
光武祀南頓君於舂陵。元帝之於光武,已疏絕服,猶身奉子道,入繼大宗。高祖德洽寰中,道超無外,肅祖雖勛格宇宙,猶北面為臣。又,二後皆將配饗,乃是君臣並筵,嫂叔同室,竊謂不可。”吏部尚書李神俊亦諫,不聽。又請去“帝”著“皇”,亦不聽。
詔更定二百四十號將軍為四十四班。
壬寅,魏詔濟陰王暉業兼
行台尚書,都督
丘大千等鎮梁國。暉業,小新成之曾孫也。
三月,壬戌,魏詔上黨王天穆討
邢杲,以費穆為前鋒大都督。
夏,四月,癸未,魏遷肅祖及
文穆皇后神主於太廟,又追尊彭城王劭為孝宣皇帝。臨淮王諫曰:“茲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後世何觀!”弗聽。
魏
元天穆將擊
邢杲,以北海王顥方入寇,集文武議之,眾皆曰:“杲眾強盛,宜以為先。”行台尚書薛曰:“
邢杲兵眾雖多,鼠竊狗偷,非有遠志。顥帝室近親,來稱義舉,其勢難測,宜先去之。”天穆以諸將多欲擊杲,又魏朝亦以顥為孤弱不足慮,命天穆等先定齊地,還師擊顥,遂引兵東出。
顥與
陳慶之乘虛自城進拔滎城,遂至梁國;魏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城以拒之。慶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壘,大千請降。顥登壇燔燎,即帝位於睢陽城南,改元孝基。濟陰王暉業帥羽林兵二萬軍考城,慶之攻拔其城,擒暉業。
辛丑,魏上黨王天穆及
爾朱兆破邢杲於濟南,杲降,送洛陽,斬之。兆,榮之從子也。
戊辰,北海王顥克梁國。顥以
陳慶之為衛將軍、徐州刺史,引兵而西。
楊昱擁眾七萬,據
滎陽,慶之攻之,未拔,顥遣人說昱使降,昱不從。天穆與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將大軍前後繼至,梁士卒皆恐,慶之解鞍秣馬,諭將士曰:“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掠人子女,亦無算矣;天穆之眾,皆是仇讎。我輩眾才七千,虜眾三十餘萬,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虜騎多,不可與之野戰,當及其未盡至,急攻取其城而據之。諸君勿或狐疑,自取屠膾。”乃鼓之,使登城,將士即相帥蟻附而入,癸酉,拔滎陽,執
楊昱。諸將三百餘人伏顥賬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
滎陽城下一朝殺傷五百餘人,願乞
楊昱以快眾意!”顥曰:“我在江東聞梁主言,初舉兵下都,
袁昂為吳郡不降,每稱其忠節。楊昱忠臣,奈何殺之!此外唯卿等所取。”於是斬昱所部統帥三十七人,皆刳其心而食之。俄而天穆等引兵圍城,慶之帥騎三千背城力戰,大破之,天穆、吐沒兒皆走。慶之進擊虎牢,
爾朱世隆棄城走,獲魏
東中郎將辛纂。
魏主將出避顥,未知所之,或勸之長安,中書舍人高道穆曰:“關中荒殘崐,何可復往!顥士眾不多,乘虛深入,由將帥不得其人,故能至此。陛下親帥宿衛,高募重賞,背城一戰,臣等竭其死力,破顥孤軍必矣。或恐勝負難期,則車駕不若渡河,征大將軍天穆、大丞相榮各使引兵來會,犄角進討,旬月之間,必見成功,此萬全之策也。”魏主從之。甲戌,魏主北行,夜,至
河內郡北,命高道穆於燭下作詔書數十紙,布告遠近,於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乙亥,魏主入河內。
臨淮王,安豐王延明,帥百僚,封府庫,備法駕迎顥。丙子,顥入洛陽宮,改元
建武,大赦。以
陳慶之為侍中、
車騎大將軍,增邑萬戶。
楊椿在洛陽,椿弟順為
冀州刺史,兄子侃為北中郎將,從魏主在河北。顥意忌椿,而以其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敢誅也。或勸椿出亡,椿曰:“吾內外百口,何所逃匿!正當坐待天命耳。”
顥後軍都督侯暄守睢陽為後援,魏行台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馳往圍暄,晝夜急攻,戊寅,暄突走,擒斬之。
上黨王天穆等帥眾四萬攻拔大梁,分遣費穆將兵二萬攻虎牢,顥使
陳慶之擊之。天穆畏顥,將北渡河,謂行台郎中濟陰溫子曰:“卿欲向洛,為隨我北渡?”子曰:“主上以
虎牢失守,致此狼狽。
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擊之,無不克者。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駕,此桓、文之舉也。舍此北渡,竊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費穆攻虎牢,將拔,聞天穆北渡,自以無後繼,遂降於慶之。慶之進擊大梁、梁國,皆下之。慶之以數千之眾,自發縣至洛陽,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皆克。
顥使
黃門郎祖瑩作書遺魏主曰:“朕泣請梁朝,誓在復恥,正欲問罪於爾朱,出卿於桎梏。卿託命豺狼,委身虎口,假獲民地,本是榮物,固非卿有。今國家隆替,在卿與我。若天道助順,則皇魏再興;脫或不然,在榮為福,於崐卿為禍。卿宜三復,富貴可保。”
顥既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
齊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議所從,曰:“北海、長樂,俱帝室近親,今宗不移,我欲受赦,諸君意何如?”在坐莫不失色。軍司
崔光韶獨抗言曰:“
元顥受制於梁,引寇讎之兵以覆
宗國,此魏之亂臣賊子也;豈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齒,下官等皆受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等皆曰:“軍司議是。”欣乃斬顥使。光韶,亮之從父弟也。於是襄州刺史
賈思同、廣州刺史
鄭先護、南兗州刺史
元暹亦不受顥命。思同,思伯之弟也。顥以冀州刺史
元孚為東道行台、彭城郡王,孚封送其書於魏主。平陽王敬先起兵於河橋以討顥,不克而死。
魏主之出也,單騎而去,侍衛後宮皆按堵如故。顥一旦得之,號令己出,四方人情想其風政。而顥自謂天授,遽有驕怠之志,宿昔賓客近習,鹹見宏待,干擾政事,日夜縱酒,不恤軍國,所從南兵,陵暴市里,朝野失望。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陽出從魏主,魏主問洛中事,子儒曰:“顥敗在旦夕,不足憂也。”
爾朱榮聞魏主北出,即時馳傳見魏主於長子,行,且部分。魏主即日南還,榮為前驅。旬日之間,兵眾大集,資糧器仗,相繼而至。六月,壬午,魏大赦。
榮既南下,並、肆不安,乃以
爾朱天光為並、肆等
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天光至晉陽,部分約勒,所部皆安。
己丑,費穆至洛陽,顥引入,責以
河陰之事而殺之。顥使都督宗正珍孫與
河內太守元襲據河內;
爾朱榮攻之,上黨王天穆引兵會之,壬寅,拔其城,斬珍孫及襲。
魏北海王顥既得志,密與臨淮王、安豐王延明謀叛梁;以事難未平,藉
陳慶之兵力,故外同內異,言多猜忌。慶之亦密為之備,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虛實,連兵四合,將何以御之!宜啟天子,更請精兵,並敕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延明曰:“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更增其眾,寧肯復為人用乎!大權一去,動息由人,魏之宗廟,於斯墜矣。”顥乃不用慶之言。又慮慶之密啟,乃表於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時克定,唯
爾朱榮尚敢跋扈,臣與慶之自能擒討。州郡新服,正須綏撫,不宜更復加兵,搖動百姓。”上乃詔諸軍繼進者皆停於境上。
洛中南兵不滿一萬,而羌、胡之眾十倍,軍副馬佛念為慶之曰:“將軍威行河、洛,聲震中原,功高勢重,為魏所疑,一旦變生不測,可無慮乎!不若乘其無備,殺顥據洛,此千載一時也。”慶之不從。顥先以慶之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鎮,顥心憚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忽聞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謂郡遽取富貴,不為國計,非徒有損於君,恐仆並受其責。”慶之不敢復言。
爾朱榮與顥相持於河上。慶之守北
中城,顥自據南岸;慶之三日十一戰,殺傷甚眾。有
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陰與榮通謀,求破橋立效,榮引兵赴之。及橋破,榮應接不逮,顥悉屠之,榮悵然失望。又以安豐王延明緣河固守,而北軍無船可渡,議欲還北,更圖後舉。
黃門郎楊侃曰:“大王發并州日,已知
夏州義士之謀指來應之乎,為欲廣施經略匡復帝室乎?夫用兵者,何嘗不散而更合,瘡愈更戰;況今未有所損,豈可以一事不諧而眾謀頓廢乎!今四方,視公此舉;若未有所成,遽復引歸,民情失望,各懷去就,勝負所在,未可知也。不若徵發民材,多為桴筏,間以舟楫緣河布列,數百里中,皆為渡勢,首尾既遠,使顥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高道穆曰:“今乘輿飄蕩,主憂臣辱。大王擁百萬之眾,輔天子而令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崐,指掌可克;奈何舍之北歸,使顥復得完聚,徵兵天下!此所謂養虺成蛇,悔無及矣。”榮曰:“楊黃門已陳此策,當相與議之。”
劉靈助言於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
伏波將軍正平楊與其族居馬渚,自言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戊辰,榮命
車騎將軍爾朱兆與大都督
賀拔勝縛材為筏,自馬渚西硤石夜渡,襲擊顥子
領軍將軍冠受,擒之;安豐王延明之眾聞之,大潰。顥失據,帥麾下數百騎南走,慶之收步騎數千,結
陳東還,顥所得諸城,一時復降於魏。爾朱榮自追
陳慶之,會嵩高水漲,慶之軍士死散略盡,乃削鬚髮為沙門,間行出汝陰,還
建康,猶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縣侯。
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大將軍
楊津入宿殿中,掃灑宮庭,封閉府庫,出迎魏主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慰勞之。庚午,帝入居華林園,大赦。以爾朱兆為
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北來軍士及隨駕文武諸立義者加五級,河北報事之官及河南立義者加二級。壬申,加大丞相榮
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戶。
北海王顥自轅南出至臨潁,從騎分散,臨潁縣卒江豐斬之,癸酉,傳首洛陽。臨淮
王復自歸於魏主,安豐王延明攜妻子來奔。
陳慶之之入洛也,
蕭贊送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上使以贊幼時衣寄之,崐信未達而慶之敗。慶之自魏還,特重北人,
朱異怪而問之,慶之曰:“吾始以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鄉,比至洛陽,乃知衣冠人物盡在中原,非江東所及也,奈何輕之?”
甲戌,魏以上黨王天穆為太宰,城陽
王徽為大司馬兼太尉。乙亥,魏主宴勞爾朱榮、上黨王天穆及北來督將於都亭,出宮人三百,繒錦雜彩數萬匹,班賜有差,凡受
元顥爵賞階復者,悉追奪之。
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宮。
以高道穆為
御史中尉。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擊破其車。公主泣訴於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豈可以私責之也!”道穆見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極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謝也。”
於是魏多細錢,米斗幾直一千,高道穆上表,以為“在市銅價,八十一錢得銅一斤,私造薄錢,斤贏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抵罪雖多,奸鑄彌眾。今錢徒有
五銖之名而無二銖之實,置之水上,殆欲不沈。此乃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宜改鑄大錢,文載
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錢,計私鑄所費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息心,況復嚴刑廣設也!”金紫光祿大夫楊侃亦奏乞聽民與官並鑄五銖錢,使民樂為而弊自改。魏主從之,始鑄
永安五銖錢。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遠,更立巴州以統諸獠,凡二十餘萬戶,以巴酋嚴始欣為刺史;又立隆城鎮,以始欣族子愷為鎮將。始欣貪暴,孝昌初,諸獠反,圍州城,行台
魏子建撫諭之,乃散。始欣恐獲罪,陰來請降,帝遣崐使以詔書、
鐵券、衣冠等賜之,為愷所獲,以送子建。子建奏以隆城鎮為
南梁州,用愷為刺史,囚始欣於南鄭。魏以
唐永為東益州刺史代子建,以
梁州刺史
傅豎眼為行台。子建去東益而氐、蜀尋反,
唐永記棄城走,東益州遂沒。
傅豎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賀,既而久病,不能親政事。其子敬紹,奢淫貪暴,州人患之。嚴始欣重賂敬紹,得還
巴州,遂舉兵擊嚴愷,滅之,以巴州來降,帝遣將軍蕭玩等援之。傅敬紹見魏室方亂,陰有保據南鄭之志,使其妻兄唐崑崙於外扇誘山民,相與圍城,欲為內應。圍合而謀泄,城中將士共執敬紹,以白豎眼而殺之,豎眼恥恚而卒。
八月,己未,魏以
太傅李延實為司徒。甲戌,侍中、太保
楊椿致仕。
九月,癸巳,上幸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上釋御服,持法衣,行清淨大舍,以便省為房,素床瓦器,乘小車,私人執役。甲子,升講堂法座,為四部大眾開《涅經》題。癸卯,群臣以錢一億萬祈白三寶,奉贖皇帝菩薩,僧眾默許。乙巳,百辟詣寺東門,奉表請還臨宸極,三請,乃許。上三答書,前後並稱“頓首”。
魏
爾朱榮使大都督尖山
侯淵討韓樓於薊,配卒甚少,騎止七百,或以為言,榮曰:“侯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眾,未必能用。今以此眾擊此賊,必能取之。”淵遂廣張軍聲,多設供具,親帥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里,值賊帥陳周馬步萬餘,淵潛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曰:“既獲賊眾,何為復資遣之?”淵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戰,須為奇計以離間之,乃可克也。”淵度其已至,遂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為淵內應,遂走,追擒之,幽州平。以淵為平州刺史鎮
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