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西涼伎1
吾聞昔日西涼州2,人煙撲地3桑柘4稠5。
葡萄酒熟恣行樂,紅艷青旗6朱粉樓。
樓下當壚稱卓女7,樓頭伴客名莫愁8。
鄉人不識離別苦,更卒9多為沉滯10游。
哥舒11開府12設高宴13,八珍九醞14當前頭。
前頭百戲15競撩亂,丸劍跳躑16霜雪浮17。
師子18搖光19毛彩豎,胡騰20醉舞筋骨柔21。
大宛22來獻赤汗馬23,贊普24亦奉翠茸裘25。
一朝燕賊26亂中國,河湟27沒盡28空遺丘29。
開遠門30前萬里堠31,今來蹙32到行33原州34。
去35京五百而近何其逼,天子縣內36半沒為荒陬37,西涼之道爾阻38修39。
連城40邊將但高會41,每聽42此曲能不羞?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西涼伎(jì):樂曲名。《
隋書·音樂志》:“ 靠大業中,煬帝乃定清樂、西涼……以為九部樂。西涼者,起苻氏之末,
呂光、
沮渠,
蒙遜等據有涼州,變龜茲聲為之,號為秦漢伎,至魏太武既平河西得之,謂之西涼伎,至魏周之際,遂謂之國伎。"
2、西涼州:古代地名,在今甘肅武威一帶。
3、撲地:遍地都是。
4、桑、柘(zhè):皆為樹木名,其葉均為養蠶的飼料。
5、稠:密。
6、青旗:古代酒家均懸掛青旗以為志。
7、當壚(lú)稱卓女:用
卓文君當壚賣酒典故寫酒樓中賣酒女。當壚,指賣酒。壚,酒店安放酒瓮的土台,也借指酒店。卓女,用卓文君當壚典。卓文君,西漢臨邛(今四川省邛崍)人,善鼓琴。喪夫後家居,與
司馬相如相戀,一同逃往成都。不久同返臨邛,自己當壚賣酒。這裡泛指酒家婦女。
8、莫愁:古代洛陽女子。南朝《
樂府歌辭》中說:“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候。”這裡泛指助酒承歡的歌伎。
9、更卒:即“卒更”,守邊士兵。《
漢書·
昭帝紀》:三年以前逋更賦未入者皆勿收。”
10、沉滯:逗留。
11、哥舒:指
哥舒翰。曾因戰功封西平郡王。安史亂時出為元帥守潼關,因出戰不利被迫降敵,最後被殺。
12、開府:開建府署,制官屬。古代刺史,多以將軍開府統帥軍事,故稱外省督撫為開府。
13、高宴:盛大的宴會。
14、八珍九醞(yùn):指美食名酒。八珍,八樣珍貴食品,為炮豚、炮胖、駝蹄、鹿唇、貂胎,熊掌等。九醞,《
西京雜記》:以正月旦作酒,八日成,名日酎,一日九醞。
15、百戲:歌舞、雜伎,又叫散樂。《唐書·音樂志》:“散樂者非部伍之聲,俳優歌舞之奏,秦漢以來,又有雜伎,其變不一,名為百戲,亦謂之散樂。”
16、丸劍跳躑:指劍舞。
17、霜雪浮:形容舞劍時發出的閃光。
18、師子:指流行涼州地區的獅子舞。師,通“獅”。
19、光:通“晃”。
20、胡騰:指胡騰舞。
21、筋骨柔:形容舞姿柔軟。
22、大宛:漢代西域國名,在今蘇聯中亞費爾乾納盆地。
23、赤汗馬:即大宛汗血馬。
24、贊普:吐蕃君長的稱號。《
新唐書·
吐蕃傳》:“其俗謂強雄曰贊,丈夫曰普,故號君長日贊普。
25、翠茸裘(qiú):用細柔的羽毛編織的裘。
26、燕賊:指
安祿山。安祿山攻陷長安後,自稱雄武皇帝,改國號為燕。
27、河湟(huáng):指
黃河和
湟水。唐代慣以河、湟指甘肅、青海一帶。
28、沒(mò)盡:安史亂後,吐蕃乘機占領河西,隴右一帶。
29、空遺丘,只剩下荒丘。
30、開遠門:長安城最北邊的西城門。
31、堠(hòu):古代用來標識路程的土堆。五里一單堠,十里一雙堠。一說指用來瞭望敵情的土堡。
32、蹙(cù):迫近。
33、行:將到。
34、原州:古代州名,在今寧夏固原一帶。
35、去:距離。
37、荒陬(zōu):荒涼的邊隅。陬,角落。
38、阻:不通。
39、修:遠。
40、連城:唐置連城縣,在廣西岑溪縣東南。從此詩內容看,疑非此地。或即連州,故址在今四川筠連縣境。
41、高會:盛大的宴會。
42、每聽:一作“每說”。
白話譯文
我聽說從前西部的涼州,到處有人家,桑柘長得稠。
葡萄酒釀熟了,縱情作樂,紅艷艷的酒帘,塗朱抹粉的酒樓。
樓下賣酒的老闆娘稱做卓文君,樓上陪客的女招待名喚莫愁。
當地人不知道離別的痛苦,戍卒們大都樂不思家,沉湎邀游。
哥舒翰建立軍府,陳設盛宴,宴席上擺滿了名貴的佳肴美酒。
各種雜耍對著宴席競相表演,劍光飛舞,彈丸拋擲,像是霜雪飄浮。
獅子搖擺著,遍體光彩,毛髮直豎,胡姬迷狂地扭動腰肢,筋軟骨柔。
大宛獻上著名的赤汗馬,贊普進貢珍貴的翠雲裘。
一旦安祿山作亂攻陷了京都,河湟地區一下子淪陷,只剩下廢丘。
開遠門前的堠堡曾通向萬里外的安西,如今卻收縮到暫設的原州。
距京城不到五百里就是邊境,多么侷促!京畿域內半數湮沒為荒僻的地頭。通往京城的大道上,從此阻隔了涼州。
這一帶邊城的將領只知飲酒作樂,每當聽到涼州歌舞曲能不抱愧含羞?
創作背景
元和四年(809),元稹作《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所謂《新題樂府》就是改變過去擬賦樂府古題的習慣,以新題寫時事的樂府式的詩。李紳所作有二十首,元稹在詩序中稱讚“雅有所謂,不虛為文”,並“取其病時之尤急者,列而和之”。此詩為第四首。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這首詩的歷史背景,與白居易《西涼伎》相同,但寫作時間比白詩要早。詩歌通過對涼州淪陷以前的繁榮景象的追述,表達了詩人要求收復失地統一國家的強烈願望,同時譴責了邊將們只顧享樂不思征戰的思想行為。
在唐代的強盛時期,涼州是繁華的邊地。那時候人煙稠密,六業興旺,市場繁榮,是使人留連忘歸的地方。詩人對此進行簡括的鋪敘之後,集中筆墨描繪唐代將領哥舒翰鎮守涼州時開府設宴的情景,生動地表現了唐朝的強大聲威。這裡寫到使人眼花繚亂的“百戲”,有“丸劍跳擲”各種雜耍,有獅子舞,有胡騰舞,紛然雜陳,多姿多彩,熱鬧非凡。邊疆小國,紛紛臣服於唐朝,大宛使者貢獻赤汗馬,吐蕃的首領進奉翠茸裘。
詩人大肆渲染昔日的強大繁盛,正是為了同當時唐代國勢衰微的現實形成鮮明對比。如今河湟一帶已經人煙稀少,留下空曠的山丘,甚至京畿附近也一片蕭索荒涼。過去西出長安,萬里之內都是唐朝的疆土,如今邊界逼到區區五百里的原州了。詩人的無限感慨,就在鮮明強烈的對比中傾吐了出來。
“連城邊將但高會,每聽此曲能不羞”是全詩的主旨所在。詩人直斥邊將的無恥,也委婉地譏諷了當時最高封建統治者的無恥。同時充分表現出詩人一顆憂國憂民的心。
名家評論
《
元白詩箋證稿》:自安史亂後,吐蕃盜據河湟以來,迄於憲宗元和之世,長安君臣雖有收復失地的計畫,而邊鎮將領終無經略舊疆之志意。此詩人之所以同深憤慨,而元白二公此篇所共具之歷史背景也。微之少居西北邊鎮之鳳翔,殆親見或聞知邊將之宴樂嬉遊,而坐視河湟之長期淪沒。故追憶感慨,賦成此篇。頗疑其詩中所詠,乃為劉昌輩而發。既系確有所指,而非泛泛之言,此所以特為沉痛也。
作者簡介
元稹(779—831),字微之,別字威明,唐洛陽人(今河南洛陽)。8歲喪父,其母鄭氏賢惠通文,親授書傳。15歲以明經
擢第,21歲入仕,歷任
監察御史、
中書舍人、浙東
觀察使、武昌軍
節度使等職。稹自少與白居易唱和,並稱“元白”,同為
新樂府運動倡導者。著有《
元氏長慶集》等,存詩800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