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Mark Twain),原名(薩繆爾·蘭亨·克萊門Samuel Langhorne Clemens)一生寫了大量作品,題材涉及小說、劇本、散文、詩歌等各方面。從內容上說,他的作品批判了不合理現象或人性的醜惡之處,表達了這位當過排字工人和水手的作家強烈的正義感和對普通人民的關心;從風格上說,專家們和一般讀者都認為,幽默和諷刺是他的寫作特點。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我怎樣編輯農業報
- 作者:馬克·吐溫
- 特點:幽默和諷刺
- 原名:塞繆爾·蘭霍恩·克萊門斯
作品原文
又有工作了,心裡覺得非常舒服,我以孜孜不倦的興致,整整幹了一個星期。後來稿件付印,我懷著迫切的心情等待了一天,急於想看看我寫的文章是否能引起什麼注意。將近傍晚,我離開編輯室的時候,樓梯底下有一群大人和孩子以一致的動作向旁邊閃避,給我讓出路來,我聽見他們之中有一兩個人說:“這就是他!”這樁事情自然使我很高興。第二天早上,我又發現類似的一群人在樓梯底下,另外還有些人,東一對西一個,到處在街上站著,在街道對面站著,很感興趣地注視著我。我走近的時候,那一群人就分開向後退,我還聽見一個人說,“你瞧他那雙眼睛!”我假裝沒有看出我所引起的注意,可是內心卻很得意,還準備寫信給我的姑母敘述這種情況。我爬上那一道短短的樓梯,在走近門口時,聽見一陣興高采烈的聲音和響亮的哈哈大笑。我把門打開,一眼瞟見兩個鄉下派頭的青年人;他們看見我的時候,臉上都發白,顯出害怕的樣子,接著他們兩人砰的一下子由窗戶里沖了出去。我覺得有些詫異。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有一位飄著長鬍子的老先生走進來,他的面容很文雅,可是頗為嚴肅。我請他坐,他就坐下了。他似乎是心中有點什麼事情。他把帽子取下來,放在地板上,然後從帽子裡面取出一條紅綢子手巾和一份我們的報紙。
他把報紙放在膝頭上,一面用手巾擦著眼鏡,一面說道:“你就是新來的編輯嗎?”
我說是的。
“你從前編過農業報嗎?”
“沒有,”我說,“這是我初次的嘗試。”
“大概是這么回事。你對農業有過什麼實際經驗嗎?”
“沒有;可以說是沒有。”
“我有一種直覺使我看出了這一點,”這位老先生把眼鏡戴上,以嚴峻的神氣從眼鏡上面望著我說,同時他把那份報紙折成一個便於拿的樣子。“我想把使我發生那種直覺的一段念給你聽聽。就是這篇社論。你聽著,看這是不是你寫的——
“‘蘿蔔不要用手摘,以免損害。最好是叫一個小孩子爬上去,把樹搖一搖。’”
“喏,你覺得怎么樣?——我看這當真是你寫的吧?”
“覺得怎么樣?嗐,我覺得這很好呀。我覺得這很有道理。我相信單只在這個城市附近,每年就要因為在半熟的時候去搞蘿蔔而糟蹋了無數萬擔;假如大家叫小孩子爬上去搖蘿蔔樹的話——”
“搖你的祖奶奶!蘿蔔不是長在樹上的呀!”
“啊,不是那么長的,對不對?哎,誰說蘿蔔長在樹上呢?我那句話是個比喻的說法,完全是比喻的說法。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明白我的意思是叫小孩子上去搖蘿蔔的藤呀。”
於是這位老人站起來,把他那份報紙撕得粉碎,還拿腳踩了一陣;他用手杖打破了幾件東西,說我還不如一條牛知道得多;然後他就走出去,砰的一聲把門帶上了。總而言之,他的舉動使我覺得他大概有所不滿。可是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所以我對他也就無能為力了。
隨後不久,又有一個個子很高的死屍似的傢伙,頭上有幾絡細長的頭髮垂到肩膀上,他那滿是坑坑窪窪的臉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短鬍子,大概有一個星期沒有刮過,他一下子衝進門裡,站著不動,手指按在嘴唇上,頭和身子都彎下去,做出靜聽的姿勢。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可是他還在聽,仍舊沒有聲音。然後他就把門鎖上,小心翼翼地跟著腳尖向我走過來,走到他勉強可以和我交談的地方就站住,以濃厚的興趣把我的面孔仔細察看了一會之後,從懷中掏出折了起來的一份我們的報紙,說道——
“啊,是你寫的吧。請你念給我聽——快點!幫我解脫痛苦吧。我難受得很。”
我念出了下面的文章;當那些詞句從我嘴裡吐出來的時候,我看得出果然產生了解救的作用,看得出他那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臉上的焦躁神情也消失了,安靜和舒適的表情悄悄地掠過他的眉宇,就像慈祥的月光照在淒涼的景物上面一般:
①原文為guano,意思是“海鳥糞”,根本不是鳥名,這裡是譯音。
再談談南瓜吧。這種漿果是新英格蘭內地人最喜歡吃的,他們覺得拿它制果子醬比醋栗子強,同時也認為拿它餵牛比復盆子好,因為它比較容易飽肚子,而且牛也愛吃。除了葫蘆和一兩種瓠瓜的變種而外,南瓜是柑橘科中惟一能在北方繁殖的蔬菜。但是把它和灌木一同種在前院裡的那種老辦法越來越不時興了,因為一般人都認為靠南瓜樹遮蔭是一樁未見成效的事情。
這位興奮的傾聽者連忙向我跑過來,和我握手,他說——
“好了,好了——這就夠了。現在我知道我並沒有毛病,因為你念的正和我念的一樣,一字一句都相符。可是,先生,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自己心裡就想:雖然我那些朋友把我監視得很嚴,我可從來不相信自己瘋了!可是這下子我相信我確實是瘋了;於是我大吼一聲,那聲音兒英里以外都可以聽得見,接著我還想衝出去殺人——因為,你明白吧,我知道遲早會到這個地步,還不如趁早開始。我把你那篇文章當中的一段又念了一遍,為的是證明自己確實是瘋了,然後我把自己的房子放火燒了,動手幹起來。我已經把幾個人打成了殘廢,另外還把一個傢伙弄到樹上,這樣等我要乾他的時候,還可以把他弄下來。可是我走過這兒的時候,覺得還是到裡面來請教一下,把事情徹底弄清楚為好;現在確實是弄清楚了,我說剛才弄上樹的那個小伙子真是運氣好哩。要不然我回去的時候準會把他殺死。再見吧,先生,再見;你給我心裡卸去了一副重擔。我的理智居然抵住了你的一篇農業文章對我的影響,現在我知道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再使我的心理反常了。再見,先生。”
這個人為了給他自己開心而把人家打成了殘廢,還放火燒了房子,頗使我有點於心不安,因為我不免感到自己間接地與這些舉動有些關係。可是這種念頭很快就被攆走,因為正式的編輯進來了!(我心裡想道,你假如聽從我的意見,到埃及去了的話,那我還可以有機會大幹一番;可是你偏不到那兒去,就回來了。我本來就擔心著你會這樣哩。)
編輯先生顯得很懊惱、惶惑和沮喪。
他把那個老暴徒和那兩個年輕的農民所搗毀的東西巡視了一番,然後說道:“這真是一樁很倒霉的事情——非常倒霉的事情。膠水瓶子打破了,還有六塊玻璃,還有一隻痰盂和兩隻蠟燭台。可是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報紙的名譽受到了損失——恐怕是永久的損失哩。當然,這個報紙從來沒有像這樣受過歡迎,也從來沒有賣過這么多份數,從來沒有出過,這么大的風頭;可是我們難道希望靠瘋狂行為出名,希望靠神經病發展業務嗎?朋友,我給你說老實話,外面街上站滿了人,還有許多人騎在柵欄上,大家都在等著要瞧你一眼,因為他們都認為你是個瘋子。他們看了你寫的那些文章之後,當然也就不免有那種想法。你那些大作真是新聞界的恥辱。嗐,你怎么居然會異想天開,認為自己可以編這種報紙呢?你似乎連農業上的一點最起碼的常識都沒有嘛。你提到犁溝和犁耙,就把它們當成同一種東西;你還說什麼牛換羽毛的季節;還主張飼養臭貓①,因為它好玩,又最善於捉耗子!你說什麼給蛤蜊奏樂就可以使它規規矩矩呆著不動,真是廢話——地道的廢話。什麼也不會驚動蛤蜊呀。蛤蜊經常都是規規矩矩呆著不動的。蛤蜊對音樂根本就絲毫不感興趣。啊,天哪,朋友!即令你把專門學糊塗當做一生的學業,那你畢業的時候也不可能比現在得到更高的榮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你說什麼七葉果作為商品越來越受歡迎,這簡直是有意要毀掉這份報紙。我叫你放棄這個職務,趕快滾蛋。我也不要再休假了——休了假也不痛快。叫你在這兒代替我的職務,當然我就無法安心休假了。我會時時刻刻提心弔膽,不知你還要提出一此什麼別的卞張。我一想到你在‘園藝’這一欄里討論養蚝場的問題,就禁不住冒火。現在我叫你滾。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讓我再去休一天假了。啊!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對農業一竅不通呢?”
①臭貓是一种放出強烈臭氣的野獸,根本不能飼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