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香

帶香

帶香,所謂“帶香”就是帶著殘疾兒童乞討,在當地有著把錢、財寶稱為“香”的習俗,因殘疾兒童能產生財富,便被稱為“香”,“帶香”的成年人便成了“香主”。宮小村是阜陽市太和縣宮集鎮一個由宮小、平樓、胡莊和徐橋四個自然村組成的行政村,前幾年宮小村又和另外幾個村莊成為了宮大行政村的成員。但宮小村的名氣,無論是在當地還是在其他地方,都要比宮大村響亮,這,源於該村的“帶香”行當。

基本介紹

歷史出處,首人帶香,首位判刑,警方查處,官方聲明,內幕,根源,其它,

歷史出處

1、春節後阜陽市太和縣宮集鎮宮小村已有多名“香主”被當地警方抓獲,此前該村曾有幾名“香主”被法院判過刑,當地政府於2004年曾對“帶香”一事進行了摸底調查,這幾名“香主”卻是“帶香”行當歷經20餘年興衰後,第一次受到當地政府處理。
2、宮小村共有300餘戶村民1300餘人,村民以種地為生。上世紀80年代村子裡開
始有人“帶香”,因“帶香”賺錢多,很快有村民開始效仿。村里“帶香”行
“帶香”就是帶著殘疾兒童乞討“帶香”就是帶著殘疾兒童乞討
當達到鼎盛時,約有十分之一的人家從事這一行當。
3、當時大家不知道“帶香”違法,有的村幹部也外出“帶香”賺錢,春節時,“香主”們就把“香”帶回家。宮振龍回憶說,當時有的“香”待在“香主”家裡寂寞,就推著代步的小推車上街轉悠,成為令人心酸的街頭一景。
4、2004年宮清平因虐待“香”被判刑後,“香主”們不再把“香”帶回自己家,而是送回他們的父母家,春節後出門時再帶走。現在村里“香主”已很少了,儘管村里沒有一台電腦,村裡的年輕人仍從外面的網咖等場合,搜尋到關於他們村鋪天蓋地的報導,這讓很多村民臉上掛不住,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首人帶香

1、在太和縣宮小村還有一個別名一直在流傳,那就是叫“癱子村”。為何叫“癱子村”,卻源於一個乞討故事,據村民稱在上世紀80年代,年輕的宮小村村民宮效喜在河南下煤礦幹活,結果放炮的時候意外出了爆炸事故,結果宮效喜雙目完全失明,後來得名“宮瞎子”。
2、在回到家後,宮效喜由於喪失了勞動能力,於是只能一個人出外乞討,直到後來他結婚生了小孩,便和老婆、女兒三人再一次一起出外乞討,沒想到卻討得了不少錢回來,甚至家裡還蓋上了大房。再到後來村中人於是便不斷上門取經,紛紛效仿,從各地找來殘疾兒童出門乞討,於是“癱子村”的名氣便逐漸流傳開去。
3、宮效喜表示十多年的乞討生涯,他大概討得了兩萬多塊,還在家裡建了四間大瓦房,但最後他帶著唏噓說,這行當已經乾不下去了,掙的錢也越來越少,現在幫人算卦,每天還能掙得30多塊,當年帶香的時候,家裡曾有不少人上門取經,宮清平被判刑後人就少了。
介紹乞討中的內幕介紹乞討中的內幕

首位判刑

1、在村中問起“帶香”,眾多村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當年俗名叫“三伢子”的丐頭宮清平,他可算是因“帶香”被判刑的第一人,宮清平被廣州市白雲區人民法院以犯拐賣兒童罪、收買被拐賣兒童罪和非法拘禁罪數罪併罰共處有期徒刑8年。
2、後來由於獄中表現良好,宮清平爭取到減刑1年多的時間,年前已從監獄釋放回家。宮清平父母房間非常簡陋,屋檐上和牆壁角落布滿了厚厚的蜘蛛網,大廳中間只有一台10英寸的小電視供老人平常消遣。我們家差點就是被“帶香”毀了,宮清平父親宮繼科傷心地說。
3、據他介紹兒子刑滿出獄後,精神卻開始變得有點問題。宮清平回家休息幾天后,還是下定決心出去幹活,他不想拖累家庭,前天動身去了無錫,到別人包下的菜園裡幫忙種菜,一個月可以得1000多塊錢,兒子刑滿出獄後,精神卻開始變得有點問題。現在啥都幹不了,腦子不行了,不太好使。

警方查處

1、自2011年2月5日開始清查攜帶殘疾兒童出外行乞以來,警方已抓獲並拘留“香主”5人,其中一個就是來自宮小村徐橋自然村的宮保華。隨後找到宮保華的兒子宮坤,他在太和鎮上開了一家汽修廠,對於父母被抓,他始終感到很是疑惑。那個小女孩是父母收養的,可以說算是養女了,難道帶著她乞討也是違法行為?
2、被警方證實為“香”的小女孩是叫宮倩倩,約在10年前被父母收養。那時候母親犯了頭暈的老毛病,父親就經常帶著她到阜南縣的醫院看病,由於看病多了,他們倆就認識了宮倩倩。宮坤介紹宮倩倩其實是一名棄嬰,手腳都有殘疾,曾經被人撿過又丟棄,我父母便可憐她,因為小女孩樣子長得很可愛漂亮,於是就把她帶回了家。
3、收養初時宮倩倩無法站立行走,於是母親就每天餵小女孩吃鈣片,甚至還耐心地教她站立和行走,不過因為宮倩倩有一隻手是畸形的,另外一條腿也長歪了,幾年過後才能逐漸矯正過來,生活慢慢可以自理。後來父母還把她送去學校上課,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學不懂東西,於是就沒再上學,又回到家裡了。我們也想過把倩倩送到大醫院治療,但手術費一說就要幾萬元,實在接受不了。
4、2010年宮坤和他哥哥到鎮上開了一個汽車修理廠,但卻因此欠下別人不少錢,同時家裡也要為奶奶治病,經濟負擔很是沉重。據宮坤介紹宮倩倩平時十分喜歡唱歌,於是父母帶著她行乞時,一直都利用這點吸引路人注意的目光,後來效果是非常好。大概2010年夏天吧,他們到了上海南京等地乞討,僅一個月時間就帶回來5000多塊,馬上就拿來還債了,就在不久前,他們又拿了一次錢回來,一共一萬多塊。

官方聲明

1、阜陽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司學龍表示網上報導與事實不符,當地政府關於“帶香”事件對媒體設立的接待處,阜陽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司學龍在賓館中表示,他承認經過查明宮集鎮在早些年確有村民攜帶殘疾兒童外出乞討的情況。
2、當時我們也是後來才了解情況,因為宮清平在廣東被判刑了,結果一窩蜂來了不少媒體採訪,我們就是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個事情。太和縣政府當時感動十分震驚,於是開始大範圍的高壓打擊,杜絕這種情況再次出現,再到後來地方經濟發展起來了,現在本地的“帶香”行為已基本上得到消除,就算存在也是極個別的現象。
3、近期網路文章再次出現了關於太和縣宮小村拐賣虐待兒童的報導出現,因此政府再次嚴查打擊,截至目前已破獲兩起案件。不過眼前的事實還是和網路上的文章和報導有所出入,殘害虐待兒童的行為經查明後證實沒有,更不要說殘害虐待兒童成風這些說法,而那些向小孩潑硫酸、用刀致殘等行為到目前來說,根本沒發現。
4、現在政府和警方已經全力排查,但查處起來可能存在一定困難。村里很多都是外出打工的人,流動人口很多,不可能要他們都放棄工作回來調查,我們也不可能派人到全國各地這樣地跟著,政府將會迅速查明真相。

內幕

心有多狠決定能夠賺多少錢
乞討看似簡單,但討到的錢多少,可與乞討的技巧有著很大關係。乞討地點、時間、氣候等情況,都決定著斬獲的厚薄。“‘帶香’是良心活,賺多少錢和心有多狠直接掛鈎!”在2月10日的採訪中 ,幾名“香主 ”和“香”向記者揭露了此中的內幕。
“香”:老年人最易施捨愛心
徐橋村一座破落的廂房門口,身體嚴重殘疾的宮保磊坐在一袋子麥秸草上,伸長脖子望著門外的世界。這名35歲的男子,就是當年跟著宮清河到福建乞討的宏宇。他的屁股上面長著一個半米多長的瘤子,雙腿嚴重變形,身高和一名5歲的孩子差不多。廂房的地面濕漉漉的,但難以阻擋宮保磊對門外世界的好奇,一隻小花狗在他的懷裡扭來扭去,想掙脫他的“禁錮”,宮保磊自嘲地說,這條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他養來做伴的。
宮保磊的母親朱女士今年已59歲,常年的勞累使她患上類風濕病等多種疾病,不得不藉助拄杖行走。她告訴記者,當初和宮清河“劈伙”,是因為她和宮清河之間產生矛盾,另外,家人也嫌帶著孩子外出乞討丟人,他們母子倆便回了家。但家裡三個孩子都要吃飯,而他們夫妻倆又沒有別的本事,她只好再帶著宮保磊時常外出乞討。宮保磊介紹說,這些年,他和媽媽到過湖北、江西等地。由於自己長得太難看,不敢去一線城市,怕被人趕出來,只好去一些縣城。每當有年輕人來到面前,他都要低著頭,擔心自己的模樣嚇著別人。而一些老人從身邊經過時,他則賣力地求助,老人們最善良,一般會慷慨解囊。宮保磊表示,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他們已決定不再出門乞討。
“香主”:乞兒哭喊都有門道
宮小村一名老“香主”向記者透露說,當地的殘疾兒童畢竟有限,一些“香主”便去其他地方尋找殘疾兒童。這些孩子帶回家後,要先教他們學說阜南話,以應對心細的施捨者和政府部門的檢查人員。另外,“香主”還要教會孩子乞討,例如,故意裸露殘疾部位,以引起路人注意。如果路人多看自己幾眼,“香”要悽慘地大聲求助,如果對方不理會,則需要連哭帶喊,甚至抱住對方的腿,直到對方施捨為止。
要是路人對自己的求助置之不理,就用力拍打跟前用來乞討的器皿,並加大聲音求助,以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迫使對方不好意思繼續冷漠。遇到雨雪天 、大風天等惡劣天氣,則是討錢的好時機 ,乞討者會表演得更加悽慘,博得更多的愛心。這名曾經的“香主”透露說,第一代“香”現在都已長大,很多人已脫離“香主”控制變成“老闆”,而“香主”只是他們的合作夥伴,但負責照顧他們的生活,討來的錢大家平分。也有的“香”也開始“帶香”,由於他們的經驗豐富,賺取的不義之財更多。這名曾經的“香主”介紹說,現在當地的“香主”確實已很少,很多人已改行當了幫人看宅基、治病的“神仙”。幾個人合夥演雙簧,一年能賺上二三百萬元,而這些年“帶香”,一年只能賺10萬至 20萬元錢 ,兩個行當都騙人,收入卻相差甚遠,宮小村就有兩名這樣的騙子。儘管在村里沒有蓋樓房,但他們在縣城安了家。

根源

說到“帶香”的根源,該村前後兩任黨總支部書記——原宮小村的黨支部書記宮傳文坦言主要是因為農村收入太低,人們卻渴望發家致富。“當年村民如果完全靠種地來吃飯,年均收入僅是1000多塊,那個年代村里外出打工的也不流行,而且那時候人們的法律意識淡薄,根本不知道這是違法。”宮傳文說,“如今出外打工收入卻變多了,那何苦還要‘帶香’呢?自己還要擔驚受怕!”

其它

“丐鄉”大起底 皖西職業丐源調查
我們的城市突然出現了很多“陌生的朋友”,他們看上去衣衫襤褸,處境困難;“陌生的朋友”周圍又很快豎起熱情洋溢的手,給他們愛心,給他們溫暖……
但是我們突然被確切地告知:他們中的大部分是“職業行為”,如同舞者翩躚於燈光之下,耕者奮力於壟畝之間。
那么,他們原本怎么生活?現在怎么生活?他們來自哪裡?又為什麼選擇這樣的職業?我們的調查開始了。
如同莊稼長進了城市,自2003年8月開始,每個城市的居民都必須面對結隊而來的流浪乞討人員;如同鳥兒掙脫了樊籠,自2003年8月開始,每個流浪乞討人員都可以放心地踏進他所嚮往的城市。
新的牴牾和磨合開始了,一個顯而易見的悖象是:救助站門可羅雀而大街上卻到處“求救”……
所謂“乞翁之意不在粟,在乎財帛之間也”,一種全新的職場或者全新的生活方式——“職業乞討”在人們不經意間突然出現了。
這是2003年11月的第一個星期二,我們的調查千里逆向尋蹤,越過了無數的曠野阡陌,終於找到了神秘的“丐源”——安徽省阜陽市太和縣宮集鎮宮小村
在廣袤的皖西北大地上,它有一個非常職場化的稱謂——“癱子村”,而且還只是眾多“丐源”中的一個。
“五萬不算數,十萬剛起步,宮小想露臉,廿萬稱小富。”宮小村的富裕想藏掖也困難。
皖西北的民風出名地剽悍,皖西北的口音也出了名地難懂,加以地理位置的偏僻,要不是太和籍的老韓和宮集鎮退伍軍人宮保林擔任嚮導兼護衛,進入宮小村(當地人簡稱“宮小”)將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
現年50歲的宮保林常年在宮集一帶跑運輸,對周圍民情社情特別對宮小村的情況爛熟於胸,宮集鎮以下的路顛簸不堪,待到機耕路突然變成平坦的硬沙路時,他說,宮小村快到了,這條大路,就是宮小人自己修的。
看慣了皖西北的破破爛爛,初見宮小村的確眼睛一亮。
觸目都是四輪鐵牛,到處都是青瓦樓房,更有豪院巨宅掩映綠樹之間,果然是六畜興旺,五穀豐登,高處看,還有鍋蓋(衛星接收)蘑菇狀團團開放,儼然一派江南農村氣象。
姓宮的在整個宮集鎮也是一個大姓,姓氏的起源據說祖先是專門掌管周朝宮室門鑰的,後人也就以職為姓了,傳承了三千年,但是何時以乞討為業已經難以考稽了。老輩人相傳,自古遇到凶年災年,整個淮北農村的人都有外出逃飯求生的習俗,鳳陽、蒙城、阜陽都有著名的討飯鄉,但是像宮小村那樣討出了名氣討出了“智慧”並形成了“癱子村”這樣特殊的職場,畢竟是不多見的。
所謂“癱子”,是當地人對殘疾人的統稱,泛指所有手腳畸形之人。
但問題是宮小村,宮集鎮乃至整個太和縣都不是殘疾多發之地,“癱子村”的稱呼因何而來呢。
“事變於偶然”,已經有著28年黨齡的宮保林說,“宮小”的人,乞討史雖然悠長,但是斬獲一向平平,80年代初,宮有生帶著他的瘸腿兒子去上海看病,發現上海人特別同情他的殘疾兒子,父子倆坐在第九人民醫院的水泥地上,人們就一個勁地向他們扔錢,由此便得到啟發:癱子是行乞的最好道具。
從此他帶著兒子走南闖北,發現只要他的瘸腿兒一苦臉一流淚,再嚴厲的治安人員也會對他倆網開一面。
眼見得宮有生買牛蓋房地發了起來,最“乾煸人”(當地土語,刺激人的意思)的一次是鎮上買化肥,“財大氣粗”的宮有生一口氣就扔出兩麻袋的一元硬幣,從此就有了一個很牛的外號:“數錢累”。
“數錢累”的力量之大是毋庸置疑的,宮小的村民發一聲喊便紛紛效仿,沒有“癱子”,就外出尋租,四鄉一時而“癱貴”,便去更遠處搜尋,弄得馬蹄聲碎,喇叭聲咽,日暮時分家家扶得癱子歸。
“癱子村”從此出了名,周圍的孟莊村時莊村、南莊村乃至更遠的蒙城縣,渦陽縣、潁上縣阜南縣甚至河南的民權縣都紛紛效仿,一種隱形的“產業”——“租賃乞討業”悄悄出現了。
它的名稱叫“帶癱子”(當地話讀如“帶毯子”),行話叫“帶香”(當地話讀“香”如“響”),邑人相見的日常問候就是:“帶癱子了沒有?”或者是“帶”了幾個?行業暗語往往就是,這傢伙“帶香”;我最近“帶香”了。
“香”(響)的解釋,就是因為“癱子”能帶來收益,“吃香”而奇貨可居的意思。“帶香”者,對癱子而言也就是“香主”了。
宮保林帶著我們往村里走,村里人人都認識他,和他不住地招呼,但是對我們卻異常警惕,大概一眼就看得出我們來自城市,人人都審視著我們。
田間勞作的多為婦女老人,村裡的狗多得不可思議,而且“貴族後裔”很多,“京叭”、“哈巴”、“馬爾他”、“大麥町”、“砂皮獒”……儘管因為濫交而蛻化得厲害,但一看就知道這個農村受城市影響明顯。
我們大致數了數,飛檐流丹,琉璃立面,門口蹲石獅子的建築大約近10幢,其他體面的小樓更多,但是一個共同的怪異現象是,幾乎家家戶戶都是大鐵鎖把門,宅內空無一人,門縫裡細細看去,大院子裡都停著阜陽市生產的“奔牛”牌四輪拖拉機或者三輪載貨摩托。
“都帶癱外出了,這就是‘帶香’的特點”,擔任過當地行政村主任的老韓介紹起農活來如數家珍,“香主”並不荒拋田地,他說,一般“寒露”後(10月1日前)就停止行乞回村了,僱人把玉米、大豆收了,種下小麥後就又“帶癱子”出去了,“香主”都這樣不料理麥子的,於是在城裡混到春節回來過年,然後再出去,每年6月回來還是僱人把麥子收了,種下玉米、大豆、紅薯(稱為麥茬紅薯)……如此循環,就是他們的一年作息圖。你們來的真不是時候,再早來半個月,就可以看到家家戶戶的癱子像猴一樣圈養著,可不讓出門哩!也不讓外人近身……
那么農活的僱工費是多少呢?
村西一個名叫胡根源的老人告訴我,每畝代耕費25元;每畝收割費35元,“香主”們財大氣粗,所有田地都叫人代耕代收,反倒從來不誤農時,不過,咱村里也不是都“帶癱子”的,我就從來不“帶香”,所以我窮。
正值立冬時節,遠遠地看去,宮小村的田地果然大都已是綠油油的麥苗,而周圍村莊的農田才剛剛開始播種,前後相差一個月。
那你為什麼不“帶香”?我問胡根源老人,老人鬚眉皆白,衣著整潔,思路清晰,侃侃而談:我認為那事兒犯法,僱傭殘疾兒童盈利致富,後患可大著吶!再說,那活兒也不好伺候,這,人是活貨,弄病弄死了怎么辦?咱村為這事發財的當然不少,可栽了的也不少啊!
你們村多少人為這發了財?多少財才算富?
“說現錢吧,房子和“四輪”的不能算吧”,胡老漢側著頭想了想說了一句當地的順口溜:五萬不算數,十萬剛起步,宮小想露臉,廿萬稱小富。
“帶香”要飯內幕:夫妻各帶一“香”,年收可達3萬。麥田再無守望者……
“宮小”的人,絕大多數認為行乞沒有什麼“丟臉”的,而“帶香”更被認為是一種技術上的“飛躍”,或者是一種生產力的解放,“那只是一種活兒”,國中文化程度的宮大慶帶著流氣說,“帶香”可比販毒和拐賣人口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現在咱村早就沒有因為饑寒交迫而去討飯的了,做乞丐,還不都是為了多摟幾個錢?!“帶香”,更是一種本事!“香主”容易嗎,出本錢(資本)先預付給癱子父母“工資”,再養活癱子,一個最起碼了,有時“香主”要帶四五個,都得養活呀,他們在自個兒家裡還吃不飽吶。那么,有“投資”,就不該有回報啦?!賺點錢有什麼不可以?那些癱子,在自己家裡不生錢,他父母還得養他,不就是個累贅?我們“帶香”的替他們減輕負擔,他媽的應該感謝我們還來不及呢!你們來調查這些事乾什麼!你們城裡人的錢都是乾淨的?
宮大慶大概意識到我們“來者不善”,一邊叉草一邊掙紅著臉大聲抗辯,惹得村民紛紛鼓起掌來,但被宮保林一吆喝就噤聲了,他悄悄對我們介紹,宮大慶這小子前幾年帶過香,匪氣重,心狠手辣。現在雖然不帶了,但是拚命發狠地“嚷嚷”其實就是為自己辯護,同時還煽動鄉親們的情緒,這裡的人特野,要不是我在場,他的鐵杈子可能就一下子直叉你了,說你是個危害宮小安全的陌生人。這野地里叉壞一個人去找誰?尤其你們又是來曝光的,上面知道了也裝傻。
我們瞥了一下宮大慶的門庭,門口拴著兩隻羊,房子雖然破舊些,但是院子裡有一輛拖拉機,屋旁池塘里的一大群北京鴨也是他的,好肥。
宮大慶和村民們看到宮保林都畏懼,宮說,他的機動三輪車常年跑“宮小”,誰家“帶香”,誰家帶幾個,“癱子”的下場最後如何,因為都坐他的車,他都一本賬。說著,他從人群里拽來了一個老者,和他咬了一會兒耳朵,對我們說,他叫宮本善,最多時帶過四個“香”,現在“退休”了。
癱子”都是外面找來的,宮老頭和我們走到僻靜處開始緩緩地介紹,最初是在阜陽地面上找,年齡都控制在8歲以上,15歲以下,太小了難養,容易生病,成本太高;太大了也不行,難調教,有的發育成大小子了,制不住。
後來又在全省範圍找,最後擴大到全國的範圍,雲南、貴州、廣西、甘肅、陝西……越窮的地方越能找到,我們出介紹費,介紹一個給50元,我們對癱子的父母說,我們是招工的,做手工活,孩子管吃管住,每個月給你們工資。現在年輕一代“帶香”的,比我們當年還厲害,常常穿得筆挺,拿著公文包和假介紹信,去西部那些縣裡的殘聯“聯繫工作”或者“獻愛心”,一分錢不付就能把殘疾兒童的名單搞到手……
“孩子的父母怎么會相信你們呢?”
有各種各樣的父母,宮老頭說,有的巴不得快點將孩子出手,在家是個大累贅;有的捨不得,我們就把他們和孩子一起帶來我們家,住幾天,讓他們相信,同意了就簽“租子協定”,先交對方押金,價格不等,手殘的,價格低些,每年2000元。腳殘的,多些,一年3000元,一般越殘價格越高,長得越畸形,我們越歡迎,為什麼?因為你“要飯”的越糝人,越有人肯給錢啊,有一次,一個渾身被燒得像“水麵筋”和玉米棒一樣的9歲男孩,開價一年6000,我要了下來,一年就給我賺了兩萬五,還有大瑤山兩個連著背胛骨的孩子,一個正走的時候一個就得反走,有趣極了,開價一年一萬五,我沒敢要。
“‘帶香’可不是容易的事”,宮老頭說著嘆了一口氣,孩子是各地來的,得先訓練他們,矯正口音,學咱安徽話,先學“他是我爹”,“她是我媽”,要標準,那是用來對付警察的,然後再學別的,乞討的表情、聲音、手勢——嗨!都大有學問哪,討飯最講鑒貌辨色,首先是眼神,一定要盯著人求,求得緊,“香主”要他們對著鏡子反覆練,伸出拐手怪腳,抖功和顫功都得練,練到“香主”滿意為止……嘿,“帶香”發財的,沒有一個不是優秀導演和心理學家,你們別小看了。
一般,“香主”都是一早把“癱子”們餵飽了送到預定的位置,少給他們喝水,渴了,眼神才糝人,“香主”遠遠地看著,人氣旺的地方一上午討個三五百元沒有問題,一天一千都有。在上海,我特別喜歡衡山路和茂名南路一帶的小馬路,別看人不多,可有錢的多,心軟的也多,特別是晚上7點以後,好像全城的紅男綠女都來了,手特別松,一會兒錢罐就滿了,咱得馬上換空罐,真叫“數錢累”呀。還有鬧市區的幾個大菜場,早上也是好地方,想積陰德的老太老頭可多了,大概年輕時都做過什麼事,現在一個勁地往“癱子”手裡塞小錢……
也有人氣不旺的時候,這時候我們幾個就會走出來,圍著“癱子”一個勁地叫可憐,看看人多了,我們就先扔些錢,這叫“托”,又叫“化子托”,馬上就會有人跟著扔錢,這招可靈了。
“帶香”的,都愛往上海跑,我們行內叫“去上海上班”。為什麼呢,除了地面大就是氣候好,不像廣州和北京,熱的太熱,冷的太冷,北京6月才暖和,10月就得往回撤了,“癱子”凍不起;廣州一個勁地熱,傳染病又多,“癱子”也烤不起。凡是“癱子”,身子都弱,出了意外,賠錢厲害。
“外界都說你們這一行虐待‘癱子’,虐待殘疾兒童,有沒有這回事?”
那當然有,不是自己的孩子,哪裡真會愛惜他們,說虐待,最常見的就是不讓休息,延長他們的要飯時間,有的“香主”逼他們一天要10多個小時。還有就是颳風下雨也“上班”,讓他們冒著雨在公共汽車站,特別是上下班的時候,纏著心急火燎的男男女女……還有就是錢討少了,打啦罵啦,凍他啦,餓他啦,不稀罕。不過,我可從來不虐待他們,而且“癱子”也不是好惹的!
第一,他會罷工,不幹了;“香主”要再打他,他就報警,說你根本不是他爹媽,抓你個虐待殘疾兒童,拐賣殘疾兒童!第二,“癱子”雖然大都不識字,但是都認識自己父母名字,他要你每個月先寄錢給他父母,然後給他看過匯款單,才給你幹活,你說精不精哪。第三,他們還會“跳槽”吶,你逼他急了,他就走人,換個“主”保護又怎么樣?最後,他還會“兼職”,同時為兩個“香主”打工,到時候通知他父母分頭向你們要“工資”……
“你帶癱子這些年,出過事嗎?”
哪有不出事的,他嘆了一口氣,前年鄰鎮的人找上門,要我帶他兒子“出道”,那孩子10歲,是個瘸子,長得又瘦又小,還對我瞞了先天性心臟病。
我交了他爹3000元押金就去了青島,在街上讓他露出麻稈子腿討錢,開始每天還能賺200來塊錢,但是孩子身子弱,沒幾天就覺得他氣色不對。
那天氣溫高,孩子被曬了一上午,呼吸急促,我走過去看他,周圍人一起罵我不是人,這么殘忍,我也不聲辯,急忙把孩子送醫院搶救,半路上他就斷了氣,醫院結論,先天性心臟病。
沒辦法,還得央人私了,認賠了2萬元……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宮老頭也講乏了,指著高樓大宅說,“帶香”的發財,在你們眼裡不算什麼,可在莊稼人眼裡就不得了,咱村很多夫妻都各帶一“香”去上海、去無錫、去杭州“上班”,一年起碼淨賺3萬,這田裡搗騰的,一年最多也就兩三千元錢,你說還有誰肯種田。
支部書記宮傳文:“大傢伙富了,你去斷他們財路還不跟你拚命!”中國最古老的一個道德判斷在最農村的地方被顛覆了。
“宮小”不小,事實上,它是一個下轄4個自然村的大行政村,共有村民1600人左右。
現年50歲的“宮小行政村”黨支部書記宮傳文住在村西南,一個很大的四合院,門楣還過得去。
快黃昏時,宮傳文夫婦接受了我們的錄音採訪。
新民周刊:先請介紹介紹村裡的地理條件和經濟狀況好嗎?
宮傳文:這裡屬於太和縣,太和縣位於安徽省西北,從秦朝建縣迄今已有2000多年,地勢平坦,溝渠縱橫,土地肥沃,屬暖溫帶半濕潤季風氣候,我們村一共370多戶住家,耕地面積為2600多畝,地質為湖礫地,不宜種水稻,漏水,但是地力還算肥沃,農產品主要有小麥、玉米、大豆、紅芋;經濟作物有棉花、芝麻、薄荷、桔梗等,總人口1600不到,壯勞力約400多人,人年均收入2500元左右,370多戶已有三分之二以上安了電話機,彩電、洗衣機、冰櫃的使用已經普及,在阜陽地區屬中上等生活水平,人們愛出去打工,每年外出打工的約占總人口的40%……
新民周刊:等一等,聽說你們村民外出打工的,把“帶癱子要飯”也稱為“打工”?或者“去上海上班”?
宮傳文:(表情凝重)……這情況有。但也有不要飯的,真正打工的。
新民周刊:知道外界叫你們“癱子村”嗎?有多少人“帶香”?
宮傳文:……知道。不過,多少人“帶香”可搞不清,我們這裡呀,上面天天號召大家出去打工,大家就都出去啦,都說是去打工啦,誰肯承認帶癱子啦?你又拴不住人家的腿,公安也來過幾個,沒用,怕犯眾怒,這裡的人可不好惹。
新民周刊:有多長歷史了?你們覺得違法嗎?
宮傳文:具體年份還真說不清,要說犯法嘛,就覺得不對勁,犯法,具體又犯哪一條法,說不清。
新民周刊:至少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青少年保護法》和《民法通則》中的未成年人保護條款,還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護法》。
宮傳文:(坐立不安)……有那么嚴重?那些“帶香的”不是說兩廂情願嘛……敢情去上海“上班”還真闖禍?
新民周刊:你們作為一級黨組織,能不能實事求是地告訴我們,“癱子”出過事嗎?
宮傳文:好像有。只是聽說過……癱子死了,雙方私了了,帶香的賠了大錢……可民不告,官不究,他們又不來找我們,具體情況也就不知道了。
新民周刊:聽你剛才介紹,“宮小”的村民遠遠沒有窮到非出去要飯不可。
宮傳文:可不是嘛,就算鬧災也從來沒有餓著誰,凍著誰,“帶香的”,淨想著撈錢,發財,人一“帶香”,心就壞了,就怎么也不肯回頭了,蓋樓的買車的,發了幾十萬的人有的是,但是我們現在很難管他們,因為成了風氣,大家都不知羞恥,這人哪,最拿他沒辦法的就是不知道羞恥,不害臊,就是不害臊!大家學樣,大家奔“數錢累”,而且眾怒難犯,大傢伙富了,你去斷他們財路還不跟你拚命……
離開“丐鄉”,正是寒潮大舉南下時,回望宮小村,不禁想起歷朝歷代,乞丐總是墊底的階層,從馬背得天下的元人縱然最恨讀書人,但最終還是讓乞丐給墊了底,趙翼《陔余叢考·九儒十丐》載,“元制: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獵、八民、九儒、十丐。”就是當時公認的排序。然而,所有的這一切都在“宮小”這箇中國最農村的地方被完全顛覆了,“宮制”:一丐、二官、三吏……
也許是“新的生活方式取向”;也許是“價值標準的重新排序”,然而“乞者”一旦“雇乞”,而且事實上就是“非法僱傭殘疾兒童牟利”時,這一切的性質恐怕就不能很輕鬆地詮釋了。
哀莫大於心死。如此高成本的致富是不是需要幾代“宮小”人的高成本償付呢。村口的一群牧童正在唱著一首被改編的兒歌:我有一個理想,一個美好的理想,等我長大了,要把乞丐當,要把乞丐當……
尚饗。(文中部分人士系用化名)(記者胡展奮)(來源: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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