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人物經歷
家庭生活
山清水秀的虞山孕育了美麗靈秀的女兒,二十三世孫宋清如(1911-1997)就在桃花盛開的河陽里出世。她的曾祖宋榮曾、祖父宋壽孫均為國學生,宋壽孫“敕授儒林郎,晉授奉直大夫分省實用州同知”,算得上殷實的書香之家。父親宋文麟、母親周氏養育了三女一子,宋清如是二女兒。
宋清如是極有個性與主見的女孩,相對富裕的家庭為其成長提供了物質保障,幼年時接受私塾啟蒙,接著到常熟女子高小讀書,之後經過自己的抗爭與努力,得以在蘇州的慧靈女中、女子中學(1932年又改名蘇州女子師範)完成國中、高中學業。在蘇州檔案館裡還珍藏了她在慧靈女中讀書時所寫的《前校長藍紗斐女士五十大慶序》,語言活潑,對校長充滿崇敬。家人本來希望她國中畢業後回家結婚,但她表示“不要嫁妝要讀書”,母親疼愛這個掌上明珠,還給她一個自由的天空。
這是個為讀書為寫詩而生的女孩,對新詩著迷,《現代》《之江年刊》 上經常發表她的新詩,其中《有憶》、《夜半歌聲》可以說是上世紀30年代新詩中的精品,表現了新女性外出求學、爭取獨立自主的心路歷程。
嘉興小伙子朱生豪(1912-1944),出身於一個小商人家庭,兄弟三人,他行一,祖上留下一座大宅子,“房屋和庭園各占一半,因此空氣真是非常好,有一個爽朗的庭心,兩個較大的園子,幾個小天井,前後門都有小河通著南湖”。貌似家境不錯,其實並不如此,這所房子除留一部分自住外,出租給三家人家和一家油行,每年有三百塊租金貼補生活。本來一家五口的日子也就這樣過著,誰料1922年12月母親撒手人寰,接著父親也離世,慈母遺留下的積蓄維持了朱生豪從高小到大學的學業,而家庭的變故致使他的性格格外沉靜、敏感、孤僻,沉默寡言,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學業上,國小畢業直升初二,1929年被嘉興秀州中學推薦到之江大學。
宋清如在高中時代就喜歡寫新詩,也試著創作新詩,但她並不懂得傳統詩詞的平仄。之江大學有一個“之江詩社”,詩人們不少是古體詩詞高手,宋清如拿出精心準備的“寶塔詩”作為參加之江詩社活動的見面禮。朱生豪的同班同學彭重熙看後,傳給朱生豪,朱生豪看了下就微笑著把頭低下,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宋清如一陣緊張,覺得她的寶塔詩成了“怪物”。
三天后,朱生豪寫信給她,並附上三首新詩,請宋清如指正。來而不往非禮也,宋清如立即回信,詩詞創作成為兩個年輕人的話題。她開始學做舊詩詞,他耐心指點她,毫不客氣地批評,情不自禁地表揚,一字一句地修改,她的舊詩詞有所長進,但漸漸放棄新詩。當年主編《現代》的施蟄存讚賞她的才華,為她聽從朱生豪的話不再寫新詩而深感遺憾。
西子湖畔、六和塔下,宋清如、朱生豪因詩結緣,因緣生情,他們墜落到月下老人早已編織好的情網之中。
其一:楚楚身裁可可名,當年意氣亦縱橫,同遊伴侶呼才子,落筆文華洵不群。招落葉,喚停雲,秋水朗似女兒身。不須耳鬢常廝伴,一笑低頭意已傾。
其二:憶昨秦山初見時,十分嬌瘦十分痴,席邊款款吳儂語,筆底芊芊稚子詩。交尚淺,意先移,平生心緒訴君知。飛花逝水初無意,可奈衷情不自持。
其三:浙水東流無盡滄,人間暫聚易參商。闌珊春去羈魂怨,揮手徵車送夕陽。夢已散,手空揚,尚言離別是尋常。誰知詠罷河梁後,刻骨相思始自傷。
而宋清如還在杭州繼續學業,書信聯結著他們。宋清如客氣地向朱先生討教做詩,而朱生豪則向心儀的天使傾訴著無限的愛戀,對其稱呼多達七十餘種,如寶貝、妞妞、傻丫頭、親親、宋兒、小鬼頭兒等,落款也是稀奇古怪。書信給性格內向、不善言辭的朱生豪訴說相思之情提供舞台,藉助點點筆墨,寫盡滿腹愁悵、相思、煩惱,有情真意切、繾綣纏綿的一面,也有風趣幽默、活潑開朗的一面。一般兩三天就寫一封信,有時一日一封,他狂熱地愛上了這位江南才女,“我實在喜歡你那一身的詩勁兒,我愛你像愛一首詩一樣”,幾乎每封信都要表示永遠待她好。上海的生活是寂寞、孤獨的,朱生豪的信中經常出現自殺、夢境、想死這樣字眼,文人頹廢、抑鬱、孤寂的情緒時時瀰漫書信里,宋清如就像定海神針,一接到她的信,他就快樂,“風和日暖,令人永遠活下去。世上一切算得什麼,只要有你。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我的快樂即是愛你,我的安慰即是思念你。”
真情難得,宋清如以詩詞、以女性特有的細緻回應朱生豪,滿懷深情填了一首《蝶戀花》:“愁到舊時分手處,一桁秋風,簾幙無重數。夢散香消誰共語,心期便恐常相負。落盡千紅啼杜宇,樓外鸚哥,猶作當年語。一自姮娥天上去,人間到處瀟瀟雨”。1935年8月,朱生豪到常熟宋家,這是兩人關係明朗的標誌。“那照眼的虞山和水色使眼前突然添加了無限靈秀之氣,那時我真愛你的故鄉”,所謂愛屋及烏,因為是心愛姑娘的家鄉。
相識十年,書信十年,詩文交流十年,情感交融十年,男未娶,女未嫁,他們在等待。
遠在上海的朱生豪“篤莎劇,嘗首尾嚴誦全集十餘遍,於原作之精神,自覺頗有會心”,他聽從同事詹文滸的建議,於1935年開始翻譯莎士比亞戲劇,表示將譯作送給宋清如作為禮物。宋清如感動之餘,寫了《迪娜的憶念》一詩相贈:“落在梧桐樹上的,是輕輕的秋夢吧?落在迪娜心上的,是迢遠的懷念吧?四月是初戀的天,九月是相思的天……”朱生豪為這首詩譜曲,以此見證了他們的愛情,見證他事業的開端。教書是宋清如的工作,副業則是為朱生豪的譯作校對、謄寫,偶爾作些修改。這樣美好的日子才開始,日寇的侵略打亂了一切,朱生豪收集的各種莎劇版本及“諸家注釋考證批評之書”悉數毀於戰火,只挑出一套牛津版全集和幾本譯稿。短暫逃亡後,朱生豪再度回到上海工作,而宋清如則遠離故土,輾轉重慶、成都等地教書謀生,兩人天隔一方,相思一種。
1942年5月1日,他們經過了十年愛情長跑,步入婚姻的殿堂,一代詞宗夏承燾為新婚伉儷題下“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八個大字。
愛情是浪漫的,婚姻生活卻是務實的,宋清如由才女轉身為主婦,一日三餐,柴米油鹽,樣樣操心,這也是那個年代知識女性為家庭所作的犧牲。朱生豪依然做他的才子,“閉戶家居,擯絕外務”,一門心思在家翻譯莎士比亞作品,這是他的夢想。“他譯莎,我做飯”,幾十年後宋清如如是說。
困頓的生活,超負荷的工作,摧垮了他原本單薄的身體,1944年12月26日,朱生豪完成了37種莎劇中31種的翻譯,帶著無限的遺憾撇下了深愛的妻子和年僅一歲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