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入郢》是春秋時期《左傳》中的一篇文章,也是一篇歷史散文。
基本介紹
原文,注釋,譯文,評析,
原文
冬,蔡侯、吳子、唐侯伐楚。舍舟於淮油,自豫章與楚夾漢①。左司馬戌謂子常曰:“子沿漢而與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毀其舟,還塞大隧、直轅、冥阨②。子濟漢而伐之,我自後擊之,必大敗之。”既謀而行。武城黑謂子常曰③:“吳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戰。”史皇謂子常:“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馬毀吳舟於淮,塞城口而入④,是獨克吳也。子必速戰,不然,不免。”乃濟漢而陳,自小別至於大別⑤。三戰,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難而逃之,將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盡說。”
十一月庚午,二師陳於柏舉⑥。闔廬之弟夫王晨請於闔廬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後大師繼之,必克。”弗許。夫王曰:“所謂‘臣義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謂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屬五千先擊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師亂,吳師大敗之。子常奔鄭。史皇以其乘廣死。吳從楚師,及清發⑦,將擊之。夫王曰:“困獸猶鬥,況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敗我。若使先濟者知免,後者慕之,蔑有斗心矣。半濟而後可擊也。”從之,又敗之。楚人為食,吳人及之,奔。食而從之,敗諸雍澨⑧。五戰,及郢⑨。
庚辰,吳入郢,以班處宮。子山處令尹之宮,夫王欲攻之,懼而去之,夫王入之。
左司馬戌及息而還,敗吳師於雍澨,傷。初,司馬臣闔廬,故恥為擒焉,謂其臣曰:“誰能免吾首?”吳句卑曰:“臣賤,可乎?”司馬曰:“我實失子,可哉。”三戰皆傷,曰:“吾不可用也已。”句卑布裳,剄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
楚子涉雎,濟江,入於雲中。王寢,盜攻之,以戈擊王,王孫由於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鄖。锺建負季羋以從。由於徐蘇而從。鄖公辛之弟懷將弒王,曰:“平王殺吾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討臣,誰敢讎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將誰讎?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御’,唯仁者能之。違強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約,非仁也;滅宗廢祀,非孝也;動無令名,非知也。必犯是,余將殺女。”斗辛與其弟巢以王奔隨。吳人從之,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天誘其衷,致罰於楚,而君又竄之,周室何罪?君若顧報周室,施及寡人,以獎天衷,君之惠也。漢陽之田,君實有之。”楚子在公宮之北,吳人在其南。子期似王,逃王,而己為王,曰:“以我與之,王必免。”隨人卜與之,不吉,乃辭吳曰:“以隨之辟小,而密邇於楚,楚實存之。世有盟誓,至於今未改。若難而棄之,何以事君?執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鳩楚竟,敢不聽命?”吳人乃退。爐金初宦於子期氏,實與隨人要言。王使見,辭,曰:“不敢以約為利。”王割子期之心,以與隨人盟。
注釋
①豫章:在漢水與淮水之間,難以確指。
②大隧、直轅、冥阨: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釋曰:“今豫鄂交界三關,東為九里關,即古之大隧,中為武勝關,即直轅;西為平靖關,即冥阨。冥阨有大小石門,鑿山通道,極為險隘。”按此,大隧、直轅、冥阨在今河南信陽與湖北應山之間。
③武城黑:武城,今河南信陽東北。黑為武城縣大夫。
④城口:即注②三關的總名。
⑥柏舉:今地不詳。
⑦清發:水名,在今湖北安陸。
⑧雍澨:指今湖北京山西南的澨河。
⑨郢:楚國都城,即今湖北荊州市北的紀南城遺址。
⑩雎:即沮水,當在今湖北枝江東北。
鄖:在今湖北京山、安陸一帶。
薦:屢次。
越:流落。
伏:居處。
譯文
(魯定公四年)冬季,蔡昭公、吳闔廬、唐惠侯聯合進攻楚國。把戰船停在淮水旁邊,從豫章同楚國隔漢水對陣。楚國左司馬戌對楚軍統帥子常說:“你沿著漢水同吳軍上下抵抗,我用方城以外所有的人來毀壞他們的船隻,回來堵塞大隧、直轅、冥阨這三道關隘。你渡過漢水進攻他們,我從他們的後面打擊他們,一定會大敗吳軍。”他們謀劃好正要行動,武城縣大夫黑對子常說:“吳國戰車全用木頭製成,我們的戰車用皮革包裝,我們的戰車不能維持很長時間,不如趕快進行戰鬥。”楚大夫史皇對子常說:“楚國人憎惡你而對司馬戌有好感,如果司馬戌把吳國的船隻毀壞在淮河中,封閉三道關隘而進入吳地,就會單獨戰勝吳國。你一定要速戰,不速戰,你不會免於罪過。”子常就渡過漢水設陣,楚軍擺在自小別山到大別山的戰線上。(楚軍向吳軍)發動了三次進攻,子常知道這樣做不能取勝,想要逃奔。史皇說:“還是安靜下來,尋求獲勝的辦法。遇到困難就逃避,將有什麼地方可進入呢?你一定要死在這次戰事中,這樣當初的罪過才能全部免去。”
十一月庚午這天,楚軍和吳軍在柏舉布開陣局。吳王闔廬的弟弟夫王早晨向吳王說:“楚國統帥子常不講仁義,部下沒有拚死的決心。先進攻他們,士兵一定奔逃,而後大軍繼續進攻,一定取勝。”吳王沒有答應。夫王說:“有所謂‘臣下依據道義做事,就不等待命令’的話,它正是指的這種情況了。今日我去戰死,楚國就可以進入了。”他用他的部屬中的五千士卒先攻擊子常的士兵。子常的士卒逃奔了,楚國軍隊混亂了,吳國軍隊大敗楚軍。子常逃奔到鄭國。史皇帶著子常的兵車戰死了。吳軍追擊楚軍,到了清發河,正準備進擊楚軍,夫王說:“被圍困的野獸還要爭鬥,何況是人呢!他們如果知道不能免死而拚命,一定會打敗我們。如果讓先頭渡過河的知道可以免死,後繼者就會效仿他們,沒有鬥志了。等到他們(一部分)到達河中後就可以攻擊了。”夫王率軍追擊楚軍,又打敗了他們。楚軍做飯吃,吳軍追上他們,他們都逃奔了,吳軍吃了他們的飯又追擊他們,在雍澨擊敗了楚軍。經過五次進攻,吳軍打到了郢都。
楚國的左司馬戌到達息縣後就回楚國,在雍澨打敗了吳國的一部分軍隊,但受傷了。當初,司馬戌是闔廬的臣屬,所以他恥於被闔廬擒獲,對他的臣下說:“你們誰能不讓我的屍首被吳軍取走呢?”跟隨他的吳國人句卑說:“我地位低下,可以保存你的屍首嗎?”司馬戌說:“我以前實在是不知道你有賢才,當然可以了。”他幾次戰鬥都受傷了,說:“我是不可用了。”句卑把他的衣裳鋪開,割下他的首級裹起來,把他的身子掩藏好,而帶著他的首級逃走,沒有讓吳人得到。
楚昭王渡過雎水,又渡過長江,進入雲夢澤中。他在澤中睡著了,強盜來進攻他,用戈刺他,王孫由於用背阻擋強盜,被擊中了肩膀。楚昭王逃奔到鄭國。锺建背著季羋跟隨著。王孫由於慢慢甦醒過來也追趕他們。鄖縣縣公斗辛的弟弟懷打算殺害楚昭王,說:“楚平王殺了我的父親,我再殺他的兒子,不是也可以嗎?”斗辛說:“君主討伐臣下,(臣下)誰敢與他敵對?君主的命令,就是上天。如果死於上天的命令,將對誰仇恨?《詩經》說,‘柔弱的也不吃掉,堅硬的也不吐出來,不侮辱弱者,不畏懼強者’,只有仁義的人能做到這些。逃避強者欺凌弱者,不是勇敢;趁別人困難的機會,不是仁義;使宗族滅絕而廢祭祀,不是孝道;行動得不到美好的名聲,不是聰明。你一定要違反這些,我就會殺了你。”斗辛同他弟弟斗巢伴隨著楚昭王逃奔到隨國。吳軍追擊著他們,對隨國人說:“周朝的子孫們在漢水流域的,楚國實際都把他們消滅盡了。上天發了它本來的善心,把懲罰加到楚國,你們卻把楚國君臣藏匿起來,周朝有什麼罪?你們君主如果還顧及到報答周王朝,把這種報答分給我們一些,讓上天保佑我們,那是你們君主的福惠。漢水以北的土地,你們就會擁有。”楚昭王在隨君宮殿的北面,吳軍在宮殿的南面。楚昭王的兄長子期相貌與他相似,逃到昭王這裡,而自己穿上了昭王的服裝。子期說:“把我送給吳軍,君王一定會免遭俘虜。”隨國人占卜把子期送給吳軍,結果是不吉利,就拒絕吳軍說:“因為隨國僻遠弱小,而緊密靠近楚國,楚國讓它存在下來。世代與楚國有盟約誓言,到今天沒有改變。如果有危難就互相拋棄,我們將還用什麼來服侍你們君主呢?我們執掌政事者的憂患不只是楚王一個人(而在楚國大眾),如果你們能安定楚國境內,我們還敢不聽從你們的命令?”吳國軍隊撤退出隨國。隨國的爐金當初在子期家做家臣,實際是他與隨國人相約(保護楚王和子期)。楚昭王讓他來見,爐金辭謝了,說:“不敢因為這一約言而圖謀私利。”楚昭王割破子期的心口取血與隨國人進行了盟誓。
當初,楚國大夫伍員與申包胥是朋友,伍員逃亡出楚國時,對申包胥說:“我一定要傾覆楚國。”申包胥說:“努力去做吧!你能傾覆它,我一定能興起它。”到楚昭王在隨國的時候,申包胥就到秦國請求援軍,對秦哀公說:“吳國就像封豕、長蛇一般的危害別人,以致數次蠶食中原,這種暴虐就是從楚國開始的。我們君主喪失掉守護社稷的地位,流落在草莽之中,讓下臣我來告急,說:‘蠻夷的心腸是不能滿足的,如果他們與你秦君做了鄰居,那是你們邊境上的禍患。趁吳國還沒有占領楚國,你秦君可以取得一部分。如果楚國很快滅亡,那是失掉了秦君的土地。如果用秦君的神靈存恤楚國,楚國將世代服侍秦君。’”秦哀公讓人推辭他,說:“寡人知道你的命令了,你暫且住到旅館中,我們考慮後再告訴你。”申包胥回答說:“我們君主流落在草莽中,沒有得到居住的地方,下臣我哪裡敢到安靜的居所?”他站著,靠在秦國宮廷的牆上哭泣,哭聲日夜不斷,七天內連一勺水都沒有入口。秦哀公為申包胥誦了一首《無衣》的詩,申包胥向秦哀公九次磕頭才坐下來。秦國終於出師到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