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四季

《京都四季》是日本作家水上勉創作的一篇散文。全篇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冬去春來的景色變化,突出生活的奧妙和無限情趣;第二部分寫京都人的生活習俗,突出獨特與別致;第三部分寫京都的寺院,突出安寧和自由的生活。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京都四季
  • 作者:水上勉
  •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一,二,三,作品鑑賞,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京都四季》
(文潔若 譯)

別人不知如何,在我來說,京都這個地方是那么奧妙,真是具有無限的情趣。
一句話,眼下我雖定居東京,只要一想到京都,那裡變化多端的種種景色便映入眼帘。比方說,今天已是三月十日了,在這個季節,京都的花背和鞍馬那兒,積雪多半還未化,高石階旁大杉樹腳下仍殘留著污雪。我心目中的這片景物隨即變成了春光明媚的賀茂川的水面。出町上游,兩岸鋪著沙土的小徑映照在陽光下,浮泳在淙淙流水上的赤味鷗如點點紙屑。到了下游,河灘的春景為櫛比鱗次的商家後門所取代,再往下就是七條、九條,伏見中書島,三棲的河口,觀月橋了,一直延伸到淀川的新開闢的市街,以及垃圾焚燒場所在的遼闊原野。
不僅如此。在這種種景色的兩側,也就是在我眼帘的邊緣上,還出現遙遠的西山和近在咫尺的東山,均作墨綠色。這邊殘雪未消,那邊呢,身穿連衣裙的大娘正站在曬台上仰望著天空。在日本的任何地方我也不曾見過風光如此錯綜複雜的城市。
京都彈丸之地,旅客經常把冬、春、夏截然分開來談,其實是分不開的一人六月,涼糖已經上市,北邊的貴船地區,人們還倚著被爐取暖。這小小盆地,除非四下里仔細觀察,是不可能透徹地了解季節真正的轉移的。
可不是嗎!連報春的櫻花也是這樣。平安神宮和圓山的櫻花已經盛開,嵯峨那邊就稍遲一些,常照皇寺里的則還含苞未放。紅葉也一如櫻花,地道的京都迷總是默默地一步一個腳印,盡情尋覓歲月變遷的痕跡。
今年春天,圓山和常照皇寺都擠滿了遊人,我無心去觀賞櫻花了。其實我暗自還有個打算,等人們把看花的事忘懷後,我想再去獨占一棵老櫻,藉以享受春光。它不在市中心,卻座落在北方山村的古剎里,地點先秘而不宣。大約到了四月二十七、八號,這棵四個成年人才圍抱得過來的東彼岸巨樹上的櫻花就怒放了。
古剎座落在高崗上。土牆下面有台階,老樹粗大的杈椏扎煞開來,幾乎彎到牆頭,看上去恰似懸一崖。走到石階盡頭,甚至可以把花托在掌心上撫弄。謝天謝地,這裡杳無人跡。雖說是一座禪寺,卻沒人主持,不論和尚還是僧侶都不見一個,有的只是櫻花。我很想帶上飯糰子,坐在花下,一點點地呷著裝在暖壺裡的酒。再說一遍, 關於此剎我得保密,只能告訴你們它是在郊外,乘五十分鐘汽車就到了。
五十來戶村民,對這座無人主持的無名小剎里長著一棵三百來年的老櫻樹一事,竟然熟視無睹,時或有個老爺爺牽著小孫孫的手到這裡徜徉,在花瓣紛飛中流著鼻涕。為什麼沒有人鄭重其事地來賞花呢?那是因為古利的地勢居高臨下,家家戶戶都能從後門眺望得到,就無需爬到坡上來。何況襯托著後山茂密的黛綠色杉樹,遠眺之下反倒更顯出老樹的秀拔。村民知道,一旦走上石階去看,這就只不過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櫻樹了,沒什麼了不起。但從遠處看來,它太標緻了。這個只有一座正殿、無人主持的小剎,也顯得那么孤寂高雅,一霎時讓人誤以為是中國四川省深山裡的什麼寺廟了。但是一日櫻花凋謝,它就又恢復了不值一顧的破廟的本來面目。

住在京都的人們有自己的風俗習慣,就拿夏天的大文字山來說吧,他們寧可從曬台上去眺望,這樣就可以邊惦記著廚房裡熬著的黑海帶和油炸豆腐,邊欣賞遠山,而用不著大驚小怪地到賀茂川堤壩上或特地去百貨大樓開闢的觀覽場。市民們聽任旅客去鬧騰,他們自己則邊熬菜邊收拾佛壇,迎接新佛。為什麼偏偏要在那天晚上燉黑海帶和油炸豆腐呢?我曾經在廟裡呆過,當時每年都約莫在這一天到各個施主家去,對著佛龕念經。但從未見過佛前供著黑海帶。舊式的家庭卻每逢這個日子就燉黑海帶。
說起燉菜,記得人們-一向是在除夕燉完菜才去參加白朮祭的。如今超級市場上連裝在塑膠袋里的豆子也有得賣,大慨自己燉甜八寶圓的人家也不多了。舊式的家庭一般是從早晨起就用文火燉菜,半夜裡燉完後再去參拜只園神社,回來後,灶里燉過甜八寶的炭火還沒熄滅呢,就撥開餘燼來煮年糕湯。一句話,旅客們煞有介事地到各個神社、佛閣去朝香,京都人呢,卻好像把這些祭祀和廚房聯繫在一起。
到伏見稻荷神社(伏見稻荷大社)去朝香後,歸途照例要買上土偶,把它供在神龕上來代替牛。到愛宕山去朝香,就買回石桂來供灶神。各個廟裡都供奉著聖天國像,朝香回來的日子,就吃一種稀奇古怪的油煎豆沙包當點心。
我從小是在廟裡度過的,對商家內部的情況只能模模糊糊地揣度就是了。我由衷地感到,京都的人們是把節日和祭典溶化到生活中自得其樂的。
比方說,飯勺折斷了。婆婆不讓馬上去買新的,卻吩咐說:“等末一次天神祭再買吧。”
木梳折斷了。媳婦就想馬上跑到百貨店去買,婆婆卻又發話了:“等白朮祭那天,朝香回來在某某店買吧。”
京都有一家專門賣木梳的店鋪,只此一家, 別無分號;而且也只開那么一天。每年到了那一天,不光是朝香,還非得到那家店裡去一趟才算了一心愿。木梳斷了也只好對付到那一天。
京都人小氣,實際上從這裡就顯示出來了。也許說不上是小氣。不買便宜貨,卻看中了某一家專門做木梳的鋪子,這種執拗勁兒真是令人欽佩。也許從江戶時代起,不,說不定從老早以前的應仁中年間起,這家鋪子就專門做木梳或是烤年糕片生意。
你就懷者這樣的念頭去觀察一下好像沒有什麼特色的街道吧。這裡有一座格子門緊閉、房檐低矮的房屋。完全摸不清它是造什麼,賣什麼的。你姑且停下腳步,挨近門口,朝屋裡望望吧。
要么是一個戴夾鼻眼鏡的老匠人,正在那裡打磨刨子,要么是一個領子上搭著手絹的老婆婆,在用炭火烘烤年糕片。招牌很不顯眼,一般遊客漫不經心地就走過去了。其實這些靜悄悄地營著業的專門的店鋪都有一些老主顧經常來上門。不論是木梳、扇子,還是沖澡用的木桶、廚房用具,乃至化妝品,都是在這些陰暗的店鋪里憑著手工製造出來的,活計一般是顧客一年前就定下的。
我認為寧靜的京都就是建立在匠人和主顧之間的這種持續不斷的關係上的。

近來,我不是為了欣賞京都風光,而是為了觀察京都市民的生活而前去造訪的。到處人山人海,風光已無從欣賞,不如把旅館房間的窗簾拉開,每天隔著沒有窗欞的大玻璃窗朝外面眺望。景色著實是綺麗無比。有的房間,窗戶是長方形的,北自銀閣寺,南至醍翻,整個山容猶如一幅嵌在鏡框裡的畫。清晨霧靄蒙蒙,傍晚夕霧瀰漫,東山和比叡山浮現其中。山腳下是一簇簇此起彼伏的民房,東一 處西一處還矗立著西式大樓;廟甍聳起,煙霧迷離,色彩瞬息萬變。在不同的時刻眺望到的最色,秀美得令人不禁嘆為觀止。
有一次下了驟雨。銀閣寺上端,大文字山那一帶,剛才在陽光照耀下,赤松看上去還是澄黃色的,煙雨中乍然變成了乳白色,猶如罩上一層玻璃紙一樣, 從北邊而下,唰地變了顏色。驟雨一掃而過,待南邊九條山一帶針松濃郁的枝幹染上色時,銀閣寺上空已是陽光燦爛了。
與其說是看畫。毋寧說是在觀看什麼仙人世界。
傍晚小雨住了,我便踱出旅館,進入畫境。到哪兒去好呢?
這陣子我常到無人問津的某寺院去。這是一座尼姑庵,在詩仙堂附近。是世間罕見的禪尼寺,裡邊還住著一位雲遊尼呢。我走進寺院,信步柳山邊的墓地走去。墓地並不大,墳上長滿了青苔,稀稀落落豎著一排墓碣。 周圍孟宗竹(江南竹)叢生。竹叢中還挺立著棵椿樹,春天開滿了血紅的花,從樹下走過時,紅花偶爾會吧嗒一聲掉在腳下 。
這裡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子。周圍是古楓,枝條悄情地伸到池畔。秋李水面柔和如錦緞,但翠綠欲滴的五月才是池水清澈見底的時候。
我一路上讀著墓碣上所刻的字。有座墳埋葬的是從遙遠的異國到京都大學來專攻文學,客死他鄉的青年。按照外國習慣,墓石是斜嵌在地面上的,碑文則出自武者小路實篤先生之手。
鳥兒飛下來了,池畔頓時一片噪聒。夜幕降臨了。
我從院心向庵主打聲招呼後,才兀自離去。庵主不在時,我只好不辭而別。這個尼姑庵任憑我這個不速之客闖進來,對我保持著不即不離的態度,我就喜歡它這樣。關於這座禪尼廟,我也姑隱其名。
簡而言之,最近的京都之行,純粹是孤獨的散步而已。本文開頭我曾說過,京都這個地方是那么奧妙,真是具有無限的情趣。獨自漫步時,我就讓這含有無限情趣的京都的風吹拂著自己的肌膚,像傻瓜一般徘徊著。時而撞見一對外國老夫婦,在我前面躑躅而行。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那對老夫婦在毫無特色的馬路背陰處止住步子。這當兒,我隔著旅館的窗戶瞥見過的那種驟雨襲來了。我和那對外國人冒雨跑去,找個樹陰躲避起來,但我們彼此不曾說過話。
過一會兒雨住了。這次是我領先走的。回頭一看,老夫婦手牽著手也跟了來。
這對老夫婦究竟是哪國人呢?偏巧我不善於識別外國人的面孔,搞不清他們是德國人還是美國人,回到東京後,依然想起在那幾乎連刮來的風都發綠的五月,在下著小雨的一片蒼綠中遇到的那對外國人。
我隨手寫了這么一篇京都觀感,不知讀者看了作何感想?
這座古都只適於茫然地信步蹓躂。要是碰上了什麼中意的東西,也可以不厭煩地細細端詳。這時從地底下還會傳來一種奇妙的聲音。

作品鑑賞

文章表達的是作家充滿詩意的感覺,他對外景和內心靜觀、默想、細品、深味,心與境會,神與物游,“此中有真義,欲辮已忘言”,“真義”在於有與無之間,在於點明與未點明之間,顯示出東方人的藝術氣質和心理感覺。從表現上看,作者“隨手寫了這么一篇京都觀感”,寫得很散漫,細讀之下會發現章法的精心,有總體鳥瞰,有精描細繪,寫景敘事分出詳略主次。

作者簡介

水上勉(1919年-2004年):日本著名推理小說作家。與松本清張並列為社會派棟樑作家,被稱為“寫作機器”,曾獲得第十四屆日本偵探作家俱樂部大獎等獎項,代表作有《霧和影》《飢餓海峽》《紅花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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