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王見顏

齊宣王見顏

《齊宣王見顏斶(chù)》出自《戰國策·齊策四》。文章寫士人顏斶與齊宣王的對話,爭論國君與士人誰尊誰卑的問題。顏斶公開聲稱"士貴耳,王者不貴",並用歷史事實加以證明。它充分反映了戰國時期士階層要求自身地位的提高與民主思想的抬頭。顏斶拒絕齊宣王的引誘而返璞歸真,既表現了士人不慕權勢、潔身自愛的傲氣與骨氣,也留下了古代隱士明哲保身、逃避現實的縮影。

“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顏斶運用辨證思維,說明了貴賤、上下、君臣之間相互依靠、襯托、轉化的辨證關係,也運用此思維,說出了自己返璞歸真、尋求人的生命的本真意義的思考和實踐。他在對話中的語言藝術和所揭示的真理,值得千古流傳。

基本介紹

  • 書名:戰國策.齊策四--《齊宣王見顏斶》
  • 又名:顏斶說齊王
作品原文,作品譯文,作品評析,作品出處,

作品原文

齊宣王見顏斶,曰:“前!”亦曰:“王前!”宣王不悅。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採者,罪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宣默然不悅。
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鐘,萬石斶。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知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求萬物不備具,而百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里,士之賤也,亦甚矣!”
對曰:“不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野鄙,而為天下。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面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為監門、閭里,安可得而有乎哉?
是故《易傳》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據慢驕奢,則凶從之。是故無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華而無其實德者也。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羞亟問,不愧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揚功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穀,是其賤必本於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傳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
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選而祿焉,非不貴也,然形神不全。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盡忠直言者?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辭去也。
斶知足矣,歸反於朴,則終身不辱也。

作品譯文

齊宣王召見顏斶喊道:“顏斶你上前。”顏斶也叫道:“大王您上前。”齊宣王滿臉不悅。左右臣都責備顏斶:“大王是一國之君,而你顏斶,只是區區一介臣民,大王喚你上前,你也喚大王上前,這樣做成何體統?”顏斶說:“如果我上前,那是貪慕權勢,而大王過來則是謙恭待士。與其讓我蒙受趨炎附勢的惡名,倒不如讓大王獲取禮賢下士的美譽。”齊宣王怒形於色,斥道:“究竟是君王尊貴,還是士人尊貴?”顏不卑不亢回答說:“自然是士人尊貴,而王者並不尊貴?”齊王問:“這話怎么講?”答道:“以前秦國征伐齊國,秦王下令:‘有敢在柳下惠墳墓周圍五十步內打柴的,一概處死,決不寬赦!’又下令:‘能取得齊王首級的,封侯萬戶,賞以千金。’由此看來,活國君的頭顱,比不上死賢士的墳墓。”宣王啞口無言,內心極不高興。
左右侍臣都叫道:“顏斶,顏斶!大王據千乘之國,重視禮樂,四方仁義辯智之士,仰慕大王聖德,莫不爭相投奔效勞;四海之內,莫不臣服;萬物齊備,百姓心服。而即便是最清高的士人,其身份也不過是普通民眾,徒步而行,耕作為生。至於一般士人,則居於鄙陋窮僻之處,以看守門戶為生涯,應該說,士的地位是十分低賤的。”
顏斶駁道:“這話不對。我聽說上古大禹之時有上萬個諸侯國。什麼原因呢?道德淳厚而得力於重用士人。由於尊賢重才,虞舜這個出身於鄉村鄙野的農夫,得以成為天子。到商湯之時,諸侯尚存三千,時至今日,只剩下二十四。從這一點上看,難道不是因為政策的得失才造成了天下治亂嗎?當諸侯面臨亡國滅族的威脅時,即使想成為鄉野窮巷的尋常百姓,又怎么能辦到呢?
所以《易傳》中這樣講,身居高位而才德不濟,只一味追求虛名的,必然驕奢傲慢,最終招致禍患。無才無德而沽名釣譽的會被削弱;不行仁政卻妄求福祿的要遭困厄;沒有功勞卻接受俸祿的會遭受侮辱,禍患深重。所以說,‘居功自傲不能成名,光說不做難以成事’,這些都是針對那些企圖僥倖成名,華而不實的人,正因為這樣,堯有九個佐官,,舜有七位師友,禹有五位幫手,湯有三大輔臣,自古至今,還未有過憑空成名的人。因此,君主不以多次向別人請教為羞,不以向地位低微的人學習為恥,以此成就道德,揚名後世。唐堯、虞舜、商湯、周文王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又有‘見微知著’這樣的說法。若能上溯事物本源,下通事物流變,睿智而多才,則哪裡還有不吉祥的事情發生呢?《老子》上說:‘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所以諸侯、君主皆自稱為孤、寡或不穀,這大概是他們懂得以賤為本的道理吧。孤、寡指的是生活困窘、地位卑微的人,可是諸侯、君主卻用以自稱,難道不是屈已尚賢的表現嗎?像堯傳位給舜、舜傳位給禹、周成王重用周公旦,後世都稱他們是賢君聖主,這足以證明賢士的尊貴。”
宣王嘆道:“唉!怎么能夠侮慢君子呢?寡人這是自取其辱呀!今天聽到君子高論,才明白輕賢慢士是小人行徑。希望先生能收寡人為弟子。如果先生與寡人相從交遊,食必美味,行必安車,先生的妻子兒女也必然錦衣玉食。”
顏聽到此話,就要求告辭回家,對宣王說:“美玉產於深山,一經琢磨則破壞天然本色,不是美玉不再寶貴,只是失去了它本真的完美。士大夫生於鄉野,經過推薦選用就接受俸祿,這也並不是說不尊貴顯達,而是說他們的形神從此難以完全屬於自己。臣只希望回到鄉下,晚一點進食,即使再差的飯菜也一如吃肉一樣津津有味;緩行慢步,完全可以當作坐車;無過無伐,足以自貴;清靜無為,自得其樂。納言決斷的,是大王您;秉忠直諫的,則是顏斶。臣要說的,主旨已十分明了,望大王予以賜歸,讓臣安步返回家鄉。”於是,再拜而去。
劉向讚嘆說:“顏的確是知足之人,返璞歸真,則終身不辱。”

作品評析

要使自己的口才能夠上一個較高的境界,要使自己的論辯和遊說具有邏輯上的強大說服力,就不能不掌握哲學中的辨證思維。這種思維將事物看成是矛盾的統一體,矛盾之間既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轉化,這種依存性決定了互相必須以對方的存在為前提。顏斶就是用這種辨證思維闡述了高貴與低賤、君與臣之間相互依存的關係。孤家、寡人必須以大臣、民眾為根本,百姓、賢臣是君王們之所以存在、顯貴的根本依據。在現代社會,作為領導者也要認清自己的地位和民眾的重要性,那種蔑視人才、輕視民眾的人實際上也使自己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
在論述璞石與美玉、顯貴與歸隱的關係時,顏斶同樣也運用辨證思維對社會和人生進行了哲理思考,流露出他對人的價值和生命的本真意義的追求,也反映出他“視富貴如浮雲”的剛直不阿的知識分子人格。美玉雕琢後失去了璞石的天然、本真和樸實,而人顯貴後就要依附於身份、爵位,他就失去了自由和真正的自我,這實際上不是幸運而是可悲,不是顯達而是淪落。通過這樣全面地、從相反角度來闡釋、理解問題,顏的論辯具有了無可置疑的說服力,使我們也不得不對他的人生觀由衷欽佩、心嚮往之。

作品出處

《齊宣王見顏》出自《戰國策》
《戰國策》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學名著。它是一部國別體史書(《國語》是第一部)又稱《國策》。是戰國時期遊說之士的著作。主要記載戰國時期謀臣策士縱橫捭闔(bǎi hé)的鬥爭。全書按東周西周秦國齊國楚國趙國魏國韓國燕國宋國衛國中山國依次分國編寫,分為12策,33卷,共497篇,約12萬字。所記載的歷史,上起公元前490年智伯滅范氏,下至公元前221年高漸離以築擊秦始皇。是先秦歷史散文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著作之一。
《戰國策》是我國古代記載戰國時期政治鬥爭的一部最完整的著作。它實際上是當時縱橫家〔即策士〕遊說之辭的彙編,而當時七國的風雲變幻,合縱連橫,戰爭綿延,政權更迭,都與謀士獻策、智士論辯有關,因而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該書文辭優美,語言生動,富於雄辯與運籌的機智,描寫人物繪聲繪色,常用寓言闡述道理,著名的寓言有“畫蛇添足”“亡羊補牢”“狡兔三窟”“狐假虎威”“南轅北轍”等。這部書有文辭之勝,在我國古典文學史上亦占有重要地位。
《戰國策》是我國一部優秀散文集,它文筆恣肆,語言流暢,論事透闢,寫人傳神,還善於運用寓言故事和新奇的比喻來說明抽象的道理,具有濃厚的藝術魅力和文學趣味。《戰國策》對我國兩漢以來史傳文政論文的發展都產生過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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