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
《鶴驚崑崙》講述的是主人公
江小鶴(成名後改號
江南鶴,貫穿《寶劍金釵》、《劍氣珠光》、《臥虎藏龍》)少年遭遇
家變、遭受欺凌、後矢志復仇的成長故事,及其與仇人孫女
鮑阿鸞的愛情悲劇。
江小鶴之父江志升,為
陝南鎮巴縣崑崙派老俠
鮑振飛(人稱鮑崑崙)的弟子。志升於鮑振飛門下學藝三年,武藝為振飛三十餘門徒之冠。然因其
武藝強於鮑振飛子鮑志霖,且恃
武性傲,裝貌風流,引振飛不滿。振飛青壯年因其妻姦情而弒妻,遂痛恨好色姦淫,對徒眾中犯科者尤為殘忍,雖痴情重戀而未犯
禮禁者亦必殘之以後快。志升對振飛心懷憤懣,恃才而犯禁,誘
里鄰之妻,與鮑振飛師徒決裂,遭其率徒眾追殺。志升逃走,夜中復返家取銀錢。鮑振飛同其寵徒
龍志騰、龍志起
再度追擊,于山中殺江志升,拋屍
山澗。
志升
遺妻與二子江小鶴、江小鷺,小鶴時年十二,性
頑悍無畏,振飛深恐,欲於野田殺之。小鶴爛漫無懼,以為振飛欲與之戲,振飛遂不忍殺,反贈
匕首與之。小鶴之姨夫志升之師兄
馬志賢見匕首乃知鮑振飛心事,藏志升妻小於家中鐵鋪。二年後,小鶴於市井得知其父真實死因,攜匕首至鮑家欲殺振飛未果,振飛推罪於其寵徒龍氏兄弟,復以傳技誘之。受振飛安撫,小鶴為其牧馬放豬,未嘗得武技之授,並飽受振飛子鮑志霖欺侮,然私戀鮑阿鸞,乃不忍離去。龍志騰、志起於川北受挫於
閬中俠
徐麟,遁入鮑家。小鶴於深夜潛入龍氏寢室,刺傷志騰,後得振飛徒魯志中護助南逃投閬中俠,欲學藝報仇。途中結友伍金彪、楊先泰、焦德春等人。後拜閬中俠府,陳復仇之志,與徐麟共赴鎮巴欲殺鮑振飛。閬中俠敗於鮑振飛後,命小鶴拜開封高慶貴為師。小鶴舍鎮巴奔開封,於
終南山子午鎮遇
九華老人,九華老人查其心境悽慘,問知其仇怨,感其身世與志向,乃於暗中護送,顯輕功越
秦嶺,施點穴斃盜寇。鮑志霖、
葛志強等崑崙徒眾與
秦嶺山中追殺小鶴,九華老人點殘鮑志霖、踩斷葛志強鋼刀,驚退諸凶。小鶴遂拜九華老人為師,於
九華山中學藝十年,乃下山尋鮑崑崙復仇。
鮑志霖、葛志強追殺江小鶴未果,回鎮巴與鮑振飛復命。振飛得知小鶴隨九華老人而去,受驚昏厥。醒後悲愴曰己數十年江湖中行事過厲,晚年必遭江小鶴惡報,小鶴
復仇之日,崑崙一派必瓦解。然其心強暴,不甘待斃,乃傾私秘拳刀技與徒眾共習練,欲以人數之眾縛
強仇。十年操練乃使崑崙一時強盛,稱霸關中-陝南-川北,龍志起等益復恃強橫行。
越十年,小鶴自九華出,聲名漸起,徐徐赴鎮巴地。崑崙派自知危急,乃召集川陝豪強以待小鶴。
長安城大雁塔下,葛志強子少剛嫉
李鳳傑,言辱之,復以刀刃襲。鳳傑斷葛少剛臂,破崑崙眾人之圍。龍門俠紀君翊之孫紀廣傑助崑崙徒眾逐李鳳傑。鳳傑文武風流,折服紀廣傑。鳳傑復遇小鶴,互敬武藝人品,結為盟兄弟。廣傑武藝超群,鮑振飛欲借其斃小鶴,乃以孫女鮑阿鸞許之。阿鸞不勝悲,
情牽小鶴舊誼,心憂崑崙厄運,愛恨糾纏,乃日日以刀斫少時與小鶴許約之
槐樹。廣傑自負少年英俠,一時無匹,為得阿鸞,乃欣然為鮑崑崙役用,沿途留緝拿江小鶴之私令,欲激其出,與之斗。小鶴途中隨之,
於廣傑衣衫留字跡以譏之,復誘其至
武當山與道士爭鬥。小鶴復念阿鸞,約之於長安
灞橋,崑崙眾設伏欲擊之,小鶴殺傷數人乃逸。灞橋之役,崑崙驚悚。小鶴夜夜潛崑崙徒眾宿處,若來去無人境,崑崙徒眾一時惶恐。退敗途中,於秦嶺山中受胡立匪幫襲,阿鸞傷,被俘,小鶴救之。後阿鸞被鐵杖僧挾走。小鶴追殺鮑振飛龍志起,於川北
通江殺龍志起,擄鮑振飛。伍金彪押振飛至川陝鄂交界的
瘟神鎮,為鐵杖僧所殺,僧解鮑振飛之縛,欲殺江小鶴,為江小鶴所敗,啞俠暗中護小鶴,殺鐵杖僧。小鶴與
九仙觀尋得阿鸞,遭鐵杖僧師姐
道澄襲擊,
敗道澄,與阿鸞
訴衷情。阿鸞傷重不治,小鶴大悲,隨阿鸞靈柩歸鎮巴。見村口許約之樹刀痕歷歷,恨斯人已逝,不勝泫然。
後鮑振飛自殺,小鶴歸九華,乃成一代大家,與
李慕白之父李鳳傑同駐江南。
小說章回
每回標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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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獵艷偷香門徒觸大戒 懺殺悔過老俠動慈心 |
第二回 雪夜復冤仇犢兒斗虎 春郊生情愛燕子啄花 |
第三回 揮刀雪恨單騎走江湖 脫鎖投山幾番逢災難 |
第四回 嘉陵江水匹馬訪名師 琵琶聲中單刀驅淫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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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鋼刀挫鐵劍名俠殺威 峻岭連高峰奇人顯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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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雙傑決雌雄血光染劍 十年懷仇恨盛氣傳書 |
第九回 志苦心堅十年成絕技 風微雨細雙俠會荒村 |
第十回 路見災黎俠行消仇恨 夜來旅店妙手戲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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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驛路停鞭深宵乖好夢 灞陵橫劍苦笑對情人 |
第十三回 愛恨交纏隨時彈熱淚 峰巒對聳不意逢銀鏢 |
第十四回 援救皆虛深山遺繡舄 恩仇如昨故里聽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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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夜裡追仇崑崙刀染血 莊前鏖戰閬中俠施威 |
第十七回 未剪仇讎荒山逢怪俠 重沾恨蕊寶劍濺桃花 |
第十八回 古廟深宵道姑劫艷婦 長途飛騎啞俠會群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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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玉隕花殘悽慘追輿櫬 星移斗轉感慨話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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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
摘自
葉洪生《悲劇俠情哀以思--細說王度廬的《鶴~鐵》五部曲》
春蠶到死絲方盡——《鶴驚崑崙》
《鶴驚崑崙》中,老拳師鮑崑崙因前妻不貞而產生忌“淫”情結,其徒江志升偶有外遇,即令門徒殘酷追殺之。志升之子小鶴誓報父仇,歷盡漂流、凌辱之苦,終遇九華奇俠而獲奇技,十年後下山尋鮑復仇。崑崙孫女阿鸞,與小鶴有
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之情,卻被祖父作主遣嫁大俠紀廣傑,使與小鶴為敵;由此展開愛恨情仇的劇烈衝突。小鶴雖愛阿鸞,卻因世仇而不能結合;阿鸞始終為小鶴守貞,亦礙於世仇而終以身殉。子孫承負了上一代的罪孽,是為“命運”;而鮑崑崙的
剛愎自用、殘忍刻毒,江小鶴的固執偏激、記仇忍心,則是一對“走極端”的性格的矛盾(他們又各有自己的
優柔寡斷)。
《鶴驚崑崙》原題《舞鶴鳴鸞記》,發表於一九四○年四月《青島新民報》;有廿四回,都五十萬言,單行本改以今名。按報上連載時序,本書是在《寶劍金釵》、《劍氣珠光》之後;然以小說人物關係而言,實為五部曲之首。主要是描寫江小鶴與鮑阿鸞之間愛恨情仇的「命運——心靈悲劇」。今先將故事梗概簡述於次:
江湖上有一位老
武師鮑振飛,執掌崑崙派門戶,人稱「鮑崑崙」。鮑振飛門下,有一劣徒江志升,因犯淫戒,遂為鮑振飛率徒眾慘殺。江志升的獨子江小鶴年方十歲,本欲懷刃為父報仇,卻為鮑振飛所阻,將他收留下來;日後漸與鮑振飛之孫女阿鸞生情。鮑振飛
心懷鬼胎,日夕不安,終想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小鶴遂以十四歲之髫齡,逃脫虎口,流落於江湖。待小鶴逃到秦嶺時,為九華山無名老俠所救,收為
關門弟子,盡傳絕學。
十二年後,江小鶴藝成下山,鮑振飛自料不是敵手;遂利用龍門俠嫡孫紀廣傑對阿鸞之痴情,將阿鸞許配於他,想藉
龍門俠之力,為鮑家擋災。孰知阿鸞深心之中,猶自念念不忘江小鶴!
紀廣傑自恃驕狂,又心疑阿鸞與小鶴有私,乃沿途遍書「捉拿江小鶴」的字樣,欲激小鶴出頭拚鬥。小鶴本欲下手懲戒,卻在
正陽縣(屬河南)看見紀廣傑放賑救災,心敬他是一位「俠義」,遂含垢忍辱,不與計較,並在暗中幫他
劫富濟貧。後紀廣傑大鬧
武當,失足墜崖,也多虧小鶴相救,始得活命。
鮑振飛亦知紀廣傑不可恃,遂遠遊
川中,不敢回家。阿鸞聞聽爺爺流落在外,心中不忍,便匹馬單刀前往尋找;經過秦嶺時,為賊寇擄上山去;紀廣傑來救,亦失手被擒,二人乃雙雙成為
階下囚。江小鶴趁夜下山,將兩人救出險地。阿鸞感到恩仇糾葛,情孽牽纏,實是無法解脫,遂跳崖尋死;未料又為
怪俠鐵杖僧所救,將她送往雲棲嶺
九仙觀中暫且棲身。
江小鶴遍尋阿鸞不獲,只好死心;卻輾轉入川,將鮑振飛拿下,擬解回故鄉鎮巴,當著地方父老之面,為民除害。那知途中鮑某被鐵杖僧救走,小鶴追至九仙觀,卻碰見阿鸞。阿鸞為救乃祖父之命,情願自刎替死;小鶴搶救不及,阿鸞已血濺五步,
氣若遊絲。在小鶴下山找車之際,阿鸞垂危之軀再為九仙觀惡道姑所擄;雖復為小鶴的啞師兄所救,然傷上加傷,
回天乏術,終於淚盡燈枯,
香消玉殞!
小鶴被惡道姑所誆,趕上武當山要人,獨鬥武當「七大
劍仙」;最後才得知阿鸞早已玉落珠沉,而鮑振飛也懸樑自盡。自此恩仇了了,
意冷心灰,乃返九華歸隱,改名「江南鶴」雲。
本書主題始終圍繞著江小鶴與鮑阿鸞自小至長的「愛」、「恨」糾葛關係而作種種經營。作者以細入毫芒的筆觸來描寫「鶴」之恨與「鸞」之情;終因愛、恨不能相容,鶴、鸞悲而失侶。是以本書原名《舞鶴鳴鸞記》,富有相當濃的文學意味;而江小鶴下山尋仇,鮑崑崙一夕數驚!則為《鶴驚崑崙》題中應有之義了。
鸞、鶴情事最早見於原書第二回:「春郊生情愛,燕子啄花」。當時小鶴(十四歲)爬上柳樹給阿鸞(十歲)取風箏,以叫一聲「媳婦」為條件。
此情此景深埋阿鸞心底,始終不能忘懷。事隔十年,當阿鸞聽說小鶴在外學得一身本領而即將前來報殺父之仇,她心中就「恨」!書中這樣寫道:
她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記得在幼年時候,她曾答應給人家作媳婦……她還記得那時的情景,一想起來她就臉紅,她就「恨」江小鶴。她並不是因為小鶴是她家仇人她才恨,彷佛另有一種原因,她說不出來;心裡時時急躁、咬牙,想著除非江小鶴現在就來,與自己大戰三百回合;自己再把他殺死,殺得他血肉糜爛。然後,也許自己又氣他,也許自刎在被自己殺死的死屍之前,才能痛快!(中略)她走至道旁的一株柳樹之前,抽出刀來就向樹上砍了一下。喀的一聲,樹皮又掉下一大塊來,她才像消了點氣,解了點恨。這株大柳樹就因為十年前掛過她的一隻風箏,現在教她天天砍一刀,砍得
遍體鱗傷。(見原書第七回)
這裡,作者將阿鸞那種
愛恨交織的複雜心情,刻劃入微,真是極盡哀惋之神。而類似意象描述不斷地重複出現竟有五次之多,異地異時交疊浮映於阿鸞心中。令人不但不覺厭煩,反而更彰顯出作者寫情之深之細,是多么
纏綿悱惻,
動人心魄!
同樣地,在作者筆下的江小鶴,自幼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虎虎有生氣的
小英雄;及其藝成下山,更是縱橫江湖無敵手。但他為了珍藏阿鸞遺失的一隻
紅繡鞋,竟會顯得那么
優柔寡斷,
婆婆媽媽。這也無非為了一個「情」字!作者重複敘此亦有四次。迨至阿鸞為救其祖,奪劍自戕,因傷重不治而死;小鶴扶柩回鄉,不料又看到了當年的那株柳樹:
樹身上的刀痕宛然,可見當初用刀砍的那人,不但心中有恨,其中還壓著一些熱烈的愛情。現在這株樹垂著幾根數得出來的柳條,頹然地像是一個人低著頭痛哭。江小鶴頭一陣暈,幾乎摔下馬來。(見原書第廿回)
這種
愛恨交織、
情景交融的「柳樹意象」,寓有非常豐富的文學內涵,殆為作者運用
象徵手法描寫悲情藝術之極致。相對來看另一幕寫阿鸞自戕殉情的悽慘場面(詳後),雖然驚心動魄,令人不忍卒睹;卻轉不如此處予柳樹「擬人化」之情深義重,似恨實愛!蓋柳樹「低頭痛哭」既影射阿鸞至死不渝之情,及其無力化解兩家冤仇之悲;又何嘗不是隱喻或回映出小鶴心中之悔之痛!而這一對有情人不但未成眷屬,反而一死一生,幽明異路;怎不教那屢被刀砍的柳樹亦為之「動容」!
德哲尼采嘗謂:「一切文學吾最愛以血書者。」王氏筆下的柳樹身上「刀痕宛然」,本無靈性;但因砍者每一刀都是愛恨交迸,卒使無情柳「物化」為天地間至情至性的象徵;進則更臻及人、柳互為化身而相映成悲之境。閱此「無血之血」卻隱含痛淚的至文,乃不得不信王度廬洵為古今罕見的寫情聖手;卓絕一代,獨步當時!
「愛與責任」兩難之戰
誠然,愛是一種不同的生命體驗,其價值觀因人而異。但若涉及到責任關係,原本單純的「愛」就會變得極端複雜;再進而將兩者對立起來,非此即彼,積不兼容,便終不免一戰。而這種隱藏在心靈中的戰鬥,往往是自毀性的「善」與「善」之爭。其慘烈、痛苦程度,即當事人亦無法形容。
《鶴驚崑崙》正是「
愛與責任」兩難周全的一大悲劇典型。它以一般江湖仇殺、冤冤相報的故事套子為外部架構;內則致力營造一個逼使英雄兒女面對「命運的悲劇」而又無可逃避、擺脫的極限情境——對於江小鶴來說,父仇不共戴天!他是非報不可;而鮑阿鸞為救乃祖之命,亦非全力阻擋不可!於是「報仇」與「反報仇」遂各自形成某種在倫理道德上的至大至高「責任」。他們互憐互愛,但分別又與其不可逃避的「責任」相衝突!怎么辦?作者只有教阿鸞以自殺殉情的方式來解決這兩難之局——雖然在事實上此一「死結」並未打開,它成為小鶴心中永遠的「痛」!
相信作者寫阿鸞悲情而短命的一生是噙著淚下筆的。其所述阿鸞種種內心掙扎、分裂、交戰以至感情崩潰、爆發;最後且引「
情人劍」自殺相殉,可謂字字濡淚,血染桃花!當這一痴心少女垂危之際,猶呻吟著說:
「你甘心了吧?……這你還不出氣嗎?快再刺我一劍,別教我受罪……小鶴,你這狠心的人……我等了你十年……我雖嫁了紀廣傑,可並沒跟他好!……十年前我小的時候答應你,我……我並沒忘呀!」(見原書第十七回)
此情此景,何等動人!也許
唐人李商隱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便是阿鸞最佳寫照吧!
提到「愛與責任」這個在西方歌劇中常出現的對立性主題,就不能不談造成鸞、鶴命運悲劇的鮑崑崙。由於他剛愎自用,又受到群小包圍蒙蔽;進而殘害門人,縱容兇徒,且硬逼孫女阿鸞嫁給紀廣傑;一直固執到底,猶自以為代表「正義」!因而種種悖亂皆由其本身性格的悲劇導出,並成為本書一切悲劇的根源。
書中說老鮑「最得意的愛徒」龍志起
無惡不作,人盡皆知;偏偏它卻曲予包庇,言聽計從。老鮑之「護短」是基於其牢不可破的錯誤觀念,認為龍某忠於師門,決非歹人!同時為保全自己的江湖令譽,乃無視於客觀存在的事實;反而偏聽信龍某一面之辭,力加庇護,
死不改悔!這與其說鮑崑崙是「
老糊塗」,不如說是他過於「自私」——系由本身剛愎性格所決定——這正是他
倒行逆施、
執迷不悟的主因。作者寫鮑崑崙所作所為,全用「反跌法」;特別是本書第十五至十七回,刻畫鮑、龍師徒二人明暗對比的心理變化,
入木三分,令人叫絕!
固然《鶴驚崑崙》一書
大巧若拙,
美不勝收;且布局嚴密,情節動人,足以哀感頑艷,但在故事結構上的敗筆亦有所不免。筆者認為,本書在寫到江小鶴扶鸞柩返鄉,「又見柳樹,又見柳樹」而
此恨綿綿無絕期之際,就應戛然打住——讓讀者置身於那
四面八方撲上來的
愁雲慘霧之中,咀嚼回味,
黯然神傷——當可將這部「悲劇俠情」傑作升華至更高層次的文學意境中去。
怎奈當時作者無米下炊,「為稻粱謀」而著書,只有往下「拖」!致使全書故事已近尾聲時,又把所謂「武當七大劍仙」(?)中的呂崇岩扯出,瞎鬧一場;並一再「補敘」前情,實無必要。卒令原先所營造的悽美氣氛為之大大減色,殊為可惜
導讀
《鶴驚崑崙》,原題《舞鶴鳴鸞記》,最初連載於1940年4月7日至1941年3月15日《青島新民報》。它是王度廬“鶴—鐵系列”五部曲的第一部,但是寫作、發表時間卻在《寶劍金釵》(原題《寶劍金釵記》)和《劍氣珠光》(原題《劍氣珠光錄》)之後若按故事的時間順序排列,“鶴——鐵五部曲”的第一部應該是《鶴驚崑崙》,雖然王度廬當時是先寫的《寶劍金釵》和《劍氣珠光》。《鶴驚崑崙》中的男主人公是江小鶴(退隱江湖後方稱江南鶴),他是《寶劍金釵》中的男主人公
李慕白的盟伯,他的盟弟劍客李鳳傑,則是李慕白的父親。《鶴驚崑崙》寫的是一個復仇的故事:江南鶴原名江小鶴,童年時,其父因犯“淫戒”,而被師父鮑崑崙“清理門戶”,率眾徒殘酷殺害。小鶴立志報仇,歷經漂泊、凌辱之苦,學得武林絕技,十年後下山,尋找鮑崑崙,兌現復仇誓願。鮑崑崙的孫女阿鸞與小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相愛甚深,但祖父卻做主將其嫁給了大俠紀廣傑,並使他們也與小鶴為敵。小鶴非阿鸞不愛,然而卻因身負“世仇”這個大包袱而不能與之結合;阿鸞始終為小鶴守貞,但亦因情仇交戰而痛苦萬分。江小鶴認為不能因與阿鸞的“私情”而不報“殺父大仇”,由此展開一系列愛恨情仇的衝突。最後,小鶴、廣傑化敵為友,一同趕到寵家,阿鸞卻已因傷重不治而
香消玉殞。此時,鮑崑崙已經自殺,江小鶴也手刃了直接殺害父親的兇手,但是當他護送阿鸞的靈柩回到故鄉時,不禁感慨無限,
萬念俱灰……
《鶴—鐵五部》的寫作順序是,先寫的第二、第三部,然後才回過頭去寫的第一部,即《舞鶴鳴鸞記》。
所以在首載的《舞鶴鳴鸞記》前面有一“序言”,這段“序言”對於考察這套系列小說的創作過程很有價值,全文引錄如下:
內家武當派之開山祖
張三豐,本
宋時武當山道士,曾以單身殺敵百餘,因之威名大振。武當派講的是強筋骨、運
氣功、靜以制動、犯則立仆,比
少林的打法為毒狠,所 以有人說“學得內家一二,即足以勝少林。”此派自張三豐累傳至王鹹來,鹹來弟子
黃百家,又將秘傳
歌訣,加以註解,所以內家拳便漸漸學術化了。可是後因日久年深,歌訣雖在,真功夫反不得傳。自清初至近代,武當派中的俠士實寥寥無幾,有的,只是
甘鳳池、
鷹爪王、江南鶴等。甘鳳池系以
劍術稱,鷹爪王專長於
點穴, 惟有江南鶴,其拳劍及點穴不但高出於甘王二人之上,且晚年行蹤極為詭異,簡直有如劍仙,在“寶劍金釵記”與“劍氣珠光錄”二書中,這位老俠只是個飄渺的人物,如神龍一般。而本書卻是要以此人為主,詳述他一生的事跡。又本書除江南鶴之外,尚有李慕白之父李鳳傑,及其師紀廣傑。所以若論起時代,則本書所述之事,當在李慕白出世之前數十年了。
王度廬是
旗人,是
滿族,生於清末民初(1909年,滿清風雨飄搖,
辛亥革命發生於兩年之後),家境貧寒,旗人社會地位甚為悲苦。與漢族旗人略有不同的是,漢族旗人還可藉助未歸旗人建制的漢族親屬的幫扶,恢復久遠的農耕家風或經商,滿族
旗人生活困窘無依,就業艱難。識文斷字者,或可筆端謀生,例如
老舍,或者學習
曲藝,平地摳餅,如
侯寶林等。
王度廬因家境貧寒,所受系統教育不多,但憑藉良好的文學悟性與長期的閱讀學習積累,練就了出眾的文字表達才能。王度廬少時身體薄弱,幼年當過
學徒,飽嘗時間艱苦,青少年顛沛流離,流亡
西北,寒微的出身、複雜的經歷,諸多客觀因素促成其悲劇情懷與細膩心思。作為一介書生、一個被推翻的階級的族裔,他極為清楚地明白自己不適合寫胸懷天下、弘揚民族大義、激揚愛國情懷的
大武俠,格物致知
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齊家已經不易,治國平天下姑且由別人思量吧!因此,更適合於自己的,是浸透著俗世悲苦、私人恩怨、血親復仇格調的武俠。抒發基於個人情懷基礎上的小感情,把“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等人世悲苦訴諸筆端,是王度廬武俠小說的鮮明特色。可以說,王度廬是武俠小說作家中的婉約派。他筆下的人物,至多是出於對自己塑造的主角的感情,讓他們相貌端正或秀麗一點,絕無一好俱好一敗俱敗的臉譜化特點,尤其是人物性格,更為真實,與俗世之民無大異。
《臥虎藏龍》中的
玉嬌龍人格較為中性,不善不惡,性格陰狠,做事率性往往害了無辜(如私匿拳書,盜竊寶劍,殺死蔡久,點啞魯府丫鬟,向懷孕的蔡湘妹扔磚頭)。
羅小虎雖武藝高強,行事果敢,
願賭服輸,也因深戀嬌龍而不得遂鬱悶渾噩,擺出一副
窩囊相;求官無門,到
京城死纏爛打,用下三濫的手段對付心思險惡卑劣的魯君佩,耍起可愛的流氓無產者作為。
《寶劍金釵》和《劍氣珠光》中的李慕白固然為人方正,少年時亦莽撞衝動,
好勇鬥狠,對濫用點穴術者不滿便不惜縮身為盜賊偷取穴道圖,並以水遁狼狽逃走;感情上卻
畏首畏尾,終成俞秀蓮百年之恨。
《鶴驚崑崙》中江小鶴矢志學武,並無宏大志向,卻契合傳統道德倫理,報殺父仇奪妻恨(妻者阿鸞也),少時為殺鮑崑崙龍志騰等,膽大無畏,
百無禁忌;晚年訓誡李慕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要過多恃武行俠。鐵杖僧武藝超群,性情驕傲,行事卻不拘泥於
光明正大,遇到強敵就痛快地偷襲,為救自己的關係,隨手殺死無辜獵戶,對與不對不重要,自己要做成什麼事才是核心;郁玄清武功卓絕,執法氣度雍容,言辭冠冕,對付江小鶴這等硬手乾脆搞偷襲或者群毆,毫不吝惜身份和名譽。
他們的性格,
瑕瑜互見,複雜多面;他們的俠行善舉,多數跟他們所處關係網的恩怨糾葛相關;他們交遊的朋友,善惡參半,有些朋友於己有義,雖有搶劫殺掠的惡行,均不妨患難與共甚至生死以之。這也是江湖的真正特色,善與惡都是相對的概念,朋友與仇人是因若干種社會關係、歷史因素而決定,而不是出於單純的道德評判。這才是血肉豐滿的人物刻畫,這些人物塑造得鮮活逼真,市井中人讀到這樣的小說這樣的角色,往往會投射自身,反觀自己,這些人物,活生生是當時市井眾生、
販夫走卒、黑道人物的縮影,放到今世,亦是如此。
王度廬長於
心理描寫,但基本未見其耗費冗長篇幅去細緻刻畫甚至替角色向讀者傾訴心事,他往往使用客觀冷靜的旁觀者姿態去描寫角色的舉動、言語,間接反映其內心的動盪。某些心理段落甚至會寥寥數筆寫得非常有趣。典型的一個例子,《臥虎藏龍》第十一回:
……俞秀蓮插言說:“你們倒沒丟貓?”
畢媽媽一怔,不明白她問的這是什麼話…… ……俞秀蓮說:“要是穿一隻鞋更好!”畢媽媽又是一怔,心說:“怎么,這個老媽兒這樣的多說話?”…… ……俞秀蓮又攙言:“新疆那地方我也知道,雲一起就能遮住半個天,山上大虎小虎全都有。強盜還很多,殺人、放火、放箭、搶馬上樹、丟鞋……” 忽然玉嬌龍直挺挺的身子向床上一倒……
這裡邊俞秀蓮就是在敲打玉嬌龍,意思是你別裝了,你在
新疆和羅小虎鬼混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了,你最近到底乾的啥事兒啊?玉嬌龍焉能不明白,本來被羅小虎攪得
不得安寧,現下訊息有擴散到俞秀蓮這種江湖人耳朵里,保不齊將來要
滿城風雨了,丟人丟大了。玉嬌龍的鬱悶可想而知。短短兩段文字中都是在敘述燒香祈福的事,俞秀蓮插了三句
含沙射影的話,就把玉嬌龍徹底打暈。可是她們的心思王度廬都沒有直接說,讀者讀到此處,略略一想,什麼都明白了。
王度廬筆下的武功,相對來說在武功的神奇程度上相當寫實。沒有
怪力亂神,點穴是一門絕技,會的人很少,此技甚為陰毒,對應著時辰點穴,讓人輕者致殘,重者死亡。可能有一定的誇張成分,但是這與現代
江西湖廣一帶極少數會打穴的練武者的打穴功夫非常相似,打穴者向被打者下手之後,被打穴者身體個別部分會越來越痛,並且慢慢麻木,受傷區域會蔓延,要較長時間才能恢復。
作者簡介
民國小說名家王度廬(1909--1977)於1938年開始創作武俠小說期間創作有著名的“鶴-鐵”系列,影響深遠。“鶴-鐵”共包含五部小說:《鶴驚崑崙》、《寶劍金釵》、《劍氣珠光》、《臥虎藏龍》、《
鐵騎銀瓶》。《鶴驚崑崙》(又名《舞鶴鳴鸞記》)是該系列中從故事背景時間承接關係上的第一部,從創作時間上屬於該系列的第三部(作者武俠小說創作過程中的第四部,第一部為《河嶽遊俠傳》,其後即創作“鶴-鐵”系列,創作時間順序為《寶劍金釵》、《劍氣珠光》、《鶴驚崑崙》、《臥虎藏龍》、《鐵騎銀瓶》)。王度廬,原名王藻祥(一作葆翔),字霄羽,於1937年應其妻
李丹荃的伯父之召,攜妻赴青島謀事。1938年1月
青島陷於
日寇之手,家庭遭遇經濟破敗之際,王藻祥以王度廬為筆名,於報刊連載武俠小說,開創“悲劇俠情”武俠小說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