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外傳卷六》,是一篇記敘性文言文。
原文,譯文,
原文
世主有先生者,有後生者,有不生者。昔者楚莊王謀事而當,居有憂色。申公巫臣問曰:“王何為有憂也?”莊王曰:“吾聞諸侯之德,能自取師者王,能自取友者霸,而與居不若其身者亡。以寡人之不肖也,諸大夫之論莫有及於寡人,是以憂也。”莊王之德宜君人,威服諸侯,曰猶恐懼,思索賢佐,此其先生者也。
昔者宋昭公出亡,謂其御曰:“吾知所以亡矣。”御者曰:“何哉?”昭公曰:“吾被服而立,侍御者數十人,無不曰:吾君,麗者也;吾發言動事,朝臣數百人,無不曰:吾君,聖者也。吾外內不見吾過失,是以亡也。”於是改操易行,安義行道,不出二年,而美聞於宋。宋人迎而復之,謚為昭。此其後生者也。
昔者郭君出郭,謂其御曰:“吾渴,欲飲。”御者進清酒。曰:“吾飢,欲食。”御者進乾脯梁糗。曰:“何備也?”御者曰:“臣儲之。”曰:“奚儲之?”御者曰:“為君之出亡而道饑渴也。”曰:“子知吾且亡乎?”御者曰:“然。”曰:“何以不諫也?”御者曰:“君喜道諛而惡至言,臣欲進諫,恐先郭亡,是以不諫也。”郭君作色而怒曰:“吾所以亡者誠何哉?”御者轉其辭曰:“君之所以亡者太賢。”曰:“夫賢者所以不為存而亡者,何也?”御曰:“天下無賢而君獨賢,是以亡也。”伏軾而嘆曰:“嗟乎!夫賢人如此苦乎?”於是身倦力解,枕御膝而臥。御自易以塊,疏行而去。身死中野,為虎狼所食。此其不生者也。
(節選自《韓詩外傳·卷六》)
譯文
歷代君主有事先覺醒的,有事後才覺醒的,有(至死也)不覺醒的。過去,楚莊王謀劃一件事情,做得很妥當,卻露出憂愁的神色。申公巫臣進前說道:“您為什麼臉上有憂愁的神色呢?”楚王回答說:“我聽說諸侯的品德,能自己選擇老師的,就能稱王;能自己選擇朋友的,就能稱霸;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就會亡國。現在憑我這樣沒能耐的人,各位大夫的見解,就沒有比得上我的了,我因此憂愁啊。”莊公的德行配得上做人們的君主,他的聲威使諸侯順服,還每天擔驚害怕的,想要尋求賢能的人來輔佐他,這就是那種事先覺醒的人。
過去,宋昭公逃亡到國外,對他的車夫說:“我現在才知道我逃亡的原因。”車夫問他:“什麼原因呢?”昭公說:“我穿好衣服站在那裡,在我身旁侍候的幾十個人,沒有一個不這樣說:我們的君主是個美男子。我說一句話,做一件事,朝廷中幾百個臣子,沒有一個不這樣說:我們的君主是一個聖人。我在朝廷或在內宮,都不能看到自己的過失,我因此才會逃亡於外。”從此以後昭公改變了自己的心志和作為,安守正義,實行正道,不出二年,他的美好聲譽就傳遍宋國,宋國人迎接他回國,再次擁立他做君主。(他死了以後,)諡號為昭。這是那種事後醒悟的人。
過去郭國的國君逃出郭國,對他的車夫說:“我渴了,想喝水。”車夫進獻清酒給他。他又說:“我餓了,想吃東西。”車夫給他進獻乾肉和乾糧。他問車夫:“你車上的東西怎么這么齊全?”車夫說:“這是我平時儲備的。”他又問:“那你為什麼要事先儲備呢?”車夫說:“是為了您出逃的時候,路上饑渴而儲備的。”郭君說:“你知道我將要逃亡嗎?”車夫說: “是的。”郭君說:“那你為什麼不事先勸告我呢?”車夫回答說:“您喜歡聽諂媚逢迎的話,不喜歡聽真實的話。我要是勸告您的話,恐怕在郭國滅亡以前就死了。所以我沒有勸告您。”郭君變了臉色很生氣地說:“我失去國家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車夫就改變了自己剛才的話說:“您失去國家的原因是您太有才能了。”郭君又問:“有才能的君主不能保全自己的國家,反而失去自己的國家,是什麼緣故呢?”車夫回答說:“天下沒有有才能的人,只有您一個有才能,因此您失去了自己的國家。” (郭君聽了,高興起來,)伏在車前橫木上嘆息道:“唉!做一個有才能的人這么痛苦嗎?”這時他感到身體疲倦,沒有力氣,頭枕著車夫的膝蓋睡著了。車夫抽出自己的腿,換上土塊,遠遠地離開了郭君。最後,郭君死在荒野中,被虎狼吃掉了。這就是那種至死不醒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