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女鋼琴教師埃里卡·科胡特是個快奔四十的人了,她的母親被人一致認為是集中世紀異端裁判所的審訊官和下槍決命令者於一身的人物。
埃里卡有一個自己的小房間,這成為她的生存空問,房子的其他地方是母親的領地。她是母親的財產,受到母親的監督。母親認為,要是女兒聽她的,依照她的才能,女兒本可以很容易地成為鋼琴家,可她違反母親的意願,自己臆想出來的愛情,分散了學習的注意力,加上化妝品、衣服的影響,事業就毀了。埃里卡的虛榮心使母親苦惱心煩。母親首先想到的是保護好女兒,防止男人把她塑造成另外的樣子。埃里卡出身於鄉間的一個家庭,她們孤零零地生活著,很少同別人來往。
埃里卡,意為荒野上的花朵。這女人因花而得名。母親為她早早地選擇了藝術家的職業,以便從精美藝術中不斷賺取金錢。
可惜專業人員並不認可埃里卡,命運沒有把她造就成鋼琴家。在音樂學院的一次重要的畢業音樂會上,她的演奏大失水準。除了改行去教鋼琴外,埃里卡別無選擇。她的學生的水平參差不齊,各種人都有。對這些學生來說,音樂是他們從勞動者底層爬上藝術家的乾乾淨淨的高層梯子。瓦爾特·克雷默爾先生是她的一位學生,是一位漂亮的、有一頭金髮的小伙子。他是早上第一個來上課,晚上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是個用功的學生。當女老師示範彈奏什麼時,他總是很喜歡傾聽她的演奏。
母親嚴陣以待,保護埃里卡不受到潛伏在外面的男性獵人的襲擊,母親撲到每個男人面前,使他們無法靠近她的幼鹿並在女兒身上得手。她還在周圍廣大地區派有密探,暗中監視女兒在外面的行為。
一次,在阿爾卑斯山的避暑地,埃里卡練琴,鄰居們聽她彈琴。埃里卡的表弟布爾西為了消遣來看他們,屋子裡充滿了蓬勃生氣。表弟叫布爾西,學醫,是一個快樂的小伙子,最喜歡當著眾人面嬉鬧,尤其喜愛在山上表演自己最新的摔跤絕技。埃里卡在練琴,毫不理睬外面時而發出的哄堂大笑。她意識到,時間每秒鐘都變得更加痛苦……布爾西勸表姐進行體育活動,摔跤表演讓她十分高興,他把她緊緊地壓在山上的牧場上。待了一會兒,布爾西不知道,自己引發了表姐感情的山崩,她不住地凝望著……
晚上,大家都在遊廊上玩紙牌,埃里卡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從隨身帶著的一包刀片中拿出一片,用刀片用勁地朝手臂里按,肌肉上裂開了一個小縫隙,流出血。一共有4處刀口,鮮紅的血液不停地從傷口往外滲淌。
一天,女教師埃里卡離開了工作場所,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乘有軌電車去郊區。波法爾海姆的夜晚五光十色,一些男人,有土耳其人,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他們到城市火車高架橋下面的一個小店裡,投幣觀看色情表演,小店裡有好多裸體女人登台表演。小店旁邊還有一個小的性商店,賣色情書刊、錄像帶等。埃里卡走進小店裡——這裡從來沒有女人來,她是另類,男人們在背後喊著髒話。她進了付費客人的房問,只是想看看而已,不久就回家了。
為慶祝第二屆巴赫音樂會開幕,由愛好者自願參加的私人性質的室內音樂會在一座貴族宅邸舉行。埃里卡把跟她學鋼琴的學生召了去。音樂會上有兩架鋼琴演奏,第一架由埃里卡演奏,第二架由年老的哈伯考爾先生演奏。瓦爾特·克雷默爾手裡拿著一枝紅玫瑰,準備獻給自己的女教師。他評價她的整體形象:下半身似乎有點胖,上身又有點瘦,不過他喜歡她的整體形象,認為科胡特小姐是個非常美妙的女人。
音樂會結束後,瓦爾特陪埃里卡母女去車站,一路上他說個不停,而埃里卡沉默不語,腦海里閃現出她與為數不多的異性的冒險嘗試。黑暗中.他膽大妄為起來,抓住女教師的手,可手冷冷地滑過他的眼,埃里卡越來越強烈地希望他趕快滾蛋,他對她的生活是一個可怕的挑戰。
為了音樂,她犧牲了自己的全部空閒時間,卻讓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顯得異常可笑。在家裡,她向母親訴說心中的苦惱。而母親不斷向她保證說,只有靠她自己的能力和她自己的知識,不是靠自己的漂亮才能吸引每一個男人。只要她一同男人見面,母親就用打死她來威脅。她像埃及的一尊木乃伊一樣,每天都被義務的繩索緊緊捆著。她希望三年能有自己的第一雙高跟鞋,母親許諾,只要她掌握巴赫的獨奏奏鳴曲,就給她買高跟鞋。母親就是用這種方式一步步引誘她。這些年裡,她的那些純潔的願望變成了一種破壞者的貪婪,變成了一種毀壞的願望。別人有的她一定要有,無法占有的東西,就把它毀掉,她開始偷東西,如繪畫室的水彩顏料、鉛筆等,她順手牽羊拿走這些東西,順手扔進大街的垃圾桶……
埃里卡的臉上已經開始勾畫著腐爛,臉上的皮膚已經有了皺褶,眼瞼像一張薄紙在熱浪中微微拱起,頭髮里已有縷縷白髮,儘管使用各種染髮劑,白髮仍不斷增多。她願意讓人擁抱自己,男人應該追求她,應該不停地時時想著她,可她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母女待在自己家裡不願受到來訪者的驚擾。
布登堡將舉行巴赫音樂會。音樂學院訓練大廳里正在進行排練。埃里卡暫時代替鋼琴部的一個女學生,因為她鼻子流血。此時,瓦爾特向認識的一個女學生打招呼,又和第二個姑娘調笑,埃里卡因嫉妒,皮膚上起了一層細皺紋。流鼻血的女學生康復了,回到了鋼琴位子上。埃里卡衝出大廳,在衣帽間裡翻騰……她把一隻裝水的玻璃杯子放到地上用腳踩,玻璃杯碎成了一團粉末,她用手帕包起碎玻璃放到一件大衣口袋裡。結尾曲快到了,她悄悄回到大廳。
散場時,更衣室里出現了一陣混亂,一聲尖叫把空氣撕成兩半。一隻被割破流血的手從大衣口袋裡拉了出來,受傷的姑娘嚇得大叫,號啕大哭。一些人去打電話,叫醫生,埃里卡假裝在血腥氣味中頭昏眼花。人們紛紛議論,這是誰幹的。埃里卡出來上樓,進了老師廁所。接著,瓦爾特追上她了,他認為她應該忘掉女教師的身份,成為他的對象。他將埃里卡從廁所的小間裡拉了出來。她允許他做一切事。他用手往她身上摸,口中不停地叫著埃里卡。她站著,任他摟著,一動不動,老老實實地配合,後又暗示他就此打住……
上課時,埃里卡發了無名火,因為瓦爾特演奏時老出錯,女教師警告他。瓦爾特生氣咆哮起來,反駁她。她感到內心升起一種委身的願望,但在她的頭腦中,這種願望碰到了結成一團舊的和新的仇恨,首先是對那些比她年輕的女人的仇恨。埃里卡不聰明地敲打瓦爾特,惡毒的字眼從她的嗓子裡涌到舌頭上。瓦爾特說舒伯特絕不是一個成熟的能手,女人們藉助梅毒把他殺死。埃里卡的臉變得滾燙,感覺到他說的是對她的愛,她心中感到溫暖,很長時間以來已消失的充滿激情的愛的陽光,現在又出現了……她從小就被裝進這個樂譜體系中,別的什麼都不能想。
埃里卡給瓦爾特寫了一封信,信中寫到一種可靠愛情應該如何繼續進行。他熱烈地吻著她的手,說謝謝,埃里卡。他摸女教師,就像他實際上想買,卻必須看看價錢與歲數是否相當的一隻雞似的,在他眼裡,女教師已經不年輕了,但保養得還不錯。信中說,當我倆單獨在一起時,如果你成為一次逾越規定的證人,那就打我……現在她懇求別人強姦自己。她要求瓦爾特讓埃里卡快樂得欲死欲仙。瓦爾特看完信,搖了搖頭。
瓦爾特說,再見。他發誓說,先前有愛,現在過去了,他對她感到厭惡。他走了。他對這個女人感到非常吃驚。經過長時間的考慮後,他決定冒險,毫無保留地接受她的條件,下決心實施酷刑。
埃里卡穿著裝備精巧的徒步漫遊服裝,同瓦爾特一起到森林去。她經過思考後,認為要省著自己,不願一下子用光,將自己的摩登身軀,以數硬幣的方式,吝嗇地在桌子上一點點數給瓦爾特……到了目的地,埃里卡把瓦爾特拉到清潔工小屋裡,跪在他面前,用笨拙的親吻往他不樂意接受的肚子上頂。可他要她站起來,她在他面前拋掉了尊嚴,懇求憐憫和進攻。埃里卡尋找一種匯入死亡中的痛苦。瓦爾特說她身上發出惡臭。兩人朝不同方向離開。
埃里卡熱情又審慎地著手工作,她想超越自己的本性行事,可做不到,許多辦法使她痛苦。她拿出小百寶箱,從塑膠盒中拿出五顏六色的塑膠衣夾,像貪婪的水蛭放在身上,哭著把自己的肉夾住,在被鉗住的那塊肉上刺上大頭針。她六神無主,大聲地哭起來,孤獨一人。此時,母親因喝了甜燒酒睡得很沉。過了好一會兒,她取下衣夾和大頭針,洗乾淨,放回盒中。疼痛減輕了,眼淚漸漸停止了。
快到晚上了,瓦爾特乘車漫遊,他那沒得到利用的性慾衝動,如今在他身上迅速地變得陰險惡毒,他要發泄。來到公園,碰見一對摟抱在一起交歡的人,他大聲叫罵髒話,那兩人一言不發地跑開了。瓦爾特從公園出來,到了埃里卡的家門,打電話給埃里卡。埃里卡出來開了房子大門,滿懷信任地投入他的懷抱。他威脅地問她怎么看他,兩人壓低聲音爭吵。這時母親醒了,聽見刺耳的說話聲。埃里卡挨了瓦爾特的一記耳光,她沒有任何回答。接著第二記耳光打到她另一臉頰上,也未發出大聲尖叫,只是小聲抽泣。母親目瞪口呆,憤怒地說道:請您馬上離開,越快越好。她打算叫警察,結果被瓦爾特使勁地推回到房間內,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母親爬起來,要給這個人一點顏色看看,可再一次被推回。
埃里卡企圖通過一種微小的裸露,主動挑起瓦爾特的欲望,她乞求著,她臉上又挨了幾下打。瓦爾特嘲笑道,你的繩子在哪兒,枷鎖在哪兒,我只是執行您的命令。他一邊虐待她,一邊問她的那封精彩的信怎么處理。他責罵她,一個女人在這樣的年齡不用指望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愛情。他一邊打,一邊建議,她應該抓住和她年齡相仿或再大一點的男人。埃里卡大聲地哭起來,母親在門外同樣哭起來。他年輕,她年紀大;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用腳踢躺在地上的埃里卡的肋骨,挑戰是她提出來的,她是自作自受。母親發出威脅,尖叫著要進去,她怕失去女兒,多年費心勞神的嚴格管教仿佛都被風吹掉了。
埃里卡說,愛惜點我吧,單單為這封信我不該受到懲罰。瓦爾特被激怒了,繼續捶打,用腳踢,埃里卡的鼻骨碎了,一根肋骨也踢裂了,她用手捂住臉,睡衣從身上滑下去。瓦爾特考慮進行一次強姦。對他來說,她比一根空樹幹更有刺激性。他果斷地進入埃里卡的身體中,可她什麼也沒感覺到,她沒有欲望,沒有感覺,要求他立即停止。之後,瓦爾特懇求她別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他走了,索回了他的報酬,埃里卡也得到了應該得到的報酬。
埃里卡單獨迎來新的一天。沒有人去報告官方來拘捕瓦爾特。
母親對女兒講,應該多到人群中走走,好結識更多的人。好多事使埃里卡痛苦,為什麼多年來自己與一切隔絕,為了有一天從牆裡冒出來,超過一切人。為什麼不是現在?她要實施一次謀殺,她想著,猶豫著。最後,她把廚房裡一把鋒利的刀子放進手袋。她朝著目的地走去,身穿飄動的超短裙,身軀挺拔地和年輕人競爭。到處都看到年輕人在嘲笑女教師,笑話她的外表,而她嘲笑年輕人內心的空虛。
埃里卡在一群人中發現了瓦爾特·克雷默爾,他正快活地摟著姑娘的肩膀,大笑著。埃里卡在觀望,沒有憤怒,毫不激動地把刀刺向自己的肩膀,讓血立即噴出來。世界毫髮無傷,沒有停頓;年輕人消失在大樓里。她一隻手捂住傷口,走回家去。
創作背景
《鋼琴教師》是部有鮮明自傳色彩的小說,耶利內克自幼學習鋼琴、管風琴和長笛,後進維也納音樂學院讀書,並於1971年獲得管風琴演奏碩士學位。她的母親是一位集“暴君與劊子手”於一身的女人,對她嚴格管教,希望她出人頭地,成為音樂神童。父親是一位猶太化學家,後精神失常。耶利內克讀書期間也曾出現過精神心理疾病,休學一年。小說主人公埃里卡·科胡特的家庭背景與作者有著某些類似,但埃里卡並不等於作者本人。
人物介紹
埃里卡
小說《鋼琴教師》的主人公埃里卡可謂是作家耶利內克著力塑造的最悲慘一個人物。一個四十幾歲的知識女性,沒有愛人,沒有自己的房子,每晚和母親同睡。在母親的威逼下失去談戀愛的自由。她在過去四十多年都沒有享受到作為一個女孩,少女,或者是女人應該享有的一切,她始終是“母親羊水裡養的一條魚”,她在母親的肚子裡成長玩耍,卻怎么也逃不出母親的羊水。由於母親的單方面影響,也“處於對藝術和自己個性的考慮,埃里卡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在隸屬母親多年之後,她決不能再隸屬於一個男人”。所以埃里卡交往的男人極其有限,甚至她連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唯一多年在她身邊的就只有自己的母親,可埃里卡對於藝術的執著和典雅的氣質,還是吸引了一個小她二十多歲的男孩的目光。兩人結識在一次音樂表演,彼此深深吸引,克雷默爾出於青春的懵懂與激情,熱烈的愛著埃里卡。這是埃里卡人生一次重要的感情階段。長期的性壓抑以使她快失掉愛的能力和性能力,因此生活中一旦有愛人出現她潛在的性意識性需求就會被喚起,埃里卡死死的咬住了克雷默爾。在她給克雷默爾的求愛信中詳細的說明了做愛細則,這不能不是克雷默爾大吃一驚,因為埃里卡要求的是變態的性愛,她要享受的是克雷默爾給她的受虐的性愛。
母親
毫無疑問,母親在小說中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正是這位母親,造就了鋼琴女教師——埃里卡,同時,也是這位母親,毀掉了埃里卡的愛情和人生。從小說的開端,我們就能看出,母親始終是以一個壓迫者的身份出現,她無時不刻不緊緊跟隨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埃里卡從小就被當成音樂家來培養,母親不需要她他任何家務勞動,她只需享受母親的勞動成果就可,因為,家務話中的所有洗滌劑會傷了鋼琴家的手。但母親望女成鳳的願望並未實現,埃里卡長大後只是在一所學校的鋼琴教師。母親的失望溢於言表。母親對於埃里卡的“關愛”,並未因此而停止,相反她開始變本加厲的控制著女兒的一切。她不許埃里卡買新衣服,埃里卡不在家時偷翻衣櫃,她把所有不應該屬於埃里卡的衣服撕毀;每個月,當埃里卡去一家咖啡館坐坐,她總要往那裡打電話;埃里卡每天必須按時回家,因此“每當有人在外面遇到埃里卡時,她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埃里卡是四十多歲的女性,可她還和母親同住,她處在母親高度的嚴厲權威下。
由於缺乏父愛,母親一人飾兩個角色,她在作為家長可以使用的權利範圍下,濫用了這個權利,她要自己的女兒時刻在視力範圍內,防止男人把埃里卡塑造成另外的樣子。可以說,母親也是變態心靈,整日和心裡扭曲的母親呆在一起,也由此注定了埃里卡悲慘的生活,形成了怪誕詭異的異化母女關係。
作品鑑賞
作品主題
強權統治
《鋼琴教師》作為一部自傳性作品,自出版之日起就一直頗有爭議,有人指其為色情小說,有人卻認定其反色情;有人認為其有女權主義傾向,也有評論肯定其社會批判性質,眾說紛壇反映出了作品的深度與廣度。
母親一方面極力避免男權社會中的愛情觀、審美觀對女兒的影響,長期控制埃里卡的一舉一動,“一旦看不見女兒,立即便會預感到有惡劣的影響存在,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要保護好埃里卡,防止男人把她塑造成另外的樣子”培養女兒成為一名經濟獨立的鋼琴演奏家,是母親對男權的反抗。但另一方面,母親恰恰又時時刻刻在扮演著一個類似男性家長的角色,在一個只有母女父權缺失的家庭里行使父權體制賦予她的權力時,正是男權和父權的究極體現。文章開頭部分就提示了母親實際上的角色:“母親被人一致公認為是在國家生活和家庭生活中集中世紀異端裁判所和審訊官和下槍決命令者於一身的人物”,男權社會的一切習慣、秩序和法則正是通過母親死死壓制住了埃里卡,並剝奪她全部的幸福。
強權無處不在,已經滲透到人類精神與物質的一切領域。“現代權力是毛細血管狀的,它不是從某個核心源泉中發散出來的,而是遍布於社會機體的每一角落和看似最細小的末端”。不需要暴力,只需一個監督的凝視,每個人就會自覺成為自身的監視者,這種針對每個人的監視,其實是由每個人自己施加的。即使是有心反抗男權社會的女性在這種強權的凝視下,也會無意識地按照社會規範來約束自己的行為和思想,甚至成為其它女性的權力主體、權力壓迫者。縱觀母親的教育行為,無論是讓女兒成為藝術家的夢想,還是為了掌控女兒而拒絕男性的行為,始終逃脫不了男權社會背景下評判個人成就大小的價值觀。
小說的結尾——最終,世界毫髮無傷,沒有停頓,一切反抗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埃里卡知道她必須去的方向。她回家。她走著,慢慢加快了步伐”,帶著累累傷痕,埃里卡回到母親為她搭建的原有的牢籠,真正成為封閉在“琥珀中的一隻小甲蟲”。結尾表現了女性在強大的男性話語權力面前的無奈和痛苦,儘管女主人公是那么的與眾不同甚至可說是變態,最終還是成為了兩性關係中的他者,兩性戰場上的獵物。作品所昭示的女性問題雖然無解,但吶喊聲卻振聾發聵。
失去自我的女性
在耶利內克的小說中,描繪了一系列嬰兒化的女性形象。她們代表的不是嬰兒的無邪、天真、爛漫、純樸,而是一種處理現實生活的無能,智力上的幼稚,這是表層。深層次上,這不是某一個親職教育的結果,而是我們社會文化對女性集體的一種塑造。
女性的嬰兒化首先是身體上的嬰兒化。以愛的名義,通過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使女性失去自我鍛鍊和成長的機會,一直保持在嬰兒的狀態,時刻都需要照料和看管,最終成為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中的孩童,沒有獨立性和決斷力,失去自我做主的機會,只能受制於他人。
《鋼琴教師》中的鋼琴教師埃里卡就是一個典型的成年嬰兒。她的生理年齡是40歲,而她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現還是個孩子。埃里卡就是個嬰兒。她是“琥珀中的一條小昆蟲”,是“母親羊水裡的一條魚”,至今沒有脫離母體。埃里卡不會做家務,日常的飲食起居完全由母親安排。母親為了讓女兒成為世界級的鋼琴家,承擔了一切家務,認為自己女兒操控鍵盤的手不應該乾任何的粗活。母親每天按時做好飯,打掃好房間,甚至在夜裡,也在女兒的床前放好新鮮的涼開水和可口的水果。埃里卡像搖籃中的嬰兒享受著母親無微不至的照料。而在母親的眼裡,埃里卡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隨時需要母親的監管。母親稱埃里卡為“生龍活虎的小傢伙”。埃里卡沒有自我獨立生活的空間。埃里卡和母親睡在一張床上,晚上,母親也會時刻警惕唯恐埃里卡的手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埃里卡的房間的門上沒有鎖,孩子沒有秘密可言。”無論埃里卡到哪兒,一定要讓母親知道,母親會隨時隨地打電話找她。她每天必須分秒不差的回到母親的家中。“埃里卡的時間慢慢變得像塊石膏似一樣。有一次,當母親用拳頭粗暴地敲擊它時,這時間立即像石膏似的紛紛碎裂開來。遇到這種情況,埃里卡那細細的脖子上就好像圍上了矯形外科用的石膏製作的時間的脖套,她懶散的坐在那裡,成為他人的笑柄,並且不得不承認:我現在必須回家。回家。每當有人在外面遇到埃里卡時,她幾乎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母親生活上無微不至的照料和精神上無時無刻的監控下,埃里卡徹底成為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她沒有朋友、從不和同事交往,雖然有職業,可是沒有真正的社會生活。埃里卡從小被母親灌輸她是天才,她很自負,但同時,從小到大沒有人愛過她,她也沒有愛過別人。她就像一個傀儡,被母親完全操縱,生活在封閉的世界裡,遠遠沒有長大。埃里卡的嬰兒化特點在她和學生克雷默爾的戀愛關係中很明顯的表現出來。
在與學生克雷默爾的戀愛中,埃里卡是一個孩子。表面上看,埃里卡非常在乎這段感情,40歲的她並沒有真正的感情生活。青春期是“禁獵期”。一心希望女兒出人頭地、奪取世界級榮譽的母親用虛榮將女兒緊緊抓住。埃里卡沉浸在自己已經失落的天才夢中,已經完全喪失了現實感。年輕英俊的克雷默爾的出現喚起了埃里卡愛的激情,她自以為是,認為是自己獨特的精神魅力讓學生愛上了她。
她覺得這是最好的一個,這么多年最好的一個。她甚至幻想著克雷默爾和她結婚,這是一個孩子天真的夢,美好但不現實。埃里卡懷著夢幻般自戀的激情走向自己的成人式。有研究者認為,埃里卡的愛情悲劇在於她非常態的性慾破壞了原本溫馨的兩性關係,她失去了愛的能力。但是,透過埃里卡的內心深處,我們能看到這個悲劇的必然性,即,埃里卡並不真的希望和克雷默爾在一起。這是她無意識的行為。她不自覺的在心裡抗拒著這個男人侵入到自己和母親封閉的領地。在心靈深處,她是沒有斷奶的孩子,外面的世界她已經無法適應,母親的房子既是專制的監獄,也是溫暖的庇護所。小說展示了這樣一個在接受中不斷抗拒的心理過程。
藝術特色
性愛描寫
《鋼琴教師》這部給女性閱讀的作品,摻雜了大段血腥的,暴力的,殘忍的性愛描寫,儘管部分情節看似噁心不忍睹讀,可耶利內克正是利用這一點,把男女兩性關係赤裸裸的展現在讀者面前,一同感觀小說中荒謬絕倫的施虐與被虐的母女關係和性愛規則,同時他滲透了現代社會複雜詭異的人性的異化。
心理描寫
小說的心理描寫非常成功, 常有十分令人驚奇的描繪,對人性的觀察可謂洞燭幽微。女作家天才另類的筆觸、產生了驚才絕艷的美學效果。
音樂性
由於耶利內克曾是一位音樂藝術家,小說的主人公也是一個鋼琴教師,因此作品的內容與形式具有鮮明而豐富的音樂藝術特色。小說里經常涉及歐洲音樂家,如貝多芬、莫扎特、巴赫、舒曼、舒伯特,等等。在描寫演奏這些大師的作品時,語言文字中就流淌著音樂的韻律,夾帶著議論。比如埃里卡與瓦爾特的鋼琴二重奏,曲子從舒伯特的“漸弱”開頭,“這個‘漸弱’在舒曼的C大調幻想曲中,它流向遠方,進人虛無,但是並沒有掩蓋有意識‘漸弱’的莊嚴結局。逐漸消失,而無覺察,並非有意”。瓦爾特練習彈奏舒伯特的一首A大調奏鳴曲,這是一首超越他所處時代的畢德麥耶爾風格的一支德意志舞曲。埃里卡譏笑他,說他“還沒看到一處特別陡峭的岩石,一個特別的峽谷,一條特別湍急的溪流奔騰穿過峽谷,或俯瞰一個宏偉壯麗的新拓荒的湖泊。舒伯特表達出的是如此強烈的對比,特別是在這個無與倫比的奏鳴曲中”。
耶利內克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作家,不僅在語言上進行了大膽實驗,在表現形式上也求新求變,顯示出自己的特點。《鋼琴教師》的音樂性也表現在書面形式上。這部小說在整體結構上分成“I、II”兩部分,每一部分又用五線譜的音符“P”排列的曲線分成許多小節。為了突出主人公埃里卡的獨特性,書中某些地方用大一號字母寫(譯文用的是黑體字)。人物對話不單列,也不用引號,直接插在敘述之中。
爭議性
這部小說一問世就引起人們的注意與爭議。有人認為,書中對性心理、性幻想、性器官、性虐待和性變態的描寫過於露骨和偏激;有人說,耶利內克是個最無情的道德主義者;也有人指出,小說描述了一個令人驚愕的人性扭曲、變態的故事,是一部對人性洞燭幽微的具有深刻批判意義和很高藝術水準的小說。《鋼琴教師》是一部少見的另類作品,而且出自一位女作家之手。她以極度冷漠的態度和嘲諷的筆調,展現了一個中年女藝術家的可鄙可憐的內心世界和完全變態的性心理與情慾,展現了男權社會中不正常的、不平等的男女關係:獵者與獵物之間的關係,性愛變成了暴力。書中沒有愛情的快樂、浪漫和甜蜜,有的只是醜惡、殘忍與痛苦;沒有人的尊嚴和人道,只有屈辱和卑俗。可以說,《鋼琴教師》是一份女人性心理病態報告書。
作品影響
《鋼琴教師》是耶利內克的代表作,被譯成多種文字在國外出版,後又被法國改編成電影,榮獲了第54屆坎城電影節三項大獎。
作者簡介
耶利內克,1946年10月20日生於
奧地利的米爾茨楚施拉格一個有捷克猶太血統的家庭。自幼開始學習鋼琴、管風琴和長笛,後進入
維也納音樂學院就讀。1964年畢業後,進入
維也納大學學習戲劇和藝術史。1971年在維也納大學獲得管風琴碩士學位。70年代初,她輾轉柏林、羅馬等地。1974年與戈特弗里德·許恩斯貝格結婚,居住在慕尼黑和維也納。耶利內克很早就開始寫詩,1967年出版詩集《麗莎的影子》。1970年發表諷刺小說《寶貝,我們是誘餌》。此後寫下了大量的小說、戲劇、散文和詩歌作品。代表作是帶有自傳成分的《鋼琴教師》。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女情人們》(1975)、《鋼琴教師》(1983)、《
欲》(1989)、《死者的孩子們》(1995)、《貪婪》(2000),戲劇《克拉拉S》(1981)、《城堡戲劇》(1985)、《在阿爾卑斯山上》(2002)、《死亡與少女l―V》(2002)等。她先後獲得過海因利希·伯爾獎、施蒂利業州文學獎、
格奧爾格·畢希納獎等許多獎項,2004年榮膺
諾貝爾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