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內地讀者知道林海音是台灣的一位著名作家,根據她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城南舊事》,曾經家喻戶曉,卻很少有人知道,她還是當年名噪一時的《純文學》月刊創辦人。這份標榜純文學、與政治無涉的刊物,創辦於1967年,前後存活了四年多,後來卻因為一樁政治案件而一夜之間在台灣文學界銷聲匿跡。
基本介紹
簡介
創刊背景
特點
正因為在檢肅“匪諜”條例、“戡亂整治”條例滿天飛的年代裡,林海音採取超然的立場,所以她在辦刊物時能突破意識形態的藩籬。尤其在絕大部分五四以降的新文學作家作品皆被查禁的情況下,為了不使五四新文學傳統在台灣中斷,林海音勇敢地衝破當局不準宣傳大陸文人的禁區:從1967年2月起,在《純文學》開設“中國近代作家與作品”專欄。
這裡講的“近代”,不是大陸通常所說的乾嘉時期,而是指從1919年起的五四時代。這個專欄共介紹了廬隱、周作人、凌叔華、郁達夫、俞平伯、朱湘、魯彥、孫福熙、孫伏園、夏丏尊、羅淑、戴望舒、許地山、沈從文、朱自清、老舍、宋春舫、徐志摩等十八位作家的四十九篇作品。介紹1949年前就去世的朱自清、許地山等人,保險係數大,但評介1949年後留在大陸的沈從文、老舍、俞平伯等文人,就有一定的風險。儘管林海音小心翼翼,所選的均不是具有鮮明政治色彩的左翼作家,有的還是大陸政治運動中的整肅對象,但介紹他們在當時仍屬犯規,弄不好會被人冠之於罪名。可受五四新文學薰陶過的林海音顧不了這些。她只是認為老舍等人是純文學作家,所寫的是與政治關係不大的純文學作品,應該從塵封的書櫥中拿出來介紹。在介紹時,她還主動邀約一些同時代的作家或大陸作家在台的友人以及研究者寫評介文章。如在刊登老舍的《月牙兒》時,正值音樂家馬思聰從大陸的“文革”浩劫中逃離出來,他向海內外讀者帶來了老舍因受不住殘酷批鬥,於1966年8月24日投湖自殺這一信息。林海音了解到這一情況後,便請老舍的生前好友梁實秋寫了《憶老舍》與《月牙兒》同時刊出。林海音後來回憶這段經歷時說:“那時的氣氛有異,我硬是仗著膽子找材料、發排。‘管’我們的地方,瞪眼每期查看。”她又說:“看現在編輯先生這么輕鬆放手編排的兩岸三邊的文藝徵文、轉載、破口大罵,等等,真是令我羨慕不已,而且怪我自己‘予生也早’了。”這裡講的“氣氛有異”,系指“戒嚴”時期沒有言論自由,如有位台灣大學教授因在課堂上講授30年代作家作品,被人告發到情治單位,由此受到處分,還差點丟了飯碗。林海音當時冒著風險去介紹“近代”(這一用詞也煞費苦心)作家作品,彌補了因查禁30年代文藝作品使台灣讀者對五四以來的新文學狀況知之甚少的情況,對一些大陸作家因政治運動頻繁生死不明的情況所產生的誤傳(如台港就曾有不少作家寫過“悼念”當時還健在的胡風的文章),也起到了澄清的作用。
停刊
《純文學》後來停刊,和銷路打不開、一直虧老本有極大的關係,但白色恐怖的肅殺氣氛,才是促成《純文學》之花凋謝的真正原因。這一點均為《林海音傳》及其他回憶文章所忽略。據一度成為台灣作家卻不寫“戰鬥文學”的“自由派”文人——即香港版《純文學》主編王敬羲寫的紀念林海音的文章中說,《純文學》的終止“是受一宗政治大案的牽累。主持人為了避禍,不惜‘自廢武功’,最後停了刊”——
這要從李荊蓀案談起。60年代在台灣,是白色恐怖獗獗逼人的時期。文化人朝不保夕,被捕入獄者多不勝數,柏楊、李敖之外,還有崔小萍(傳媒人)、陳映真(小說家)等。而到了李荊蓀被捕(1972),也就達到了最高峰,因為李荊蓀是著名報人(《大華晚報》的總主筆)。我記得在李荊蓀被捕之後不久,1983年11月我因事到了台北,住在館前路的中國大飯店。一天早晨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接聽時發現是林海音的夫君何凡帶著萬分緊張的聲音:“王敬羲,我必須現在來酒店一趟,和你見面談!”當我們約好在酒店的頂樓的咖啡廳見面後,他立刻掛斷了電話。何凡在北京長大,講一口京片子,平時給朋友的感覺是非常平易近人的。那天的緊張談吐,殊非尋常,令我意識到有事發生了。果然,半小時後就見何凡從咖啡廳的門口匆匆走進來。他戴著大近視眼鏡,神色嚴肅,坐在身後,還左顧右盼了一陣子。我為他叫了飲料,他開始說:“王敬羲,林海音有話跟你談。我來替她說。”
他的緊張傳染了我,我怔怔地望著他。
他說:“王敬羲,你回香港後準備一下,《純文學》要停辦了。”那時《純文學》雖然一直虧損,在台港兩地已出版了超過五個年頭。他說:“《純文學》辦不下去了,林海音辦這個刊物,熬夜校對眼睛都快瞎了。學生書店(《純文學》的投資人)賠了幾百萬台幣還不算,政府在拉人坐牢啊!”他又左右張望了一下,繼續說:“李荊蓀給拉進去啦,你在外邊想必已經知道了,早幾天主筆團還在一起吃飯,第二天就把人拉進去啦。說拉就拉,誰還敢辦刊物?……現時林海音手頭還有一批稿,再出多一期台北這邊就決定停刊了。香港那邊,你自己斟情處理吧。”說完他站起身,說句“我先走了”,轉眼就不見了人。
台灣版《純文學》停止運作後,香港版《純文學》則由月刊改為雙月刊,出至六十七期終止。跨越三十三年後,即1998年5月,港版《純文學》在香港特區政府藝術發展局的資助下,由王敬羲主持重新復刊,到2000年12月共出了三十二期。這種“純文學”香火不斷的現象,也算是對“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的林海音的一個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