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基本概述,人物簡介,相關故事,拋磚引玉,身世經歷,隱去了的真事,與賈雨村的互動,好了歌,扮演者,
基本概述
作者把《紅樓夢》由盛至衰最後敗落這一主題,首先從甄士隱的經歷這個雛形故事中預演出來,甄士隱的徹悟也預示著小說的主人公——賈寶玉未來相類似的結局。但原書只到八十回為止,續書讓甄士隱在結束時出現應當是符合曹雪芹原來意圖的,所不同的是甄士隱和賈雨村那一席充滿了庸俗的富貴榮華的議論,只能看作是續書者思想的反映,歪曲了甄士隱在書中所起的作用。
女兒甄英蓮(取意真應憐),嘆其可憐應憐。她是甄士隱獨女,愛若珍寶,三歲那年元宵,在看社火花燈時因家奴霍啟(禍起)看護不當而被騙子拐走,後被人販子拐賣。甄士隱與妻子封氏遍尋不著,先後病倒了。不想沒過多久,隔壁葫蘆廟失火,牽三掛四,甄士隱家中房屋被燒成一片瓦礫場。他想到田莊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盜蜂起,無非搶田奪地,鼠竊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難以安身。士隱只得將田莊都折變了,便攜了妻子與兩個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人物簡介
甄士隱的諧音是“真事隱”,即把真事隱去,留下“假語存”(賈雨村)。士隱,據周汝昌先生考證,出自《禮記·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禮疏》云:遭真事隱去也。值亂世,道德違費,則隱而不仕。是則“真廢物”、“真事隱去”言外意也。甄士隱的女兒甄英蓮小時便被拐子拐走,後來被同時賣給一個無甚權勢的人家和薛家,結果薛蟠把那人打死,案子落到賈雨村手上,他不念英蓮是自己的恩人的女兒,把利用這件事順水推舟的討好薛家,討好賈家。後來英蓮跟隨薛家到了賈家,在大觀園中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最後還是逃不過“應憐”的命運。
而甄士隱丟了愛女,家裡又著火,後變賣家產帶著妻子封氏,投奔了岳父封肅,只那封肅是勢利眼,甄士隱用來請他置辦田地房屋的銀子被他半哄半賺,只給他薄田朽屋.甄士隱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持了一二年,越覺窮了下去.封肅又人前人後說甄士隱如何好吃懶做,不善過日子,令甄士隱既悔恨投奔錯了人,又急忿怨痛。他本已有積傷,且暮年之人。經過這么些打擊,貧病交攻,竟漸漸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來。
一日,甄士隱拄了拐杖掙挫到街前散散心時,忽見那邊來了一個跛足道人,這道人口中念念有詞,便是“好了歌”。士隱本是有宿慧的,聽懂了道人的好了歌,心中徹悟,便笑,他來註解。
最終,甄士隱將道人肩上褡褳搶了過來背著,竟不回家,同了瘋道人飄飄而去.從此拋家棄業,出世而去了。封氏哭的死去活來,求助父親封肅多方尋找,也杳無音信。
甄士隱和賈雨村,兩相對照而寫。作者在開卷第一段里就明白表示他撰擬這兩個名字的寓意:真事隱(將真事隱去)、假語存(假語存言)。作者是通過他們兩個人,先從外部介紹四大家族、榮寧二府,是鋪墊的作用,同時也暗示了故事悲慘的結局,給全書定下了一個基調,也埋下了伏筆。
相關故事
拋磚引玉
甄士隱在整部《紅樓夢》里,只是個起引子作用的人物,他和賈雨村,具有象徵意義,即“真事隱,假語存”,實際上也就是作者告訴讀者,他是從生活原型出發,來寫這部書,“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攝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也。”
在故事正式開始前的“楔子”里,曹雪芹還有這樣的說法:“今之人,貧者,日為衣食所累;富者,又懷不足之心。”那時的社會,呈葫蘆型態,兩頭大,之間小,所謂兩頭大,不是兩頭一邊大,富者那一頭,好比接近葫蘆嘴的那個小鼓肚,四大家族,寧、榮二府,都屬於其中的一部分,這個社會族群的基本心態,就是貪得無厭,第七十二回賈璉對王熙鳳說:“這會子再發個三二百萬的財就好了!”聽聽這口氣,胃口有多大!貧者那一頭呢,好比葫蘆底部的那個大鼓肚,書里寫到的王狗兒家,算是較窮的了,其實比起那些社會最底層的更大量的生命存在,還是強許多,王狗兒的岳母劉姥姥畢竟還能挖掘出跟葫蘆那頭的富貴鼓肚裡的人際關係來,破著臉跑到榮國府里去“打秋風”,憑藉裝傻充愣插科打諢竟然滿載而歸,只是葫蘆底下那個大鼓肚裡的更多人家不可能有的幸運。
曹雪芹寫《紅樓夢》,他主要是寫葫蘆嘴下邊那個小鼓肚裡的故事,葫蘆底部大鼓肚的事情寫得很少,但是,他的了不起之處,就在於通過寫貴族家庭的榮辱興衰,讓讀者對那個時代的整個“葫蘆”的形態,通過閱讀中的想像和補充,都能瞭然於心。 甄士隱出場的時候,既不在葫蘆的小鼓肚裡,也不在葫蘆的大鼓肚裡,而是在兩個鼓肚之間的那個細頸當中,具體而言,也就是非貧非富,把這種人叫做中產階級,這個社會族群在漫長的中國歷史進程中,始終似有若無,是“兩頭大中間小”的那個“小中間”。直到上個世紀後二十年以降,這個“葫蘆頸”才開始拉長、變粗,但也只是跟過去比,長了一點粗了一點,跟兩頭比,就還是顯得勢單力薄、幼稚脆弱。
中產階級最可自慰處是衣食無憂。說甄士隱是鄉宦,他有沒有定期發放的宦銀?看來是沒有,如果有,他後來也就不一定非去依靠岳丈。但他有帶夾道的住宅,書房外有小花園,至少有兩個使喚丫頭和一位男僕一個小童,生活可謂小康。他的經濟來源,應該是當官宦時積攢了一些俸祿,後來置了點田莊,從中取租。
在那樣一個時代,中產階級尤其是一個變動最大的社會族群。葫蘆上頭小鼓肚裡的一些人,會因為種種原因,從那個小鼓肚裡墜落到葫蘆頸里來,比如書里的柳湘蓮,就是破落世家的飄零子弟,從生存狀態上看,比甄士隱更曖昧,具有遊動、冒險的浪漫特徵,但從經濟生活小康和政治上的邊緣化上看,可以與甄士隱劃歸到中產階級一類中。葫蘆底下的大鼓肚裡,也會有一些人通過這樣那樣的辦法,使自己從大鼓肚上升到葫蘆頸中,劉姥姥的努力使王狗兒家達到小康是一個例子,像醉金剛倪二,雖說是市井無賴潑皮之流,但是經濟上逐漸增加著積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受主流政治約束自由生活,其實也是補充入中產階級的一員。
中產階級的成員,有安分不安分之別。甄士隱屬於安分者。他滿足已達到的經濟狀態和生活格局,過著享受瑣屑生活樂趣的雅致而悠閒的生活。書里寫到他抱著愛女到街門前看那過會的熱鬧。過會,曹雪芹沒有展開描寫,但那種鄉俗直到上世紀仍活躍在中國民間,魯迅先生寫過一篇《五猖會》,記錄他目擊的景況:“開首是一個孩子騎馬先來,稱為‘塘報’,過了許久,‘高照’到了,長竹竿揭起一條很長的旗,一個汗流浹背的胖大漢用兩手托著;他高興的時候,就肯將竿頭放在頭頂或牙齒上,甚至於用鼻尖。其次是所謂‘高蹺’,‘抬閣,‘馬頭’了……”“卻只見十幾個人抬著一個金臉或藍臉紅臉的神像匆匆地跑過去……”過會,雖然多半有迷信的成分,比如祈雨,但那華麗的遊行方式,卻構成了俗世的共享歡樂。
據周汝昌先生考證,曹雪芹出生於雍正二年閏四月二十六日芒種節,《紅樓夢》第一回寫一僧一道要把幻化為通靈寶玉的女媧補天剩餘石拿到太虛幻境警幻仙姑那裡,讓警幻仙姑將它夾帶到“一乾風流孽鬼”當中,讓它下凡歷劫,實際就是讓賈寶玉落草時,嘴裡銜上它,因此賈寶玉和通靈寶玉在人世間的“凡齡”,總是一致的。書里寫到甄士隱夢中見到一僧一道,還與通靈寶玉有一面之緣,還跟到了太虛幻境的大牌坊下,但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從夢中驚醒,他大叫一聲“定睛一看,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可見是久旱景象,接下去寫他抱著英蓮看過會的熱鬧,那過會的內容,應該就是祈雨,而曹雪芹誕生時,恰逢久旱後降下傾盆大雨,金陵一帶旱情得到緩解,這也是他父親給他取名為“硔”的緣由。細讀《紅樓夢》里第一回的文字,就覺得周先生的論述很有道理,這一回暗寫了賈寶玉的降生,元妃省親那年賈寶玉十三歲,往回推十三年,就是甄士隱抱著女兒在門前看過會的這一年。
身世經歷
曹雪芹在《紅樓夢》“開卷”那段著名的導語中說:“故曰‘甄士隱’云云。……故曰‘賈雨村’云云。”曹雪芹一語雙關:一方面告訴人們:我也在書中隱去了真事,也用“假語村言”隱涵了小說的主題;另一方面,推出了小說中的兩個重要人物:甄士隱和賈雨村。
第一回中的甄士隱和第五回中的賈寶玉都經歷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太虛幻境。”然而,在這個非常虛幻的地方,兩人都有著惡夢般的經歷。先是甄士隱“忽聽一聲霹靂,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一聲(第一回)。”後是賈寶玉“迷津內響聲如雷,有許多夜叉海鬼,將寶玉拖將下去,嚇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第五回)!’”顯然是在暗示甄士隱和賈寶玉都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殘酷打擊,他們有著相同的不幸命運。曹雪芹是這樣介紹甄士隱及其一家的:“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有個姑蘇城,城中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這閶門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因地方狹窄,人皆呼作‘葫蘆廟’。廟旁住著一家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性情賢淑,深明禮義;家中雖不甚富貴,然本地也推他為望族了。因這甄士隱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種竹,酌酒吟詩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物;只是一件不足:年過半百,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年方三歲。”
甄士隱及其一家的遭遇是非常悲慘的。然而,在曹雪芹的筆下甄士隱一家的悲劇是不幸意外丟失女兒,一場偶燃的焚家大火,岳父封肅的暗算。可見甄士隱一家的遭遇與政治沒有什麼聯繫。但是,曹雪芹卻又讓甄士隱對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作出與政治聯繫那么密切、那樣深刻而令人深思的“註解”?這是無論如何讓人也無法理解的:
曹雪芹借甄士隱之口形象生動地描繪了明末清初外族入侵改朝換代過程中一幅幅政治慘變的圖畫,對那些遭受“奏銷案”和“文字獄”殘酷打擊的官宦、鄉紳、士子的悲慘遭遇做了形象的“註解”,對那些靠誣陷升遷之徒進行了無情地揭露。更重要的是,曹雪芹用非常隱晦的語言、辛辣的口吻諷刺清朝封建政治舞台上是“亂鬨鬨”、“甚荒唐”的。而“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這個“他人”,正是封建帝王和他的專制統治。
那么,甄士隱及其一家的遭遇究竟是真還是假的,就令人十分懷疑了。曹雪芹在描述甄士隱一家的悲劇時,又一次使用了“假語村言”。曹雪芹在介紹甄士隱所在的家鄉蘇州時,巧妙地借用中國古代“天塌西北,地陷東南”的神話,而“當日地陷東南”,的神話,正暗示了一個重大的歷史事實,即當時在清兵的大舉進攻下,包括蘇州在內的東南大片土地已經陷落,江南已經在清王朝的殘酷統治之下。曹雪芹為他筆下的人物取名是煞費苦心的。曹雪芹塑造的典型人物姑蘇城中“姓甄名費,字士隱”的“望族”“鄉宦”。暗示了在甄士隱身上隱去了真事。甄士隱居住的姑蘇城,是江南經濟富庶、鄉紳士子集中、人民抗清鬥爭比較劇烈的地區。
清朝順治18年,清廷將上年奏銷未完錢糧的江南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並溧陽一縣的官紳士子全部廢黜。此案開始只限於無錫、嘉定兩縣,至18年夏,乃通行於四府一縣。江寧巡撫朱國治的造冊上報,清廷將欠糧者不問是否大僚,亦不分欠糧多寡,在籍縉紳按名黜革,秀才、舉人、進士,凡未完錢糧者,皆革去功名出身;現任官概行降兩級調用。總計黜降13517人,其中不少人被逮捕,械送刑部議處。甚至某探花僅欠銀一錢亦被黜。吳偉業、徐乾學、徐元文、韓炎、汪宛等江南縉紳著名人物幾乎全部羅織在內,一時“士籍學校為之一空。”繼之,又乘大創之後十年並征,“押吏勢同狼虎,士子不異俘囚。”
隱去了的真事
雖然官書絕不記載“奏銷案。”但曹雪芹家族及其親戚作為康熙的耳目,長期生活在江南的江寧和蘇州,肯定熟知發生在江南的這一影響極大的歷史公案,同時,江南的蘇淅一帶也是清王朝“文字獄”重點打擊的重災區。大批鄉紳士子受到殘酷株連。曹雪芹為他取名“甄士隱”,“隱去”了兩件“真事”即兩個真實的歷史事件:
一是“奏銷案。”他真是(姓甄)被清王朝在奏銷案中廢黜(名費)的官宦。說他“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種竹,酌酒吟詩為樂。”實際暗示他是已經看清了清王朝的殘暴本質,不願與清廷合作,而心甘情願地作一位大隱於市的“真隱士”;
二是“文字獄。”“假作真時真亦假”甄士隱大火焚家的遭遇是假的。“真事”是他又遭受了“接二連三,牽五掛四”“的“文字獄”殘酷株連,避難到了農村。由於“上年驚唬,急忿怨痛”。為躲避清廷的進一步迫害,而隨瘋道人“飄飄而去”不知所終。
令甄士隱敗家的大火是從“葫蘆廟中炸供”燒起的,在這裡,曹雪芹又非常隱晦地使用了他最擅長的諧音字。“葫蘆”的意思,就是“胡虜。”古代中原人蔑稱北方的金人為胡虜,宋代的抗金英雄岳飛有“壯志飢餐胡虜肉”的名句;“廟”的意思,就是“廟堂”,指宮廷。宋代的范仲淹有“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的名句;“炸”的意思,就是“信札”,“供”的意思,就是“進貢”。把“葫蘆廟中炸供”的意思連起來,就是“進貢給清朝帝王閱的信札”,也就是向清朝君主密奏的舉報材料。哪一場文字獄的大火不是因為有告密者的舉報而從清朝宮廷中燒起來的呢?“燒得如‘火焰山’一般”,“也不知燒了多少人家,只可憐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片瓦礫場了。”極言“文字獄”禍之烈之殘酷。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第一回)
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則反映了遭受殘酷打擊的官僚、鄉紳、士子的無奈和一種追求逃避、解脫的心態。
與賈雨村的互動
在《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與賈雨村的短暫交往中,人們大都只看到了賈雨村欺騙鑽營、矯揉造作的一面,不曾想到“稟性恬淡”的甄士隱也會施用計謀,甚至還煽情點火。其實在曹雪芹看來,用計有善意和惡意之分。性善無為者並不就是無所作為,他們崇尚做好事不露形跡,即隱為。在二人借與貸的過程中先是士隱主動拋出女色與美酒作引,隨後雨村為哄抬自己的身價,借題逆向發揮,士隱是又驚又喜,隨即火上澆油,不吝溢美之詞……真假兩位儒士可謂平衡互動地演出了一場理與欲的四重奏。
曹雪芹的儒學裡,天理包括仁、義、禮、智四個方面。與之對應的人慾是功名、金銀、嬌妻、美酒(或為《好了歌》中的兒孫),簡稱為名、利、色、酒。在事情開始之初,士隱對雨村是以假作真,認為這個讀書人是位安貧守道的謙謙君子,在沒有高中進士的充分把握和能力之前不敢借錢,以免因無法償還而失了讀書人最看重的面子和友情。由於雨村長期只靠賣字作文籌集盤纏,所以士隱“每有意幫助周濟,只是沒甚機會。”隨著明歲大比日期的臨近,士隱為了讓這位“必非久困之人”早日脫困顯貴,決心主動放下富人的架子,對他適度以人慾反激。先以色誘名,使他超越不與世爭的小仁而成就修治末世的大仁;後以酒誘利,使他升華朋友間的小義而成就強國富民的大義。最終迫使雨村為求大志而著急借錢。近似於第五回寧榮二公在家敗之際對寶玉用“情慾聲色等事警其痴頑,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後入於正路”。這裡士隱還錯誤地以為新興的科舉功名和時尚之學仍是仁與智即德與才的象徵。他幫助雨村既是“不負兄之所學”,又是望兄能以禮法重振朝綱。
與士隱以假作真、認賊為兄相反,雨村是以真作假,認為有錢無才的士隱是個圖名圖利的偽君子。在沒有看到窮人具有雄飛高舉的德與才之前不會輕易貸款,以免聲名掃地、血本無歸。深諳經濟之道的雨村便將普通的借貸轉化為錢智交易,如同引進風險投資,這樣就無須作本、息承諾或抵押。他便採取了防守反擊的策略,先姜太公釣魚,假裝清高,再擇機以時尚的禮、智自我貼金,誘使士隱捨棄小名利而追求大名利,入於邪路。而對方若想牟取高收益就必須要冒高風險投錢入股。正因為如此雨村在得到幫助後也並不在意,如“收了銀衣,不過略謝一語,並不介意。”且第二天凌晨“不及面辭”就走了。心想我會帶給你名利雙收的,何需用感激呢。此處也顯示他實際比誰都更急於要錢,且天理仁義已被他落俗為攫取功名利祿的手段。
就這樣原本可以一拍即合的借貸被兩位儒士分別繁化成了勵志和融資大事。二人雖氣性相反、互為誤解,但表面卻也是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似乎錯與錯已完全抵消。其間種種迂腐、奇巧讓人聞所未聞、啼笑皆非。
先是士隱以帶孩子出來作耍為藉口走到街市,吸引雨村。雨村則以問街市上有甚新聞否為話頭,忙施禮陪笑。隨後士隱說:“兄來得正妙,請入小齋一談……”但“方談得三五句話,忽家人飛報:‘嚴老爺來拜’”,士隱便故做驚慌。他說是只讓雨村略坐,實際一去就沒回。這也是前文“來得正妙”的妙處所在。雨村則鑽空“翻弄書籍解悶。忽聽得窗外有女子嗽聲,雨村遂起身向外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鬟,在那裡擷花,生得儀容不俗,眉目清明,雖無十分姿色,卻亦有動人之處。雨村不覺看呆了。那甄家丫鬟擷了花,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有人……”很明顯丫鬟這天只是習慣性出現在了士隱的窗外,抬頭之前還將窗內人當成是士隱,沒想到主人已金蟬脫殼,所以猛抬頭時感到很意外,妙處之二。從咳嗽、擷花等非常規動作可以判斷她在當時的社會屬於輕薄女子,後文中小紅對賈芸也用過完全相同的方法。嬌杏很清楚此時士隱望子心切,想趁機從丫鬟升為小妾。但士隱此時已不以納妾為念,輕色重友。
就在嬌杏愁悶之時,雨村有緣千里來相會。她立即從雨村“雄壯”、富貴的相貌算定他前途無量,並將錯就錯,“不免又回頭兩次。”雨村則以為“此女子必是巨眼英雄,風塵中之知己也。” 剎那間由嬌妻點燃的功名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因為一介老窮儒要想獲得閨秀的歡心,必先要求得官爵聲名。如“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士隱的用意本來也只是想達到這一點。但雨村自己卻感覺太露骨,忙將淫情包裝成比翼雙飛、夫榮妻貴的時尚之禮,認為這才是“平生抱負”,如“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此刻躲在一旁觀察動靜的士隱是又驚又喜,旋即推波助瀾,如“恰值士隱走來聽見,笑道‘雨村兄真抱負不淺也’”。而雨村正是等著這一句。但他很清楚目前還只顯擺了一半,故未提資金短缺一事。
在首輪美人計之後,士隱是一不做二不休,又乘中秋節之機特備美酒款待雨村,以期燒起他的利慾之念。如“士隱家宴已畢,乃又另具一席於書房。”而酒精也和女色一樣理與欲的雙向激勵作用。只見他先即興借酒發揮自己“過人”的時學才智,如“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此時士隱是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眼光,如“大叫:‘妙哉……飛騰之兆已見,不日可接履於雲霓之上矣。’”一句“我願借錢幫你”的潛台詞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上。似醉非醉的賈雨村這才不緊不慢地倚托酒後狂興,道出囊中羞澀的狀況。甄士隱則“當下即命小童進去,速封五十兩白銀,並兩件冬衣。”
以上二人經過一番眼花繚亂的儒術全面較量,似乎實現了借與貸的“雙贏”、皆大歡喜。士隱是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酒後“回房一覺,直至紅日三竿方醒。”賈雨村是亢奮難眠,“五鼓”就進京去了。然而我們很快就會發現,二人的錯誤並沒有真正抵消。在成功資助村兄之後,士隱不但沒有入邪,反而更加熱衷於超道德的追求,捨棄了人基本的進取和戒備之心。但這在假世中何其危險,所以他自與雨村蜜月後就像染了瘟疫一般災禍連綿、一落千丈,最後頹然出家。雨村在順利得到盤纏之後則不僅沒有歸正,還更加得隴望蜀,失去了人起碼的禮義和誠信。然而末世與奸賊互捧,他在與士隱接觸後就像注射了一針強心劑,左右逢源、青雲直上。很顯然,結局之所以從雙贏變成“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興衰轉折,除了他們自身的原因之外,罪魁禍首還是脫離人性、內在矛盾不可調和的儒教及封建制度。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又都是社會惡性循環中的受害者,雨村的假泡沫也終究會破滅。正確體認甄、賈兩位儒士是解讀《紅樓夢》和中國古代哲學的關鍵。
好了歌
《好了歌注》甄士隱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 展眼乞丐人皆謗。
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
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袍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