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廬記》是清代的魏禧創作的散文。其中“吾廬”是作者的弟弟魏季在勺庭的左角為隱居而建的居室。
作者借為其弟魏禮築吾廬作記,寫魏禮之為人,突出魏禮冒險危而遠遊的性情,弘揚“志士不忘在溝壑”之精神。
基本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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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作者
魏禧(1624—1680),字冰叔,一字叔子,號勺庭,江西寧都人。十一歲時,補縣學生。明朝滅亡,隱居翠微峰。四十歲時,出遊江浙一帶,廣泛結交隱逸之士。1678年(康熙十七年),詔舉博學鴻詞,因病推辭。有司催他上道,不得已至南昌,稱病重,於是放歸。兩年後去世。魏禧及其兄魏際端,弟魏禮,並有文名,被稱“寧都三魏”。三魏與彭士望、林時益、李騰蛟、丘維屏、曾燦、彭任六人講學於寧都翠微峰的易堂,提倡古文實學,世稱“易堂九子”。魏禧喜好讀史,尤其喜好《左傳》及蘇洵文章。其文“凌厲雄傑”,為世所稱道。著有《魏叔子文集》等。
作品原文
吾廬記(1)
季子禮,既倦於游,南極瓊海,北抵燕,於是作屋於勺庭(2)之左肩,曰:“此真吾廬矣!”名曰吾廬。
廬於翠微址最高,群山宮之(5),平疇崇田,參錯其下(6),目之所周(7),大約數十里,故視勺庭為勝焉(8)。於是高下其徑(9),折而三之。松鳴於屋上,桃、李、梅、梨、梧桐、桂、辛夷之華(10),蔭於徑下(11),架曲直之木為檻(12),堊以蜃灰(13),光耀林木。
客曰:“斗絕之山(14),取蔽風雨足矣。季子舉債而飾之,非也。”或曰:“其少衰乎(15)!其將懷安也(16)。”
方季子之南遊也,驅車瘴癩之鄉(17),蹈不測之波,去朋友(18),獨身無所事事,而之瓊海,至則颶風夜髮屋(19),臥星露之下。兵變者再(20),索人而殺之(21),金鐵鳴於堂戶(22),屍交於衢(23),流血溝瀆(24)。客或以聞諸家(25)。家人憂恐泣下,余談笑飲食自若也。及其北游山東,方大飢,饑民十百為群,煮人肉而食。千里之地,草絕根,樹無青皮。家人聞之,益憂恐,而季子竟至燕。
客有讓余者曰(26):“子之兄弟一身矣(27),又唯子言之從。今季子好舉債游,往往無故沖危難,冒險阻,而子不禁,何也?”余笑曰:“吾固知季子之無死也(28)。吾之視季之舉債冒險危而游,與舉債而飾其廬,一也。且夫人各以得行其志為適(29)。終身守閨門之內(30),選耎趑趄(31),蓋井而觀(32),腰舟而渡(33),遇三尺之溝,則色變不敢跳越,若是者,吾不強之適江湖。好極山川之奇(34),求朋友,攬風土之變(35),視客死如家,死亂如死病(36),江湖之死如衽席(37),若是者,吾不強使守其家。孔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38)。’夫若是者,吾所不能而子弟能之,其志且樂為之,而吾何暇禁(39)!”
季子為余言,渡海時舟中人眩怖不敢起(40),獨起視海中月,作《乘月渡海歌》一首;兵變,闔而坐(41),作《海南道中詩》三十首。余乃笑吾幸不憂恐泣下也。
廬既成,易堂諸子(42),自伯兄而下皆有詩(43),四方之士聞者,鹹以詩來會,而余為之記。
注釋譯文
作品注釋
(1)該文是作者借為其弟魏禮築吾廬作記,寫魏禮的為人,突出魏禮冒著險危去遠遊的性情,弘揚“志士不忘在溝壑”之精神。文章敘議交錯,轉換自然。
(2)季子禮:魏禮,字和公,號季子。
(3)極:遠至。瓊海:瓊州,今海南島。
(4)勺庭:作者翠微山堂號。左肩:猶“左首”。
(6)參(cēn)錯:參
差交錯。
(7)周:至,遍及。
(8)視勺庭為勝:比勺庭更好。視,比較。《呂氏春秋·仲秋》:“量大小,視長短,皆中度。”
(9)高下其徑:隨地勢高下為路。
(10)辛夷:木名,亦稱木蘭,開紫紅花。華,通“花”。
(11)蔭:遮蔽。
(12)檻:欄乾。
(13)堊(è餓)以蜃灰:塗刷蛤殼粉。堊,塗刷。蜃,指大蛤。
(14)斗絕:非常陡峭。斗,通“陡”。
(15)其:揣度之詞。少:稍。衰:減退,懈怠。
(17)瘴癩(laì賴):我國南方濕熱,山林間蒸發之煙氣,使人致病,故有此稱。
(18)去:離開。
(19)髮屋:揭去屋頂。
(20)兵變:軍隊譁變,叛亂。再:多次。
(21)索:搜尋。
(22)金鐵:指兵器。
(23)屍交於衢:道路中屍體交錯。衢,大道。
(24)溝瀆(dú毒):猶“溝壑”,山野溪谷。
(25)以聞:以之聞,即告知的意思。
(26)讓:責備。
(27)“子之”句:謂與兄弟關係至親。之,與。《左傳·文公十一年》:“皇父之二子死焉。”杜預註:“皇父與谷甥及牛父皆死。”一身,猶“一體”,喻關係密切。
(28)無死:未死。
(29)得行其志:做志願要做的事。適:適意。
(30)閨門:內室。
(31)選耎(ruǎn軟):怯懦。選,通“巽”,怯懦、柔弱。耎,同“軟”。趑趄(zī jū):猶豫貌。
(32)蓋井而觀:蓋住井口觀天,喻眼光閉塞。
(33)腰舟而渡:腰間繫著葫蘆渡水。《莊子·逍遙遊》:“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陸德明釋文引司馬彪的話說:“樽如酒器,縛之於身,浮於江湖,可以自渡。慮,猶結綴也。案,所謂腰舟。”後喻做事過於謹慎。《晉書·蔡謨傳》:“性尤篤慎,每事必為過防,故時人云:‘蔡公過浮航,脫帶腰舟。’”
(34)極:窮盡。
(35)攬風土之變:閱歷各地風俗人情之變異。
(36)死亂如死病:死於變亂同病死一樣,謂不畏死於變亂。
(37)衽(rèn任):指家中床蓆。《儀禮·士喪禮》:“衽如初。”鄭玄註:“衽,寢臥之席也。”
(39)何暇禁:何須禁止。
(40)眩怖:頭暈並驚恐。
(41)闔(hé河):閉門。
(43)伯兄:大哥。
作品譯文
季子魏禮,已經對四方飄遊的生活感到厭倦了:他曾經南面直到海南島,北面到河北一帶,於是築屋於勺庭的左角,說:“這才真是我安身的地方了!”便名為“吾廬”。
吾廬在翠微峰上位址最高,群山圍繞著它,高高低低的田地,交錯其下,極目四望,大約有幾十里,所以要比勺庭幽美。
他又順應地勢,將小徑折成三段。松聲迎風鳴於屋上,桃、李、梅、梨、梧桐、桂、辛夷這些花葉,掩映於徑下,用曲直不一的木條做成欄桿,塗上了蚌殼灰,它的光澤便閃爍在林木之間了。
有人說:“築屋於陡峭的山上,只要能遮蔽風雨就夠了,季子卻借債來布置,實在不值得。”也有人說:“大概季子的意志有些衰頹了吧,因而想過過安逸的生活。”
當季子南遊的時候,車子賓士在瘴氣鬱結的異鄉,身冒不測的風險,遠離朋友,獨個兒無所作為,就此前往海南島。到了那裡,一夜之間大海風便將房屋吹毀,只得躺在露天之下。又碰到兩次兵變,老百姓被亂兵搜尋到就遭殺害,刀劍之聲響徹門庭,屍體堆積在大街上,鮮血流注於溝道。有的人把訊息告訴家裡,家裡人嚇得哭了,我卻象平日一樣談笑吃喝。後來他又北游山東,恰巧逢到大荒年,災民成群結隊,煮人肉充飢。千里之內,連草根樹皮都食盡了,家裡人聽到後,更加害怕,可是季子竟然還能到達河北。
有人責備我說:“您和季子是同胞兄弟,他又事事都聽您的話,現在季子喜歡借債遠遊,常常受到意外的災難,您為什麼不加阻止?”我笑著說:“我原知季子是不會死的呀!我看季子的借債冒險而遠遊,和他的借債布置屋子是一樣道理;而且人都以能實現自己志願為舒暢。如果他只想畢生終老於內室之中,連走一步路也瞻前顧後、似進非進,蓋上井蓋才敢看井,繫著腰舟才肯渡水,一見三尺寬的溝,立即大驚失色不敢跳越,象這樣的人,我決不會強使他到江湖之上。反之,如果性喜縱情於奇山異水,尋訪良朋好友,吸取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把死在外地看作死在家裡,死在變亂中看作死於疾病,死在江湖間看作死在床蓆上一樣,象這樣的人,我決不會強使他坐守在家裡。孔子說:‘有志氣的人是連死在山溝里也毫不顧慮的。’象這樣的行動,我自己雖然做不到而子弟們卻能做到,並且正是出於他們的志趣樂於做去,我連贊成都來不及怎么還能阻止呢?”
季子還對我說過:渡海時同船的人都被風浪顛簸得頭暈心驚不敢起床,唯有他起而賞覽海上月色,還作了一首《乘月渡海歌》。兵變時,他也鎮定地閉門而坐,作了三十首《海南道中詩》。我聽了,便暗笑自己幸虧沒有象家裡人那樣嚇得哭泣。
吾廬築成後,易堂的各位人士,從我大哥以下都寫詩紀念,各地文士得知後,也都以詩篇來聚會,我就寫了這篇《吾廬記》。
作品賞析
這篇記文,先寫吾廬周圍的景物,雖然著墨不多,但松聲花影,已使讀者如聞如見。折木為檻,刷以蚌灰,其實也是就地取材,草草成家,可是卻已有兩個人在議論:一個批評魏禮不該借債飾廬,一個揣測魏禮或許意志衰退。這兩個人物可能是虛構的,甩他們的三言兩語,引出作者自己要闡述的主旨,這就是“人各以得行其志為適”。
這篇文章選自《魏叔子文集》卷十六。是魏禧為其弟魏禮的“吾廬”寫的居室記。記中既寫了“吾廬”的得名與景物,而篇幅更多的則是在寫其弟的為人,以及他對其弟的培養與希望。作者主張,只有通過艱險的環境來鍛鍊,才能成為有用之材,不能“終身守閨門之內”,作“遇三尺之溝,則色變不敢跳越”的懦夫。這對於現代的讀者仍有啟示作用。文章講究起伏變化,反映當時的社會面也廣,含意也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