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司馬相如傳
司馬相如字長卿,蜀郡成都人也。少時好讀書,學擊劍,名犬子。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也,更名相如。以訾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遊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嚴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得與諸侯游士居,數歲,乃著《子虛之賦》。
會梁孝王薨,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索與臨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困,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
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並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請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臨。臨邛令不敢嘗食,身自迎相如,相如為不得已而強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時從車騎,雍容閒雅,甚都。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心說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令侍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不材,我不忍殺,一錢不分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謂長卿曰:“弟俱如臨邛,比昆弟假貣,猶足以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車騎,買酒舍,乃令文君當盧。相如身自著犢鼻褌,與庸保雜作,滌器於市中。卓王孫恥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既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與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為天子遊獵之賦。”上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義。故虛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其辭曰: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車騎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奼烏有先生,亡是公存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對曰:“仆樂王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以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掩菟轔鹿,射麋格麟,鶩於鹽浦,割鮮染輪。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仆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遊,游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烏足以言其外澤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言之。’
“仆對曰:‘唯唯。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郁,隆崇律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乾青雲;罷池陂陁,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昆吾,瑊玏玄厲,礝石武夫。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穹窮昌蒲,江離蘪蕪,諸柘巴且。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阤靡,案衍壇曼,緣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艹鹹}析苞荔,薜莎青薠。其埤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蘠雕胡,蓮藉觚盧,奄閭軒於。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夫容{艹陵}華,內隱巨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毒冒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楠豫章,桂椒木蘭,檗離朱楊,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宛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
於是乎乃使剸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駁之駟,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鳥號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驂乘,孅阿為御;案節未舒,即陵狡獸,蹴蛩蛩,轔距虛,軼野馬,<車惠>騊駼;乘遺風,射游騏,倏胂倩浰,雷動焱至,星流電擊,弓不虛發,中必決眥,洞胸達掖,絕乎心繫,獲若雨獸,揜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節徘徊,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烋受詘,殫睹眾物之變態。
於是鄭女曼姬,被阿錫,揄紵縞,雜纖羅,垂霧縠,襞積褰縐,郁橈溪谷;衯々裶々,揚衪戌削,蜚襳垂髾;扶輿猗靡,翕呷萃蔡下摩蘭蕙,上拂羽蓋;錯翡翠之葳蕤,繆繞玉綏;眇眇忽忽,若神之仿佛。
於是乃群相與獠於蕙圃,媻姍勃窣,上金堤,揜翡翠,射鵕鸃,微矰出,孅繳施,弋白鵠,連駕鵝,雙<倉鳥>下,揚旌枻,張翠帷,建羽蓋。罔毒冒,釣紫貝,摐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湧泉起,奔揚會,礧石相擊,琅琅礚々,若雷霆之聲,聞乎數百里外。
“‘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案行,騎就隊,纚乎淫淫,般乎裔裔。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台,泊乎無為,淡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割輪焠,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於是王無以應仆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里,來況齊國,王悉境內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也,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驕,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且齊東陼巨海,南有琅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湯谷為界。秋田乎青丘,仿偟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匈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倘瑰瑋,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崒,充仞其中者,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卨不能計。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遊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復,何為無以應哉!”
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為東蕃,而外私肅慎,捐國隃限,越海而田,其於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於遊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霸、產,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州淤之浦,徑乎桂林之中,過乎泱莽之野,汩乎混流,順阿而下,赴隘陿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彭湃,滭弗宓汩,逼側泌瀄,橫流逆折,轉騰潎洌,滂濞沆溉,穹隆雲橈,宛氵單膠盭,逾波趨乂,蒞蒞下瀨,批岩沖擁,奔揚滯沛,臨坻注壑,瀺灂霣隊,沈沈隱隱,砰磅訇礚,潏潏淈々,氵抬潗鼎沸,馳波跳沫,汩氵急漂疾,悠遠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佪,翯乎滈滈,東注大湖,衍溢陂池。於是蛟龍赤螭,<魚恆><魚瞢>漸離,鰅鰫鰬魠禺禺魼鰨,健鰭掉尾,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岩。魚鱉歡聲,萬物眾伙。明月珠子,的皪江靡,蜀石黃碝,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澔汗,叢積乎其中。<工鳥>鷫鵠鴇,鴽鵝屬玉,交精旋目,煩鶩庸渠,箴疵盧,群浮乎其上。浮淫泛濫,隨風澹淡,與波搖盪,奄薄水忄者,唼喋菁藻,咀嚼鞭藕。
“於是乎崇山矗矗,巃嵸崔巍,深林巨木,嶄岩參差。九嵕{山辟},南山峨峨,岩阤甗錡,{山椎}崛崎,振溪通谷,蹇產溝瀆,<谷今>呀豁閜,阜陵別隝,崴磈<山畏>廆,丘陵崛礨,隱轔郁<山壘>,登降施靡,陂池貏豸。允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築。揜以綠蕙,被以江離,糅以蘼蕪,雜以留夷。布結縷,攢戾莎,揭車衡蘭,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艹鹹}持若蓀,鮮支黃礫,蔣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離靡廣衍,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郁郁菲菲,眾香發越,肸蠁布寫,晻薆咇茀。
“於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芒芒恍忽,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湧水躍波;其獸則庸旄貘犛,沈牛麝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其獸則麒麟角端,騊駼橐駝,蛩蛩驒騱,驒騠驢騾。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榼,輦道纚屬,步櫩周流,長途中宿。夷嵕築堂,累台增成,岩突洞房。俯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拖於楯軒。青龍蚴蟉於東箱,象輿婉僤於西清,靈圉燕於閒館,偓佺之倫暴於南榮,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於中庭。磐石裖崖,嶔岩倚傾,嵯峨{山集}嶪,刻削崢嶸,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珉玉旁唐,玢豳文磷,赤瑕駁犖,雜臿其間,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盧橘夏孰,黃甘橙楱,楷杷橪柿,亭柰厚朴,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薁棣,答遝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貝也>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扤紫莖,發紅華,垂朱榮,煌煌扈扈,照曜巨野。沙棠櫟櫧,華楓枰櫨,留落胥邪,仁頻並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葉葰茂,攢立叢倚,連卷欐佹,崔錯癹骫,坑稀閜砢,垂條扶疏,落英幡纚,紛溶萷蔘,猗柅從風,藰蒞卉歙,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聲音。柴池茈虒,旋還乎後宮,雜襲累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亡窮。
“於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飛蠝,蛭蜩玃蝚,獑胡豰蛫,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夭蟜枝格,偃蹇杪顛,逾絕梁,騰殊榛,捷垂條,掉希間,牢落陸離,爛溫遠遷。
“若此者數百千處,娛游往來,宮宿館舍,皰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游;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獵者,江河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淫淫裔裔,緣陵流澤,雲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野羊。蒙鶡蘇,絝白虎,被斑文,跨野馬,陵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徑峻赴險,越壑厲水。推蜚廉,弄解廌,格蝦蛤,鋌猛氏,羂要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
“於是乘輿弭節徘徊,皋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帥之變態。然後侵淫促節,倏敻遠去,流離輕禽,蹴履狡獸,<車惠>白鹿,捷狡菟。軼赤電,遺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彎蕃弱,滿白羽,射游梟,櫟蜚遽。擇肉而後發,先中而命處,弦矢分,蓺殪仆。
“然後揚節而上浮,陵驚風,歷駭焱,乘虛亡,與神俱,藺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鵕鸃,指翳鳥,捎鳳凰,捷鵷雛,揜焦明。
“道盡塗殫,回車而還。消乎襄羊,降集乎北紘,率乎直指,揜乎反鄉,蹶石關,歷封巒,過<支隹>鵲,望露寒,下堂梨,息宜春,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台,掩細柳,觀士大夫之勤略,鈞獵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轢,騎之所蹂若,人之所蹈藉,與其窮極倦烋,{敬馬}憚讋伏,不被創刃而死者,它它藉藉,填坑滿谷,掩平彌澤。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台,張樂乎膠葛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北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倡,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盪波。巴、俞、宋、蔡,淮南《乾遮》,文成顛親密無間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闛鞈,洞心駭耳。荊、吳、鄭、衛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虙妃之徒,絕殊離俗,妖冶閒都,靚莊刻飾,便嬛繛約,柔橈,嫵媚纖弱,曳獨繭之褕袣,眇閻易以恤削,便姍嫳屑,與世殊服,芬芳漚鬱,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予,心愉於側。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餘閒,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恐後世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於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闢,悉為農郊,以贍氓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虛官館而勿仞。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始。’”
“於是歷吉日以齋戒,襲朝服,乘當駕,建華旗,鳴玉鸞,游於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騶虞》,弋玄鶴,舞乾戚,戴雲罕,揜群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於欺之時,天下大說,鄉風而聽,隨流而化,芔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於三皇,功羨於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貪雉菟之獲,則仁者不繇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所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受命矣。”
賦奏,天子以為郎。亡是公言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虛言云夢所有甚眾,侈靡多過其實,且非義理所止,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
相如為郎數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僰中,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軍興法誅其渠率。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遣相如責唐蒙等,因諭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集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屈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納貢,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惰怠,延頸舉踵,喁喁然,皆鄉風慕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道中郎將往賓之,發巴、蜀之士各百人以奉幣,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弛,荷兵而走,流汗相屬,惟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議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仇。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事行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諭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遠所溪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鹹諭陛下意,毋忽!
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億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邛、莋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上問相如,相如曰:“邛、莋、冉、駹者近署,道易通,異時嘗通為郡縣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縣,愈於南夷。”上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者王然於、壺棄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南夷。至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歡。卓王孫喟然而漢,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乃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相如使略定西南夷,邛、莋、再、駹、斯榆之君皆請為臣妾,除邊關,邊關益斥,西至沫、若水,南至牁牂為徼,通靈山道,橋孫水,以通邛、莋。還報,天子大說。
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之不為用,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已建之,不敢,乃著書,借蜀父老為辭,而己詰難之,以風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皆知天子意。其辭曰:
漢興七十有八載,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紛雲,港恩汪濊,群生沾濡,洋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風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從駹,定莋存邛,略斯榆,舉苞蒲,結軌還轅,東鄉將報,至於蜀都。
耆老大夫搢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辭畢,進曰:“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今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三年於茲,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亦使者這累也,竊為左右患之。且夫邛、莋、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歷年茲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德來,強者不以力並,意者殆不可乎!今割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
使者曰:“烏謂此乎?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尚惡聞若說。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略: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元,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洪水沸出,泛濫衍溢,民人升降移徙,崎嶇而不安。夏後氏戚之,乃堙洪原,決江疏河,灑沈澹災,東歸之于海,而天下永寧。當斯之勤,豈惟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傶骿胝無胈,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於茲。”
“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瑣握齪,拘文牽俗,循誦習傳,當世取說云爾哉!必將崇論谹議,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並包,而勤思乎參天貳地。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內,八方之外,浸淫衍溢,懷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恥之。今封疆之內,冠帶之倫,鹹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絕異黨之域,舟車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內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外之則邪行橫作,放殺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為奴虜,繫纍號泣。內鄉而怨,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恩普,物磨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己!’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為之垂涕,況乎上聖,又烏能已?故北出師以討強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面風德,二方之君鱗集仰流,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沫、若,徼牂牁,鏤靈山,梁孫原,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使疏逖不閉,昒爽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討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夷,繼周氏之絕業,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
“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方將增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鳴和鸞,揚樂頒,上鹹五,下登三。觀者未睹指,聽者未聞音,猶焦朋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
於是諸大夫茫然喪其所懷來,失厥所以進,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勞,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遷延而辭避。
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歲余,復召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病。與卓氏婚,饒於財。故其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常稱疾閒居,不慕官爵。嘗從上至長楊獵。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豕,馳逐野獸,相如因上疏諫。其辭曰: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其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
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諭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上善之。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其辭曰:
登陂陁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豁乎<谷今>谺。汨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廣衍。觀眾樹之蓊薆兮,覽竹林之榛榛。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瀨。弭節容與兮,歷吊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烏乎!操行之不得,墓蕪穢而不修兮,魂亡歸而不食。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上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仙之儒居山澤間,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奏《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遊。乘絳幡之素蜺兮,載雲氣而上浮。建格澤之修竿兮,總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為幓兮,曳慧星而為髾。掉指橋以偃兮,又猗抳以招搖。攬攙搶以為旌兮,靡屈虹而為綢。紅杳眇以玄湣兮,猋風涌而雲浮。駕應龍象輿之蠖略委麗兮,驂赤螭青虬之蚴蟉宛蜓。低卬夭蟜裾以驕驁兮,詘折隆窮躩以連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顏。跮踱輵螛容以骫麗兮,蜩蟉偃寋怵彘以梁倚。糾蓼叫奡踏以路兮,薎蒙踴躍騰而狂趭。蒞颯芔歙焱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雲消。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橫厲飛泉以正東。悉征靈圉而選之兮,部署眾神於搖光。使五帝先導兮,反大壹而從陵陽。左玄冥而右黔雷兮,前長離而後矞皇。廝征伯僑而役羨門兮,詔岐伯使尚方。祝融警而蹕御兮,清氣氛而後行。屯余車而萬乘兮,綷雲蓋而樹華旗。使句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娭。
歷唐堯於崇山兮,過虞舜於九疑。紛湛湛差差錯兮,雜遝膠輵以方馳。騷擾沖蓯其紛拏兮,滂濞泱軋麗以林離。攢羅列聚叢以籠茸兮,衍曼流爛痑以陸離。逕入雷室之砰磷鬱律兮,洞出鬼谷之堀礨崴魁。遍覽八紘而觀四海兮,朅度九江越五河。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絕浮渚涉流沙。奄息蔥極泛濫水娭兮,使靈媧鼓琴而舞馮夷。時若曖曖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刑雨師。西望崑崙之軋沕荒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登閬風而遙集兮,亢鳥騰而壹止。低徊陰山翔以紆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會食幽郁。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咀噍芝英兮嘰瓊華。僸祲尋而高縱兮,紛鴻溶而上厲。貫列缺之倒景兮,涉豐隆之滂濞。騁游道而修降兮,騖遺霧而遠逝。迫區中之隘陝兮,舒節出乎北垠。遺屯騎於玄闕兮,軼先驅於寒門。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嵺廓而無天。視眩泯而亡見兮,聽敞怳而亡聞。乘虛亡而上遐兮,超無友而獨存。
相如既奏《大人賦》,天子大說,飄飄有陵雲氣游天地之間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後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遺書。問其妻,對曰:“長卿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來求書,奏之。”其遺札書言封禪事,所忠奏焉,天子異之。其辭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顥穹生民。歷選列辟,以迄乎秦。率邇者踵武,聽逖者風聲。紛輪威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繼《昭》、《夏》,崇號謚,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
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已。五三《六經》載籍之傳,維見可觀也。《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堯,臣莫賢於后稷。后稷創業於唐,公劉發跡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遲衰微,千載亡聲,豈不善始善終哉!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謹遺教於後耳。故軌跡夷易,易遵也;湛恩龐洪,易豐也;憲度著明,易則也;垂統理順,易繼也。是以業隆於繦保而崇冠乎二後。揆厥所元,終都攸卒,未有殊尤絕跡可考於今者也。然猶躡梁甫,登太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德,逢涌原泉,沕譎曼羨,旁魄四塞,雲布霧散,上暢九垓,下溯八埏。懷生之類,沾濡浸潤,協氣橫流,武節焱逝,爾陿游原,迥闊泳末,首惡郁沒,闇昧昭晰,昆蟲闓怪,回首面內。然後囿騶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獸,導一莖六穗於皰,犧雙觡共抵之獸,獲周餘放龜於岐,招翠黃乘龍於沼。鬼神接靈圉,賓於閒館。奇物譎詭,俶倘窮變。欽哉,符瑞臻茲,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進攘之道,何其爽與?
於是大司馬進曰:“陛下仁育群生,義征不譓,諸夏樂貢,百蠻執贄,德牟往初,功無與二,休烈液洽,符瑞眾變,斯應紹至,不特創見。意者太山、梁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況榮,上帝垂恩儲祉,將以慶成,陛下嗛讓而弗發也。挈三神之歡,缺王道之儀,群臣恧焉。或謂且天為質闇,示珍符固不可辭;若然辭之,是泰山靡記而梁父罔幾也。亦各並時而榮,鹹濟厥世而屈,說者尚何稱於後,而雲七十二君哉?夫修德以錫符,奉符以行事,不為進越也。故聖王弗替,而修禮地祇,謁款天神,勒功中嶽,以章至尊,舒盛德,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卒業,不可貶也。願陛下全之。而後因雜縉紳先生之略術,使獲曜日月之末光絕炎,以展采錯事。猶兼正列其義,祓飾厥文,作《春秋》一藝。將襲舊六為七,攄之無窮,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前聖之所以永保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儀而覽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俞乎,朕其試哉!”乃遷思回慮,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博,廣符瑞之富。遂作頌曰:
自我天覆,雲之油油。甘露時雨,厥壤可游。滋液滲漉,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穡曷蓄?
匪唯雨之,又潤澤之;匪唯偏我,泛布護之;萬物熙熙,懷而慕之。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兮君兮,侯不邁哉!
股股之獸,樂我君圃;白質黑章,其儀可喜;旼々穆穆,君子之態。蓋聞其聲,今視其來。厥塗靡從,天瑞之徵。慈爾於舜,虞氏以興。
濯濯之麟,游彼靈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馳我君輿,帝用享祉。三代之前,蓋未嘗有。
宛宛黃龍,興德而升;采色玄耀,炳炳輝煌。正陽顯見,覺寤黎烝。於傳載之,雲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諄諄。依類托寓,諭以封巒。
披藝觀之,天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答。聖王之事,兢兢翼翼。故曰於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肅祗,舜在假典,顧省厥遺:此之謂也。
相如既卒五歲,上始祭后土。八年而遂禮中嶽,封於太山,至梁甫,禪肅然。
相如它所著,若《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不採,采其尤著公卿者雲。
贊曰:司馬遷稱:《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以之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要其歸引之於節儉,此亦《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戲乎!
作者簡介
班固(建武八年32年-永元四年92年),東漢官吏、史學家、文學家。史學家班彪之子,字孟堅,漢族,扶風安陵人(今陝西鹹陽東北)。除蘭台令史,遷為郎,典校秘書,潛心二十餘年,修成《漢書》,當世重之,遷玄武司馬,撰《
白虎通德論》,征匈奴為中護軍,兵敗受牽連,死獄中,善辭賦,有《
兩都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