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攝政王書》是康有為所著作品,出自於《康有為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上攝政王書
- 作者:康有為
- 作品出處:康有為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 創作年代:近代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罪臣康有為稽顙上書監國攝政王爺殿下:
十月二十一日驚聞大行皇帝上賓,天地晦冥,山川崩竭,薄海號痛,泣於旻天,鼎湖攀髯,呼號莫及。嗚呼痛哉!豈謂御宇三十四年、捨身愛民之聖主,而棄我臣民如此其速,且如此其酷也?
有為僻居海外,逖聽所得,僉謂逆臣袁世凱蓄謀篡弒,已歷歲年。今次大破,又適與大行太皇太后之喪後先銜接。稽諸前史,從所未聞。舉國洶洶,杯弓蛇影之痛,懷莫能釋,而推原禍首,莫不集矢於逆臣袁世凱之一身。有為痛急之餘,不揣冒昧,曾僭電殿下,請討賊臣以安社稷,未審九閽深邃能達典簽否也。
自頃日讀宮抄,見大喪之禮無異尋常,豈先帝之喪實由天禍,而非有如外間所擬議者耶?抑有深哀隱痛,為臣子所不復忍言,而因為先帝諱之者耶?海外孤孽,固不敢妄為臆測。雖然,逆臣袁世凱為先帝之罪人,固已昭昭然天下所共見,苟有弒逆之事,其惡固擢髮難容,即無弒逆之跡,其罪亦難從末減。有為躬受先帝厚恩,而先帝之知世凱,實由有為。今有為若不揭其惡而正其罪,則將何面目以見先帝於地下?故敢瀝述前事,為殿下陳之。
夫使先帝之喪而有可疑,則逆謀必出自世凱,固無論矣。即曰毫無可疑,然試思先帝方以鼎盛之春秋,曷為而棄我臣民,豈非戊戌以後,十年憂傷抑鬱之所致乎?而孰使先帝積十年之憂鬱而卒齎志以殂落者,則皆逆臣世凱一人為之也。先帝之事大行太皇太后,仁孝恭謹,四十年如一日,天下之所共聞也。
戊戌春夏之交,先帝發憤於中國之積弱、強鄰之侵凌,毅然維新變法,以易天下。其時慈宮意旨所在,雖非外廷所能窺伺,就令兩宮政見小有異同,而慈孝感召之誠,終未嘗因此而稍殺。自逆臣世凱無端造出“謀圍頤和園”一語,陰行離間,遂使兩宮之間常有介介,而後此事變遂日出而不窮。先帝所以備歷艱險以迄今日,實惟此之故。今使如世凱言而果有事也,則將謂先帝為與聞此事耶?抑謂全由罪臣有為主謀,而先帝受罪臣之蒙蔽耶?
夫以先帝之仁孝,安肯為此悖逆之舉?若世凱謂先帝為與聞,是誣先帝以不孝也。罪臣受先帝特達之知,稍有人心固不忍行其蒙蔽,且以先帝之英明,又豈罪臣所能蒙蔽者!若世凱謂先帝為罪臣所蒙蔽,是誣先帝以不明也。推原世凱所以造出此無根浮言之故,全由世凱受先帝不次之擢,其事頗為廷臣所屬目,而盈廷洶洶,方與新政為難,世凱忽生自危之心,乃幻出此至狠極毒之惡謀,如俗諺所謂苦肉計者,以求自解免。此戊戌冤獄之所由起也。
今若不詳述先帝所以特擢世凱之理由,則此疑案終莫能解。當彼之時,畿輔要港盡被租借,瓜分之說騰於各邦。又值日本償款第三期迫於眉睫,英、俄兩國爭欲借債與我,以為要索利權之地,兩使交鬨於總理衙門,勢極洶洶,殆將決裂。又值變法之始,盈廷駭汗,謠諑繁興。先帝 然憂之,思欲訓練宿衛禁軍以固國本。微聞世凱有知兵之譽,垂詢及於罪臣;而罪臣無目,不辨忠奸,仰承聖意,加以推轂。於是世凱以區區末秩,遂奉特旨召見,以侍郎候補。此實袁世凱所以獲進之理由,罪臣知之最確,毫無虛假,可指天日以為證者也。
夫造為“謀圍頤和園”之說者,不過曰謀使世凱圍之而已;造為使世凱圍之之說者,不過以世凱突然召見,突然超擢,情節可疑而已。而先帝用世凱之始末若是,則此不倫之蜚語究從何來?以當日情實論之,罪臣濫保匪人之咎,誠萬死莫贖;而先帝之所以用世凱,其大公無我之心,豈不昭昭焉若揭日月而行哉!世凱受先帝不次之恩,苟其稍有血氣,則糜身碎骨豈足言報?萬不料其豺狼梟獍之性,竟忍於反噬君父,而造成此彌天之禍也。
今者兩宮皆棄臣民而長逝矣。臣子哀痛,有所終極;過去陳跡,漸如煙雲。雖然,千秋以後之史家,於戊戌之事豈能闕焉而弗為記載。使長留謀頤和園之一疑案不得表白,則天下後世非有疑於先帝之孝,則有疑於先帝之明,而不然者又將有疑於大行太皇太后之慈。使三者而有一焉,則今上皇帝與殿下之恫曷其有極矣。
有為罪愆積躬,當此大變頻仍之時,但有慟號,豈圖昭雪。徒以以逆臣世凱之進也,有為與有罪焉,而先帝蒙此嫌疑,實為有為所累。當時參與新政諸人見戮,殆此事底蘊知之最深者莫如有為。使有為仍緘默不言,則先帝仁孝英明之德終不大白於天下,則有為之罪且茲重矣!此所以椎心泣血而不得不為殿下哀訴者也。
況世凱之罪猶不止此。庚子拳匪之禍萌櫱于山東,時毓賢初去,匪勢猶未蔓延,如星星之火,一蹴即滅;如涓涓之水,坯土可塞。世凱以其時簡授東撫,挾新練之軍以臨之,苟有絲毫忠君愛國之心,則聚而殲旃,一舉手之勞耳。而世凱首鼠兩端,其所以為藏身之固者則巧甚。內之即希端庶人輩之意旨,不敢遽行鏖滅;外之復憚各友邦之責言,不敢顯為色容。乃將匪驅逐出境,而以畿輔為之鄰壑。使拳匪而事成也,彼將曰“吾自始固知其忠義,而不忍迎頭痛擊也”,藉此以取容於廷臣;及拳匪而既敗也,彼則曰“吾所轄境內固無一匪蹤,而教民皆獲保護也”,藉此以市恩於外國。此非有為沵示之言也。
匪之起在山東,而山東巡撫之力,實足以遏匪勢於初起而有餘,此事理之至易見者。而坐令其蔓延日下,荼戮生靈。孔子曰: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即使世凱出於無心,而失察溺職之咎已無可逭。況世凱之智,原非剛毅、徐桐之徒可比,拳匪之為亂民,豈不知之?知之而猶縱之,則其肺腸更何堪問也!世凱自處之巧至是而極,而星星者遂從此燎原矣,涓涓者遂從此滔天矣。
夫孰使我大行太皇太后、大行皇帝素衣豆粥、蒙塵經歲者乎?世凱為之也。孰使京津數百萬生靈慘遭浩劫,而濟濟衣冠駢東市朝列空者乎?世凱為之也。孰使政府負債如山,國民脂膏朘削以盡者乎?世凱為之也。無世凱則端庶人無所肆其凶,無世凱則剛毅、徐桐、毓賢之徒無所藉其口。乃諸人者既皆伏其罪矣,而首禍養癰之世凱反大蒙友邦之讚譽,益受當軸之倚重,氣焰熏天,殆將十年。天下萬國,熟視無睹,全忘拳匪之起於何地,轄治其地者為何人。世凱之技,至是而盡售矣,獨不知其目中尚有朝廷否也?
此外世凱十年來招權納賄,植黨營私,欺罔君上,箝制人民,罪狀歷歷,擢髮難數。此則有為僻居海外,所聞所見不如內地之多且確,毋俟縷陳以瀆聰聽者也。但以其造言誣君、縱匪誤國兩大罪論之,固非明著爰書、肆諸東市,無以謝先帝,無以謝生民。而況乎先帝之喪疑莫能明,苟有他故則律以《春秋》之義,有不討賊而能書葬者乎?
昔鰲拜、和珅、肅順諸奸,其罪惡貫盈皆在先朝,而聲罪致討每在新紀。非先聖之明有所不及也,亦非後聖好為改父之臣與父之政也。先聖雖稔知其惡,而猶優容於一時者,將以俟後聖繼述其志,行大賞罰以新天下之耳目,然後繼體之威嚴可得而尊也。以大行太皇太后、大行皇帝之聖明,豈其於世凱之奸猶有所不燭?然猶優容之,以待今上皇帝者,猶先聖之志也。而議者或以為先朝舊臣不可輕動,然則聖祖仁皇帝之誅鰲拜,仁宗睿皇帝之誅和珅,穆宗毅皇帝之誅肅順,其亦有可議耶?夫亦不思之甚矣!
夫鰲拜、和珅、肅順不過一貪妄之臣耳,其誣君誤國之罪,曾不及袁世凱萬一,而三聖恭行天討,猶不敢稽,況世凱前罪即已貫盈,猶復潛伏爪牙,陰謀不軌,為宗社憂,且未有艾者耶?昔漢臣劉向之劾王氏也,其言曰:下有泰山之安,則上將有累卵之危。今日情勢殆將類是。伏惟殿下天錫勇智,仁孝性成,受大行太皇太后、大行皇帝付託之重,翊戴皇上奠安國家,其所以為先帝復大仇、為國民除大蠹者,必當有道矣。
罪臣當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初二日恭承先帝手頒硃諭,命以愛惜身體,善自調攝,期他日更效馳驅,共建大業。十年以來,每一憶誦,血與淚俱。今先帝大業已矣,罪臣不敢惜身,惟大仇未報,無以見先帝於地下,且舉國皆畏世凱,無恥忘仇,然則先帝之冤非罪臣發之而誰發之?
夫圖治之序固有先後,以中國之大,致強猶反掌耳。但有賊不討,大倫已 ,大法全廢,更何道以治國乎?先帝之喪苟有可疑,袁世凱固賊也;既無可疑,袁世凱亦賊也。許子不嘗藥,《春秋》猶書為弒君,夫世凱之所陷先帝者,又豈止不嘗藥之比哉!昔齊陳恆弒君,孔子魯人,猶請討之。況罪臣曾受先帝生死骨肉之恩者耶?自念獲罪,不敢冒犯,待之彌月,不能隱忍,敢冒斧鉞之誅,敬以上聞。不勝悲痛哀憤之至,伏惟睿鑒。有為泣血謹上。
【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康有為(1858年—1927年),原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又號明夷、更甡、西樵山人、游存叟、天游化人,廣東省南海縣丹灶蘇村人,人稱康南海,中國晚清時期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代表人物。康有為出生於封建官僚家庭,光緒五年(1879年)開始接觸西方文化。光緒十四年(1888年),康有為再一次到北京參加順天鄉試,藉機第一次上書光緒帝請求變法,受阻未上達。光緒十七年(1891年)後在廣州設立萬木草堂,收徒講學。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得知《馬關條約》簽訂,聯合1300多名舉人上萬言書,即“公車上書”。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開始進行戊戌變法,變法失敗後逃往日本,自稱持有皇帝的衣帶詔,組織保皇會,鼓吹開明專制,反對革命。辛亥革命後,作為保皇黨領袖,他反對共和制,一直謀劃溥儀復位。民國六年(1917年),康有為和張勛發動復辟,擁立溥儀登基,不久即在當時北洋政府總理段祺瑞的討伐下宣告失敗。康有為晚年始終宣稱忠於清朝,溥儀被馮玉祥逐出紫禁城後,他曾親往天津,到溥儀居住的靜園覲見探望。民國十六年(1927年)病死於青島。康有為作為晚清社會的活躍分子,在倡導維新運動時,體現了歷史前進的方向。但後來,他與袁世凱成為復辟運動的精神領袖。他也是書法家,北京大學教授陳玉龍曾評價:“縱觀20世紀中國書壇,真正憑深厚書法功力勝出,達力可扛鼎境界者,要數康有為、于右任、李志敏、沙孟海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