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方正

世說新語·方正

《方正》是劉義慶小說《世說新語》的第五門,共有66篇(字數限制,此處只能顯示50條),主要記載言語、行動、態度等方面表現出來的正直品質。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方正
  • 作者:劉義慶 等
  • 創作年代南朝宋
  • 作品出處:世說新語
  • 文學體裁:文言文
題解,作品內容,

題解

方正指正直。正直是我們民族一貫重視的優良品德,歷來都得到讚美。
說話、行事,堅持正確的原則,這是體現正直人品的一個重要問題。

作品內容

(1)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過中不至,太丘捨去,去後乃至①。元方時年七歲,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②!”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③。元方入門不顧。
【注釋】①陳太丘:陳寔。期:約定時間。日中:中午。②委:拋棄。③引:招引;拉。
【譯文】太丘長陳寔和朋友約好一同外出,約定中午出發,過了中午,朋友還沒有來,陳寔不管他,自己走了,走了以後,那位朋友才到。當時陳寔兒子元方才六歲,正在門外玩耍。來客問元方:“令尊在家嗎?”元方回答說:“家父等了您很久,見您不來,已經走了。”那位朋友便生起氣來,說道:“真不是人呀!和別人約好一起走,卻扔下別人不管,自己走了!”元方說:“您是跟家父約定中午走的。到了中午還不來。這就是不守信用;對著人家的兒子罵人家的父親,這是不講禮貌。”那位朋友聽了很慚愧,就下車來招呼他。元方掉頭回家去,再也不回看一眼。
(2)南陽宗世林,魏武同時,而甚薄其為人,不與之交①。及魏武作司空,總朝政②,從容問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猶存。”世林既以忤旨見疏,位不配德③。文帝兄弟每造其門,皆獨拜床下④。其見禮如此。
【注釋】①宗世林:宗承,字世林,以德行為世所重。曹操年輕時,想和他結交,遭到拒絕。②司空:官名,是三公之一。曹操在漢獻帝建安元年(公元196 年)為司空,總攬朝政。③見疏:被疏遠。曹操後來只是在禮節上厚待宗世林,但是壓低他的官職。④文帝兄弟:指曹操的兒子曹丕曹植等。曹丕為魏文帝。造:前往;到。床下:坐床前。
【譯文】南陽郡人宗世林,是和魏武帝曹操同時代的入,他很瞧不起曹操的為人,不肯和曹操結交。曹操到做了司空,總攬朝廷大權的時候,曾經安閒地問宗世林:“現在可不可以結交呢?”宗世林回答說:“我的松柏一樣的意志還沒有變。”宗世林因為不合曹操心意被疏遠以後,”官職很低,和他的德行不相配。但是曹丕兄弟每次登門拜訪,都是以晚輩的身分,特別在他的坐床前行拜見禮。他就是這樣地受到尊敬。
(3)魏文帝受禪,陳群有戚容①。帝問曰:“朕應天受命,卿何以不樂②?”群曰:“臣與華歆服膺先朝,今雖欣聖化,猶義形於色③。”
【注釋】①受禪(shàn):接受禪讓帝位,指曹丕登位稱帝。陳群:字長文,東漢末,曹操召他為司空西曹掾屬,後遷御少中丞曹丕即帝位後,遷尚書令。戚容:憂傷的神色。②應天受命:指登帝位。帝王都認為自己是順應天意、接受天命而登位的。③華歆:字子魚,曹操召他為議郎,後任尚書令、御史大夫。建安十九年(公元214 年)稟承曹操意旨領兵入宮收殺皇后伏氏,滅其族。曹丕即帝位後,遷為司空。服膺先朝:指不忘漢朝。兩人都當過漢朝的臣子,要表示不忘漢室之恩。服膺,謹記在心中。聖化:聖人的教化,這裡指盛世。按:陳、華二人一直依附曹魏,當然不會對漢朝的滅亡感到痛心疾首。這裡聽說的話有說是其子孫,門客的附會。
【譯文】魏文帝稱帝,陳群面帶愁容。文帝問他:“朕順應天命即帝位,你為什麼不高興?”陳群回答說:“臣和華歆銘記先朝,現在雖然欣逢盛世,但是懷念故主恩義的心情,還是不免要流露出來。”
(4)郭淮作關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屢有戰庸①。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當並誅②。使者征攝甚急,淮使戒裝,克日當發③。州府文武及百姓勸淮舉兵,淮不許。至期遣妻,百姓號泣追呼者數萬人。行數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還,於是文武賓士,如徇身首之急④。既至,淮與宣帝書曰:“五子哀戀,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則無五子。五子若殞,亦復無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注釋】①郭淮:字伯濟,魏朝時任雍州刺史,齊王曹芳嘉平元年(公元249 年)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在關中(今陝西省地)三十多年,功績顯著。都督:官名,地方軍政長官,戰庸:戰功。庸即功勞。②王凌:歷任司空、太尉,密謀廢立,司馬懿當時為魏朝大將軍(晉朝時追尊為宣帝),親自領兵討代他,便自殺。坐凌事:因王凌事獲罪。③征攝:收捕。戒裝:準備行裝。克日:定期。④徇:謀求。身首:這裡指性命。
【譯文】郭淮出任關中都督期間,很得民心,也多次建立過戰功。郭淮的妻子,是太尉王凌的妹妹,因為王凌犯罪事受株連,應當一起處死。派來逮捕她的官吏要人要得很急,郭淮讓妻子準備好行裝,限定日子就要上路。州和都督府的文武官員和百姓都勸說郭淮起兵反抗,郭淮不同意。到期打髮妻子上路,百姓號陶痛哭、一路跟著呼喚不捨的有幾萬人。走了幾十里路後,郭淮到底還是叫手下的人去把夫人追回來,於是文武官員飛跑傳命,好像救自家性命那么急。夫人追回來以後,郭淮寫了封信給宣帝司馬懿說:“五個孩子哀痛欲絕,戀戀不捨,思念他們的母親。如果他們的母親死了,我就會失去五個孩子。五個孩子如果死了,也就不再有我郭淮了。”司馬懿於是上表魏帝,特準赦免了郭淮的妻子。
(5)諸葛亮之次渭濱,關中震動①。魏明帝深懼晉宣王戰,乃遣辛毗為軍司馬②。宣王既與亮對渭而陳,亮設誘譎萬方,宣王果大忿,將欲應之以重兵③。亮遣間諜覘之④,還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黃鉞,當軍門立,軍不得出⑤。”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注釋】①“諸葛亮”句:公元234 年出兵渭水南五丈原攻魏,魏遣大將軍司馬懿領兵防禦。蜀兵遠來,利在急戰,司馬懿卻屯兵以候其變。八月,諸葛亮死,漢兵退。次,指臨時駐紮。②魏明帝:曹睿(ruì),魏文帝曹丕的兒子。諸葛亮伐魏正是他在位的時候。晉宣王:司馬懿。魏鹹熙元年晉國初建,追尊他為宣王;他的孫子司馬炎建立晉朝,又追尊他為宣帝。辛毗(pí):字佐治,任行軍司馬,將軍府的官員,平時總理事務,作戰時負參謀之責。按《魏志·辛毗傳》:“明帝……乃以毗為大將軍軍師,使待節”,則是軍師。③陳:通。“陣”,排列成陣。誘譎(jué):誘惑欺詐。按:司馬懿以前曾多次與諸葛亮交鋒;害怕戰敗,不敢出戰,想拖垮諸葛亮。據說諸葛亮送他婦女戴的頭巾,欲激怒他出戰,他只好故意向朝廷請戰以張聲勢,魏明帝懂得他的用意,也怕戰敗,就派辛毗持君命來阻止,其中也有力司馬懿遮羞之意。④覘(chān);偵察。⑤老夫:老年男子。黃鉞(yuè):用黃金裝飾的斧,是帝王賜給主管征伐的重臣的。這裡表明辛毗奉命監軍。
【譯文】諸葛亮屯兵在渭水南岸的時候,關中地區人心震動。魏明帝非常害怕晉宣王司馬懿出戰,便派辛毗去擔任軍司馬。司馬懿和諸葛亮隔著渭水列成陣勢以後,諸葛亮千方百計地設法誘騙他出戰,他果然非常憤怒,就打算用重兵來對付諸葛亮。諸葛亮派間諜去偵察他的行動,回報說:“有一個老人拿著金斧,堅定地面對軍營門口站著,軍隊都出不來。”諸葛亮說:“這一定是辛佐治呀。”
(6)夏侯玄既被桎梏①,時鐘毓為廷尉,鐘會先不與玄相知,因便狎之②。玄曰:“雖復刑餘之人,未敢聞命③。”考掠初無一言,臨刑東市,顏色不異④。
【注釋】①夏侯玄:字太初,魏齊王曹芳時任太常,為九卿之一,主管禮儀祭祀之事。當時司馬師以大將軍輔政,後中書令李豐因司馬師專權,密謀以夏侯玄代替他,事泄,李豐被殺,夏侯玄被捕交廷尉審理,隨後被殺,桎梏(zhìgù):腳鐐和手銬;拘捕。②延尉:官名,九卿之一,掌管訴訟刑獄之事。鐘會:是鐘毓的弟弟。鐘會因夏侯玄為名士,曾經想結交他,被夏侯玄拒絕了。當鐘毓審理夏侯玄案件時,鐘會在座。狎(xiá):親近而不莊重。③刑餘之人:受過刑的人。聞命:聽從命令。這裡說未敢聞命,意即不願與之交往。④東市:行刑的地方;法場。漢代在長安東面的市場行刑,故後代通稱法場為東市。
【譯文】夏侯玄被逮捕了,當時鐘毓任廷尉,他弟弟鐘會先前和夏侯玄不相交好,這時趁機對夏侯玄表示狎昵。夏侯玄說:“我雖然是罪人,也還不敢遵命。”經受刑訊拷打,始終不出一聲,臨到解赴法場行刑,也依然面不改色。
(7)夏侯泰初與廣陵陳本善①。本與玄在本母前宴飲,本弟騫行還,逕入,至堂戶。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雜②。”
【注釋】①夏侯泰初:即夏侯太初、夏侯玄。陳本:字休元,曾任郡守、廷尉,遷鎮北將軍。弟弟陳騫,字休淵,當時還年輕,任中領軍(掌管衛兵)。②“可得”句:夏候玄因為和陳本友好去拜見其母,當時陳騫的年齡、德位都不如夏侯玄,他想和夏侯玄交往,就應該先登門拜訪。陣騫回家和夏侯玄相見,不合乎禮,所以夏候玄說:“可得同,不可得而雜。”結果陳騫退出來了。
【譯文】夏侯泰初和廣陵郡人陳本是好朋友。當陳本和夏侯玄在陳本母親面前宴飲時,陳本的弟弟陳騫從外面回來,一直進入堂屋門口。於是泰初站起來說:“相同的事可以一齊辦,不同的事不能混雜在一起辦。”
(8)高貴鄉公薨,內外喧譁①。司馬文王問侍中陳泰曰:“何以靜之?”泰云:“唯殺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可復下此不?”對曰:”但見其上,未見其下。”
【注釋】①高貴鄉公:指曹髦(máo),是魏文帝曹丕的孫子。未登位時封為郯縣高貴鄉公。大將軍司馬師廢魏齊王曹芳後,立他為帝。他在位時.司馬昭繼承哥哥司馬師的職位,專國政,自為相國,曹髦想除掉他,反被司馬師的黨羽賈充率兵殺死。
【譯文】高貴鄉公被殺,朝廷內外群情激憤,議論紛紛。文王司馬昭問侍中陳泰:“怎樣才能使輿論平靜下來呢?”陳泰說:“只有殺掉賈充來向天下人謝罪。”司馬昭說:“可以不可以再考慮一個比這輕一些的處理辦法呢?”陳泰回答說:“我只知道有比這更重的,不知比這更輕的。”
(9)和嶠為武帝所親重①,語峙曰:“東宮頃似更成進,卿試往看②。”還,問何如,答云:“皇太子聖質如初③。”
【注釋】①和嶠:字長輿,任侍中,遷中書令。多次向晉武帝司馬炎談起擔心太子不能繼承國家大業,武帝不以為然。②東宮:太子居住的宮室,這裡用來稱太子。③聖質:資質。“聖”字是敬辭。
【譯文】和嶠是晉武帝所親近、器重的人,有一次武帝對和嶠說:“太子近來似乎更加成熟、長進了,你試去看看。”和嶠去了回來,武帝問他怎么樣,和嶠回答說:“皇太子資質同以前一樣。”
(10)諸葛靚後入晉,除大司馬,召不起①。以與晉室有仇,常背洛水而坐。與武帝有舊,帝欲見之而無由,乃請諸葛妃呼靚②。既來,帝就太妃間相見。禮畢,酒酣,帝曰:“卿故復憶竹馬之好不?”③靚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復睹聖顏④。”因涕泗百行。帝於是慚悔而出。
【注釋】①諸葛靚(jìng):國時在吳國做官,吳亡後,到晉國首都洛陽。因為他父親諸葛誕被晉武帝的父親司馬昭殺了,所以不肯在晉室做官。回到家鄉。終身不向朝廷所在的方向坐著,除:授官;任命。大司馬:官名,八公之一。起:出任。②諸葛妃:指司馬懿的兒子琅邪王的王妃,晉武帝的嬸母,諸葛靚的姐姐。③竹馬之好:比喻兒童時代的交情。竹馬,兒童用來當馬騎的竹竿。④吞炭漆身:比喻為父報仇,據(史記·刺客列傳)載:春秋未年,晉國的大夫趙襄子滅了智伯,智伯的家臣豫讓便要殺趙襄子來給智伯報仇。他用漆塗身,使身上長癩瘡,以改變形貌;吞炭弄壞嗓子,使聲音沙啞。毀容變音,使人不識,再去報仇。
【譯文】諸葛靚後來才到晉朝首都洛陽,被任命為大司馬,他不肯應召赴任。因為和晉室有仇,常常背對洛河的方向坐著。他和晉武帝有舊交情,武帝很想見他,卻又找下到緣由,就請嬸母諸葛太妃招呼諸葛靚來。來後,武帝到太妃那裡和他見面。行禮後就喝酒,喝到痛快的時候,武帝問:“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交情嗎?”諸葛靚說:“臣不能吞炭漆身,今天又看到了聖上。”說完便涕淚交流。武帝於是既慚愧又懊悔地退了出去。
(11)武帝語和嶠曰:“我欲先痛罵王武子,然後爵之①。”嶠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責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恥之②。它人能令疏親,臣不能使親疏③。以此愧陛下。”
【注釋】①王武子:王濟,字武子、累遷侍中。晉武帝曾命弟弟齊王司馬攸離開京都回到封國去,王濟極力勸諫,觸怒了武帝,因此被責,並降職為國子祭酒。按:和嶠是王濟的姐夫,所以武帝對和嶠說這樣的話。②尺布斗粟之謠:比喻兄弟不和。據《史記·淮南衡山列傳》載,漢文帝的弟弟淮南王劉長謀反,漢文帝把他流放到蜀郡,途中絕食而死。後來有首民歌唱道:“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漢文帝和淮南王是兄弟,晉武帝和齊王也是兄弟,所以上濟引用了這首民謠來諷刺他。③“它人”句:(晉書·王濟傳)作“他人能令親疏,臣不能使親親。”是從正面說,這裡卻是說的反話,意謂未能順從武帝意旨變親為疏,所以有愧,諷刺武帝不聽勸諫,疏遠手足兄弟。
【譯文】晉武帝告訴和嶠說:“我想先痛罵王武子一頓,然後才封給他爵位。”和嶠說:“武子才智出眾,性情直爽,恐怕不能使他屈服。”武帝於是召見武子,狠狠地責罵了他,然後問道:“你知道羞愧了嗎?”王武子說:“想起尺布斗粟的民謠,經常替陛下感到羞愧。別人能讓關係疏遠的人親近起來,臣卻不能使親近的變得疏遠。”就因為這一點對陛下有愧。”
(12)杜預之荊州,頓七里橋,朝士悉祖①。預少賤,好豪俠,不為物所許。楊濟既名氏雄俊,不堪,不坐而去②。須臾,和長輿來,問:“楊右衛何在?”客曰:“向來,不坐而去。”長輿曰:“必大夏門下盤馬③。”往大夏門,果大閱騎。長輿抱內車,共載歸,坐如初④。
【注釋】①杜預:字元凱,累遷河南尹,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守襄陽。杜預出身名家,其父與司馬懿不和,被彈劾下獄,並免為庶人。杜預後娶司馬昭妹妹為妻,才出任尚書郎。頓:停留。七里橋:在洛陽城東。京都士人。送往迎來,常在此處。祖:餞行的一種隆重儀式,祭路神後,在路上設宴送行。②楊濟:字文通,累遷太子太傅、右衛將軍。楊濟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妻子武悼皇后的叔父,與杜預都是晉室的外戚。雖然杜預功名比他高,他卻認為杜預是罪人之子,不願與之同坐。③大夏門:洛陽的一座城門樓。④抱內:抱持放入。內,通“納”。
【譯文】杜預到荊州去任職,出到七里橋,朝廷的官員全都來到這裡給他餞行。社預年輕時家境貧賤,卻喜歡當豪俠之士,得不到大家的讚許。楊濟既是名門中的傑出人物,忍受不了這種場面,不落座就走了。一會兒,和長輿來了,問:”楊右衛在哪裡?”有位客人說:“剛才來了,沒坐一坐就走了。”和長輿說:“一定是到大夏門下騎馬遊樂去了。”便到大夏門去,果然是在那裡觀看大規模的兵馬操練。長輿便摟住他拉到車上,一起坐車回到七里橋,好像剛來那樣入座。
(13)杜預拜鎮南將軍,朝士悉至,皆在連榻坐①。時亦有裴叔則。羊稚舒後至②,曰:“杜元凱乃復連榻坐客!”不坐便去。杜請裴追之,羊去數里住馬,既而俱還杜許。
【注釋】①連榻:榻分獨榻和連榻,坐獨榻為尊,坐連榻則否。③羊稚舒:羊琇子稚舒,也是晉室的外戚。同上一則所說的楊濟一樣,都是恃貴而驕之輩。
【譯文】杜預任命力鎮南將軍,朝廷的官員都來慶賀,大家都坐在連榻上。當時在座的也有裴叔則。羊稚舒後來才到,說:“杜元凱竟然用連榻待客!”不落座就走了。杜預請裴叔則去追他回來,羊稚舒騎馬走了幾里地就停下了,接著就和裴叔則一起回到杜頂家。
(14)晉武帝時,荀勖為中書監,和嶠為令①。故事:監、令由來共車②。嶠性雅正,常疾勖諂諛③。後公車來,嶠便登,正向前坐,不復容勖。勖方更覓車,然後得去。監。令各給車,自此始。
【注釋】①中書監、令:晉代設中書監和中書令,是中書省的長官,掌管機要。監和令是同等的,不過監在令之前。②故事:前代的制度;成例。③雅正:正直。疾:厭惡;憎恨。諂諛:諂媚阿諛;巴結奉承。
【譯文】晉武帝時,荀勖(xù)任中書監,和嶠任中書令。按照舊例,監和令向來同坐一輛車上朝。和嶠本性正直,一向憎惡荀勖那種阿諛逢迎的作風。後來每逢官車來接他們上朝,和嶠便上車,只往前坐,不再給荀勖留出位子。荀勖還要另外找一輛車,然後才熊走。以後監和令分別派車,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15)山公大兒著短帢,車中倚①。武帝欲見之,山公不敢辭,問兒,兒不肯行。時論乃雲勝山公②。
【注釋】①短帢(qià):一種輕便小帽。戴帢帽見客,是一種不講究禮節的做法。②“時論”句:山公大兒戴的是便帽,所以不肯去見皇帝,而山濤卻不敢替他辭謝。時論便以為勝山濤。
【譯文】山濤的大兒子戴著一頂便帽,靠在車上。晉武帝想召見他,山濤不敢替他推辭,就出來問兒子的意見,他兒子不肯去。當時的輿論就說這個兒子勝過山濤。
(16)向雄為河內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劉淮橫怒,遂與杖遣之①。雄後為黃門郎,劉為侍中,初不交言②。武帝聞之,敕雄復君臣之好③。雄不得已,詣劉,再拜曰:“向受詔而來,而君臣之義絕,何如?”於是即去。武帝聞尚不和,乃怒問雄曰:“我令卿復君臣之好,何以猶絕?”雄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君子,進入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墜諸淵④。臣於劉河內不為戎首,亦已幸甚,安復為君臣之好⑤!”武帝從之。
【注釋】①河內主簿:河內郡的主簿。河內郡在今河南省黃河以北一帶。按:《晉書·向雄傳》載,太守劉毅以非罪罰向雄杖刑,後來吳奮為太守,又因事下向雄於獄。司隸鐘會於獄中調向雄為都官從事。②黃門郎:官名,也稱黃門侍郎,職責為侍從皇帝,傳達詔命。與侍中同為宮內近侍官,不過侍中是加官,無定員。侍中和黃門郎俱管門下省眾事。③君臣之好:上下級的和睦關係。④“古之”兩句:摘自《禮記·檀弓下》。君子指達官貴人。進是推薦,提拔。退是撤職,降職。⑤戎首:指挑起爭端的人。
【譯文】向雄任河內郡的主簿,有件公事本來和他沒關係,可是郡太守劉淮為這事大為震怒,便對他動了杖刑,並且打發他走了。向雄後來調任黃門郎,劉淮任侍中,兩人雖在同一衙門,卻從來不交談。晉武帝聽說這件事,便命令向雄要恢復兩人原有的上下級和睦關係。向雄不得已,就到劉淮那裡,行再拜禮後說:“剛才奉皇上的命令而來,可是我們之間的上下級恩義已經斷絕了,怎么辦?”說完,馬上就走了。武帝後來聽說兩人還是不和,就生氣地問向雄:“我命令你恢復舊時的和睦關係,為什麼還要絕交?”向雄說:“古時候的君子,按禮法舉薦官員,也按禮法貶黜官員:現在的君子,舉薦人家時就像要抱到膝上那么親,貶黜人家時就像要推下深淵那樣狠。臣下對劉河內如果不去挑起爭端,那也就幸運得很了,怎么還能修復舊有的上下級關係呢!”晉武帝聽後,就不再勉強他了。
(17)齊王冏為大司馬,輔政,嵇紹為侍中,詣冏咨事①。冏設宰會,召葛旟、董艾等共論時宜②。旗等白冏:“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遂送樂器,紹推卻不受。冏曰:“今日共為歡,卿何卻邪?”紹曰:“公協輔皇室,令作事可法。紹雖官卑,職備常伯,操絲比竹,蓋樂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為伶人之業③。今逼高命,不敢苟辭,當釋冠冕,襲私服。此紹之心也。”旗等不自得而退。
【注釋】①齊王冏(jiǒng):司馬冏,字景冶,封為齊王。晉惠帝永康二年(公元301 年)趙王司馬倫自稱皇帝,以惠帝為太上皇。齊王司馬冏起兵時代他,迎惠帝復位,後任大司馬,並專擅國政,次年為長沙王司馬又所殺。②宰會:招待僚屬的宴會。葛旟(yú):在齊王手下任從事中郎。董艾:原為縣令,齊王起兵時兼任右將軍。時宜:當時的需要,這裡指時政。③備常伯:備用為常伯。這是謙辭,表示自己不稱職。常伯是官名,上古曾設此官,後來也用來稱天子左右的近臣,如侍中、散騎常侍就是常伯。操絲比竹:指吹彈演奏。樂官:掌管音樂的官吏。法服:法定的服裝。先王按尊卑等級制定五服。
【譯文】齊王司馬冏任大司馬,輔理國政,嵇紹當時任恃中,到司馬冏那裡請示。司馬冏安排了一個僚屬的宴會,召來葛旟、董艾等人一起討論當前政務。葛旟等人告訴司馬冏說:“嵇侍中擅長樂器,您可以叫他演奏一下。”於是便送上樂器,嵇紹拒絕接受。司馬冏說:“今天大家一起飲酒作樂,你為什麼拒絕呢?”嵇紹說:“公輔助皇室,應該使大家做事能夠有個榜樣。我官職雖然卑下,也畢竟忝居常伯之位,吹彈演奏,本是樂官的事情,不能穿著官服來做樂工的事。我現在迫於尊命,不敢隨便推辭,可是應該脫下官服,穿上便服。這是我的願望。”葛旟等人自覺沒趣,就退了出去。
(18)盧志於眾坐問陸士衡:“陸遜、陸抗是君何物?”①答曰:“如卿於盧毓,盧珽。”士龍失色②。既出戶,謂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內,寧有不知?鬼子敢爾③!”議者疑二陸優劣,謝公以此定之④。
【注釋】①盧志:字子道,歷任成都王左長史、中書監。父親是魏朝衛尉卿盧珽。祖父是魏朝司空盧毓。陸士衡:陸機,字士衡,歷任著作郎、平原內史。父親是吳國大司馬陸抗,祖父是丞相陸遜。按:魏晉人重視避諱,不能當面說出對方長輩的名字,直指祖父、父親名字,最為無禮。②士龍:陸雲,字士龍,是陸機的弟弟。③鬼子:對人的憎稱。原注引孔氏《志怪》說,盧志的遠祖盧充曾因打獵而入鬼府,與崔少府的亡女結婚而生子。陸機因此罵盧志是鬼的子孫。④“謝公”句:謝安認為陸士衡為優。
【譯文】盧志在大庭廣眾中間陸士衡道:“陸遜、陸抗是您的什麼人?”陸士衡回答說:“正像你和盧毓,盧珽的關係一樣。”陸士龍聽了大驚失色。出門以後,士龍就對哥哥說:”哪至於弄到這種地步呢!他可能真是不了解底細呀。”士衡很嚴厲他說:“我父親、祖父海內知名,豈有不知道的?鬼子竟敢這樣無禮!”輿論界對陸家兄弟的優劣一向難於確定,謝安就拿這件事來判定兩人的優劣。
(19)羊忱性甚貞烈①。趙王倫為相國,忱為太傅長史,乃版以參相國軍事②。使者卒至,忱深懼豫禍,不暇被馬,於是帖騎而避③。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發,使者不敢進,遂得免。
【注釋】①羊忱(chén):字長和,歷任太傅長史、揚州刺史,遷侍中。②趙王倫:趙王司馬倫於晉惠帝永康元年(公元300 年)殺皇后賈氏,並殺司空張華等,自為相國。羊忱因此不願在他手下做官,怕得禍。版:這裡指版授,以版授與職位。參相國軍事:在相府中任事者多稱此名。③卒(cù):通“猝”,突然。豫:通“與”,涉及。被馬:給馬備好馬鞍。帖騎:騎不備鞍的馬。
【譯文】羊忱的性格非常堅貞剛烈。趙王司馬倫自任相國的時候,羊忱任太傅府長史,司馬倫便任命他為參相國軍事。傳達任命的使者突然來到,羊忱非常害怕牽連受禍,匆忙間來不及備馬,於是騎著光身的馬逃避。使者去追他,羊忱擅長射箭,不斷向使者左右開弓。使者不敢再追,這才得以逃脫。
(20)王太尉不與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①。王曰:“君不得為爾②。”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注釋】①卿:對官爵、輩份低於自己的人或同輩之間的親熱、不拘禮節的稱呼。庾子嵩官至豫州長史,職位在太尉之下,不套用“卿”來稱呼王太尉。置:放下。②君:對對方的尊稱。王太尉對庾子嵩原是可以稱呼“卿”的,可是他用了尊稱的詞。
【譯文】太尉王夷甫不和庾子嵩交往,可是庾子嵩卻用卿來稱呼他,親熱個沒完。王夷甫說:“君不能用這種稱呼。”庾子嵩回答說:“卿儘管稱我為君,我儘管稱卿為卿;我自己用我的叫法,卿自己用卿的叫法。”
(21)阮宣子伐社樹,有人止之①。宣子曰:“社而為樹,伐樹則社亡;樹而為社,伐樹則社移矣②。”
【注釋】①社:土地神和祭土地神的社壇都叫社。②“社而”句:社壇周圍要種樹,社壇和社樹是互相依存的。按:阮宣子(名脩)不信鬼神而擅長清談。
【譯文】阮宣子要砍掉土地廟的樹,有人阻止他。宣子說:“如果為社而種樹,那么砍了樹,社就不存在了;如果為樹而立社。那么砍了樹,社也就遷走了。”
(22)阮宣子論鬼神有無者。或以人死有鬼,宣子獨以為無,曰;“今見鬼者雲著生時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復有鬼邪?”
【譯文】院宣子談論鬼神有無問題。有人認為人死後有鬼,唯獨宣子認為沒有,他說:“現有自稱看見過鬼的人說鬼是穿著活著時候的衣服,如果人死了有鬼,那么衣服也有鬼嗎?”
(23)元皇帝既登陣,以鄭後之寵,欲舍明帝而立簡文①。時議者鹹謂舍長立少,既於理非倫,且明帝以聰亮英斷,益宜為儲副②。周、王諸公並苦爭懇切,唯刁玄亮獨欲奉少主以阿帝旨③。元帝便欲施行,慮諸公不奉詔,於是先喚周侯、丞相入,然後欲出詔付刁。周、王既入。始至階頭,帝逆遣傳詔遏使就東廂④。周侯未悟,即卻略下階⑤。丞相披撥傳詔,徑至御床前,曰:“不審陛下何以見臣?”帝默然無言,乃探懷中黃紙詔裂擲之。由此皇儲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嘆曰:“我常自言勝茂弘,今始知不如也!”
【注釋】①”元皇”句:元皇帝指晉元帝司馬睿(ruì),是東晉第一個皇帝,建武元年(公元317 年)立力晉王,318 年即皇帝位,並立司馬紹為皇太子。晉元帝的妃子,即司馬紹的母親先死。318 年納鄭氏為夫人,甚有寵,生簡文帝司馬昱。鄭夫人於326 年死,到394 年,孝武帝追尊為太后,所以這裡稱鄭後。晉元帝死,太子司馬紹即位,為晉明帝。登阼(zuò):登上帝位。②倫:順序。按:宗法制度下,立嗣要立嫡、立長,否則就不合倫理。儲副:太子,下文又稱皇儲。③周、王:周、王導(字茂弘),即下文的周侯、丞相。分別參看《言語》第30 則注①和第31 則注③。刁玄亮:刁協,字玄亮,累遷尚書令。少主:年少之君,這裡指簡文。阿(ē):迎合。④逆:預先。傳詔:傳達皇帝命令的官吏。遏(è):阻攔。⑤卻略:卻步;往後退。
【譯文】晉元帝登位以後,因為鄭後得寵,就想廢明帝司馬紹而改立簡文帝司馬昱為太子。當時朝廷的輿論都認為拋開長子而立幼子,不但在道理上不合立嗣的順序,而且太子司馬紹聰明誠實,英明果斷,更適合做太子。周、王導諸位大臣都竭力爭辯,情辭懇切,只有刁玄亮一人想尊奉少主來迎合元帝的心意。元帝就想付諸實施,又擔心諸大臣不接受命令,於是先召喚武城侯周和丞相王導入朝,然後就想把詔令交給刁玄亮去發布。周、王兩人進來後,才走到台階上面,元帝已經事先派傳詔官迎著他們,攔住不讓入內。請他們到東廂房去。周還沒醒悟過來,就退下台階。王導撥開傳詔官,一直走到元帝座前,說道:“不明白陛下為什麼召見臣?”元帝啞口無言,就從懷裡摸出黃紙詔書來撕碎扔掉。從此太子才算確定了。周這才又感慨又慚愧地嘆道:“我常常自以為勝過茂弘,現在才知道比不上他啊!”
(24)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結援吳人,請婚陸太尉①。對曰:“培無松柏,薰蕕不同器②。玩雖不才,義不為亂倫之始③。”
【注釋】①結援:結交、攀附。吳人:吳地人士。東晉王朝,偏安江左,即在春秋時代的吳國舊地。陸太尉:陸玩,吳郡人。晉元帝任為丞相參軍。參看《政事》第13 則注①。②培(póu lǒu):小土丘。薰:香草。蕕(yóu):臭草。③倫:人倫,人與人之間的尊卑等道德關係。陸玩是南方的士族豪門,王導的先人雖也不乏名臣,但渡江之初,論功勳名望,王不如陸,加以南方人瞧不起北方人,所以陸玩不願與王導聯姻。《晉書·陸玩傳》認為他是輕視權貴。
【譯文】丞相王導到江南之初,想結交、攀附吳地人士,就向太尉陸玩提出結成兒女親家。陸玩回覆說:“小土丘上長不了松柏那樣的大樹、香草和臭草不能同放在一個器物里。我雖然沒有才能,可是按道理也不能帶頭來做破壞人倫的事情。”
(25)諸葛恢大女適太尉庾亮兒.次女適徐州刺史羊忱兒。亮子被蘇峻害,改適江虨①。恢兒娶鄧攸女。於時謝尚書求其小女婚②,恢乃云:“羊、鄧是世婚,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不能復與謝衷兒婚③。”及恢亡,遂婚。於是王右軍往謝家看新婦④,猶有恢之遺法,威儀端詳,容服光整⑤。王嘆曰:“我在遣女,裁得爾耳⑥!”
【注釋】①“亮子”句:晉成帝鹹和二年(公元327 年),歷陽內史蘇峻(字子高)舉兵反,次年二月,攻陷首都建康,大肆搶掠、殺戮。後來陶侃、溫嶠、庾亮等起兵討蘇峻,九月蘇峻敗死。這期間庾亮的兒子庾會被殺。庾會妻子後來改嫁江虨(bān)。②謝尚書:謝裒(póu),字幼儒,任吏部尚書,曾為其子謝石向諸葛恢求親。③世婚:世代聯姻的人家。“不能”句:按:諸葛恢是士族,庾亮更是士族的代表。當時謝裒家功業不顯,人們還不認為他是世家,所以諸葛恢不肯與他結親。諸葛恢死後、謝家興起,諸葛氏漸衰微,這才肯嫁女給謝家。④“於是”句:按:看新婦是古代習俗、《南史·齊·顧協傳》:“晉、宋以來,初婚三日,婦見舅姑,眾賓皆列見。”舅姑即公婆。⑤威儀:嚴肅的容貌和莊重的舉止。⑥遣:送走。裁:通“才”,僅僅。
(26)周叔治作晉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別①。叔治以將別,涕泗不止。仲智恚之②,曰:“斯人乃婦女,與人別,唯啼泣。”便捨去。周侯獨留與飲酒言話,臨別流涕,撫其背曰:“奴好自愛③!”
【注釋】①周叔治:周謨,字叔治。是周侯(名,字伯仁)和周嵩(字仲智)的弟弟。②恚(huì):生氣。③奴:即阿奴,是尊對卑、兄對弟的愛稱。
【譯文】周叔治要出任晉陵太守,他哥哥武城侯周伯仁和仲智去和他話別。叔治因為兄弟就要離別了,哭個不停。仲智生他的氣,說:“你這個人原來是個婦女,和人家告別,只會哭哭啼啼。”便不理他走了。伯仁獨自留下來和他喝酒說話,臨別時流著淚,拍著他的背說:“阿奴要好好地愛惜自己!”
(27)周伯仁為吏部尚書,在省內夜疾危急。時刁玄亮為尚書令,營救備親好之至,良久小損。明旦,報仲智,仲智狼狽來。始入戶,刁下床對之大泣,說伯仁昨危急之狀。仲智手批之,刁為辟易於戶側①。既前,都不問病,直云:“君在中朝,與和長輿齊名,那與佞人刁協有情②!”徑便出。
【注釋】①批:用手掌打。辟易:退避。②和長輿,即和轎。參看本篇第9 則注①。佞(nìng)人:慣於用花言巧語奉承、討好別人的人。
(28)王含作廬江郡,貪濁狼籍①。王敦護其兄,故於眾坐稱::‘家兄在郡定佳,廬江人士鹹稱之。”時何充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廬江人,所聞異於此。”敦默然。旁人為之反側,充晏然,神意自若②。
【注釋】①王含:子處弘,是王敦的哥哥。狼籍:行為不法。②反側:惶恐不安。晏然:形容心情平靜,沒有顧慮;安閒。
【譯文】王含任廬江郡大守,貪贓在法。王敦袒護他哥哥,一次特意在大家面前讚揚說:“我哥哥在郡內一定政績很好,廬江知名人士都稱頌他。”當時何充在王敦手下任主簿,也在座,嚴肅地說:“我就是廬江人,所聽到的和你說的不一樣。”王敦啞口無言。旁人都替何充捏一把汗,何充卻十分但然,神態自若。
(29)顧孟著嘗以酒勸周伯仁,伯仁不受。顧因移勸柱,而語柱曰:“詎可便作棟樑自遇!”周得之欣然,遂為衿契①。
【注釋】①衿契:意氣相投的朋友。
【譯文】顧孟著有一次向周伯仁勸酒,伯仁不肯喝。顧孟著便轉向柱子勸酒,並且對柱子說:“難道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棟樑嗎!”周伯仁聽到這話很高興,兩人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30)明帝在西堂,會諸公飲酒①,未大醉,帝問:“今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周伯仁為僕射②,因厲聲曰:“今雖同人主,復那得等於聖治③!”帝大怒,還內,作手詔滿一黃紙,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殺之。後數日,詔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當不死,罪不足至此。”
【注釋】①“明帝”句:據(《晉書·周傳》)載,帝宴群公於西堂,是晉元帝太興初年的事。且明帝還沒有登位,周已被王敦殺害。可知事出於晉無帝時。②僕射:官名,是尚書省的副職。③聖治:太平時代。和帝王有關的事物都加“聖”字來稱頌。
【譯文】晉明帝在西堂召集眾大臣舉行宴會,還沒有大醉的時候,明帝問道:“今天名臣都聚會在一起,和堯、舜時相比,怎么樣?”當時周伯仁任尚書僕射,便聲音激昂地回答說:“現在聖上和堯、舜雖然同是君主,可又怎么能和那個太平盛世等同起來呢?”明帝大怒,回到內宮,親自寫了滿滿一張黃紙的詔令,便交給廷尉,命令逮捕周伯仁,想就此殺掉他。過了幾天,又下詔令釋放他。眾大臣去探望周伯仁,周說:“起初我就知道不會死,因為罪狀還不可能到這個地步。”
(31)王大將軍當下,時鹹謂無緣爾①。伯仁曰:“今主非堯、舜,何能無過!且人臣安得稱兵以向朝廷!處仲狼抗剛愎,王平子何在②?”
【注釋】①“王大”句: 王敦,字處仲,晉元帝時任大將軍、荊州刺史。當時丹陽尹劉隗當權,與尚書令刁協欲排抑豪強,因為王敦威權太盛,想限制王敦,引起王敦的不滿。永昌元年(公元322 年)正月,王敦在武昌起兵反,上奏疏歷數劉隗罪狀;三月東下攻入石頭城,殺周、劉隗等,刁協出逃。緣:緣由;藉口。按:《晉書·周傳》載,當時溫峙對周說:“大將軍此舉似有所在,當無濫邪?”不知此舉意之所在,就是因為他無所藉口。②狼抗:狂妄自大;乖戾。剛愎(bì):倔強固執。王平子:王澄,字平子,曾任荊州刺史。名望超過王敦,為王敦所忌憚。王敦任江州刺史時,王澄去拜訪,因輕侮王敦,被王敦殺害。按:這裡以王平子為例說明王敦的為人。
【譯文】大將軍王敦就要率兵東下,當時人們都以為他沒有藉口呢。周伯仁說:“現在的君主不是堯、舜,怎么能沒有過失!再說臣下怎么能興兵來指向朝廷!處仲他狂妄自大,剛愎自用,試看王平子到哪兒去了?”
(32)王敦既下,住船石頭,欲有廢明帝意①。賓客盈坐,敦知帝聰明,欲以不孝廢之。每言帝不孝之狀,而皆云:“溫太真所說②。溫常為東宮率③。後為吾司馬,甚悉之。”須臾,溫來,敦便奮其威容,問溫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溫曰:“小人無以測君子。”敦聲色並厲,欲以威力使從己,乃重問溫:“太子何以稱佳?”溫曰:“鉤深致遠,蓋非淺識所測④;然以禮侍親,可稱為孝。”
【注釋】①“王敦”句:據《資治通鑑·晉紀》記載,王敦在公元322 年3 月攻入石頭城,擁兵不朝,又因皇太子有勇略,為朝野所向,就想廢太子,於是大會百官。4 月退兵還武昌。閏十一月晉元帝死,皇太子司馬紹繼位,就是晉明帝。不過下文說及溫太真任王敦司馬,此事卻在明市即位以後。②溫太真:溫嶠,字太真,曾任太子中庶子(即太子的近侍官),得到司馬紹的寵遇。司馬紹即位為明帝後,調任中書令。王敦畏懼晉明帝倚重他,便請他出任左司馬。③率:衛率,官名,是太子屬官,主管門衛。按:溫太真似乎沒有做過東宮率。④鉤深致遠:指才識的廣博精深。
(33)王大將軍既反,至石頭,周伯仁往見之。謂周曰:“卿何以相負①?”對曰:“公戎車犯正,下官忝率六軍,而王師不振,以此負公②。”
【注釋】①”卿何”句:按:《資治通鑑》卷九十二(晉紀)註:”憋帝建興元年,為杜弢所困,投敦於豫章、故敦以為德。”②“公戎”句:王敦攻陷石頭城,晉元帝命刁協、劉隗等領兵攻石頭城,衛導、周等從三路出戰,結果都大敗。後來元帝又命公卿百官到石頭城見王敦,周就是這時去見的。戎車犯正,指舉兵謀反。戎車,指兵車。忝(tiǎn),謙辭,表示有愧,不敢承當。六軍,天於的軍隊,即下文的王師。據《周禮》,天子有六軍。王師不振,指不振作,是委婉的說法,意指打敗了。
【譯文】大將軍王敦反叛以後,到了石頭城,周伯仁去見他。王敦問周伯仁:“你為什麼辜負我?”周伯仁回答說:“公舉兵謀反,下官愧率六軍出戰,可是軍隊不能奮勇殺敵,因此才辜負了公。”
(34)蘇峻既至石頭,百僚奔散①,唯侍中鐘雅獨在帝側。或謂鐘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古之道也②。君性亮直,必不容於寇讎。何不用隨時之宜,而坐待其弊邪③?”鐘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而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將執簡而進矣④!”
【注釋】①“蘇峻”句:蘇峻起兵反,攻入建康後,聞陶侃等已起兵討代,便退守石頭城,並逼皇帝遷到石頭。參看本篇25 則注①。②”見可”句:“見可而進,知難而遲”兩句引自《左傳·宣公十二年》。③用隨時之宜:因時制宜;順著不同時機,採取合適的措施。弊:通“斃”,死。④董狐:春秋時晉國的史官,以記事不加隱諱、秉筆直書著名。據《左傳·宣公二年》載,晉靈公想殺大夫趙盾,趙盾出亡,後來趙穿殺了晉靈公,趙盾才回來。太史董狐認為趙盾亡不越境,返不討賊,就記載說:“趙盾弒其君”,並拿到朝廷上給人看。此句意謂擔心史官記其事於史籍而遺臭萬年。
【譯文】蘇峻率叛軍到了石頭城後,朝廷百官逃散,只有侍中鐘雅獨自留在晉成帝身邊。有人對鐘雅說:“看到情況允許就前進,知道困難就後退,這是古時候的常理。您本性忠誠正直,一定不會被仇敵寬容。為什麼不採取權宜之計,卻要坐著等死呢?”鐘雅說:“國家有戰亂而不能拯救,君主有危難而不能救助,卻各自逃避以求免禍,我怕董狐就要拿著竹簡上朝來啦!”
(35)庾公臨去,顧語鐘後事,深以相委①。鐘曰:“棟折榱崩,誰之責邪②?”瘦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卿當期克復之效耳③!”鐘曰:“想足下不愧苟林父耳④!”
【注釋】①”庾公”句:此則承前一則。晉成帝於公元325 年即位時尚在幼年,庾亮與王導等參輔朝政。蘇峻反,百僚奔散。“庚公臨去”就是指這件事。②棟折榱(cuī)崩:房子塌了,比喻國家危亡。按:庾亮身為佐命大臣,鐘雅意含譴責。榱,椽子。③克復之效:指收復京城,迎帝還都。按:公元328 年陶侃和溫嶠、庾亮等人一起平定了蘇峻之亂,329 年奉成帝還部。④荀林父:據(左傳·宣公十二年)載:楚莊王圍攻鄭國,晉國派荀林父率師救鄭國,結果大敗。荀林父請晉侯處死自己,被士貞子勸止了。晉侯仍讓他官復原職。到宣公十五年荀林父打敗了赤狄,滅了潞國。可見荀林父是能打勝仗的。
【譯文】庾亮將要出逃,回頭向鐘雅交代自己走後的事,把朝廷重任深切地託付給他。鐘雅說:“國家危在旦夕,這是誰的責任呢?”庾亮說:”當前的事,不容許再談論了,你應該期望取得收復京都的成效啊!”鐘雅說:“想必您不會有愧於荀林父啊!”
(36)蘇峻時,孔群在橫塘為匡術所逼①。王丞相保存術,因眾坐戲語,令術勸群酒,以釋橫塘之憾②。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③。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於識者,猶憎其眼④。”
【注釋】①“蘇峻”句:蘇峻起兵反叛時.阜陵縣令匡術與蘇峻一起反。蘇峻攻入建康後,把晉成帝逼遷到石頭城令匡術守苑城(即成帝所居的宮城),後蘇峻敗死.匡術投降。孔群,參看本篇第38 則注①。橫塘,地名,在建康淮水南,沿長江築長堤,叫做橫塘。②保存:保護著使之活下來。③厄(è):困苦;災難。匡:地名。孔子到宋國去,經過匡地,匡簡子派兵圍攻他。當時孔子和他的弟子子路一起唱歌,以示禮義教化,結果匡人解圍。④陽和:春天和暖之氣。布:散布。鷹化為鳩:這本是一個節令的物侯。古人分二十四節氣,每一節氣又分為三候,每一候記載著應時出現的物候現象。驚蟄的三候是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鳩即布穀鳥。
【譯文】蘇峻叛亂時,孔群在橫塘受到了匡術的威脅。後來丞相王導把匡術保全下來,並且趁著大家在一起談笑時,叫匡術給孔群敬酒,來消除橫塘一事的不滿。孔群回答說:“我的德行不能和孔子相比,可是困苦卻同孔子遇到匡人一樣。雖然春氣和暖,鷹變成了布穀鳥,至於有識之士,還是厭惡它的眼睛。”
(37)蘇子高事平,王、庾諸公欲用孔廷尉為丹陽①。亂離之後,百姓凋弊。孔慨然曰:“昔肅祖臨崩,諸君親升御床,並蒙眷識,共奉遺詔②。孔坦疏賤,不在顧命之列③。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今猶俎上腐肉,任人膾截耳④!”於是拂衣而去。諸公亦止。
【注釋】①扎廷尉:孔坦,字君平,任廷尉,後遷侍中。蘇峻(字子高)事平以後,諸公以為國都所在地的丹陽郡應該任用有名望的人為京尹,而孔坦又協助王導平息蘇峻叛亂,所以希望他出任丹陽尹。②肅祖:指晉明帝。明帝的廟號為肅宗。公元325 年晉明帝臨死時召司徒王導、尚書令卞壼,護軍將軍庾亮、丹陽尹溫嶠等受遺詔,輔佐太子司馬衍。③顧命:君主臨終時的命令,亦即遺詔。④微臣:輕微之臣,自稱的謙辭。俎(zǔ):砧板。膾截:細細地切割。
【譯文】蘇子高的叛亂平定以後,王導、庾亮諸大臣想用廷尉孔坦來治理丹陽郡。經過戰亂而顛沛流離之後,百姓生活困苦。孔坦激憤地說:“往日先帝臨終之時,諸君親上御床前,一起受到先帝的關懷賞識,共同接受了先帝的遺詔。我才疏位卑,不在接受遺詔之列。你們有了困難以後,就把我推到前面,我現在像是砧板上的臭肉,任人細剁細切罷了!”說完就拂袖而去。大臣們也就不再提起。
(38)孔車騎與中丞共行,在御道逢匡術,賓從甚盛,因往與車騎共語①。中丞初不視,直云:“鷹化為鳩,眾鳥猶惡其眼。”術大怒,便欲刃之。車騎下車抱術曰:“族弟發狂,卿為我有之!”始得全首領。
【注釋】①孔車騎:孔愉,字敬康,累遷尚書左僕射,贈車騎將軍。中丞:官名,這裡指孔群。扎群,字敬林,是孔愉的堂弟,官至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長官,掌管律令、督察等。御道:皇帝通行的道路。按:這一則和前面第36 則所講的大概是同一事而傳聞異辭,一記成在蘇峻夫敗之前,一記成在其後。
【譯文】車犄將軍孔愉和御史中丞孔群一起外出,在御道遇見匡術,後面跟隨的賓客、侍從很多,匡術便前去和孔愉說話。孔群卻並不看他,只是說:“就算鷹變成了市谷鳥,所有的鳥還是討厭它的眼睛。”匡術聽了大怒,便想殺掉孔群。孔愉趕緊下車抱住匡術說:“堂弟發瘋了,你看在我的面上饒了他吧!”孔群這才得以保住腦袋。
(39)梅頤嘗有惠於陶公①。後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於春秋,萬飢臼諸侯出②;王公既得錄,陶公何為不可放!”乃遣人於江口奪之。頤見陶公,拜,陶公止之。頤曰:“梅仲真膝,明日豈可復屈邪!”
【注釋】①梅頤:字仲真。當初大將軍王敦把荊州刺史陶侃降為廣州刺史時,有人在王敦面前說了陶侃的壞話,王敦就想殺陶侃。這時王敦手下的咨議參軍、梅頤的弟弟梅陶勸阻了王敦,陶侃得免。後來陶侃升任大將軍、太尉,借放梅頤來報答梅陶。這裡說的梅頤有惠於陶公,恐屬傳聞有誤。②富於春秋:指年輕。萬機:萬事。
【譯文】梅頤曾經對陶侃有過恩德。後來梅頤任豫章郡太守,犯了罪,丞相王導派人去逮捕了他。陶侃說:“天子還年輕,政令都由大臣發出;王公既然能逮捕人,我陶公為什麼就不能放!”於是派人到江口把梅頤奪過來。梅頤去見陶侃,下拜,陶侃攔住他不讓拜。梅頤說:“我梅仲真的膝頭,以後難道還會向人跪拜嗎!”
(40)王丞相作女伎,施設床蓆。蔡公先在坐,不說而去①,王亦不留。
【注釋】①蔡公:蔡謨,字道明,歷任左光祿、錄尚書事、揚州刺史、司徒。據《晉書·蔡謨傳》載“謨性方雅”,故不喜王導所為。
【譯文】丞相王導設定歌舞女,還安排下床榻坐席。蔡謨先已在座,看見這種做法很不高興,就走了,王導也不挽留他。
(41)何次道、庾季堅二人並為元輔①。成帝初崩,於時嗣君未定②。何欲立嗣子,庚及朝議以外寇方強,嗣子沖幼,乃立康帝③。康帝登阼,會群臣,謂何曰:“朕今所以承大業,為誰之議?”何答曰:“陛下龍飛,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④。於時用微臣之議,今不睹盛明之世。”帝有慚色。
【注釋】①何次道:何充,字次道,在晉成帝時任丹陽尹、中書令。成帝死後。他主張由成帝的兒子繼位,以為父子相傳是先王舊典,不得改變,遭到庾凍的反對。庾季堅:庾冰,字季堅,曾任中書監、揚州刺史,是成帝的舅舅。成帝死後,他認為國有強敵,宜立年長的君主,主張由成帝的弟弟(即康帝)繼位。元輔:輔政的大臣。成帝死時,何充、庾冰同受命輔佐王室。②嗣君:繼位的君主;帝位的繼承人。③嗣子:嫡長子。康帝:晉成帝的同母弟、琅邪王司馬岳。④龍飛:君主登位。
(42)江僕射年少,王丞相呼與共棋①。王手嘗不如兩道許,而欲敵道戲,試以觀之②。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爾。”傍有客曰:“此年少戲乃不惡。”王徐舉首曰:“此年少非唯圍棋見勝。”
【注釋】①江僕射:江虨,字思玄,累遷尚書左僕射、護軍將軍。②手:手段;技藝。道:圍棋子。敵道:敵手;雙方對等,不饒子兒。戲:遊藝,這裡指下圍棋。
【譯文】左僕射江虨年輕時,丞相王導招呼他來一起下棋。王導的棋藝比起他來有兩子左右的差距,可是想不讓子兒對下,試圖拿這事來觀察他的為人。江虨並不馬上下子兒,王導問:“您為什麼不走棋?”江虨說:“恐怕不行呢。”旁邊有位客人說:“這年輕人的技術原來不錯。”王導慢慢抬起頭來說:“這年輕人不只是圍棋勝過我。”
(43)孔君平疾篤,庚司空為會稽,省之,相問訊甚至,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安國寧家之術,乃作兒女子相問①!”庾聞,回謝之,請其話言②。
【注釋】①兒女子:婦孺。②話言:有益的話。
【譯文】孔君平病重,司空庾冰當時任會稽郡內史,去探望他,十分懇切地問候病情,並為他病重而流淚。庾冰離座告辭後,孔君平感慨地說:“大丈夫快死了,卻不問安邦定國的辦法,竟像婦孺一樣來問候我!”庾冰聽見了,便返回向他道歉,請他留下教誨。
(44)桓大司馬詣劉尹,臥不起。桓彎彈彈劉枕,丸迸碎床褥間。劉作色而起曰①:“使君如馨地,寧可鬥戰求勝②!”桓甚有恨容。
【注釋】①作色:變階色;現出怒色②使君:對州郡長官的稱呼。桓溫曾仟徐州刺史,劉惔又是徐州人,便稱桓溫為使君。如馨地:這樣。按:劉惔這句話意在諷刺桓溫是當兵出身, 做事不離兵的本行。
【譯文】大司馬桓溫去探望丹陽尹劉惔,劉惔躺著沒起床。桓溫用彈弓來射他的枕頭,彈丸在被褥上迸碎了。劉惔生氣地起床說:“使君怎么這樣,難道這也可以靠打仗取勝嗎!”桓溫臉色非常不滿。
(45)後來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謂曰:“黃吻年少,勿為評論宿士①。昔嘗與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②。”
【注釋】①深公:竺法深,是知名的和尚。宿士:老成博學的人;資深人士。②周旋:交往;打交道。
【譯文】後生年少多有談論竺法深的,竺法深告訴他們說:“黃口小兒,不要做評論界的資深人士。以前我曾經和元帝、明帝兩位皇帝,王導、庾亮兩位名公打過交道呢。”
(46)王中郎年少時,江虨為僕射,領選,欲擬之為尚書郎①。有語王者,王曰:“自過江來,尚書郎正用第二人②,何得擬我!”江聞而止。
【注釋】①王中郎:王坦之,字文度,參看《言語》第72 則注①。領選:兼任吏部尚書。選、指選部。是吏部的前身,主管官吏任免、調動等事。尚書郎:官名。尚書分曹辦事,下設尚書郎,管文書起草等事務。②第二人:第二流的人。按:晉人注重門第,所謂第二流人,就是指家世貧寒的人。王坦之是世家子弟,所以這樣說。余嘉錫以為,尚書郎“無吏部之權勢,而有刀筆之煩,固名士之所不屑。惟出身寒素者為能黽勉奉公”(《世說新語箋疏》第324 頁注③)。
【譯文】北中郎將王坦之年輕時,江虨任尚書左僕射,兼管吏部尚書職務,他考慮選王坦之任尚書郎。有人把這事告訴了王坦之,坦之說:“自從過江以來,尚書郎只甲第二流的人擔任,怎么能考慮我呢!”江虨聽說後,就不再考慮他了。
(47)王述轉尚書令,事行便拜①。文度曰:“故應讓杜許。”②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文度曰:“何為不堪!但克讓自是美事,恐不可闕。”藍田慨然曰:“既雲堪,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如我。”
【注釋】①王述:封藍田侯,故下文又稱藍田。參看(文學)第22 則注①。轉:調動官職,指升官。事行:事情實現,指詔命下達。拜:接受官職。②文度:王坦之,是王述的兒子。杜許:不詳。
【譯文】王述升任尚書令時,詔命下達了就去受職。他兒子王文度說:“本來應該讓給杜許。”王述說:“你認為我能否勝任這個職務?”文度說:“怎么不勝任!不過能謙讓一下總是好事,禮節上恐怕不可缺少。”王述感慨地說:“既然說能勝任,為什麼又要謙讓呢?人家說你勝過我,據我看終究不如我。”
(48)孫興公作《庾公誄》,文多托寄之辭①。既成,示庾道恩②。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於此。”
【注釋】①《庾公誄》:參看《文學》第78 頁注①。②庾道恩:庾羲,字叔和,小名道恩,是庾亮的兒子。
【譯文】孫興公寫了《庾公誄》,文中有很多寄託情誼的言辭。寫好了,拿給庾道恩看。道恩看了,憤激地送還給他,說:“先父和您的交情本來沒有達到這一步。”
(49)王長史求東陽,撫軍不用①。後疾篤,臨終,撫軍哀嘆曰:“吾將負仲祖於此。”命用之。長史曰:“人言會稽王痴,真痴。”
【注釋】①王長史:王濛,字仲祖。按:這一則可與《政事》第21 頁對照。撫軍:晉簡文帝,登位前曾任撫軍大將軍,封會稽王。
【譯文】左長史王仲祖請求出任東陽太守,撫軍不肯委任他。後來王仲祖病重,臨去世時,撫軍哀嘆說:“我將會在這件事上對不起仲祖。”便下命令委任他。王沖祖說:“人們說會稽王痴心,確實痴心。”
(50)劉簡作桓宣武別駕,後為東曹參軍,頗以剛直見疏①。嘗聽記,簡都無言②。宣武問:“劉東曹何以不下意?”答曰:“會不能用③。”宣武亦無怪色。
【注釋】①劉簡:字仲約。官至大司馬參軍。②聽記:處理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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