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傳

霍小玉傳

霍小玉傳》,唐代傳奇小說,略晚於《李娃傳》、《鶯鶯傳》,代表唐傳奇發展的又一高峰。小說敘述的是隴西書生李益和長安名妓霍小玉淒楚動人的愛情悲劇。此書約作於元和四年(809)前後,作者蔣防,字子徵,義興(今江蘇宜興)人,生卒年不詳。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霍小玉傳
  • 創作年代:唐代
  • 作品出處:《太平廣記》卷487
  • 文學體裁:唐傳奇
  • 作者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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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內容

霍小玉系霍王府庶出,淪為藝妓,與名門出身的新進士李益相愛。小玉擔心自己身份低微,不能與李益長相廝守,李益以縑素書永不相負之盟約,“引諭山河,指誠日月”。霍小玉遂和李益兩年日夜相從,之後李益授鄭縣主簿,離別之時,小玉向李益請求八年相愛之期,李益再申皎日之誓,並答應八月來娶。
李益歸家覲親,其母已為他訂下甲族盧氏之女,李益憚與母親嚴威,知必負小玉之盟,遂與小玉斷絕書信及往來,並自秘行蹤,斷絕小玉想望。
小玉日夜懸想,多方賂遺親知,打探李益訊息,資財用盡,變賣妝奩。“懷憂抱恨,終歲有餘,羸弱空閨,遂成沉疾。”終有一黃衫豪客攜李益至小玉家,小玉曆數自己的不幸和對方的負心,長慟數聲而絕。後李益因小玉冤魂作祟,三娶皆不諧,終生不得安寧。

小說原文

大曆中,隴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進士擢第。其明 年,拔萃,俟試於天官。夏六月,至長安,舍於新昌里。生門族清華,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先達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風調,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諧。長安有媒鮑十一娘者,故薛駙馬家青衣也;折券從良,十餘年矣。性便辟,巧言語,豪家戚里,無不經過,追風挾策,推為渠帥。常受生誠托厚賂,意頗德之。
經數月,李方閒居舍之南亭。申未間,忽聞扣門甚急,雲是鮑十一娘至。攝衣從之,迎問曰:“鮑卿今日何故忽然而來?”鮑笑曰:“蘇姑子作好夢未?”有一仙人,謫在下界,不邀財貨,但慕風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當矣。”生聞之驚躍,神飛體輕,引鮑手且拜且謝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憚。”因問其名居。鮑具說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愛之。母曰淨持。即王之寵婢也。王之初薨,諸弟兄以其出自賤庶,不甚收錄。因分與資財,遣居於外,易姓為鄭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資質穠艷,一生未見,高情逸態,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兒郎格調相稱者。某具說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歡愜。住在勝業坊古寺曲,甫上車門宅是也。以與他作期約。明日午時,但至曲頭覓桂子,即得矣。”
鮑既去,生便備行計。遂令家僮秋鴻,於縱兄京兆參軍尚公處假青驪駒,黃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遲明,巾幘,引鏡自照,惟懼不諧也。徘徊之間,至於亭午。遂命駕疾驅,直抵勝業。至約之所,果見青衣立候,迎問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馬,令牽入屋底,急急所門。見鮑果從內出來,遙笑曰:“何等兒郎,造次入此:”生調誚未畢,引入中門。庭間有四櫻桃樹;西北懸一鸚鵡籠,見生入來,即語曰:“有人入來,急下簾者!”生本性雅淡,心猶疑懼,忽見鳥語,愕然不敢進。逡巡,鮑引淨持下階相迎,延入對坐。年可四十餘,綽約多姿,談笑甚媚。因謂生曰:“素聞十郎才調風流,今又見儀容雅秀,名下固無虛士。某有一女子,雖拙教訓,顏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頻見鮑十一娘說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生謝曰:“鄙拙庸愚,不意故盼,倘垂採錄,生死為榮。”遂命酒饌,即命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盼精彩射人。既而遂坐母側。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即此十郎詩也。爾終日念想,何如一見。”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才子豈能無貌?”生遂連起拜曰:“小娘子愛才,鄙夫重色。兩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顧而笑,遂舉酒數巡。生起,請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強之。發聲清亮,曲度精奇。酒闌,及瞑,鮑引生就西院憩息。閒庭邃宇,簾幕甚華。鮑令侍兒桂子、浣沙與生脫靴解帶。須臾,玉至,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其歡愛。生自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觀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生聞之,不勝感嘆。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平生志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縑,著之盟約。”玉因收淚,命侍兒櫻桃褰幄執燭,受生筆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詩書,筐箱筆研,皆王家之舊物。遂取秀囊,出越姬烏絲欄素縑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筆成章,引諭山河,指誠日月,句句懇切,聞之動人。染畢,命藏於寶篋之內。自爾婉孌相得,若翡翠之在雲路也。如此二歲,日夜相從。
其後年春,生以書判拔萃登科,授鄭縣主簿。至四月,將之官,便拜慶於東洛。長安親戚,多就筵餞。時春物尚餘,夏景初麗,酒闌賓散,離思縈懷。玉謂生曰:“以君才地名聲,人多景慕,願結婚媾,固亦眾矣。況堂有嚴親,室無冢婦,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約之言,徒虛語耳。然妾有短願,欲輒指陳。永委君心,復能聽否?”生驚怪曰:“有何罪過,忽發此辭?試說所言,必當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願畢此期。然後妙選高門,以諧秦晉,亦未為晚。妾便捨棄人事,剪髮披緇,夙昔之願,於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覺涕流。因謂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與卿偕老,猶恐未愜素志,豈敢輒有二三。固請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當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更數日,生遂訣別東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東都覲親。未至家日,太夫人以與商量表妹盧氏,言約已定。太夫人素嚴毅,生逡巡不敢辭讓,遂就禮謝,便有近 期。盧亦甲族也,嫁女於他門,聘財必以百萬為約,不滿此數,義在不行。生家素貧,事須求貸,便托假故,遠投親知,涉歷江、懷,自秋及夏。生自以辜負盟約,大愆回期,寂不知聞,欲斷期望,遙托親故,不遺漏言。
玉自生逾期,數訪音信。虛詞詭說,日日不同。博求師巫,便詢卜篋,懷優抱恨,周歲有餘。羸臥空閨,遂成沉疾。雖生之書題竟絕,而玉之想望不移,賂遺親知,使通訊息。尋求既切,資用屢空,往往私令侍婢潛賣篋中服玩之物,多托於西市寄附鋪侯景先家貨賣。曾令侍婢浣沙將紫玉釵一隻,詣景先家貨之。路逢內作老玉工,見浣沙所執,前來認之曰:“此釵,吾所作也。昔歲霍王小女將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萬錢。我嘗不忘。汝是何人,從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於人。夫婿昨向東都,更無訊息。悒怏成疾,今欲二年。令我賣此,賂遺於人,使求音信。”玉工悽然下泣曰:“貴人男女,失機落節,一至於此!我殘年向盡,見此盛衰,不勝傷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為之悲嘆良久,給錢十二萬焉。
時生所定盧氏女在長安,生即畢於聘財,還歸鄭縣。其年臘月,又請假入城就親。潛卜靜居,不令人知。有明經催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長厚,昔歲常與生同歡於鄭氏之室,杯盤笑語,曾不相間。每得生信,必誠告於玉。玉常以薪芻衣服,資給於崔。崔頗感之。生既至,崔具以誠告玉。玉恨嘆曰:“天下豈有是事乎!”遍請親朋,多方召致。生字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沈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晨出暮歸,欲以迴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冤憤益深,委頓床枕。自是長安中稍有知者。風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俠之倫,皆怒生之薄行。
時已三月,人多春遊。生與同輩五六人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於西廊,”遞吟詩句。有京兆韋夏卿者,生之密友,時亦同行。謂生曰:“風光甚麗,草木榮華。傷哉鄭卿,銜冤空室!足下終能棄置,實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為思之!”嘆讓之際,忽有一豪士,衣輕黃紵衫,挾弓彈,風神俊美,衣服卿華,唯有一剪頭胡雛從後,潛行而聽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東,姻連外戚。雖乏文藻,心實樂賢。仰公聲華,常思覯止。今日幸會,得睹清揚。某之敝居,去此不遠,亦有聲樂,足以娛情。妖姬八九人,駿馬十數匹,唯公所欲。但願一過。”生之儕輩,共聆斯語,更相嘆美。因與豪士策馬同行,疾轉數坊,遂至勝業。生以進鄭之所止,意不欲過,便託事故,欲回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棄乎?”乃挽挾其馬,牽引而行。遷延之間,已及鄭曲。生神情恍惚,鞭馬欲回。豪士遽命奴僕數人,抱持而進。疾走推入車門,便令鎖卻,報云:“李十郎至也!”一家驚喜,聲聞於外。
先此一夕,玉夢黃衫丈夫抱生來,至席,使玉脫鞋。驚寤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諧也。夫婦再合。脫者,解也。既合而解,亦當永訣。由此征之,必遂相見,相見之後,當死矣。”凌晨,請母梳妝。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亂,不甚信之。黽勉之間,強為妝梳。妝梳才必,而生果至。
玉沈綿日久,轉側須人。忽聞生來,欻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與生相見,含怒凝視,不復有言。羸質嬌姿,如不勝致,時負掩袂,返顧李生。感物傷人,坐皆欷歔。頃之,有酒肴數十盤,自外而來。一坐驚視,遽問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陳設,相就而坐。玉乃側身轉面,斜視生良久遂舉杯酒酬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母乃舉屍,置於生懷,令喚之,遂不復甦矣。生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將葬之夕。生忽見玉穗帷之中,容貌妍麗,宛若平生。著石榴裙,紫□襠,紅綠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繡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餘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嘆。”言畢,遂不復見。明日,葬於長安御宿原。生至墓所,盡哀而返。
後月余,就禮於盧氏。傷情感物,鬱鬱不樂。夏五月,與盧氏偕行,歸於鄭縣。至縣旬日,生方與盧氏寢,忽帳外叱叱作聲。生驚視之,則見一男子,年可二十餘,姿狀溫美,藏身映幔,連招盧氏。生惶遽走起,繞幔數匝,倏然不見。生自此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無聊生矣。或有親情,曲相勸喻。生意稍解。後旬日,生復自外歸,盧氏方鼓琴於床,忽見自門拋一斑犀鈿花合子,方圓一寸餘,中有輕絹,作同心結,墜於盧氏懷中。生開而視之,見相思子二,叩頭蟲一,發殺觜一,驢駒媚少許。生當時憤怒叫吼,聲如豺虎,引琴撞擊其妻,詰令實告。盧氏亦終不自明。爾後往往暴加捶楚,備諸毒虐,竟訟於公庭而遣之。盧氏既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屬,暫同枕席,便加妒忌。或有因而殺之者。生嘗游廣陵,得名姬曰營十一娘者,容態潤媚,生甚悅之。每相對坐,嘗謂營曰:“我嘗於某處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殺之。”日日陳說,欲令懼己,以肅清閨門。出則以浴斛復營於床,周回封署,歸必詳視,然後乃開。又畜一短劍,甚利,顧謂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鐵,唯斷作罪過頭!”大凡生所見婦人,輒加猜忌,至於三娶,率皆如初焉。

小說譯文

大曆年間,隴西有個叫李益的書生,二十歲,考中了進士。到第二年,參加拔萃科考試,等著由吏部來主持複試。六月盛夏,到達長安,住宿在新昌里。李益門第清高華貴,年輕時就有才氣,麗詞嘉句,時人都說無雙;前輩尊長,全都推崇佩服。他常自誇耀其風流才情,希望得到佳偶。四處尋求名妓,很久未能如願。長安有個媒婆叫鮑十一姐,是從前薛駙馬家的婢女,贖身嫁人,已有十多年了。秉性靈活乖巧,著於花言巧語。富豪之家皇親國戚的住處,沒有一處不曾去打聽訊息,出謀劃策,人們都推她做領頭。她常受李益誠心的委託和豐厚的禮品,心裡很感激他。
幾個月後,李益正閒住在房舍的南亭。下午時前後,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僕人說是鮑十一娘到了。李益撩起衣服跟著跑出來,迎上去問道:“鮑媽媽今天為什麼忽然來了?”鮑十一娘笑著說:“蘇姑子作了好夢沒有?有個仙人,被放逐在人間,不追求財物,只愛慕風流人物。像這樣的角色,和您十郎正好匹配啊。”李益聽說後驚喜踴躍,神氣飛揚,身體輕飄飄的,拉著鮑十一娘的手邊拜邊謝道:“一輩子做你的奴僕,死了也不怕”。
於是問她的姓名和住處。鮑十一娘詳細說道:“她是從前霍王的小女兒,字小玉,霍王很喜愛她。母親叫淨持。-淨持,就是霍王寵愛的婢女。霍王剛死的時候,眾兄弟因為她是低賤的人所生,不太願意收留。於是分給她些資產,叫她住在外面,改姓鄭氏,人們也不知道她是霍王的女兒。她姿質艷美,我一輩子也沒有看見過這樣漂亮的人;情趣高雅,神態飄逸,處處都超過別人;音樂詩書,沒有不精通的。前些時托我尋找一個好郎君,品格情調都要能相稱的。我詳細介紹了十郎。她也知道李十郎的名字,非常高興稱心。她家住在勝業坊古寺巷裡,剛進巷口有個車門的宅子就是。已經和她約好時間,明天午時,只要到巷口找到一個叫桂子的婢女,就可以了。鮑十一娘走後。李益就準備前去的計畫。於是派家僮秋鴻,從堂兄京兆參軍尚公那裡借青黑色的小馬和黃金馬籠頭。晚上,李益換洗衣服沐浴,修飾容貌儀表,高興得手舞足蹈,整夜睡不著覺。天剛亮,戴上頭巾,拿過鏡子照照,只怕還不合適。猶豫之間,已到了中午。便命備馬疾奔向去,直達勝業坊。到了約會的地方,果然看見一個婢女站著等候,迎上來問道:“莫非是李十郎嗎?”李益隨即下馬,讓她牽進屋後,急急鎖上門。看見鮑十一娘果然從裡面出來,遠遠笑著說:“何等兒郎,冒冒失失到這裡來。”李益開玩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引進中門。庭院間有四株櫻桃樹,西北角掛著一個鸚鵡籠,看見李益進來,便說道:“有人進來,快快放下帘子!”李益本來生性雅靜,心裡還在疑懼,忽然聽見鳥說話,驚訝得不敢向前走了。正在躊躇,鮑十一娘已領著淨持走下台階來迎候他了。 進屋後對面坐下。淨持年紀大約四十多歲,綽約多姿,談笑很迷人。她於是對李益說:“一向聽說十郎有才情又風流,如今又看到容貌雅秀,果然名不虛傳。我有一個女兒,雖然缺少教訓,但容貌還不至醜陋,如能配給郎君,甚為相稱。鮑十一娘屢次都接到您的心意,今天就讓她永遠來服侍您。”李益答謝道:“我笨拙平庸,想不到承您看重,倘蒙收留,生死為榮。”於是命令擺上酒宴,隨即讓霍小玉從廳堂東面的閨房裡出來。李益連忙起來拜迎。頓時只覺得整座堂屋,像瓊林玉樹一樣。相互照耀,眼光轉動神采照人。隨後就坐在母親身邊。母親對她說:“你經常喜歡吟詠的“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就是這位李十郎的詩呀。你整天吟想,怎么比得上見一面呢。”
霍小玉便低下頭微笑,輕聲說道:“見面不如聞名。才子怎么能沒有漂亮的相貌。”李益也就接著站起來下拜。道:“小娘子愛才情,鄙人重視美色。雙方愛好相互映襯,才貌便兼有了。”母親和女兒相現而笑,便舉起杯來勸了幾回酒。李益起身,請霍小玉唱歌。開始時她不肯,母親再三勉強她唱,她才答應,發聲清亮,曲調精奇。酒宴結束,已到天黑,鮑十一娘引著李益到西院安息。清靜的庭院深邃的房子,簾帳都很華麗。鮑十一娘讓小了頭桂子和浣砂替李益脫靴解帶。不一會,霍小玉來了,言談溫柔和順,辭氣婉轉迷人。脫下羅衣的時候,體態更顯得美麗,放下帳子枕上相親,極其歡愛。李益自認為宋玉提到的巫山神女、曹植遇到的洛水神女也不會超過。夜半之時,霍小玉忽然流淚看著李益說:“我本是娼妓人家,自己知道不能與你匹配。如今因為姿色而受到你的愛戀,託身給仁賢君子,只怕我一旦年老色衰,君的恩情隨即轉移衰退。使我像女蘿一樣沒有大樹可以依靠,像秋天的扇子一樣被拋棄。在歡樂到極點的時候,不覺悲從中來。”李益聽了她的話,不勝感嘆。於是伸過手臂去讓她枕著,慢慢地對霍小玉說;“生平的願望,今天得以實現,即使粉身碎骨,我發誓絕不丟開你。夫人為什麼說出這些話!請拿出白絹來,我寫上盟約。”霍小玉也就止住眼淚,讓婢女櫻桃挑起帳子拿著蠟燭,遞給李益筆硯。霍小玉在吹禪之餘,很喜歡詩書,筐子裡箱子裡的筆硯,都是霍王家的舊物。便拿出錦銹的口袋,取出越地女子織有黑絲直格的三尺白色細絹交給李益。 李益一向富有才思,拿過筆來就寫成文句,引用山河作比喻,指看日月表示誠心,句句懇切,聽了這些話很感動人。書寫完畢,便讓她收藏在珍寶箱襄。從此之後相親相愛,好像翡翠鳥在雲中一樣。這樣過了兩年,日夜相隨。後一年的春天,李益因為書判拔萃登科,被授予鄭縣主簿的官職。到了四月,將要去上任,乘便到東都洛陽探親報喜。長安的親戚很多來設宴餞則。當時春天的景色還未消盡,夏天的景色初放光彩,酒席結束賓客散去,離別之情縈繞胸中。 霍小玉對李益說:“以您的才學和名聲,多為人仰慕,願意和您結婚的人,一定是很多的。何況您堂上有嚴厲的雙覲,室內沒有正妻,您這次回家,一定去締結美滿的姻緣。當初盟約上的話,只是空談罷了。然而我有個小小的願望,想立即當面陳述,願它永遠記在您心上,不知您還能聽取嗎?”李益驚怪地說:“我有什度罪過,你忽然說出這些話?你有話就說,我一定敬記在心。”霍小玉說;“我年齡方十八,郎君也才二十二歲,到您三十而立的時候,還有八年。一輩子的歡樂愛戀,希望在這段時期內享用完。然後您去挑選名門望族,結成秦晉之好,也不算晚。我就拋棄人世之事,剪去頭髮穿上黑衣,過去的願望,到那時也就滿足了。”李益又慚愧又感動,不覺流下眼淚,於是對霍小玉說:“我已對天發誓,不論生死都會信守。和您白頭到老,還怕不能滿足平生願望,怎敢就有"一心兩意。務必求你不要疑慮,只管安心在家等待我。到了八月份,我一定會回到華州,隨即派人前來接你,相見的日子不會遙遠的。”又過了幾天,李益就告假東去了。
上任後十天,李益請假到東都洛陽去省親。還未到家時,太夫人已替他和表妹盧氏議親,婚約都已定好了。太夫人一向嚴厲固執,李益躊躇不敢推切,便前去行禮答謝,隨即約定好了在近 期內成婚。盧家也是名門望族,嫁女兒到他家,聘娶的財禮定要訂為百萬之數,不滿這數目,照理無法辦成。李益家中一向貧窮,辦這事一定要借貸,於是找個藉口請假,到遠地去投奔親戚朋友,渡過長江、淮水,從秋天一查奔到夏天。李益因為自己背棄盟約,長期拖延回去的期限,什麼訊息也不帶給小玉,就想斷絕她的希望,遠托親戚朋友,不讓泄漏這事。霍小玉自從李益過期不歸,屢次打聽音信。虛詞詭說,天天不同。她廣求巫師,遍訪占卦的人,內心憂恨,一年有餘。小玉憔悴瘦損獨臥空閨,憂鬱成疾。雖然李益的書信完全斷絕了,但霍小玉的思念盼望卻始終不變,送錢財給親戚朋友,讓他們告訴訊息。尋訪之情這樣急切,資財多次用空,經常暗自讓婢女偷偷去賣掉箱子裡的衣服和珍寶,多數賣給西市寄售店裡的侯景先家。一次讓婢女浣紗拿了一隻紫玉釵,到侯景先家去賣。
路上遇見皇家老玉工,看見浣紗拿的釵,上前辨認道:“這隻釵是我製作的。當年霍王的小女兒將要梳發環加笄,讓我製作了這隻釵,酬謝我一萬文錢。我一直不曾忘記。你是什麼人,從哪裡得到的?”浣沙說:“我家的小娘子,就是霍王的女兒。家道衰敗,淪落嫁了人。夫婿前些時到東都去,再也沒有訊息了。她抑鬱成病,現在快有兩年了。讓我賣了它,把錢送人,托他們打聽夫婿的音信。”玉工悽然流淚說:“顯貴人家的子女,落魄失機,竟然到了這般地步:我殘年將盡,看到這種盛衰變化,也忍不住傷感萬分。”於是帶她到延光公主的府上,詳細說了這件事。公主也為此悲嘆了很久,送了她十二萬文錢。這時李益定親的盧姓姑娘正在長安,李益已經湊足了聘娶的財用,回到鄭縣。這年臘月,又請假進京城來成親。秘密地找了一處幽靜的住所,不讓別人知道。有一個考取了明經科的人叫崔允明,是李益的表弟。很厚道,前些年常和李益一同在小玉家歡聚,吃喝談笑,彼此親密無間。每次得到李益的音信,必定老實告訴小玉。小玉常拿些柴草、衣服幫助他。崔允明很感激她。李益已經到了京城,崔允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玉。小玉怨恨地嘆息道:“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情么!”遍請親朋好友,千方百計叫李益來。李益自認為拖延歸期違背了盟約,又得知小玉病重,慚傀羞恥,索性狠心割愛,始終不肯前去。他早出晚歸,想以此迴避。小玉日夜哭泣,廢寢忘食,一心想見李益一面,竟沒有任何機會。冤苦悲憤越來越深。困頓地病倒在床上。這時長安城中逐漸有人知道了這件事。風流人士與豪傑俠客,無不感嘆霍小玉的多情,憤恨李益的薄倖。時節已到三月,人們大多出去春遊。李益和同夥五六個人到崇敬寺里去欣賞牡丹花,漫步於西廊,輪番吟詠詩句。京兆人韋夏卿,是李益的親密朋友,這時也在一起遊玩。他對李益說:“風光非常美麗,草木繁榮茂盛。可憐鄭家姑娘,含冤獨守空房!足下竟會把她拋棄,實在是狠心的人。 大丈夫的心胸,不應當如此。您應當為她著想!”正在嘆息責備的時候,忽然有個豪士,穿著黃色的麻布衫,挾著弓禪,丰姿神情雋美,穿的服裝輕鬆華麗,只有一個剪成短髮的胡族小童跟在後面,暗暗跟著他們,聽他們說話。一會兒上前對李益作揖說:“您不是叫李十郎的嗎?我的家族本在山東,和外戚結了姻親。我雖然沒有什麼文才,心裡卻一向喜歡賢能的人。仰慕您的聲譽,常想一見。今天幸會,得以一睹風采。我簡陋的住處,離這裡不遠,也有樂隊歌妓,足以娛悅性情。美女八九個,駿馬十多匹,隨您怎歷玩樂都行。只願您光臨一次。”李益一夥人聽到這話,互相騖嘆讚美。便和這個豪俠策馬同行,很快繞過幾個坊,就到了勝業坊。李益因為靠近霍小玉的住處,心裡不想過去,就推託有事,想回馬而去。豪俠說:“敝處近在咫尺,能狠心撇下不去么?”便挽著李益的馬,牽引著往前走。拖拖拉拉之時,已到了鄭家住的小巷。李益神情恍惚,鞭打著馬想回去。豪俠當即命令奴僕好幾個人,抱著架著往前走。快步上前把李益推進了車門宅內,便讓人鎖上門,通報導:“李十郎到了!”霍小玉全家又驚又喜,聲音傳到了外面。在這天的前一個晚上,霍小玉夢見穿黃衫的男子抱著李益來,到了床前,讓小玉脫鞋。她驚醒之後,告訴了母親。並自己解釋道:“鞋者,諧也。是說夫妻要再次會合。脫者,解也。 已經相見了又要分開,也就是永別了。從這個徵兆看來。我們一定很快就會見面,見面之後,我就要死了。”到了清晨,請求母親為她梳妝打扮。母親認為她長期生病,神志紊亂,不怎么相信這事,在她竭力支撐的一會兒,勉強替她梳妝。梳妝剛結束。李益果然來了。霍小玉纏錦病榻日久,轉身都要有人幫助;突然說李益來了,飛快地自己起了床,換好了衣服走出去,好像有神助似的。於是就和李益見面,含怒凝視,不再說什麼了。虛弱的體質嬌柔,像是支撐不住的樣子,用衣袖一再掩著臉,回頭看李益。感物傷人,四座欷噓不止。不久,有幾十盤酒菜,從外面拿了進來。在座的人都吃騖地看著,忙問原由,原來這些都是豪俠送來的。於是就擺設好,相互靠攏坐下來。霍小玉便側過身,斜看眼看了李益好久,隨即舉起一杯酒,澆在地上說:“我身為女子,薄命如此。君為大丈夫,負心到這種地步。可憐我這美麗的容貌,小小的年歲,就滿含冤恨地死去。慈母還在堂上,不能供養。綾羅綢緞、絲竹管弦,從此也永遠丟下了。帶著痛苦走向黃泉,這是你造成的。李君啊李君,今天就要永別了!我死以後,一定變成厲鬼,讓你的妻妾,終日不得安寧!”
說完,伸出左手握住李益手臂,把酒杯擲在地上,高聲痛哭了好幾聲便氣絕身亡。小玉的母親抬起屍體,放到李益懷裡,讓他呼喚她,可小玉再也無法醒來了。李益為她穿上白色喪服,從早到晚哭泣得很悲衷。安葬的頭天晚上,李益忽然看見霍小玉在靈帳當中,容貌美麗,像活著的時候一樣。穿著石榴裙,紫色罩袍,紅綠色的披肩紋巾。斜身靠著靈帳,手握繡帶,看著李益說:“慚愧蒙你送別,還有未盡的情意。我在陰曹地府,怎度能不感嘆呢。”說完,就看不見了。第二天,安葬在長安御宿原。李益到了墓地,痛哭了一場才回去。一個多月以後,李益和盧氏成了婚。 睹物傷情,鬱悶不樂。夏季五月,李益和盧氏一起回到鄭縣。到縣裡過了十天,李益正和盧氏睡著,忽然帳子外面有嘀嘀咕咕的聲音。李益吃驚地一看,初見一個男子,年紀大約二十多歲,姿態溫和美麗,躲藏的身影映在帳子上,連連向盧氏招手。李益驚恐地趕快起床,繞看帳子好幾圈,身影卻忽然不見了。李益從此心懁疑惑和僧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矛盾產生了。有些親戚百般解勸,李益的猜忌心意才慢慢平息。過後十天左右。李益又從外面回來,盧氏正在床上禪琴,忽然看到從門口拋人一個雜色嵌花犀牛角的盒子,方圓一寸多,中間束有輕絹,打成同心結,落在盧氏懷中。李益打開一看,見有兩顆表示相思的紅豆,磕頭蠡一個,發殺觜一個,和少量的驢駒媚。李益當即憤怒地大聲吼叫,聲音如同豺狼猛虎,奪過琴砸他妻子,盤問並命令她說實話。盧氏怎度說也辯解不清楚。從此之後李益常常粗暴地鞭打妻子,百般虐待,最後訴訟到公堂把她休掉了。 盧氏走後,李益有時同侍妾等人,偶然同一次房,就增加了對她們的嫉妒猜忌,還有因此被殺掉的。李益曾遊歷廣陵,得到一個叫營十一娘的名姬,容貌體態玉潤珠媚,李益非常喜歡她。每當對坐時,就對營十一娘說:“我曾在某處得到某個女人,她違犯了某一件事,我用某種辦法殺了她。”天天這樣說,想讓營十一娘怕他,以此肅清閨房內淫亂的事。出門便用浴盆把營十一娘倒扣在床上,周圍加封條,回家一定詳細查看,然後才揭開。又準備了一把短劍,很鋒利,他看著對侍婢說:“這是信州葛溪出產的鋼鐵,專門斬斷犯有罪過的人的頭!”大抵凡是李益所見到的婦女,每一個都要猜忌,娶妻三次,大都像開頭一樣。

人物簡介

霍小玉

霍小玉傳
霍小玉是一個熱烈,執著地追求愛情而又十分不幸的悲劇女子。與精明果敢的李娃相比,霍小玉對待愛情顯得幼稚單純,與性格被動的崔鶯鶯相比,霍小玉對愛情的追求和對負心人的譴責更主動,更熱烈。
她對愛情有著美好的嚮往,卻因為庶出而流落風塵。當終於遇見自己愛的人李益時,自知身份低微,而在與李益初會之夜便痛哭流涕地說:“妾本娼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
李益授官,將要離別之時,小玉敏銳地意識到李益的誓言不可盡信。為了捍衛愛情,又提出:“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願畢此期,然後妙選高門,以諧秦晉,亦未為晚。妾便捨棄人事,剪髮披緇,宿昔之願,於此足矣。”霍小玉明知自己身份低賤,她有自知之明也對自己的愛情做出了讓步,但李益,還是負了她。
當李益毀信前誓,避而不見,小玉用盡所有方法找尋仍舊無果,一切希望盡皆破滅之後,她“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怨憤益深,委頓床枕”,一個花季少女,就這樣因愛生痴,累及一身的病。
當黃衫豪客攜李益至家,霍小玉終於見到了那個日思夜盼的負心人時“欻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與生相見,含怒凝視,不復有言。羸質嬌資,如不勝致,時復掩袂,返顧李生。”滿腔的愛化為滿腔的恨:“玉乃側身轉面,斜視生良久遂舉杯酒酬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
霍小玉的一廂痴情,終是被辜負了。她含恨而終,為愛而死。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為愛付出生命的烈女子,在當時昏暗的社會,發出了反抗的呼聲。而她為愛臨終的哀慟吶喊,也讓世人記住了這個痴情而又決絕的女子—霍小玉。

李益

《霍小玉傳》中的李益是一個負心漢,但負心並非他的本意。在禮教嚴苛的封建社會,李益最終選擇了妥協。因為忌憚母親的嚴威,他“逡巡不敢辭讓,遂就禮謝”。為了不讓小玉見到已有婚配的自己傷心,他與小玉斷絕往來,但當小玉死在自己懷中的那一刻,李益更加的悲痛欲絕,“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李益是一個典型的軟弱寡情者,尤其在封建社會,他的軟弱更顯出他的薄情。
霍小玉傳

點評鑑賞

藝術特色

《霍小玉傳》運用了多種表現手法。圍繞著霍小玉的正面描寫展開,側面烘托得手法尤其成功。如寫小玉的侍婢浣紗變賣紫玉釵,遇到造此玉釵的工匠一節,看似閒文,其實大有深意。玉工見玉釵悽然下泣感嘆:“貴人男女,失機落節,一至於此。我殘年向盡,見此盛衰,不勝傷感。”從側面烘託了霍小玉的不幸。
小說的對話描寫也很有特色,如開始部分寫媒婆鮑氏對李益說:““蘇姑子作好夢未?”有一仙人,謫在下界,不邀財貨,但慕風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當矣。”既貼合媒婆的身份,又簡練地勾勒出了霍小玉的風流格調。
小說的結構安排精巧。在小說高潮小玉見到李益之前,作者細膩地描繪了小玉通過各種方法尋找李益,而李益又是怎樣隱蔽自己,始終避見小玉。及至會面之時,先描寫小玉”含怒凝視“”斜視生良久“極力渲染當時場面的緊張,李益的尷尬,然後以小玉火山爆發的四字句傾吐小玉充滿悲憤的控訴。小玉死後,作者安排其鬼魂作祟報復的情節,取代了以往傳奇結尾的議論,用形象化的手法表明了作者對小玉的同情和對李益的譴責,不但充滿浪漫色彩,而且在寫法上進一步脫離了史傳作品的影響。

思想內容

《霍小玉傳》是文人妓女生活的一面鏡子。唐代的禮教較宋元為輕,官員、書生狎妓為常事。唐時妓女眾多,尤以藝妓最富特色,不能以淫穢相看。但當時門閥制度嚴格,藝妓畢竟是社會最下層的被污辱的婦女,在與書生交往中,縱有真情,也多為悲劇告終。霍小玉正是封建門閥制度的犧牲品。
霍小玉傳
霍小玉本是霍王小女,因庶出而流落教坊。她美麗、純潔、機敏、聰慧,敢愛敢恨,極具見識,更有強烈的反抗性格。初見李益時,“低鬟微笑、細語、初不肯”,“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盡歡愛”,可見其溫婉嫻淑、嬌美可人無與倫比。小玉在歡娛中仍保持了清醒的頭腦,“流涕視生曰‘極歡之際,不覺悲至’”,流露出她內心的悽苦。在李益辭別之時,小玉已有不祥的預感;李益一去無訊息,她憂思成疾,委頓床枕;黃衫客憤而挾李益來,小玉“擲杯於地,長慟號數聲而絕”。足見她用情之深、用情之專。小玉化為歷鬼,給李益以懲罰,更見她勇敢堅強、愛憎分明的一面。
李益出生高貴,富有才華,但庸俗自私,虛浮不實。他“自矜風流,思得佳偶,博求名妓”;遇說小玉,“聞之驚躍,神飛體輕”、“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初見小玉,只覺“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聞小玉身世之悲願“粉身碎骨,誓不相舍”;相別之時“且愧且感”;然而,在議娶盧氏時卻“逡巡不敢辭讓”,對小玉“欲斷其望,遙托親故,不遣漏言”。他感情碎弱,屈從母命,對封建制度不敢有半點反抗,採取拖延矇混的態度,背盟負義,絕情寡義,辜負了小玉一片痴情。李益之薄行惹眾人之怒,被豪士奴僕抱持而入,受小玉痛斥,遭小玉冤魂報復,皆是咎由自取。誠然,李益背信棄義有其社會原因,揭露封建門閥制度的腐朽和黑暗,正是《霍小玉傳》得以千古流傳的原因所在。
這是一篇妙於敘述和描寫的優秀作品,作者善於選擇能反映人物性格和心態的典型場景,用飽含感情色彩的語言加以精細的描寫和刻劃,從李益與霍小玉的初會、兩次立誓到李的背約、二人的最後相見,無不婉曲深細,妙筆傳神。即使對李益這一負心人物,作者也沒作簡單化處理,而是通過對具體情事的敘述描寫,著力於揭示他在個人意志和家長權威對立中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寫出他由重情到薄情、絕情,絕情後仍復有情的兩重性格,既令人感到真實可信,又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此外,小說在語言的運用、氣氛的渲染、枝節的穿插等方面都頗有獨到之處,誠如明人胡應麟所說:“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之傳,故傳誦弗衰。”

相關評論

霍小玉與李益這樁愛情悲劇,正是風塵女子的血淚控訴。李益的負心寡情薄義固然使人生厭,造成悲劇根源的封建門閥制度更是令人痛恨。
批判李益的負心,在於他前後不一的感情態度,在於他以逃避來回應小玉的痴心,這段愛情,李益原可以選擇更委婉的方式結束,小玉並不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看不清現實的女人,若非如此,她就不會向李益提出共度八年的願望;說李益無情,因為他對小玉這樣卑微的希冀並非沒有能力實現,由他之後迎娶歌妓營十一娘便可知,沒道理可以娶回營十一娘,卻不能陪伴小玉八年!
這段愛情,還透露出一個可悲的人性弱點:得之容易,舍之不難!李益對小玉,在愛情的天枰上,有著絕對的優勢,他對美色的貪慾,促使他在當下可以與小玉海誓山盟,勾勒一個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愛情遠景;然物過境遷,誓言恰如南柯一夢。或許不能否定李益在說出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仍是有著幾分真誠,只是霍小玉於他、一個賤民妓女的愛情,實在太容易得到,歡場之愛逢迎作戲尚可,兩人之間再如何難分難捨,擺上現實的秤量,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一個歌女,不值得擁有大好前程的自己駐足,即使小玉渴望的,僅是八年相伴。會對小玉採取那樣傷人的逃避態度,也該是李益對這段愛情遊戲,已然生厭,嘗鮮過的美色,總是會膩,小玉於他,終是定位在玩物而已。再加上李益的個性,貪求色慾以外,軟弱又無主見,一旦到了必須面對社會現實,自然屈服於門閥制度與社會眼光;且觀李益被迫帶到小玉面前,小玉的一番血淚泣訴,讀者看來為其動容,心傷垂淚哀嘆,可李益的反應猶是十分麻木不仁,在此寫李益的冷酷無情又更推上一層。
唐代社會,多有假託高門出身,用以哄抬身價的妓女,霍小玉就是其一。她生得美麗脫俗、資質艷絕,且有通解詩書之才,因此小玉雖明知自己的地位低下,依舊愛慕才子;但這並不代表她遺忘了門閥制度這項現實,她一個卑下的歌女,是不可能與才子長相廝守,所以她才萌生那看似較有可能達到的想願;不料事實的打擊,真不是她能想像得到,李郎離去前的聲聲保證,怎一別就成水中泡沫?
思念煎熬著這樣一個對愛情倔強、執著,擁有熱情與勇氣的女子,小玉的早逝是必然,亦是李益無心的催化。社會給小玉寄予無限的同情,斥責李益的負心,其中黃杉客豪士的出現,為本文增添一抹浪漫色彩;黃杉客可謂社會輿論的化身,人民的希望。
本文最大敗筆在於小玉的死後復仇。小玉的復仇,就算成功懲罰了李益本人,卻也苦了數名無辜的女子,到頭來,小玉報復的究竟是妒痴成性的李益?還是同為女子的李益之妻?後者真是何其無辜又可憐啊!她這樣的報復,最終傷害的是受夫權壓迫的不同階層出身的婦女,而非李益。
霍小玉形象刻畫的相當成功,她對李益的表白,每回讀每回為之心悸;李益最後落得一個妒痴之名,終不得安息,這一切後果可說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黃杉客這角色,現身的真是又巧又新奇,實在教人讀之拍案叫好。
霍小玉的死訊傳出後,長安街頭有人傳出這樣的詩句:
一代名花付落茵,痴心枉自戀詩人;
何如嫁與黃衫客,白馬芳郊共踏春。

作者簡介

蔣防。生卒年不詳。字子征,一作子微。義興(今江蘇宜興)人。元和中,蔣防作《鞲上鷹》詩說:“幾欲高飛天上去,誰人為解綠絲絛。”李紳識其意,與元稹共薦之(《舊唐書·龐嚴傳》)。長慶元年(821),自右補闕充翰林學士。二年,加司封員外郎。三年,加知制誥。四年,李紳被逐,蔣防亦貶為汀州刺史。不久改連州刺史。
霍小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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