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伊甸園》97年開始於日本第一青年漫畫雜誌AFTERNOON連載,18卷已完結。故事簡介: 近未來神秘病毒肆虐,感染者全身硬化,內臟融化流出體外,硬化的身體變為結晶,並蔓延到周圍所有物質,然後化為液晶……
作品以此為契機,涉及了多方面的內容—— 由於硬化病的緣故,人類世界機器人技術得到了如幾何似的巨大發展。雖然人類得以存續,不過世界卻已經徹底改變了,聯合國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極端原教旨主義組織——“原父”。和很多次巨大衝擊後的人類社會一樣,宗教勢力成為劫後餘生世界的主導力量,當然這次也不例外。原父在全世界範圍內排除異己,與之對抗的是其他的教派力量,世界仿佛又回到了軍閥割據時代,大毒梟控制著眾多的勢力範圍,武器商人組織大行其道,以反抗政府為幌子,實則以種植毒品為生的游擊隊在全世界的角落生根發芽。而在這種表面平靜卻實則動亂的年代裡,處於社會底層的人們的苦難繼續著。
本作最為精彩的地方在於黑道生存的描寫以及人物塑造,和情感描寫,遠藤浩輝在這上面的功力使得此作成為了站在日本漫畫金字塔最頂端的作品! 而作品裡涉及的人與自然的和諧問題的探討使得本作必將在今後列入經典殿堂!
—— “難道晶體本身就是生命么?”
“那的看人類怎么定義生命了,‘我們’並不是自己進行複製,而是把物質的原子、分子、離子以正確的規則做排列組合而已。對我們而言,這些結晶就是身體,也是光電半導體,更是連貫的雷射發生裝置,也可以說是思考的CPU,‘我們’所接收到的暴露型克羅爵病毒所下的命令是,‘存儲這個星球的所有情報’——利用太陽能,製造大自然的電腦。”
精彩書評
近未來悲歌-----《伊甸園隨筆》
說實在話,《伊甸園》太過深沉,太過灰暗,太多讓人唏噓的地方,並不怎么討人喜歡。不過奇怪的是,雖然已經完結許久,卻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浮上心頭,它帶來的不是糾結,而是一種淡淡的哀傷,偶爾觸動心底深處,一塊叫做「良心」的東西。讓人想為它留下一點文字,做個記錄,也作為安撫之意。
思想
《伊甸園》有著標準的末世架構,從序幕開始,瘟疫肆虐,世局動盪,再再與基督教的末世意像相契合,似乎意味《伊甸園》將成為「又」一部以基督教為主體的作品。但後來慢慢看下來,卻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天啟四騎士只來了其中兩個,瘟疫和死亡,還有點搭不上線;雖然很辛苦地從頭到尾努力尋找,卻沒有找到敵基督的蹤影,勉強搭上邊的只有馬亞一個。但仔細推敲,馬亞的內涵卻更複雜,超脫傳統中的敵基督形象。「它」沒有搞偶像崇拜,沒有醜化基督,但它誘導人類走向與傳統意義中的救贖完全不同的道路。把一個人的知識和人格等情報全部載入結晶體,然後轉換成電子格式,傳送到另一個宇宙,而這個人則繼續活在其中,活在自己架構出來的美好記憶之中,活在人與人不分彼此的意識中。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永生,而且可能還比基督教所宣揚的更好,因為這種永生真正消除人與人之間的屏障,讓人從孤獨個體回到群體的懷抱,還不需要與沒有個人意志的神造人偶打交道,不需要以信仰的多寡來區別彼此的層級,也不需要伺候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簡直是個完美的替代方案。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馬亞它傳的不是偽經,而是不折不扣的福音;它也不是敵基督,而是另一個與基督教截然不同教義的基督本人。
也就是說,雖然《伊甸園》全書使用大量基督教的符號和概念,但遠藤浩輝並沒有以其教義為圭臬,甚至很多時候還持反面意見。他的想法也間接反映在作品之中,《伊甸園》的背景雖是近未來,但卻是一個基督教式微的世代。教廷與聯邦政府不睦,甚至南美洲的一個大主教還被歸類為恐怖份子。傳統意義中的神,逐漸被大眾遺忘,而快速蔓延的克羅爵病毒,卻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不斷攀升,嚴然有取代基督教的形勢。人們所比較的,不是進步社會和落後社會的信仰結構差異,而是討論為何前者進入結晶體的人數較多。
世道如此,即使一位異教徒都會感到嘆息,但遠藤浩輝這樣還不夠,他還要給基督教最後一個重擊。
基督教中心思想為信望愛,但包含遠藤浩輝在內,總有人對此感到不滿。美國作家房龍本人就對於信這個部分相當詬病,他認為從古至今,凡講述不求理解只求相信的,都是為了刻意弱化大眾的邏輯思考能力,進而達成個人的野心,如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所以他對於基督教只求相信的這種說法,投下他的不信任票;而信望愛中的愛呢,歷史上的反對者首推我們的大哲學家尼采,基督教講求愛,但他非常不屑其中寬恕的部分,他覺得寬恕即軟弱,而軟弱的人是無法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這是他的見解;而現在,遠藤浩輝透過《伊甸園》中的結晶體保存,正面挑戰基督教永生的概念。對於死後的世界有希望,有希望上天國,得永生,這是每個基督徒都有的期盼。但魔鬼一般的結晶體卻向人們招手,在耳邊低語,「永生,永生,何其簡單!只要願意並把手與結晶體碰觸就行了。」當魔鬼的諾言成為事實,基督徒心中的那面信仰之牆也將隨之動搖,原來異教徒也能得永生,那基督教構築出來的美好天國又算什麼?若努力與不努力,得到的報酬相當,那就沒有人願意認真了。
這就是遠藤浩輝所打的如意算盤。他用十八集的份量來鋪陳,論調鏗鏘有力,是對基督教成功的一次打擊。現在問題只剩下一個:遠藤浩輝為什麼要反對基督教?
或許,他跟已故的哲學家羅素先生一樣,都是個不可知論者。他相信宇宙間有種道理,可以解釋萬物,但這種道理,是人類所無法迄及的。數學家哥德爾早在幾十年前就證明存在很多複雜度過高的問題,是窮近幾百萬年,甚至幾百億年都無法計算出結果的。也就是問題擺在那邊,解法也擺在那邊,但你卻無法計算出答案,因為計算時間過長,可能到太陽系都滅亡了還算不完。也因為這個說法有科學根據,所以很多科學家都信奉此道。遠藤浩輝是不是也是信徒之ㄧ,我不敢說,但《伊甸園》所表現的,卻相當符合這個意念。
而必須提醒的是,不可知論與悲觀主義之間,並沒有畫上等號,即便相信有某種人類無法迄及的神秘存在,但還是可以保持樂觀,以積極的態度去面對一切。畢竟人是永遠不滿足於現狀的,求知慾永遠大於該有的程度。第十七集的墨西哥裔小男孩,最終沒有選擇進入結晶體,是因為他看到燈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使他停止迷惘,而不自覺地想前往探索,這是人的一種趨旋光性本能,對人而言,知識也是另一種光。
在《伊甸園》書末,遠藤浩輝也透過主角的老爸說了這么一段話:
「戰爭、歧視、不平等、暴力、破壞,人類確實很糟糕。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人有權力擅自中斷我們的進化跟進步!馬亞,去跟你的主人說,人類在憎恨跟互相殘殺的最後,總有一天還是會進入宇宙的。」
這邊的宇宙不能只用字面意義去解釋,而應該看作目前人類還無法觸及的領域的泛稱,人類總有一天還是會進入宇宙,意思是人類還是會繼續前進,努力試著解開萬物之謎,最後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
聯想
文學大師福斯特在他的著作《小說面面觀》提及,小說《屈斯全.宣狄》之所以歸類為奇幻,是因為其中隱藏著一個神怪,名字叫做搗蛋精。它搗出一大堆混亂,使世界像個熱核桃。
《伊甸園》裡面也住著一個搗蛋精,不過這個搗蛋精比較嗜血,比較兇殘。它喜歡看人們疲於奔命,最後卻落於功虧一簣、人財兩失的慘況;它喜歡看人們顯露真誠情感與高貴情操之後,再把這些人從世間抹去,快速利落,不留痕跡。
因為它,使《伊甸園》成為一連串悲劇的組合。這些悲劇一再發生,不是為了讓讀者情感麻木,或讓悲劇變得廉價,而是有其一貫的設計目的。畢竟,若沒有災厄,怎會突顯救贖的力量?作者為了支持馬亞的論調,而不惜派遣搗蛋精到他的《伊甸園》裡面,胡搞瞎搞,恣意而為,為了加強論述而對合理性有所犧牲,令人不禁聯想起伏爾泰的傑作《憨第德》。
《憨第德》是本哲思小說,作者透過悲劇來抨擊樂觀主義,他強調世間無常,根本沒有什麼事物,是為了使人類更美好而存在的。最有趣的是作者為了貫徹這個理念,無意間創造出一個可能是文學史上最悲慘的人物:又老又跛又醜的陪侍老婦,過去竟是個楚楚動人的公主,芳齡十四,嬌若鮮花,受父母百般疼愛,受人民百般愛戴,剛與遠方的高貴王子訂婚,享盡人間的至福。但在一次遠行中,卻與母后齊被摩洛哥的黑人海盜強行擄走,受盡肉體上和心靈上的虐待,還在船上親眼看到母親被活活撕裂。之後被賣到非洲,輾轉於各城市,從最高貴淪落為最低下,作最卑賤的工作,受最嚴厲的折磨,每每遇上戰亂等災禍,甚至被割股、毀容。經過數十年的滄桑,才成為今日的陪侍老婦。
看看她,再看看《伊甸園》中的悲劇角色,或許就不再那么令人糾結了,還讓人有種衝動,想拍拍他們的肩膀,安慰他們,比起那個憨第德中的老婦,你(你)已經算有福氣了。
荒謬嗎?是的,但悲劇的本質就是荒謬。
回頭過來,悲劇可以一個接著一個寫下去,但要如何善終,要如何善用這個悲劇力量,來完善作者的想法和理念,這才是困難的地方。《憨第德》的書末,一群人苦盡甘來,落腳於一個田間鄉村。無所事事,甚至出現「是我們以前的遭遇悲慘呢,還是像現在這樣無聊地坐在這邊比較悲慘?」這樣的論調。最後,他們從中悟出工作的重要性。
「的確,的確如此」潘格羅斯說,「因人被安置在《伊甸園》就是『為了工作』,這即是『人非為休閒而生』的明證。」
「我們必須工作,而非辯論」馬丁說,「要忍受人生,唯有工作一途。」
沒錯,要忍受人生,唯有工作一途,這不是什麼勞動神聖論,而是為這荒謬的人生找一個活下去的動力,辛勤工作可以忽略各種不公平,可以不去思索人為何而生等等大哉問。埋頭苦幹,或許就是最敷衍,但也最務實的解決方法了。
《伊甸園》中第十六集的印度醫生,就給人這種感覺,他的親人朋友一個個擁抱結晶體,唯有他不受誘惑,繼續在這個悲慘世界中奮鬥,他沒有基於宗教的否定理由,也沒有海狼那「活著的狗,比死去的獅子更強」的強韌求生意念,而只是簡單的我活著,所以我工作;我工作,所以我活著。他在《伊甸園》全書中,只是個微小的人物,但在心靈和實踐上,他卻耀眼無比,生命火花在他的體內,發光發熱。
不過話說回來,《伊甸園》作為一本悲劇集棉,有它自己的壓力,無法做如此輕率的結論。它不像《憨第德》一樣用輕快諷刺的筆法來處理悲劇,而是隆重,風雨欲來,哈姆雷特式的傳統悲劇,所以它背負的東西比《憨第德》多且重,若一個處理不好,可能隨之壓垮。再者,為了反駁馬亞,為了否定結晶體的存在意義,不論就哪個層面,它都需要一個正向且積極的結論,所以最終,作者透過新議長,說出這么幾段話:
「現在全世界正在流傳著這樣的傳言。『如果說生命的目的,是在於留下子孫後死去的話,那在創造出新的宇宙的現在,人類已經完成了身為種子的目的了。』也就是說,人類,該不會進入衰老期了吧?」
「的確,現在人類的人口,有逐漸在減少的傾向。但即便如此,人類到現在,還是在孕育孩子。而這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存在呢?」
「答案是這樣的。因為我們還有未來。只要有未來,我們今後就有促進人類社會發展跟成長的責任在。」
也就是說,為了往後的子孫,我們必須前進。不過,有一段話她隱去沒講——為了過去的死者,我們也必須前進,而且義無反顧。
迴響
《伊甸園》雖然有一連串的悲劇,但同時也有令人熱血沸騰的戰鬥畫面,和勾人心弦的劇情布局。而為什麼,它卻像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一樣,就是得不到讀者的青睞?
或許是因為遠藤浩輝太過高估讀者了,他對《伊甸園》有高度期待,希望把自己所思索的、所想呈現的通通畫入書中,也因此使得《伊甸園》的訊息量太過龐大而密集,如同史蒂芬葛漢的電影一般。一部深奧的電影,可以期待專業的影評人幫忙解析,但一部深奧的漫畫,可以期待誰呢?《伊甸園》不深奧,它只是要求讀者的背景知識需達到定量,至少是一般成年人的水平,否則讀起來宛如嚼蠟。而可惱的是,看漫畫的族群中,有幾個成年人?多半是些少年少女,要求他們為了看一部漫畫而去充實現代史和國際情勢,會不會太過嚴苛?
作者所期待的讀者和實際上的讀者有段差距,造就今天《伊甸園》的冷門。一部史詩級別的科幻大作,從連載到完結,僅在漫畫討論圈中引起小小的波瀾,完全不成比例,我不想責難誰,也不覺得誰是應該被責難的,只是對這個結果感到不值,有點唏噓而已。
那么,《伊甸園》在大眾市場中失利,總該在小眾圈子裡奪得一點掌聲吧。《伊甸園》有高度的寫實描寫,出色的科學設定和附含哲理的生命議題,與過去科幻經典相比毫不遜色,再再突顯《伊甸園》不只是一部優秀的科幻作品,還是其中的佼佼者,理應擠入經典之林。但為何這回又是寂靜無聲,論起經典的科幻漫畫,除了銃夢、風之谷、攻殼機動隊和寄生獸等傑作外,又有誰願意把《伊甸園》也劃入其中?
《伊甸園》有銃夢的動作場面,有風之谷的積極進取,有攻殼機動隊的世故機警,還有寄生獸的生命關懷,如果經典的條件,只是就作品本身而論,那么無疑的,《伊甸園》早已是其中的一份子。
或許,問題就出在於《伊甸園》太晚問世了。
小說家毛姆曾說他儘量不去看兩三年內出版的暢銷書,福斯特也說,「新書總令人提不起興致,讀古典作品所感受到的寧靜心境總無法在新書中找到。」連文學家都這么說了,那我們這些只把漫畫當作消遣的凡夫俗子有這種想法,其實也沒那么令人意外。
無論如何客觀,我們就是無法把新進作品與經典名作放在同個磅秤上,作公平公正的檢驗。一方面,出於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之心,覺得把經典與之相比,浪費時間,只是降低了經典的格調。一方面,內心深處可能還潛藏著不安,有點害怕若經典在公平檢驗中被比下去,那經典該如何定位,自己過去呵護經典,時時擦拭,讓它閃耀光芒的那顆心又算什麼?
好吧,那就定個十年為期限,十年,說長很長,但海賊火影之流都連載十年了,十年又何長之有?十年之後,我希望看到還保有赤子之心的年輕朋友們,當討論到經典的科幻漫畫時,能提出《伊甸園》這部作品,甚至為了爭辯銃夢和《伊甸園》何者較為經典,而爭得面紅耳赤,希望我有機會能見到這一幕。
不過當然,對我而言,不用等到十年後;在我心底處,《伊甸園》早已是足堪流傳後世的當代經典了。
《全能格鬥士》
《全能格鬥士》
作者:遠藤浩輝
目前已連載至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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