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經過,結果,
起因
16世紀初的印度,依然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地理名詞。在不同年代進入次大陸的征服者,都有占據個別區域的後裔。他們彼此間的相愛相殺,構成了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歷史。1520年的賴丘爾戰役,卻因某些額外因素而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作為來自南方的進攻者,毗奢耶那伽羅帝國的基本形態與1000年前的笈多王朝時代沒太大區別。各邦的王公共同擁戴強勢盟主,作為協調彼此和對外處理重大事務的代表。各類犬牙加錯的領地,遠比拼圖更加適合分割或塑造。任何外來的文明成果,都能順利的在本土尋覓合適位置,卻又無法觸及頑固居民的深層次內心。但這恰恰是南印度傳統力量充沛的根本所在。
作為居於北方的防禦者,比賈布爾蘇丹國的戰略位置則較為尷尬。其統治階層的源頭,是前德里蘇丹國的南部征服者軍隊。在原宗主權勢衰微後,順其自然地發展為獨立王國。統治者依靠大量來自阿富汗和北印度地區的軍戶後裔支持,與本地的印度教人口形成脆弱平衡。也正因如此,其不僅需要防備新一輪的北方入侵者,還要同內陸的其他德里系軍閥對抗。從海上抵達的葡萄牙人,已經占據了重要商港果阿。至於傳統邊界問題,也讓他們與南印度關係緊張。
位於兩股勢力交界處的賴丘爾城,就是傳統南印度與北方穆斯林勢力的爭奪焦點。又因為處於克里希納河和通加巴德臘河之間,所以有不錯的農業生產條件。早在戰役中的雙方政權成立前,兩種文明就在當地不斷上演廝殺。總是擁有一定軍事優勢的穆斯林,在大部分時候占得先機。但只要其有衰退跡象,就會立刻引來印度教徒的反撲。
當時的毗奢耶那伽羅帝國統治者德瓦拉亞(Krishna Deva Raya,克里希納·迪瓦·拉亞),就是為可能發生的戰爭準備許久。他是一名精力充沛的行政管理專家,也是善於運籌帷幄的軍事領袖。無論是到訪宮廷的葡萄牙旅行家還是準備大舉入侵印度的莫臥兒王朝軍隊,都將其視為當時次大陸上的強大王者。為了確保自己的領地安全,他也經常對中印度的突厥化穆斯林軍隊動手,並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保持全勝。
此外,他也容忍葡萄牙貿易據點留在馬拉巴爾海岸,並支持對方向北占據果阿。這樣既能削弱北方對手,又能為進口阿拉伯良馬增添主要渠道。畢竟,除了傳統的印度教王公,他的麾下也從不缺乏基督徒、穆斯林和猶太人等移民團體。在保障貿易份額的同時,確保先進技術引進和外交情報通暢。雖然各項努力的成果都是好壞不一,卻有整個次大陸南部的體量作為背書。對於北上攻伐之事,最後缺的僅僅是動員內部兵力的緣由。
1520年春季,突發的貪污叛徒事件,給了毗奢耶那伽羅人以最佳藉口。德瓦拉亞在當年派穆斯林屬下馬拉伊卡,帶著4000金幣北上果阿,為麾下軍隊採購新運到的阿拉伯馬。結果,心儀的馬匹不僅沒有買到,屬下直接捲款逃亡比賈布爾蘇丹國。在那裡,他以手中的巨資向蘇丹阿迪勒汗宣誓效忠,並確保後者不會將其遣返。因此,德瓦拉亞便有充分的藉口號召國內各級封建主動員,展開期待已久的北伐攻略。
經過
雖然當代印度學者認為這支軍隊的規模,已高達不可思議的7萬步兵、3萬騎兵和550頭戰象。但當時的官方宣傳,卻是更加不可思議的73萬步兵與32000騎兵。除去古代史料所慣有的誇張修辭手法,其中的很大部分皆為後勤民夫。例如剎帝利騎兵本人就有一個奴僕小隊,國王也動員了大批勞動力來運輸武器、給養和乾淨淡水。不少慕名而來的移動商販,也很自然的被算入軍隊規模。與之情況類似的還有大批隨軍娼妓,以及主要擔負馱運的大象。
此時的賴丘爾城裡,只有少量守備隊與其家眷。他們無力在野戰中進行阻擊,也不願意就此放棄家園,便關閉城門等待主力增援。毗奢耶那伽羅人也沒有要強攻城防的意思,而是坐等比賈布爾的軍隊跑來迎戰。後者也正如德瓦拉亞所料,派出14000人的合成軍隊南下。他們同樣出於宣傳需要,將武裝規模吹噓到14萬人。結果,這場遭遇戰就成為歷史上眾多奇妙深刻的百萬大軍演出之一。但無論如何,救援者的數量終究是少於圍攻者。
1520年5月20日,急不可耐的阿迪勒汗就下令全軍渡過克里希納河。由於他們的軍隊已從海路進口到舊式奧斯曼火炮,所以在第一時間構築了炮兵陣地。這些武器大都以支援野戰軍為主任,適合集中使用和大量釋放。但作為典型的北印度軍隊,他們的進攻力量依然源自騎兵。這些人大都保留在先祖帶入次大陸的武裝風格,是典型的中亞突厥化武士,也是傳統印度對手所忌憚的可怕回憶。
在比賈布爾軍隊忙於列陣和作業時,德瓦拉亞也下令本方人員作出了類似部署。因為早在千年之前的笈多時代,印度戰場就是騎兵為王的馳騁空間。雖然不像北方對手那樣有中亞馬場資源支持,本地武士也儘量從海路進口阿拉伯馬改良坐騎血統。加上剎帝利階層的畢生習武傳統,經常在1v1的近戰中不落下風。隨著代表突厥軍事文化的德里蘇丹人南下,他們也通過長期交手熟悉對方作戰風格,並作出相應改變。更重要的是,比賈布爾對手不清楚其具體規模,也沒有足夠強大的步兵力量支援。這讓毗奢耶那伽羅人始終具有一些不對稱優勢。他們還儘量拉大兩陣距離,不讓對手的小型火炮發揮威力。
戰鬥開始後,數量明顯占優的南印度騎兵首先展開進攻。包括本地剎帝利在內的重騎兵居於中路,而2000多突厥弓騎兵分布兩翼。他們的漫長列隊,也讓對面的敵人無法看到自己身後的步兵陣地。阿迪勒汗則下令麾下的突厥系騎兵反擊,期望以己方最擅長的方式結束衝突。結果,德里蘇丹留下的征服者後裔技高一籌,很快就在騎兵對攻中占據優勢。印度封建武士的水準良莠不齊,對馬術與騎戰的理解也稍對方,反而被少量的敵軍碾著向後撤退。
此後,大量的比賈布爾騎兵都前出進行追擊。在大約1公里的狂奔突進後,逐漸顯得人馬疲憊。南印度人則順利逃到設防陣地背後,讓追擊者直面工事背後的步射火力。由於隊形變得愈發混亂,突厥人已無法迅速停歇整隊,三五成群的撞入陷阱。在少量的重型炮彈和火繩槍後,更多土生弓箭手的齊射也在近距離內顯得威力十足。但還是有突厥人選擇策馬強突,甚至在坐騎受傷後步行應戰。但德瓦拉亞已派出麾下的大批步行武士,以反衝鋒堵住了所有缺口。失去衝擊力的騎兵,便很快失去了所有優勢。
結果
接著,德瓦拉亞派出擔任預備隊的精銳騎兵反擊,並下令全部人馬都緊隨其後衝鋒。人困馬乏的比賈布爾騎兵,便在這些以逸待勞的印度人面前徹底崩潰。由於已完全沒有秩序,他們在逃跑中也擋住了本方陣地的射擊視野,讓配備小炮的步兵根本無從下手。阿迪勒汗眼看自己無力回天,在營地完全失守前開溜。他騎上1頭軍中的戰象,慌不擇路的突圍出去。曾經對印度人保有自信的中亞裔武士,就這樣招致完敗。但他們還是給敵人以不輕的殺傷,並吹噓自己殲滅了1.6萬敵軍。
隨著比賈布爾軍隊的丟盔棄甲,毗奢耶那伽羅人這才正式包圍賴丘爾城。只是由於舊城和要塞都居于山坡,讓沒有移動支架的舊式攻城炮很難發揮威力。南印度士兵便只能以最傳統的方式進行攻堅。最後,還是火槍手的齊射壓制了城頭守軍,幫大量炮灰越牆而入。德瓦拉亞則在入城後表現出寬容一面,沒有因城市居民頑抗而殺人泄憤。但全部的穆斯林居民還是要人滾地留。
此後,毗奢耶那伽羅軍隊還準備繼續北上擴張,卻因為德瓦拉亞的英年早逝而作罷。他的繼承人將不再具有自己的雄才偉略,只想做一個歲月靜好的守成之主。阿迪勒汗卻識時務的與其他德里系軍閥達成聯合。他們的聯軍將在40年後重返當地,並在塔利哥達之戰中依靠大量的更先進火器逆轉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