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位置
談村位於河北省石家莊市長安區,城市化之前,其村落範圍南起談南路,北至和平路,西距今天的建設大街百十米,東至今天的廣安大街棉四宿舍內。至上世紀80年代,有居民2300多戶、7600多人。
該村由范談村和小談村兩個緊鄰的村落合併而成,東北部原為小談村,屬正定縣,西南大部為范談村,屬獲鹿縣。1941年兩村同時劃入市郊。1958年公社化時,兩村合併,改稱談村。由於地處市中心,談村土地很早即被徵用,至1980年,村民全部轉為城市居民。談村拆遷改造從1986年開始,分批次至2003年全部完成,今天的園東園、談閣小區、談後小區、談中園等,均為談村居民回遷居住區。
村名流變:
寄望“修業居久而譚”
今天人們坐41或21路公車,每當駛過談北路時,總會聽到報站的聲音說:“談村到了。”確實,談村這一站所在地,幾乎就是過去談村的中心。只不過舊村早已消失,一點蹤跡也尋覓不到。取而代之,是林立的高樓、狹窄的街道、穿梭的車輛,還有遍布街邊的飯店及小鋪。
談村原名“譚村”,據該村刻於光緒九年的張氏祠堂碑記載,張氏祖上於明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從山西遷來。原石家莊市政協文史委主任張辰來,是談村人。他在其著作《筆耕摭拾錄·談村追憶》中說,移民過來的人們,寄希望在此安家落戶,光大家業,子孫瓜瓞綿延,興旺發達,所以取名“譚村”。“譚”,在古漢語中除通“談”作說話解以及作為姓氏外,還有一個重要義項是“宏大、光大”。古語有云:“譚,業安於久而自大”,“修業居久而譚”。
隨著落戶時間日久,移民情結淡化,再加上“譚”字與“談”字的常用義項相通,“談”字寫起來又簡單,所以後來“譚”、“談”混用,再後來就直接叫“談村”了。
這一個談村,歷史上也曾有一段時間叫“范談(譚)村”,因其曾與南邊一華里處的“范村”(今范西路、省博物館一帶)合為一村。張辰來說,查《
獲鹿縣誌》光緒七年以前的輿圖,都標有“譚村”、“范村”相鄰兩村。而光緒七年《獲鹿縣誌》所繪新輿圖上,卻只標有一個“范譚村”,沒有“范村”。其所附地理志“鎮頭社領村二十四”圖上,也只有“范譚村”而沒有“范村”。
據老人們言傳,當時范村和譚村合為一村,范村為前排,譚村為後排,完稅納銀時,兩村一起去獲鹿縣衙交納。後來兩村又剝離為二,1908年的地圖上又有了“范村”。
雖然與范村分開了,但“范談村”的名字一直延用。其實這村沒有一戶姓范的,倒是村東北房舍幾乎相連的另一個村子小談村,有范姓人家,他們祖上是從桃園村南遷過來成立的村莊。雖然兩村緊挨,但小談村屬正定縣,范談村屬獲鹿縣,1958年公社化時合併為一個村,正式改名“談村”。
村落述往:
小巷大街,青堂瓦舍
舊的村落布局,存在於老人們的記憶里。據張辰來、張華民、張友仁、張香林、張鳳波等多位老人回憶,今天的談中街,過去是村里南北向主街,稱為“大街”。在大街兩側,向西伸出談西街(在今談北路以北不遠)、談閣街(今談閣街),向東伸出談后街(談北路位置)、談東街(今談中園樓區內)。這四條東西向小街與談中街,構成“一縱四橫”的布局,但它們與談中街只做丁字交叉,沒有十字交口。
北至距和平路50米、南至長安區政府大門前,東至談中園小區東北角牆外,西至燕風樓以東100多米路北,是舊村原有的東西南北四座大門所在地,大門均為閣樓建築樣式。
談村土地遍布村莊四周,今天,在談村土地上建起來的重要單位,西南有市委(2009年剛遷走)、市人大和市政協,正西有長安公園(東半部分),北有棉一至棉四,中有印染廠,東有華藥、熱電廠等。
村落之中,過去不乏磨磚對縫、青堂瓦舍的好房子,在村中心位置,基本沒有坯房。張華民家的老房就是一處兩進院落營造精美的宅第。它的原址就在今天的談中園2、3號樓中間。不論廂房正房,都是高砌台階、擎檐明柱,青磚灰瓦,漆雕彩繪。“如果能保留到現在,恐怕也夠上文物標準了。”張華民說,解放後這處房子曾被市公安局四分局做過辦公室。後來家人翻建,失去了原貌。
今天的談中園西門向東橫跨兩個單元,向南直至長安區政府西院大門,當年是談村最大的宅子“記生家”所在地。記生家是談村第一大戶,最盛時,談村32傾田地(不算小談村),記生家占24傾。記生家的房子自然也最大,重重院落都是青磚瓦房。建房時,他家的大房梁平放在地上,兩個大人相隔蹲下,竟互不見人,可見房梁之粗!不過,這豪宅大院並未給主人帶來什麼好處,從日軍侵華開始,便先後被駐軍、工廠或機關占用,而房主人後裔則長年流寓在外。
街坊憶舊
記生、貴林、“破車棚”
張辰來說,他記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張記生、張路生兩位老人還健在。說到記生家,值得一提他的發家史。相傳早年間,山西平定州一商人走京上衛做生意賣瓜子,年關前攜資回家,半路遭劫,一路饑寒交迫,討飯來到談村。被記生家前輩主人收留將養數日,並送回山西老家。後來,這位商人感恩戴德,對記生家施以厚報。幾年之間,記生家不僅宅中廣廈隆起,村外也田產廣增。富到什麼程度,與幾百里外束鹿舊城(今辛集舊城鎮)的高門大戶結親,雙套馬車一天趕不到,就自家出錢在晉縣馬於鎮建驛站,以備往來途中“打尖”住宿。
石家莊有句著名的民諺“金談固,銀白佛,玉石高家營”,在談村一帶流傳的版本後邊還有這樣一句:“趕不上談村破車棚。”足見其家之富。其“破車棚”就指張記生與張路生兩位老人的祖上—張家,傳說祖上弟兄五人,個個一身好功夫。有一次在藁城一個集鎮上因做買賣與人發生爭執,當地人意欲打架,小弟站出來說,不急,待我放好衣服。說完跳到戲台上,一隻胳膊摟住戲台明柱提了起來,另一隻手把小褂塞在柱子與柱礎石之間。只見戲台檁起椽動,瓦響塵飛,把當地人驚得目瞪口呆,隨即拱手揖讓,息了紛爭。談村這“五虎”也隨之名聲大噪。後來,他們開鏢局走江湖,又在南北大道沿路大市鎮開貨棧、店鋪,字號“五福堂”。張家雖有錢,卻相當低調。往回運銀兩的棚車(罩著席棚的馬車),大多棚頂破舊不堪。所以,“破車棚”這個外號就被鄉里叫了起來。其實“破車棚”家日進斗金,南北兩路送來的銀子,屋裡放不下,倒入院內井中。後來老五股分家時,擰著轆轤從井裡撈銀子。據說,談村那么多好房子,和他家後代遍布村中建房立業有很大關係。
記生家雖富卻不忘濟貧,早年前曾撥出糧食建立“義倉”,每年青黃不接之際,由族中長者開倉放糧。受益者秋後還糧“灌倉”。有的無力“回灌”,便稱“下年再說”,實則作罷。給當年的談村人留下了很好的口碑。
另一位讓人難忘的鄉親,不是因為多富,而是他敢於為村民辦事,敢和日本鬼子打官司,他就是張貴林。1943年秋,日本人帶著幾個“二鬼子”(日偽工作人員),來到談村村東地里(今天的華藥一帶),強行埋樁、劃線,要占地建“綿羊改進會”(也稱“糧棉試驗廠”)。談村老百姓不乾,把他們打跑了。“闖禍”之後,談村村官張貴林與鄉親結伴上省城保定,找偽省長吳贊周告狀。吳贊周雖是正定老鄉,卻不敢管。他們又來到北平,請當時在協和醫院工作的談村老鄉張式溥代寫訴狀,一式三份,分送王克敏的偽華北臨時政府、岡村寧次司令部和日本駐北平大使館。經過交涉,最後日本人答應每租借一畝地付款100元,並承諾場子開工後,被占地戶可以優先錄用作工。不過到1945年,廠房剛蓋起,日本就投降了,老百姓得到信兒,連明徹夜拆房扒磚,拿回了原屬於自己的土地。
名人佳績
舉人“海歸”辦職教
上述幾位雖是談村名人,名聲卻基本只限於當地。真正名聲遠播、為國家民族做出重大貢獻的,當屬張良弼和他的女兒張式沅(即安娥)。
張良弼家就在談中街與談北路交口西側,今天這裡是一片未開發的空地,臨時被人用做“夜色啤酒廣場”。據《鹿泉文獻》記載,張良弼,字佑卿,幼年時“俊艾清慧,甫六歲即讀詩禮數千言。”27歲那年,張良弼中舉,曾任直隸州知州,後被清廷派往日本留學,入弘文學校師範科。在日本的經歷對他一生產生重要影響,他看到日本重視實業,曾在參觀後說:“吾知所以富國矣!”回國後,致力於實業技術教育。於1909年在保定創辦“直隸實業補習學校”,自任堂長。1912年,改為“直隸甲種工業學校”,任校長。這個學校以教授紡織職業技術為主,後校名幾經變遷,成為今天的“河北紡織工業學校”。張良弼被該校校史列為第一創辦人,同時被學界譽為河北職業技術教育的先驅。
他在辦工業學校的同時,還開辦私立民生中學和女子師範學校,並在高陽縣開設染布工廠。對於他的功績,《鹿泉文獻》稱頌道:“今也保陽(指保定,記者注)連屬(指屋宇連線不斷,記者注),工廠林立,富甲全省,民乃歌曰:種德者親,勤工者仁,張公之義,惠我無垠。”因其辦學績優,清代被遴選為知府,從1913年至1922年,四次被選為國會議員,這在當年時局動盪的情況下是非常不容易的。
張良弼不僅本人貢獻卓著,而且他的後代也多數學有所成。他的長子張式汀是石家莊最早的房地產開發商之一;四子張式渠是紡織漂染專家;五子張式溥(前文提到代鄉親寫狀紙那位)是北京協和醫院眼科專家;七子張式瀛是紡織工程專家,曾任石家莊市紡織公司工程師;二女張式濃一生從事圖書館工作;第十子張式湛精通多國語言,曾任中國常駐聯合國糧農組織副代表;第十一子張式深是長沙鐵道學院橋隧系教授。
名門才女
一曲“漁光”紅遍全國
但以上所有人都不如張良弼的一個女兒出名,她就是張式沅——安娥。石家莊日報記者王律這樣評價安娥:“她是女作家、女革命者、社會活動家、具有先鋒思想的女權主義者,是一位多方面取得成就的傑出的女性。”
今天幾乎人人會唱的老歌《漁光曲》、《賣報歌》,以及抗戰時期唱遍大江南北的《打回老家去》,都是由安娥作詞。她作詞的歌曲有100多首,此外還有詩集《燕趙兒女》、詩劇《高梁紅了》、歌劇《洪波曲》、神話歌舞劇《海石花》、戲曲《楊八姐盜刀》、小說《石家莊》等大批作品。她曾陪同史沫特萊採訪新四軍李先念縱隊,寫成長篇戰地通訊《五月榴花照眼明》。前幾年,中國文聯出版社將她的作品結集出版為《安娥文集》。
安娥是張良弼的兒女中唯一參加革命的一位,所以,她也被稱為“紅色女郎”。她早在1925年、年僅20歲的時候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6年受李大釗派遣到大連從事工運工作,1927年至1929年在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回國後在上海中共中央特科工作。在隱蔽戰線,她化名“安娥”,做國民黨中央上海特派員楊登瀛的秘書,負責收集辨讀情報,在其參與下,包括任弼時、關向應在內的多位共產黨員得以被營救脫險。
她還是一位社會活動家。日軍侵華、上海淪陷後,安娥在武漢發起、籌建“戰時兒童保育會”,搶救難童。她利用自己是文化人的有利條件,積極聯繫上層人士,使他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她先去聯繫鄧穎超、史良等人,又和劉清揚一起找到馮玉祥的夫人李德全,建議李德全出面請出蔣夫人宋美齡。最後,鄧穎超、宋美齡、李德全等多位婦女界名人成為保育院負責人。
解放以後,安娥先後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等單位從事劇本創作。不幸的是,她很快就失去了寫作能力,1956年,一場腦溢血使她半身不遂並失語,1978年,被疾病折磨多年的她謝世於北京。
還原歷史:
她是怎樣一個人
以上這些成就的羅列,或許並不能讓人真正感知: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根據老舍等人的回憶:她的裝束時而樸素,時而華貴;她總是神情安閒,即使剛剛經歷轟炸;她做什麼都不慌不忙,但作品眾多;她常常凝望遠處,像在沉思深奧的哲理……
讀她以自己家族為原型創作的小說《石家莊》,可以看出,兒時的安娥,是一個溫和、膽怯、聽話的女孩,“母親的話是她務必聽從的命令。”她內心世界豐富,常陶醉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反覆唱《小白菜》、《小草雞》等歌謠。她對美有強烈的感知力,家鄉綠海一樣的麥田,能夠吸引她長時間注目不願離開。
長大後,進入青春期,她和小時候判若兩人。15歲,她帶頭鬧學潮反對不合理校規,逼走和母親是結拜姐妹的女學監;20歲在北京國立美專讀書時,參加共產黨員鄧鶴皋領導的學生罷課,趕走校長。母親把她“捉”回家,父親與她決裂,她還是離家出走鬧革命。
她對事業,有著“理想主義者”的情結。她最怕人們提《漁光曲》,好象自己總在吃老本。她也不看重舊作,不收集,不整理。在《五月榴花照眼明》中,她說:“十幾年來,那個永遠存在於不遠的前面,而永遠抓不到的那顆壯麗的、樸厚的、鮮亮的藝術的果實,每一分一秒鐘都在擾亂著我!十幾年來,無論我的腳步速度如何,它——理想中的藝術果實——永遠示威似的懸立在我的額頭高空!”
她的愛情,經歷曲折,甜苦交織。而她對戀愛的態度,是既不迴避也不強求。她始終追求女性獨立,始終有自己的事業。眾所周知她是田漢(國歌詞作者)之妻,但田漢不是她第一位丈夫,她也不是田漢第一位妻子,但他倆最終攜手走完了一生。當1929年田漢遇見安娥的時候,已和林維中有婚約在先。娶了林維中後,與安娥重逢時又再度陷入愛河。林維中大鬧,兩人離婚。在這個過程中,安娥表現得非常理性,她在接受《新民報》採訪時說:愛情是無法爭得的,爭或許可以得到一個人的軀殼,但卻不一定能得到一個人的心。對於婚姻,她認為,在封建社會裡,女人依靠婚姻取得合法地位,其實“非常可憐”,假如男女的結合是基於愛情,那么“同居也好,結婚也好,有什麼關係呢?企圖用結婚這一形式作為愛情的保障,那是不可能的。”對於那場沸沸揚揚的“三角戀”,她表示一切聽憑田漢決定。
安娥的戀愛哲學,在那個年代堪稱前衛。也因此有人稱她為具有先鋒思想的女權主義者。不過,安娥晚年雖然和田漢感情甚篤,在事業上卻沒能更進一步,又加患病,可謂晚景淒涼。尤其1968年田漢被批鬥至死,對她刺激極大。
其實在上世紀50年代她的作品就不再那么“吃香”。在那個寫了寫志願軍戰士與風對話訴思鄉之情即被批判為“吟風弄月”的時代(見安娥《關於討論抒情歌曲的發言》),她最終沒有摘到心目中那顆“藝術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