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本水滸(簡本《水滸傳》)

簡本水滸

簡本《水滸傳》一般指本詞條

簡本《水滸傳》,指的是古典小說《水滸傳》的版本系統中,“文簡事繁“系列的眾多版本的統稱,與以容與堂百回本等為代表的“繁本水滸”相對。

已發現的簡本水滸,主要都出版於明代清代之後,因為簡本水滸文筆較繁本單調、編寫比較粗糙,已不再盛行,但仍有流傳。進入20世紀,隨著古典小說研究的發展,簡本水滸的版本學史料價值又再次引起了重視。

之所以稱為“文簡”,是指簡本水滸的文字比起繁本單調枯燥。而“事繁”則是指簡本水滸中首次出現了“征田虎王慶”的情節,這兩處情節直到明朝晚期的袁無涯本120回本,才初次見於繁本系統的《水滸全傳》中(經過大幅度改寫)。

簡本水滸的代表版本為明萬曆二十二年《水滸志傳評林》(104回本)和明末崇禎元年《水滸忠義志傳》(115回本)等。有個別版本在清代被截取後半部分單獨刊行,稱為《征四寇》。

簡本水滸的作者,根據各版本的署名,有署施耐庵的,有署羅貫中的,但似乎以羅貫中居多。

基本介紹

  • 中文名:簡本水滸
  • 歸屬:水滸傳
  • 時代:明、清
  • 作者:施耐庵、羅貫中
簡繁本的區別,簡繁本的關係,猜想,

簡繁本的區別

一、簡本存在繁本所沒有的、不能允許的知識性錯誤。如《水滸傳》中有一名好漢朱貴的綽號,繁本作“旱地忽律”,幾種簡本分別作“旱地蔥”、“旱地蔥律”、“旱地蔥佳”。據程穆衡《水滸傳注略》引《洽聞記》:“鱷魚一名忽雷,轉音為忽律,……在水中其惡如是,今在旱地,其惡又當何如?”鱷魚本是生活在水中的兇猛動物,如今卻爬上岸來了,所以叫旱地忽律。兩咱版本的異文,顯然由於是簡本的刊刻者不懂“忽律”本意而造成的錯誤,而決不會是繁本由“旱地蔥”“發展”、“提高”為“旱地忽律”的。又如繁本“洪太尉誤走妖魔”中,洪太尉要真人開門看魔王甚么模樣,真人攔阻,洪太尉說:“我讀一鑒之書,何曾見鎖魔之法!”徐震諤《讀〈水滸傳〉札記》引《湘山野錄》“襄陽無書,乞賜一監”的話,認為“一鑒”是“一監”之誤。“一監之書”,就是指國子監所刻書(所謂“監本”)的全部,可見這是洪太尉賣弄博學的話。而幾種簡本為:“我讀《通鑑》之書,何曾見鎖魔之法”(雙峰堂本),“我讀古聖之書,何曾見鎖魔之法”(漢宋奇書本),“我讀書人不曾見鎖魔之法”(出像本),說法不同,而犯知識性錯誤卻是一樣的。洪太尉是宋仁宗朝人,竟會讀到後世司馬光寫的《通鑑》,尤為荒唐可笑。這只能解釋為,簡本是從繁本刪節而來,刪節者不明“一鑒之書”的意思,妄加改易,所以弄得笑話百出。
二、簡本存在繁本所沒有的情節上的漏洞。如前引“黑旋風斗浪裏白跳”,繁本先是寫李逵在岸上痛打張順,被宋江喝住,放跑了張順,然後方被張順誘上漁船;簡本只寫了張順水中淹李逵,未寫李逵岸上打張順,便使後文琵琶亭上兩人來與宋江相見時,李逵曰:“你也淹得我勾了。”張順曰:“你也打得我好了。”這後一句話沒有了著落。可見岸上打張順的內容也是原本就有,後來被簡本刪落了的。又如繁本寫武松在景陽酒店,前前後後共吃了十五碗酒,而簡本卻寫武松先吃了三碗,“酒家見武松全然不動,又篩三碗。武松吃曰:‘果的好酒。’吃的口滑,取出碎銀,還他酒肉,綽起稍棒便走。”比繁本少了三百多字,但武松卻只吃了六碗酒,就酒醉上湧起來了,這哪裡算得上什麼好漢?又如簡本寫武松打虎的經過:“那大蟲把兩爪略按一按,從空撲將下來。武松見大蟲撲來,卻閃在那大蟲背後。但是大蟲拿人,只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若捉不著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比繁本少了一百多字,但只寫了大蟲的一撲,後頭的一掀、一剪,都沒有了,使“三般若捉不著時”,變成了空話。這些漏洞,總不能解釋為簡本原先就有、而後被繁本一一彌補,而只能解釋為繁本本無漏洞,簡本為圖省縮紙板,倉促刪改而造成的。
三、簡本同繁本相比,人物性格有許多不統一處。如王進本是謹慎恭謙的人,繁本寫他被高俅迫害,投史家莊,見史進拿條棒在那裡使,“王進看了半晌,不覺失口笑道:‘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綻,贏不得真好漢。’”而簡本卻是:“王進笑曰:‘只是有些破綻。’”沒有了“看了半晌”、“不覺失口”的交代,又少了話中肯定史進的意思,損害了王進的性格。又如李忠是個慳吝人,在桃花山做了大王,魯智深大鬧桃花村,被請上山來,住了兩天要行。簡本寫道:“李忠、周通曰:‘哥哥要去時,難以相留。’將出白銀十兩,送別去了。”一下子變得大方起來。而繁本卻是寫李忠周通要下山打劫錢財來為魯智深送行,魯智深怪他慳吝,便取了金銀酒器,從後山滾下去了。那么,到底哪種本子是原本呢?對照簡本前文有關“智深到山上看景,只見四周險峻,只有一條路上去,四下里都是亂草”的景物描寫,不正是為後文魯智深從後山滾下去做伏筆嗎?可見簡本是對繁本作刪削的結果。
四、簡本的文句有許多不完整處。如簡本寫陳摶處士聽說柴榮讓位於趙檢點登基,“心中歡喜,以手加額,在驢背上大笑。人問其故,那先生曰:庚申年間受禪開基,即位十七年,天下太平,自此定矣。”好像“庚申年間受禪開基”以下一段是先生的話。而繁本為:“心中歡喜,以手加額,在驢背上大笑,顛下驢來。人問其故,那先生道:‘天下從此定矣!’正應上合天心,下合地理,中合人和。自庚申年間受禪開基即位,在位一十七年,天下太平,自此定矣。”簡本亂加刪節,弄得文句破碎,痕跡非常清楚。又如簡本寫魯智深在五台山向漢子買酒吃:“漢子曰:‘我這酒只賣與做生活的吃,本寺長老已有法旨,不許賣與和尚吃;若是賣與你們吃時,便追去本錢,趕出廟去。俺們都是寺內本錢,住的又是村寺房屋,如何敢賣?’智深曰:‘洒家也不殺你,只要與你買酒吃。’”魯智深的話,顯得突兀。而繁本中,這段話前還有兩句對話:“智深道:‘真箇不賣?’那漢子道:‘殺了我也不賣!’”這樣再接上魯智深說“洒家也不殺你……”,就十分自然了。這就足以證明,簡本是只圖省縮,不顧文句的完整了。
簡本水滸

簡繁本的關係

從總體上講,簡本是以繁本為底本刪節而成的,基本上不存在“改作”的問題,但也有一些例外。
首先,少量而必要的改作,正是為了更好地刪繁。如繁本寫王進為逃避高俅迫害,將殿帥府撥來的兩個牌軍一先一後差遣開去,從而從容脫身;而簡本卻改為:“當晚對兩個牌軍說:‘我因前日病患,許下酸棗門外岳廟香願,明日去燒香,你今晚先去買三牲,對廟祝說知。’二人先領令去了。”王進對兩個人說話,卻用單稱“你”,不當;買三牲應在早上,豈能今晚去買;話中稱“先去”,有“先”卻沒有“後”:這都是改作留下的漏洞;但這一改作,省去了一百五十多字,達到了省縮的目的。又如簡本敘林衝起解,寫了休書:“那娘子曰:‘他只慮我被高衙內那廝逼騙,故發此意,叫我嫁人。’當下吩咐錦兒把衣包交與林沖,近前拜了四拜,說曰:‘丈夫路上小心,莫只為妾,致有憂損。’道罷,自和錦兒去了。一刻間,只見錦兒走來報說:‘娘子歸家,自縊身死了。’張教頭與林沖聽罷,放聲大哭,昏絕在地,眾鄰救醒。張教頭曰:‘女兒既為你死了,省得你路上掛心。’林沖辭了泰山並鄰舍,自和公人去了。”這樣處理,不合情理之處十分明顯,但較之繁本以林衝上山後補敘方式交代娘子結局,簡本讓她在發配時即自縊身死,早早了結林娘子這一頭,目的也是為了避免章節的繁複。
其次,是詩詞的改作。如林沖雪夜上梁山,在酒店題詩,繁本為五言八句,排為四行: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
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而簡本則改為七言四句,排為兩行:
仗義林沖最朴忠,馳名慷慨聚英雄。
身世如今浮萍梗,他年得志鎮山東。
這一改作,目的仍為了省縮。所以,不能因為簡本在字句上與繁本稍有不同,就用“倘是刪存,無煩改作”來證明它是“草創初就”的本子。
但是,《水滸傳》的簡本與繁本二者之間,確有一個十分特殊的現象,因而使版本學家百思不得其解。這就是幾乎所有的簡本,包括一百十回本,一百十五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一百二十四回本等,都有徵田虎、王慶的故事,而較早的幾種繁本,如嘉靖殘本、天都外臣敘本、容與堂本,都只有一百回,統統沒有徵田虎、王慶的故事。因為這個緣故,人們又把簡本稱為“文簡事繁本”,把繁本稱作“文繁事簡本”。後出的繁本,如袁無涯的《忠義水滸全傳》一百二十回本,雖然有了征田虎、王慶的故事,但又與簡本中的相關部分不同;從種種跡象來看,倒可以證明是根據簡本中的田、王二傳改造而來的。
這就給“刪繁為簡”的理論出了一個難以迴避的題目:既然簡本是由一百回的繁本刪節而來的,那么,為什麼至今沒有發現一百回的簡本呢?簡本中多出的部分,又是從哪裡“刪節”得來的呢?
對於這個問題,用單向的思維方式是無法解決的。儘管從總體上講,有無數的證據表明現存的簡本(除了其中的田、王二傳部分),是從現存的繁本刪削而成的;但是,現存的版本,並不等於全部曾有的版本,現存版本的“刪繁為簡”,並不等於歷史上就不曾有過“由簡到繁”的發展過程。
魯迅說:“《水滸傳》是集合許多口傳,或小本‘水滸’故事而成的。”(《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既然如此,最初結成的《水滸傳》,應該是類似“說話人”底本即話本的作品,加上它的用“講史”的格局來聯綴“小說”的結構特點,都決定了它是粗線條的、提綱挈領的東西。這樣一種簡略的《水滸傳》,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可供閱讀的文學價值。隨著印刷出版業的發展和具有閱讀能力的人數的增加,客觀形勢促使有更高文學修養、同時又比較熟悉“說話”藝術的文人(以施耐庵羅貫中為代表),把那些在初期階段被捨棄了的具有豐滿的血肉的部分,通過藝術的再創作,重新添加到那已形成的軀幹和骨骼上去,於是便產生了《水滸傳》這樣一部真正杰出的藝術品。由“小本”到長篇巨著,由近似話本的簡陋記錄到血肉豐滿的藝術傑作,正是最初的“由簡到繁”的發展過程。
那么,有什麼證據說明上述“由簡到繁”的發展過程不是主觀的構想,而是客觀的事實呢?有的,這就是現存簡本中的田、王二傳。
長篇巨著的《水滸傳》產生以後,一切最初的話本式的簡本,都因相形見絀而逐漸淘汰。但唯有殘留的田、王二傳,卻被書坊在“刪繁為簡”的過程中,匆忙地“增補”、“插增”到簡本中去,以“全傳”為號召,從而留下了最初簡本的原始形態。
現存和簡本中的田、王二傳,除了文詞蹇拙、體制紛紜,只錄爭戰之類的事實,沒有什麼性格描寫和細節刻畫之外,還有兩個顯著特點,證明它確是草創初就的東西:
一、簡本田、王部分,人物身分極為錯雜,如柳世雄,本為軍中都頭,卻“開客店生理”;龔正,本為捕盜官兵,卻開酒店;管營張世開,曾以賣理中丸為生;龐元,曾授光州昔利縣巡檢,卻因上任盤纏短缺,在街市使槍棒賣藥:諸如此類,寫的是官方人士,偏偏都同市民身分糾雜一起,這些現象,都表明是居於市民社會底層而缺少政治生活經驗的瓦舍藝人的所為。
二、簡本田、王部分,政治傾向也十分混亂,貶抑田虎、王慶的情緒並不強烈,相反,在具體描寫中,還有相當讚美同情的成分。如瓊英稱田虎為“草莽之君”,段三娘贊王慶“卻有仁義”,李傑為王慶定下三條軍令:“第一,不許殺人放火;第二,不許小嘍羅奪人妻女;第三,不許打劫客商。”儼然仁義之師。王慶勢窮,出奔沙漠,與眾將曰:“今日國破家亡,相從精兵猛將不留半個,是我該滅之日。爾眾斬吾首級獻與宋江,保汝眾之難,苦苦戀我,有何益也。”而田、王手下,均有將吏懷“忠臣不事二君”之心,為之殺身以殉。又有唐斌,乃回雁峰之強人,“不屬南北,獨自稱尊”,小說也予以肯定。這些,都屬於初期《水滸》的特色。
那么,又有什麼證據說明簡本中的田、王二傳,不是簡本作者所另寫,而是把舊本的殘留“插增”到書中去的呢?證據就是簡本中田、王二傳與簡本自身的矛盾牴牾之處。主要表現在:
一、宋江等人官職的矛盾。平遼歸來,天子命省院等計議封爵,蔡京童貫奏曰:“方今四邊未寧,不可升遷。且加宋江為保義郎,帶御器械,正受皇城使;副先鋒盧俊義為宣武郎,帶御器械,行營團練使;吳用等三十四員加封為正將軍;朱武等七十二員加封為偏將軍。”但轉眼間,要敕諭宋江征田虎,又降詔“特敕加宋江為平北招討使大元帥,盧俊義為招討副元帥,關勝為征北正先鋒,呼延灼為副先鋒,吳用為行營正軍師,朱武為副軍師,公孫勝為正法真人,樊瑞為副真人,封女將扈三娘孫二娘顧大嫂為定遠夫人,安道全為行軍大醫,皇甫端為監馬大醫,其餘眾將盡封馬步指揮使。”及至奉命平王慶,又頒旨“封宋江為征西大元帥,盧俊義為副元帥,吳用、喬道清、公孫勝為參謀,孫安、卞祥為總兵,餘俱封都指揮使。”然而到了最後征方臘這關鍵一仗的時候,宋江卻被“封”為先鋒了。這種混亂情況說明了什麼呢?原來,以百回繁本為底本刪削而成的簡本的征方臘部分,宋江也只是被封為先鋒使的;而原始簡本中的田、王二傳中,宋江卻是封為大元帥的,由於添加匆忙,於是就留下了先封大元帥,後來卻“加封”為先鋒使的矛盾。
二、徽宗、蔡京、高俅對宋江態度的矛盾。平遼歸來,蔡京等奏宋江“不可升遷”,天子準奏,功高不賞,是昏君奸臣一致的態度。到了征田虎回來,雙峰堂卻寫蔡京、高俅在奏本中承認“宋江等功勞甚大”,“道君急宣宿太尉商議,敕令滿朝文武並護衛軍士,隨著鑾駕出城百里迎接”,並親自慰勞說:“元帥多收(受)勞苦,已建大功,寡人將何以報。”與前後文極不協調。
三、高俅童貫梁中書等人性格的矛盾。“燕青月夜逢道君”一回中,宋江送高俅下山,與眾商議:“我看高俅此去,未知真實。”吳用笑曰:“此人生的蜂目蛇形,是個轉面無恩之人。”而到了王慶一傳中,卻有“高俅恩報柳世雄”一回,敘高俅流落靈州靈璧縣,受柳世雄接濟,發跡以後,聽說柳世雄到來,對夫人曰:“恩人到此,快相見。”又對柳世雄說:“當初若非恩人,焉能到今。”並因要報柳世雄之恩,取銀五十兩要王慶讓總管之位與柳世雄,似非“轉目無恩”之人。
四、人物、年代的混亂錯誤。“宿太尉保舉宋江”一回中,童貫授大元帥之職,征討淮西,各處調選軍馬,選了“兩員良將酆美畢勝為左右翼”,而酆美、畢勝二人,正是前文“宋公明兩贏童貫”中的梁山手下敗將,此處又被當作“良將”選來,豈非怪事?尤其可怪的是,王慶的姨兄范全,也成了田虎手下的大將,被張清一石子打下馬來。還有,簡本多不記年號,只有宋江平王慶回朝,雙峰堂大書:“宣和八年,張招討將宋江等功績奏聞。”(牛津大學所藏明代簡本《水滸》殘頁亦有此語)按宣和七年十二月,徽宗禪位於欽宗,第二年即為靖康元年,史無宣和八年。簡本人物、年號的混亂舛錯,可見一斑。
上述情況表明,簡本中的田、王二傳,確實是後來添加進去的;它與全書的舛錯牴牾,正可以證明,它是原始簡本的殘留,是《水滸傳》草創初就階段的產物。
簡本水滸(簡本《水滸傳》)

猜想

《水滸傳》的簡本和繁本的相互遞嬗,大體上經歷了如下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有田、王而無遼國”之簡本,發展為“去田、王加遼國”之繁本。在這一階段中,文字上的由簡本發展為繁本,上面已經論及,現在著重談談內容上的從“有田、王而無遼國”發展為“去田、王而加遼國”的問題。按照“講史”的要求,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水滸傳》既要寫出宋江事的“興”,又要寫出宋江事的“廢”,所以如何處理宋江等人的結局,就成了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宣和遺事》是這樣寫宋江的歸宿的:
……宋江統率三十六將,往朝東嶽,賽取金爐心愿。朝廷無其奈何,只得出榜招諭宋江等。有那元帥姓張名叔夜的,是世代將門之子,前來招誘宋江和那三十六人歸順宋朝,各受武功大夫誥敕,分注各路巡檢使去也。因此三路之寇,悉得平定。後遣宋江收方臘有功,封節度使。
按照這種處理,宋江終於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並且立功封侯了。“招安──立功──封侯”,這一《水滸傳》結局的模式,幾乎為後世所有的《水滸傳》版本(除金聖歎的貫華堂本之外)所遵循。在這一模式中,“招安”、“封侯”都沒有多少文章可做,唯有“立功”一節,卻有最大的可塑性。《宣和遺事》中的“收方臘有功”,自然算是一件大功,但還不足以顯示宋江的豐功偉績,於是在求“多”求“全”的心理支配下,增益附會,擴而大之,就是十分自然的事了。問題在於,如果要增益,先增益什麼部分的可能性更大呢?具體地說,是先增益遼國呢,還是先增益田、王二傳?袁無涯刊本《忠義水滸全書發凡》說:
古本有羅氏“致語”,相傳“燈花婆婆”等事,既不可復見;乃後人有因四大寇之拘而酌損之者,有嫌一百二十回之繁而淘汰之者,皆失。郭武定本即舊本移置閻婆事,甚善;其於寇中去王、田而加遼國,猶是小家照應之法,不知大手筆者,正不爾爾。
“發凡”中提到“四大寇”,宋江、方臘,再加上田虎、王慶,恰好湊足“四”之數,如無田、王而有遼國,就不足“四寇”了。田虎、王慶之“作亂”,與方臘同一性質,增益進去,更可以顯彰宋江的功績。天都外臣的《水滸傳序》認為“益以淮西、河北二事”,為“畫蛇之足”,也是這個意思。至於增益遼國,是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這種導致《水滸傳》主題質變的更易,應是更為以後的事。總之,在《水滸傳》的演變過程中,田、王二傳是先於遼國被增益進去的。後來有人以田、王二傳為“蛇足”,將其本中刪去,又因種種客觀情勢的影響,加進了遼國的故事;而在此同時,《水滸傳》也完成了由簡本向繁本的演變過程。
第二階段,由“有遼國而無田、王”之繁本,刪節為“有遼國而無田、王”之簡本。《水滸傳》發展到“去田、王而加遼國”的百回繁本的過程,也是一個思想性和藝術性空前提高的過程。繁本的高度藝術成就,使以往一切原始的“有田、王而無遼國”的簡本黯然失色,開始處於被淘汰的境況,而大量以繁本為底本刪節而成的新的簡本紛紛出現。這時的簡本,也同它的底本一樣,也是“有遼國而無田、王”的。試以現存的袁無涯刊本《水滸全傳》同現存的簡本如雙峰堂本相比勘,兩者只有田、王二傳的部分完全不同,其餘部分(包括征遼和平方臘)則基本一致;而以容與堂本同現存簡本中除田、王以外的部分相比勘,內容一致的程度就更大了(如兩者都沒有移置閻婆事)。簡本是以繁本為底本刪節而來的,繁本既然是“有遼國而無田、王”的,簡本當然也同樣是“有遼國而無田、王”的。
第三階段,在“添加改造後的田、王”之繁本產生的前後,又出現了“插增舊本田、王部分”之簡本。由於第一階段中一度流行的舊本的田、王故事的影響在社會上依然存在,百回的繁本由於缺少了田、王二傳,總不免給人以“不全”的感覺,這就是導致《全傳》本產生的契機。袁無涯本就是對第一階段被捨棄的簡本中的田、王部分改造後完成的。袁無涯本對田、王二傳的添加,在結構上銜接緊密,過渡自然,總的說來,是比較成功的。繁本對田、王二傳改造充實的新動向,對於關心和擴大簡本銷路的坊賈起了一種挑戰作用,也迫使他們考慮刻刊一種“全本”,來改變自己被動的局面。但簡本此時求“大”求“全”,卻遇到了一個先天的困難:簡本是由繁本刪削而來的,總不能等到繁本把田、王二傳改造好了之後,再依照來加以刪削吧?為了趕上甚至超過繁本,坊賈們就根本不顧舊本田、王二傳同全書的矛盾牴牾之處,匆匆將它“增補”、“插增”到裡面去了。增補的時間,就在繁本添加改造後的田、王二傳的前後,更大的可能是在這種繁本出現之前。因為事實證明,簡本把田、王二傳的舊本內容增補進去的時候,既沒有能夠依據袁無涯刊本改造後的田、王二傳進行刪削,也沒有參照袁無涯刊本對主體部分所作的修改加以相應的改動,它們是在沒有看到袁無涯刊本《水滸全傳》的情況下匆忙做完增補工作的。
以上對於《水滸傳》版本遞嬗過程的粗線條的勾勒表明:《水滸傳》的成書過程,遠比版本的遞嬗演變史要長得多,也早得多。現存的版本,並非曾經出現的版本的全部,現存版本的刻刊年代,也並非等於這一版本的產生年代。《水滸傳》各種版本之間的關係雖然極為複雜,但並不是神秘莫測的,只要抓住最足以判明誰為第一性,誰為第二性的關鍵問題,以辯證的可變的觀點而加以剖析,就一定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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