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吉了

秦吉了

秦吉了,又稱吉了、了哥、與八哥相似,是一種常見的觀賞鳥.智商很高,可學人語。因產於 秦中 ,故名秦吉了(Qín jí liao)。

基本介紹

  • 中文學名:秦吉了
  • 拉丁學名:Acridotheres cristatellus
  • 別稱:吉了、了哥、八哥
  • :動物界
  • :脊索動物門
  • 亞門:脊椎動物亞門
  • :鳥綱
  • 亞綱:今鳥亞綱
  • :雀形目
  • 亞目:鳴禽亞目
  • :椋鳥科
  • :八哥屬
  • :八哥
  • 亞種:秦吉了
  • 分布區域:陝西南部至長江以南各省,以及台灣和海南省均有分布。
名稱由來,文獻記載,《螢窗異草》中的“秦吉了”,沈瓔瓔小說《秦吉了》,

名稱由來

鳥名。也稱了哥、吉了,與八哥相似。因產於 秦中 ,故名。此鳥善摹人言。 唐 李白 《自代內贈》詩:“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 宋 辛棄疾 《千年調》詞:“看他們,得人憐,秦吉了。” 清 蒲松齡 《聊齋志異·阿英》:“一秦吉了飛集棘上,展翼覆之。”

文獻記載

《螢窗異草》中的“秦吉了”

中國清代長白浩歌子所著的《螢窗異草》當中出現過一則關於秦吉了的志怪故事,當中秦吉了靈慧能言,巧聯了一段美妙的姻緣,為我兒時的記憶增添許多風味。
秦吉了(附白話譯文)
劍南巨家蓄一婢,貌美而黠,主人頗寵之,不使與群婢伍。時某太守將致仕,以一秦吉了相贈,絕巧慧,能作人言,主因命婢司其飲啄,此外無餘事也。
一日,婢飼鳥,鳥忽言曰:“姊哺我,當得一好姊夫!”婢羞,撲之以扇,鳥亦不驚。自是,鳥有所語,婢或戲而答之,或笑而詈之,習以為常,婢亦不甚介意。蓋婢獨居一室,鳥即懸其闥,喁喁小窗,儼然伴侶,人亦莫得問焉。又一日,婢浴於室,忽聞鳥呼曰:“姊故好身體,愧我非男兒,見之當銷魂欲死。”婢大恚,白身往撲之。適鳥亦新浴,因馴未閉其籠,竟振羽而出,繞屋周匝。婢捉之倍急,鳥忽洞穿窗紙,翱翔而去。婢遂倉皇無措,深懼主責,頓生狡獪。著衣後即移籠於檐下,徑詣主前,泣訴曰:“婢子偶不謹,閉戶澡身,不意為人所中傷,竟放鳥去,情甘罪責,死無怨!”主人素憐婢,且悉眾有妒心,果不究典守,而反究他人,其計亦譎矣。既而莫得主人名,亦姑置之。
旬日後,婢奉主母命,往省同邑梁孺人。其子名緒,猶未婚。方晝讀於齋中,俄有鳥飛集其案,作人語曰:“為君覓一佳配,盍往視諸?”緒驚而諦視,則一秦吉了,因釋卷而逐之。鳥忽失所在。緒聣女貌,美麗不群,乃託故尾之以行。直入內室,與母絮絮話言,始悉為某巨家婢。而姿容態度,嫻雅動人,婢見少年郎,亦時時顧之。兩情頗眷戀,但不能通片語。
良久,婢自歸。既復主命,言旋其室,空籠故在床側,瞥見前鳥,瞑目拳足憩息其上,大喜,如獲拱璧,將置之復置諸樊。鳥大噪曰:“予為姊奔波幾殆,幸得好姻緣,何猶欲以此困我耶?”婢奇其言,詰之,鳥一一緬述。婢頓悟,遽斂其手。鳥亦不飛,止於榻上,謂婢曰:“予雖不能如崑崙,出姊於重垣之外,然姊之心事,非余莫與之傳。姊果有意呼?”婢靦腆不答。鳥作笑聲,曰:“兒女之態固如是。慮有人來,予且去。”言已,振翮而飛,旋不見。婢故慕緒之丰采,且恥為畫屏姬,反側中宵,不能自主。
明日,鳥瞷無人,又復爰止。婢招之,即下,因言曰:“主人甚愛予,必不忍以珠彈雀,況梁生青年才俊,縱慕少艾,詎屑以婢妾充好逑!費子苦心,恐事不諧,可奈何?”鳥解所言,兩翼旋作。至夕始還,乘昏復婢曰:“梁生之情,見乎詞矣。”因誦其所吟曰:“不妨團扇白,只喜玉顏紅。倘遂乘鸞願,終應跨鳳同。”婢聞而心喜,遂以意授鳥,侵晨復縱之去。
乃緒在蕭齋,日夕注念於婢,朝起仰視,翔禽頗似疇昔之鳥,因戲曰:“卿能語我可人乎?當為汝立傳,俾與蘇武之雁並傳。”語未已,鳥忽垂翅而下,集而粉垣,與緒對語,致婢相思之意,並所慮之深。緒大悅,因詰婢知書否?鳥答曰:“頗識之。”緒即立草數行,備敘渴衷,兼矢永好,緘封而置之地,鳥即下而銜之,徑飛去,緒益駭嘆其奇。乃自此數日,不再見鳥,而婢之音耗頓絕。
正悵望間,忽傳巨家有婢死,既已藁葬。緒心動,疑而詢之,果即意中所屬者,大慟,幾失聲,而亦莫解其故。殊不知鳥銜箋去,婢見之,愧不能書,乃[扌切]玉[玉真]一事,畀鳥復之,並告以父母所在,浼緒物色之,啖以重金,則娥眉不難贖,鸞儔可立效矣。鳥唯唯,銜之高飛。至中途,突遭惡少,試以彈丸,中其頰,鳥遂隕越,身命俱捐。居無何,而婢之禍作。初巨家以色寵婢,將列之小星,婢頗不願,退有後言。迨婢以失鳥之故,嫁禍於人,雖未遭箠楚之威,而同列者,靡不側目,且慮其專房恃寵,行將長舌為災,遂群起而攻。聞其在室與鳥言,夜半不輟,乃誣以與人有私,布之主耳。主聞之,甚懷醋意。搜諸室內,得緒書,益為勃然,毒加拷訊。婢以事涉荒唐,無能自明,遍體瘡痍,奄奄待斃。主亦不待其死,生納諸棺,命仆瘞之野。
此婢之絕命本末,在緒亦未深知,惟有愴懷埋玉,坐而傷神,不禁隱几而臥。忽夢一女子,羽衣蹁躚,直前斂衽曰:“妾即秦吉了也,與某家姊本同類。渠以善行,得以轉輪為人。妾與之邂逅復聚,慮其辱於庸夫,敬以先容於君子,不意妾半途折翼,致姊竟遭爍金,負屈重泉,良堪扼腕!雖然,幸有生機,北君孰與援手?”緒夢中大喜,起而詢之,女子戟手一指曰:“郊行百步,薛濤墳固不遠也。”頓撲地化為孤鶴,凌空而上。
緒驚寤,即命仆馬,訪諸邑外,偶憶北堡,村名似合隱語,徑詣之,果得婢之葬處,而未敢遽開。因假村中一席地,至夜以利啖仆,同往啟之。所瘞故不甚深,及棺靜伺,似聞呼吸之聲。急破之,婢果復活,緒遂驚喜如狂。協商一左近有尼庵卑禮叩之,緬陳其故,尼亦樂於為善,慨然許之。相與扶婢出穴,緒親負之以行寄養庵中,資以薪水,然後歸。
月余,婢竟光彩如初,緒乃浼尼為撮合山,託言貧家之女力白於其母。母往視之,雖一面之識,頗能記憶,婢因泣訴其情。母素愛子,不拂其意,徑為之迎娶於家。且因婢故,不與巨家通,巨家亦以婢故,杜絕往來,婢之蹤跡因以秘。惟緒念秦吉了之德,遇有捕獲者,必市而縱之,人鹹疑訝。至巨家中落,尼乃泄其春光,而說者遂得其梗概如右。
譯文:
劍南一大戶人家有一婢,美麗且聰明,主人很寵她,不讓她與其他婢女一起。時有某太守辭官,將一隻秦吉了送給主人家,這鳥十分聰明,會說人話。主人讓這丫環專門餵這鳥。
一天,丫環餵這鳥時,鳥忽然說:“姐姐餵我,一定會找一個好姐夫!”丫環害羞,用扇撲它,鳥也不怕。自此,鳥凡有所言,丫環或笑或罵,習以為常,丫環也不介意。這丫環向獨居一室,鳥就掛在門上。鳥和丫環就像一對伴侶,別人也不去管她。又有一天,丫環正洗澡,忽聽鳥叫道:“姐姐真好身體,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魂都被你勾跑了。”丫環急了,光著身子就撲它。其時鳥也剛洗澡,因平時很馴服,籠門沒關,竟然振翅出籠,繞著室內飛。丫環更急,鳥忽然穿破窗紙,翱翔而去。丫環頓時驚惶失措,深怕主人責怪,馬上想了個主意,穿衣後將鳥籠移到室外房檐下,到主人面前哭訴:“因為我一不小心,關門洗澡,不想旁人嫉妒,乘機將鳥放去。我情願領罪,任您處罰而無怨!”主人一向對此婢憐愛有加,而且知道眾人都嫉妒她,果然沒責怪她,反而追究旁人。過不久,就事也就放下來了。
十來天后,丫環奉主母命,去看望同縣的梁孺人。梁家有個兒子名緒,未婚。正在書房讀書。一會,有一隻鳥飛到他的案頭,說起話來:“我替你找到了一個佳偶,不去看看嗎?”梁生驚視,原來是只秦吉了,於是放下書本追它。鳥忽然飛不見了,卻看到了丫環,真是美麗極了,他緊跟在丫環後面。只見丫環一直走到內室,與他母親敘話,梁生這才知道她是某大戶人家的婢女。這婢女姿容端莊,嫻雅動人;婢女看這少年,也時時秋波流轉。四目交顧,可惜一句話也不能交談。
許久,丫環才回家。丫環向主人回話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空鳥籠還掛在床頭,看見秦吉了停在鳥籠上休息。丫環大喜,像得了寶貝一般,要把它重新放到籠子裡去。鳥大叫:“我為姐姐奔波累得要死,幸虧替你覓得好姻緣,你怎么還要把我關到籠子裡去呢?”丫環對秦吉了說的話感到驚奇,追問它,鳥一一細述。丫環方才明白。她鬆手後鳥也不飛,停在床上,它對丫環說道:“我雖然不能像古人崑崙奴那樣,背著你越過這重重的院牆,然而你的心事,除了我以外,無人可以替你傳遞。姐姐果真對梁生有意嗎?”丫環靦腆不答。鳥笑道:“真乃兒女之態,恐怕有人來,我且去了。”說罷,振翅而飛,一下就不見了。丫環很仰慕梁生的丰采,且恥於替人家做妾。她整晚翻來復去睡不著,還是拿不定主意。
次日,鳥趁無人又飛來了。丫環一招手它就下來了,她說:“主人對我很寵愛,不會輕易把我嫁出去;況且,梁生青年有為,縱然喜歡年青漂亮的女子,豈肯娶一個丫環為妻呢?多謝你費心,只怕事情難以成功,有什麼辦法呢?”鳥聽懂了她的意思,一下飛走了。到晚上才回來,回復丫環說:“梁生對你的情意,從他寫的詩中可以看出來了呀!”於是念詩道:“不妨團扇白,只喜玉顏紅。徜遂乘鸞願,終應跨鳳同。”丫環聽了很高興,遂向鳥說了自己的心事,一清早鳥就飛走了。
梁生在書房,日夜掛念丫環,早上注視天空,那高飛的鳥很像那隻秦吉了,於是說:“你能將我的話傳達給我的心上人嗎?我會為你立傳的,你的故事將像蘇武的雁一樣流傳。”話未說完,那鳥就飛下來了,停在牆上與梁生交談,傳達了丫環對他的相思及耽心。梁生很高興,問丫環識不識字?鳥答道:“很識些字。”梁生即草書數行,敘說自己的相思,發誓要同她相好。信寫好封口後,放在地上,鳥即銜了飛去,梁生不勝驚嘆。此後幾天,不再見鳥,那丫環的音訊也突然斷了。
正彷徨間,忽傳那家有個丫環死了,且已埋葬。梁生心中疑惑,打聽後知道果然就是自己的意中人,因此非常悲傷,痛哭失聲,也不知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殊不知鳥銜信去後,給丫環看了,可她卻不會寫回信,於是她退下手上的玉鐲,交給秦吉了。她把自己父母的住址也告訴了秦吉了,請梁生多交點錢給她父母,將她從主人家贖出,這樣他們就可成就百年之好。鳥答應後將玉鐲銜了飛去。飛到途中,突然遭到惡少射來的彈丸,被擊中了臉,鳥就掉下來死去。而且過了不久,丫環也遇到了麻煩。開始,這家主人因為她貌美而寵她,準備把她收房作妾,可她很不情願。且丫環因丟失鳥的事情嫁禍於人,雖然沒有因為這挨打,而其他人卻對她側目而視。而且怕她得到主人的寵愛後在主人身邊吹枕邊風,於是都來對付她。聽說她曾在室內與鳥談話談到半夜,就誣指她與人有私情。主人聽後,醋勁大發。又在她房中搜到梁生寫給她的信。因此勃然大怒,將她毒加拷打。而丫環因事情太過荒誕,怎么也說不清楚,所以被打得遍體麟傷,奄奄一息。主人不等她咽氣就將她裝棺,命僕人抬到野外埋了。
此婢之死的前前後後,梁生也不太清楚,只是獨自悲傷,不覺伏几而臥。忽然夢見一女子,羽衣蹁躚,走上前來行禮道:“我就是那隻秦吉了,和你的意中人本是同類。她因為行善,投胎轉為人類。我後來與她偶然重逢,擔心她嫁給一個平庸的男人,所以把她與你說合。不想我中途被彈丸擊中,使我姊遭到眾人的誹謗負屈而死,實在令人嘆息!雖然如此,但她還有復生的機會,除了您誰還能幫她一把呢?”梁生夢中大喜,起來問其究竟,女子揚手一指道:“往城外行走百步就是她的墳墓!”說完化為一隻孤鶴,凌空飛去。
梁緒驚醒,即帶上僕人騎了馬,訪查到城外,想起有個北堡的地名,和夢中隱隱相合。一直找去,果然尋到丫環的葬處,也不敢冒失地開棺。就借村中一塊地暫時休息。等到夜間,給些好處給僕人,一起開墓。所幸棺材埋得並不很深,靠近一聽,好像聽到有呼吸的聲音。他急忙破開棺材,婢女果然復活了,梁生驚喜如狂。這附近有一座尼庵,兩人叩開庵門,細述事情的原委,尼姑也樂得做個好人,很痛快地答應了。梁生就把丫環寄養有庵中,給了足夠的費用才離去。
過了一個多月,丫環完全復原,還像以前那樣漂亮。梁生請尼姑去他家說媒,對他母親說這丫環是窮人家的女子。梁母去了一看,雖以前只見過一面,也還有些印象,丫環向梁母哭訴經過,梁母心疼兒子,不忍拒絕他的意願,就把丫環迎娶回家了。並且因為丫環的緣故和那個大戶人家不通往來,所以丫環的事情旁人都不知道。後來梁生感念秦吉了的恩德,,遇到捕獲秦吉了的就買來放生。後來直到那大戶人家敗落了,尼姑才將此事泄露出去。

沈瓔瓔小說《秦吉了》

全文:
貞元十年春,叔父從南海托人帶回家書一封,說是海疆上賊寇四起,他年事已高力不從心,因此盼我過去做個幕僚幫他料理公務,也好再支撐幾年。我只得打點起行裝來。上路的時候,母親引來了一個銀髮華裝的老婦人,卻是我多年未見的姑姥姥酈氏,此時要回江夏府祖籍去,正好與我同行。母親命我沿途侍奉。
姑姥姥出身當年江夏的望族,做了一生的貴婦人,此時年屆古稀,膝下並無子息。她為人極是端莊和藹,對小輩們慈愛有加。一路上我車前馬後並不敢有半點差虞。她卻時時的向我講起一些故老相傳的往事。這個秦吉了的故事,就是她告訴我的。
四月末的一日,已到了江夏地界,山光風物大異秦中。姑姥姥捲起車幛,見春山歷歷,獨自唏噓感嘆。路邊一枝翠竹上,停著一隻黑黝黝的鳥兒,形貌頗為古怪。我用彈弓打了它下來,卻是只秦吉了。據說此鳥善作人語,我擎了去給姑姥姥看。那秦吉了伏在姑姥姥膝上,任由她撫弄一回,並不掙脫。姑姥姥出了一回神,道: “說起這秦吉了,還有一段故事呢!”
那還是遠在天寶年間,姑姥姥尚在江夏楚國公府做小姐。當日她有一位閨中密友,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姓什麼卻忘了,只記得小字阿凝。阿凝有一個表兄,人稱和生的,兩人青梅竹馬,情誼甚洽,於是兩家早早定過了親。大家常常一處騎馬玩耍,並不避嫌疑。某一日,阿凝的父親做壽,府中高朋滿座,煊赫非凡。可是準女婿和生竟然不上門來磕頭,阿凝的父親十分的惱怒。
“怎么了?”我問。
“其實不過是為了一樁小口角。”姑姥姥悠然道。
原來那和生使得一手好彈弓,幾乎是百發百中。在壽宴的前一日,阿凝與和生曾隨著親眷中一些世家少年去郊外騎馬踏青,姑姥姥也在其中。路上看見了一隻秦吉了,阿凝叫和生打了下來,和生更不遲疑,就將一枚鐵丸飛了過去。可是那隻秦吉了竟然一聳身子飛走了。和生策馬追去,再彈又不中。那一日也不知怎么了,和生一直追到黃昏,仍是沒有打中秦吉了。阿凝撇撇嘴笑道:“表哥,虧你號稱‘神彈手’,連一隻秦吉了也奈何不了。依我看,你既然捉它不著,自己變成秦吉了算了。”
少年人心高氣傲,當著這么些朋友的面,如何受得表妹這番奚落?阿凝卻沒注意到和生的一臉不悅,竟然“秦吉了”,“秦吉了”的呼喚起來。和生一生氣,一甩馬鞭自己走了。直到第二日舅父的壽儀,也不肯上門來。
但是和生沒有想到,他這一下子可就鑄成了大錯。
阿凝的父親在壽宴後大發雷霆,以和生“狂放悖逆,毫無教養”為名義,解除了婚約。
“不至於如此罷?”我驚訝道。
姑姥姥淡淡一笑,道:“當時我們也是這樣想的,誰知真的無可挽回。和生又是悔恨,又是焦急,趕到舅父那裡,苦苦哀求他收回成命。阿凝父親當真硬起了心腸,只與和生交待了一番,退回聘禮,就再也不理他了,也不允許他再上門來與阿凝見面。和生失魂落魄的回家後,從此一病不起。不久以後,我父親調任京官,一家離開了江夏,我就沒了那邊的訊息。想來,以和生的性情……”
“怎樣呢?”
“他傷心起來,或許那時就送了性命。”
我盯著姑姥姥膝上那隻古怪的黑鳥,心中跌宕不平。姑姥姥續道:“那時我們都還年幼無知,並不懂得其中奧秘,只道和生不該使一時脾氣,壞了百年大事。後來回想起來才慢慢明白,這件事情本來就命中注定。和生與阿凝兩家人,雖然是中表之親,家世相仿,但那時候境況已然不同。和生父親早亡,與寡母守著幾處薄產度日,家道漸漸中落。他自己又是個任俠尚氣,逍遙自在的,詩書經綸一毫不放在心上,將來一定仕途無望。而阿凝父親,那時卻官運亨通,青雲平步,是江夏城裡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和生這樣的女婿,也就微寒了些。阿凝本來聰明美麗,除卻和生,何愁不能與豪門巨室攀附絲蘿呢?只是婚姻大事沒有輕易更改的道理,阿凝父親原也無法。誰知和生少不更事,闖下禍來,這也就說不得……”
“那么阿凝呢?阿凝後來怎樣了?”我問。
姑姥姥搖著頭道:“不知道。我也不曾聽見她許嫁別人。”她仰頭想了想,道:“後來,安祿山作亂,連京城也成了焦土一片,斷牆殘垣。我們一家四處流落,最後追隨玄宗皇帝入了蜀中,更不會有阿凝的訊息。直到動亂平息回到京城,那些王孫貴胄,世家舊族多半花果飄零,許多事情也就隨之湮沒無存了。過了好幾年我才聽南邊來的人說,當年江夏府淪陷時,阿凝父親帶著家眷財產走脫不得,被叛軍拘住,受了偽職,竟也煊赫一時。不久郭令公收復江夏,阿凝父親獲罪,滿門抄斬。阿凝隨女眷僕婢一道沒入官中,不知是發賣了還是名列樂籍。沒有幾日,江夏府又被叛軍奪取。而後,便沒有人說得上阿凝的去向。或者被叛軍虜去,或者流落民間,也或者兵荒馬亂中就……據說當時叛軍奪下江夏府時,在城中放了一把大火,燒死了許多人。這在天寶末年的離亂中,也是常事。”
姑姥姥講完這個故事,那隻黑色的秦吉了還是一動不動的立在她膝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所思憶。
為了早一點到江夏府,這天我們趕路趕得很急,不料卻錯過了宿頭。眼見薄日西沉,前一個驛站還有幾十里路。姑姥姥見我著急,道:“這一帶山水秀麗,看來會有人家市鎮,找一家小客棧住宿一晚也是不妨的。”
話雖如此,我們又往前趕了幾里,仍沒有人煙,只看見一片片荒蕪的田地,空有草木蔥蘢,落花啼鳥而已。天色已黑,卻來到一座山前。正沒計較處,姑姥姥卻道:“那前面不是有燈火么?”
是的,山谷中有一片綠竹林,晚風拂過處,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竹林深處,一燈如豆搖搖曳曳。我牽著馬車走去,只覺陣陣清涼沁透過衣衫。那是一間小小的竹屋,茅檐下挑著一盞白色燈籠,上書一個篆體的“茶”字。原來卻是一間茶舍。淡淡的月光照見門前一副楹聯:
“半世煙霞凝紫鼎
一懷明月散蘆花”
走入室內,只見四壁糊了白紙,零零散散擺著幾件樣式古雅的桌椅, 精潔得幾乎纖塵不染。牆上懸了一幅王摩詰的山水行樂圖,卻是罕見的異品,畫中的風光人物淺淺的浮在月色里,晃悠悠看不真切。只有桌上幾件白瓷茶具,亮晶晶的兀自玲瓏著。
我正在暗暗訝異,忽然一陣風過,“嗒嗒嗒”幾聲竹杖響,裡間出來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嫗:“何方客人,這么晚了來喝茶?”
我做了個揖正要作答,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回頭一看,姑姥姥怔怔的望著那個老嫗,若有所思的樣子。老嫗瞧著姑姥姥笑道:“飛絮飄蓬,生涯無定。酈姊別來無恙否?”
姑姥姥恍然大悟,歡然道:“阿凝,想不到還能夠見到你!”
我也決然想不到,只見兩個垂垂老婦,居然一下子都容光煥發起來,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青春的光芒,照耀得那些暮氣衰煙蕩然無存。那一晚姑姥姥和阿凝聯床夜話,我在間壁,聽見她們嘰嘰喳喳,說個不休。間或還傳來一兩聲低低的笑聲,如同閨中小兒女鶯叱燕詫一般,是在共憶天寶當年繁華事么?
第二日睜開眼睛,人已在車中了,回頭一看,竹林沉在遠遠的山谷底。我自悔竟然睡得這樣遲,也不曾與老人阿凝作別。姑姥姥笑道不妨。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姑姥姥,那隻秦吉了,沒有帶上么?”
姑姥姥道:“你不知道,那是阿凝的命根子,自然留給她了。這秦吉了想是迷了路,飛走了好幾天,阿凝本來急得要命。可巧被我們碰上,帶了回去。阿凝叫我謝謝你呢!”
我聽了不禁暗暗駭異。看看天邊,江夏府的城郭隱隱出現了。
過了兩年,叔父終於辭去海疆上的任職,我陪著他一同回京城家裡。路經江夏府,才知道姑姥姥去年就謝世了,葬在城外族墳里。我找到姑姥姥的墳塋,祭掃了一番。看看天色已暮,忽然想起阿凝的茶館,決意去探訪一回。
竹林依舊青翠蔥蘢,茶社卻不見了。山谷並不大,可是我轉來轉去,一間房子也不曾看見。天快黑了,一聲“嘎”的鳥叫,嚇了我一驚,絆倒在一塊大石上。
起來一看,卻是一塊石碑,撥開亂草盤根,可見碑上刻著一行字:“江夏府韓氏次女凝之墓”
難道阿凝已經死了?這墓碑殘破龜裂,墳頭也平了,顯然是多年前留下的,想看看碑底刻的年代,無如字跡又模糊不清。
我正在那裡出神凝想,山道上緩緩的過來一個騎驢的黑衣少女。我向她打聽茶社的事情,她漫不經心道:“凝姑的茶館,只為有緣人而設。你慕名來探訪,怎會找得到?”
我不解其意,待要再問,少女已經翩然而過。忽然,她回過頭來,奇道:“難道你就是前年春末,送和生回來的那個人么?”
我仍是茫然,那少女卻笑道:“凝姑叫我告訴你,她與秦吉了很好,多謝掛意了。”
少女的背影在暮色中漸漸溶化。我只好騎上馬回城去。只是走到山頂,回望幽谷深處的墳塋,似乎月色里仍有一個淡妝娉婷的影子,悄然倚立在修竹之間,夜涼如水,衣袂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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