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擬峴台》是南宋著名愛國詩人陸游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詩首聯突出了台之高峻及視野的寬廣、心胸的開闊。頷聯聯寫登高遠眺,極目千里,因春色浩蕩才覺心曠神怡,滌十年塵土,抒發了作者的豪邁感情。頸聯寫景,無邊無際的春色,使詩人的心靈得以淨化,通過描寫山水的情勢營造了一種雍容和平、含蓄脫俗的高尚意境。 尾聯再次寫景抒情,復言自己有情而無巧詐陰謀之心,沙邊的鷗鷺可與相親,表達了作者拋卻世俗名利後的曠達興奮之情。
登擬峴台⑴
層台⑵縹緲⑶壓城堙⑷,倚杖⑸來觀浩蕩⑹春。
放盡樽前千里目⑺,洗空衣上十年塵⑻。
縈迴⑼水抱中和氣⑽,平遠山如蘊藉人⑾。
更喜機心⑿無復在,沙邊鷗鷺⒀亦相親。
⑵層台:重台;高台。
⑶縹緲:隱約,形容台很高,上面有雲霧籠罩,看起來若有若無。
⑷城堙(yīn):亦作“城闉”,指城內重門。亦泛指城郭。
⑸倚杖:拄著手杖。
⑹浩蕩:廣大曠遠。
⑺放盡樽前千里目:開懷暢飲,放眼千里,觀賞春色。
⑻十年塵:十年間宦遊四方所沾的塵土。塵,暗喻世俗官場的污濁。
⑼縈迴:縈繞曲折。
⑽中和氣:指河流水勢平緩,含蘊著雍容和平之氣。
⑾蘊藉(jiè)人:含蓄有修養的人。
⑿機心:巧詐陰謀之心。
⒀鷗鷺:兩種水鳥,生活在河流岸邊。
層台雄踞其上,反使城牆顯得矮小侷促,拄著拐杖來看浩浩蕩蕩的春意。以層台高峻,方能極目遠眺,盡千里之遠,衣上凡塵洗滌一空。縈迴曲折的江水,潺潺流去,毫無洶湧激盪之勢,倒是充滿一團和氣;平緩起伏的峰巒,款款移來,不見峻峭陡拔之態,卻似蘊藉深沉的哲人。更令人高興的是沒有了巧詐陰謀之心,沙邊的鷗鷺也相親相愛。
陸游的《劍南詩稿》卷十二裁八首以擬硯台為題的詩,中有“垂虹亭上三更月,擬視台前清曉雪。我行萬里跨秦吳,此地固應名二絕”之句,可見放翁對此處風物的激賞。
首聯點題,拈出擬峴台的地形和登臨的時序。“縹緲”以見層台之高,“浩蕩”以明春意之廣,兩個形容詞都用得頗為貼切。但相比之下,更為入神的還推一個“壓” 字。“城堙”本自高大險峻,而層台雄踞其上,反使“城堙”見得矮小侷促。詩人用“壓”字將這種感受精確不移地表達了出來,不但更顯示層台的巍峨,且將台與城從靜止變為活動,從互相孤立變為渾然一體,使整個句子也產生了流動感。清人陳訏《劍南詩選題詞》云:“讀放翁詞,須深思其鍊字鍊句猛力爐捶之妙,方得其真面目。”首聯二句出語淺易,但下一“壓”字,便振起全聯精神,如試易以“出”、“躍”、“立”、“接”諸字,於平仄均無不合,而境界終遜一籌。放翁鍊字妙處,於此可見一斑。
第三句照應第一句、以層台高峻,方能極目遠眺,盡千里之遠。第四句則生髮第二句,因春色浩蕩,才覺心曠神怡,滌十年塵慮。頷聯二句既承上,又啟下。於騁目愜心之際,眼前的景物不知不覺也變了樣子,那便是頸聯“縈迴水抱中和氣,平遠山如蘊藉人。”在“衣上”凡塵洗滌一空的放翁看來,江水充滿一團和氣,峰巒似蘊藉深沉的哲人。頸聯寫景。但並非純粹描山繪水,其間有詩人主觀的思想感情。王國維《人間詞話》雲“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放翁這兩句詩,所造的正是有我之境。春日登臨,心頭一片恬靜,因此看得山山水水都那么沖淡,那么悠然。同樣是擬擬颱風光,在另一首《秋晚登擬峴台望祥符觀》中,卻現出“雨昏回望殿突兀,秋晚剩覺山蒼寒”的蕭瑟之氣來。原因是原來“中原未復淚橫臆,故里欲歸身屬官”,國恨家愁,無可排解,眼中的山水慘然變色。傳情入景,或托景言心,是很有感染力的,所以“縈迴水、平遠山”一聯可稱全詩警策。
最後二句復言自已有情而無機心,故沙邊鷗鴛可與相親。《列子·黃帝》:“海上之人有好鷗鳥者,每旦之海上從鷗鳥游。鷗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鷗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鷗鳥舞而不下也。”放翁“鷗鷺相親”句,蓋反用其意出之。末聯結語拓開一層,言詩人在光溶溶之中,渾然忘機,與天地萬物化為一體,沖和談泊的意境至此是表得很圓滿的了。微感缺憾的是末聯造語似嫌直露,詞意傾瀉,不耐咀嚼;放翁有《九月一日夜讀詩稿定筆作歌》,自論詩法云:“琵琶弦急冰雹亂,羯鼓手勻風雨疾。詩家三昧忽見前,屈賈在眼原歷歷。”錢鐘書《談藝錄》評曰:“自羯鼓手疾、琵琶弦急而悟詩法,大可著眼。二者太豪太捷,略欠淳蓄、頓挫;漁陽之摻、潯陽之彈,似不盡如是。若磬、笛、琴、笙,聲幽韻慢,引緒蕩氣,放翁詩境中,宜不常逢矣。”用來評論此詩結語,也是適當的。
陸放翁詩,論者多稱其雄渾豪健、峻峭沉鬱;而這首詩則以雅潔沖淡、清新脫俗的格調反映了他的詩風的另一個側面。吳仰賢《小韻庵詩話》以少陵、放翁並稱,言“大家詩集中無體不包”,也不能說是虛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