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憑欄下

滄海憑欄下

本書是以歷史人物和事件為題材,反映一定歷史時期的生活面貌;長篇作品則可以展示某一時期的生活面貌和歷史發展的趨勢。這類作品所描寫的主要人物和事件都有歷史根據,但容許適當的虛構。因此,它雖然可以給讀者提供一些歷史知識,但它的主要目的在於給讀者以啟示和教育。一個令人獨倚滄瀾,隔著落地的塵埃和坦蕩的年華,把歷史塗鴉,寫寫畫畫,輕瞥一眼昨天,淺看一行倒影和光陰,從男人到女人。

作者簡介,目錄,選讀,

作者簡介

侯靜園,女,出生於80年代的末尾,就讀於美國俄勒岡大學東亞系。正在做一個認認真真地生活過,執著地奉獻過的人。本書寫於盛夏,成於晚秋。

目錄

不眠...........................................................1
蝶戀花.......................................................27
紅粉...........................................................38
歡顏...........................................................58
江湖...........................................................80
麗江行.......................................................90
凌雲...........................................................104
天驕..........................................................125
萬語千言....................................................139

選讀

凌 雲第七章
大雨磅礴,古剎蕭索,寒風瑟瑟,鐘聲重重。一個身影,佇立在秋風中,雨水淋濕了他單薄的輪廓,遠處寺廟的隱約鐘聲,把本來就讓人憐惜的影像,鍍上了悽苦和愁容。今年,是他來到世上的第十個年華,這十年中的每一天,都不堪回首。可怕的貧困,讓他和他的家庭,痛恨回憶。今夜,他不想回家,他在心裡盤算,山上的寺廟可否收留自己和失散的靈魂。他想儘快填飽肚子,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真正吃一口飯了。家裡的糧擔里,沒有一滴米。炤台上,沒有一滴油。冬天,家裡滴水成冰。夏天,蚊蟲肆虐。春秋,不是春秋。每個角落,都藏著家人們苦苦而真實的哀愁。一個貧窮的家庭,絕對不會是一個幸福和快樂的家庭。比貧困更可悲的是,他們的脊樑,居然不如十指不沾泥的富人們筆直。四處求人,到處抱怨的人家,氣質怎會有半點硬朗?若干年前的某一天,他的母親曾緊握他的雙手說,孩子啊,每個月的一天,太陽會把家門前的路,塗成金色,把通向遠方的地平線刷成金燦燦。每個月,只有一天,那一天,沒有債主,沒有咕咕叫的肚子,沒有沾滿黑泥的雙手,沒有無可奈何的眼眸子。今天,就是那傳說中的那一天,只是磅礴的大雨,奪走了可以如釋重負的驕傲。天未遂人願。人情紛擾,終難太平。現今,母親也離開了蕭索的家。家,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眷戀和甜甜的味道。當下的時光,如果他不在磅礴的大雨里,不在通體的哀愁里,他應該在家。他應該熄滅所有的油燈,然後乖乖地不發出絲毫聲響,讓所有的債主誤以為家中沒有人。他習慣了欺騙和被騙。欺騙別人,被生活所騙。每個落日的下午,他都會故意從隔壁緩慢地經過,然後瞥一眼裡面的光亮和溫暖,他可以看到的,他可以聞到的,是人丁興旺和父母雙全。尋常人家的平淡,是他一生最大的奢望。是的,他是一個孤兒。他多么希望,鄰居的女主人,可以隨意地吆喝他進去,嘗嘗她隨手做的菜餚。那是他無法企及的天堂。女主人高聳的雙乳和充滿醉意的微笑,提醒著他,過世母親身上充滿雌性氣質的芳香和對於年長女性的依戀。家,這個曾經異常遙遠和抽象的概念,在他做客鄰家的時刻,被刺激和伸展。深陷貧寒的他,對於近在咫尺的濃濃的愛意,感到陌生和蒼涼。缺乏愛和關注的人,對於真情,是陌生的,是規避的。一陣陣甚涼的秋風,吹醒了他的好夢,吹走了他好不容易孕育和經營的浪漫。現實是最清醒的,他一個並不尖酸的問題,都會讓貧窮的人,無地自容,打消拼搏的信念。他忽然明白,為何空谷幽蘭的人,都出自並生活於衣食無憂的大方之家中。坦然,只屬於腹中有食之人。他仍然以一種姿勢,定格在風雨中,蜷縮在夜空里。涼如水的夜色,冰凍了一個孩子的鬥志,讓他近近地感受,生命的無常和命運的動盪。青天在上,無人識香。
那年,江南的冬季,來得格外的晚。遲到的冬季,慷慨地把寒冷釋放。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莊,天災毫無表情地吞噬著一條條性命。瘦骨嶙峋的雙手,被親人的吶喊和嘶嚎,拽回到生與死的界限。小地方,無需任何名字。元代的援糧,去了看不到的地方。村莊的街頭和牆角,是一個個毫無表情地屍體和麻木的嘶啞。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用心裡丈量,更遠的地方。他的頭髮,不規則地沾在一起,紛飛在風中。並不服帖的頭髮,不堅定地四方倒戈。他把身上僅有的夾襖,裹緊在胸口,然後迅速把手,縮進口袋。棉絮像不聽話的男孩,從夾襖的口子中,鑽出來,繼而在風中舞蹈。他的身旁,有一個好似僧人衣缽般的碗,碗的邊緣,已經砸壞。每個裂痕和傷痕的背後,都有一段故事,少年不情願想起和提起。午時剛到,少年的身旁,準時地雲集了諸多乞丐,他們是男孩的兄弟,他們還血氣方剛。窘迫和酷寒,奪不走他們的古道熱腸。他們圍坐成一圈,把四處討來的口糧和黃酒,放在圈圈的中央。個子最矮小的小叫花子,從胸口中,不情願的掏出一個黑黑的叫花雞。也許是在墳場中撿來的。可是,對於一群朝不保夕的乞丐,他們沒有原因可以挑剔。這是每周一次的丐幫聚會,所有的弟兄們,年輕的,年老的,都會貢獻得到的最豐盛的食物。沒有溫度的黃酒,依舊燒紅了兄弟們的臉龐。醉意升溫,少年用指縫間沾滿黑泥的右手,吆喝道,喝啊,喝啊,來。。。不可貪杯啊。。。我兜里有白銀。。。有。。。也許人只有在酒缸中,才能忘記自己是貧窮的。身無分文的人,才想盡辦法,誇大財富。這個少年,就是未來的大明王朝的開國君主,朱元璋。一個從丐幫幫主做大舉國老大的草根皇帝。當年的四處流蕩,成全了血液中壓不倒的凌雲壯志。君子之交,鋪平了山寨王成名前的豪氣湯湯和仁義飛揚。無數次的敲動沒有溫情的大門的經歷,讓他對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有著超越年齡的深刻認識。只有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只有別無選擇的人,才會擁有後來絕處逢生的機遇。這些觥籌交錯,呼朋引伴的光輝歲月,用殘留的鄉土的味道,鼓勵一個一無所有卻也無所不有的人,在風雨中,永不回頭。同時也成為了朱元璋心口的一把刀。
酒肉般的友誼,往往真實,瀟灑,但是距離溫飽,總有些遙遠的飄渺。碰杯時掉落地面的兩肋插刀,買不到一個男人應該有的驕傲和滄桑。生性孤傲的乞丐,生意一定不好。每天,當朝陽爬上了西山的半山腰,朱重八都會形式化地把討飯的碗,摔倒地上。然後一頭吧屁股栽在地面上,一個從來沒有洗過的舊帽子,垂在右眼上,發出永不妥協的狂傲。如果不是鬍鬚不時地煽動,路人多半認為他是個行屍走肉。這樣的清高和張揚地鄙視低三下四,自然不會收到幾個銅板,儘管他知道,低低頭,彎彎腰,生活就不會遭遇如此的窘境。只要今天再收到四個銅板,他就能到街盡頭的酒館,要一壺溫過的老酒,店主會贈送一碟茴香豆。如果這樣,他會放棄一個下午的時光,坐在店裡,逍遙地躲在慵懶的光陰中,讓匆匆的行人,嫉妒一個乞丐,悠閒而愜意的時光。但是,他是朱元璋,他不會卑微地向財富低頭。他的生命和尊嚴,都充滿硬度。在一定的限度內,士氣不容迂迴。連好心的施恩者,也聽不到他折斷的傲岸和虛懷的浩然。
朱元璋是一個不求榮華,一心淡定的人。他更是一個不拘小節,把路踏寬的人。年少無為,卻也無所畏懼和顧慮。在被生活捉弄後,他彈落身上的塵土,不懼高處的風霜,抬起高貴的雙腿,敲開了寺廟的大門。權貴的壓榨,鄰人的白眼,單薄的行囊,讓這個心並不平靜的少年,更願意,沐浴佛光,享受出世的太平。寺廟,接納了一個無依無靠的音符,也休養了未來皇帝的明淨高遠。一日一年,君行四方。
皇覺寺,隔著霧氣瀰漫,坦蕩蕩地遙看,萬里之外的滄海,收納著寺廟外環裊裊升起的相思。子規啼血,哀燕低吟。無家的人兒,心繫他方。天還未透亮的時候,朱重八就早早地爬起床,動作緩慢地舉起掃帚,從前院掃到主廟。他捲起塵土,又等待塵埃落定,這是他生活的唯一樂趣。遠處的狼煙四起,近處的烽火彌散,都和朱重八無關。他,心如一灘死水,無怨無恨,素心瞭然。何必要憂國憂民,國家對自己有哪裡好?朱重八和自己說,從此他要對自己好,分外得好。滿目瘡痍的國土,邊境失守的北疆,無我何乾?遁入空門,笑看紅塵,草木根深,孤身一人。
一心向佛,卻不計較深度和忠貞。朱重八,在自己走投無路時,來到了一個財政赤字嚴重的寺廟,避風港也捉襟見肘。那天,煙雨濛濛,落葉繽紛,林花謝了春紅。大師傅,派人召見朱重八。這入寺的兩個月來,朱重八都是低三下四地蹭飯,步履輕盈,生怕師傅把自己趕出去。殘花向晚,人情易冷。見慣世人冷暖的朱重八,已經練就了從不糾結是非和冷眼的本領。冷風西口處,扔到跟前的餿饃饃,乞求聲中不忍留步的匆匆,是他從冷漠的都市,學會的最有用的一課。他忙脫下保潔人員的工作服,隨著傳話的人,邁著細碎的腳步,蹭到師傅的跟前。看到了師傅一副愁雲慘澹的臉目,他知道,離開的日子,不遠了。但是,他是朱重八,他要做最後的爭取和沒有硝煙的搏殺。他決定,要在大開大合中,讓拒絕和爭議,落在地上。他對自己的口才,沒有任何自信,但是他信,他信自己讀心的能力。大師傅的頭,一直機械地垂下來,從未抬起。這不應該是一個內心豁達的人應該有的深情。但是,一兩銀子,照樣可以為難倒英雄好漢。何況,這世道,銀子為大。朱重八看到了,讀到了大師傅的心事。師傅的後顧之憂,始終是銀子。朱重八,一生雲遊,居無定所,但是,他從來沒有敬仰和佩服過銀子。但是,他似乎不怎么走運,他的前半生,都是被銀子所累,所苦,所騙。在大師傅開口的前一秒鐘,朱重八,做了最後的決定,我要留下來,留下來,扔掉尊嚴,忘掉剎那的煙火。。。大師傅終於在千呼萬喚中,張開了不怎么靈活的朱唇。對於花甲的老人,挪動分毫,都要使出上青天的力氣。你們,你們這些小子們。。。在說到關鍵的時刻,一股暗流,從他的咽喉處,明顯地涌動,流到了他的嘴邊上。。。散。。。散了吧。。。哽咽中,悽苦和真實,讓世界上口才和斡旋能力最出眾的人,都無力,無心,回應。還有什麼千言萬語,可以比得過這樣的無言。朱重八告訴自己,今晚,我就離開。寺院需要的是高傲的生存,不是維持。寺院也要手心向上,搖尾乞憐。。。
朱重八的一生,不強求,隨意而逍遙。他對於幸福和困苦的感知力,不強烈,不神經質。對於一個貧窮的人,擁有這種心境和品行,是好事。半生行乞的人,如不該行,不會暴富,但是,也不會餓死。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丐幫的兄弟,勝似親人。一封情意綿綿,恩情深深的信,引領朱重八的雙行,遠眺他鄉。發自於民間的起義,組織性和紀律性甚差,但是,這卻是個重出江湖,樹立個人威信的機會。誰不想一生澎湃和輝煌?踏實的朱重八作加入起義軍的決定時,只是為了弟兄的相聚,為了友情的團員。為了生計,他從前做了太過的情非得已的決定,而今,一個起義軍,勝似一個家園。他們可以憑海臨欄,可以揚鞭策馬,日行千里。只要有兄弟相隨,死有何乾?
是誰?在硝煙的那一頭,騎著戰馬,揮舞長刀,把元人的狗頭砍斷?是誰?在弟兄們慘烈的嘶嚎中,踏著戰地的一波波風塵,穿過煙波,穿過四處飛濺的鮮血,把元代將軍的頭顱割下,讓血飛散成美麗和優雅的弧線?是誰?果敢地化力氣和仇恨為不長眼的刀劍,把元軍們的胸膛刺穿?是誰?把每次不可能實現的任務,完成的認認真真,把首領的不信任化成北風,吞進自己的肚中?是誰?表情麻木的面對元人靈魂的片片凋落?是他,是他,是朱重八。他的戰馬,曾一次次把元人的軍旗踏破,曾把他們的喜樂踏翻。面對這樣殺敵如麻的將士,不提拔,是說不過去的。這樣,重八,從無人知曉的小兵,變成了戰功赫赫的能人。當年朱重八的戰績,已被史冊傳唱,成為了草根一族,勵志的經典。他是一匹狼,一匹從荒野,走出的狼。
被人賞識,需要體力和勇猛。稱王稱霸,更需要閱人無數的滄桑和扭轉時機的慨然。丐幫出生的背景,讓旁人淡忘。落魄的少年,並不遙遠的窮酸,連朱重八自己,都不願提及。只有晚風不時的把他身上的戰袍吹起,他才知道,自己的曾經也是一個野人。但是,一切無妨。他已經獲取了眾人的信任。他要的是,穿上黃袍。金燦燦的黃袍。對經歷的故事的遺忘,從發跡開始。他不懷舊,也不傷懷。但是,經常在月少柳梢頭的夜晚,在月光下,梳理長長地頭髮。只有從未剪過的頭髮,可以提醒自己,逝去的歲月,自己是一個強盜。頭髮中,纏綿的,是剪不斷的記憶和模糊地從前。
幾經波折,幾度順遂,幾個春秋,大大咧咧的重八,耍盡心機,用盡十八般武藝,利用了兄弟們的擁護,這張最後的王牌,他在家鄉的一旁,在水色天光的金陵,插上了自己王朝的大旗,他為自己的結晶,取名為大明。明鏡高懸,明淨清麗,這是個富麗堂皇,又小橋流水的名字。明,也彰顯了朱重八追求清明的人生追求。是命運的順水推舟,是生活的偶然,是個人能力的必然,是歲月的呼喚,是流水的蹉跎。帝王的產生,毫無規律可尋。也許,他的人生重來,結果就不會如此不凡不俗。
滿臉的絡腮鬍子,誇張的橫肉,異軍突起的咬筋,蛀蟲橫躥的門牙,突出的眼眶,這是朱元璋面目的速寫。古代的帝王,要有張像樣的畫像。但是,這卻難倒了畫工。畫工反覆的嘀咕,他是個畫家,有尊重真實的原則。但是,對於朱元璋,畫準了他,是巨大的災難。人,永遠比旁人,更能認識自己,尤其是外表。呼風喚雨的帝王,面對精準的畫像白描,卻並不大方。他大聲的呵斥道,把我畫的蕩漾些。。。不要一味追求細節。。。像我處理江山一樣,要以大局,大局著眼。。。把我的優點,無限的誇大,無限的。。。至於缺點,也是好的,但是大可忽略。。。畫匠自信的把吩咐掂量,他開始抓耳撓腮。這話,非常矛盾。但是,他顯然明白了,帝王的意圖。最後,他畫了一張不像帝王的美男圖。雙眼炯炯有神,似乎可以一葉知秋。鼻子可比懸膽,又直又高,象徵著優越的膽量和性能力。寬寬高高的額頭,俯視著蒼生的紛紜。一幅出自宮廷畫匠之手的畫,名不虛傳,是一朵讓人無法仰望的彼岸花。那到畫像的朱元璋,眼睛亮了一下。他,看到了亮光和火花。兩人雙眼相對,默認,妥協。
稱王后的朱元璋,處處體現公眾選舉的英明。他是一個有為的君主。把宰相的權利和地方的特權,攬回中央。這種緊湊的中央集權,讓後世,乃至,西方效仿和發揚。性格圓滑的昔日丐幫幫主,更會調節各方的矛盾。會梳理人情,各個擊破的人,更會腐蝕晦澀的矛盾。青史,還了這個嘔心瀝血的草莽帝王,一個公道。命運的轉折,讓這個跌宕的皇帝,載譽滿江。但是,朱元璋的江山,半為個人,半為眾人。低微出身的人,需要善假於物也。他的資本和籌碼,是他的兄弟,能為他兩肋插刀,揮刀騎馬,魂斷四方的兄弟。但是,一時發跡的人,都會果斷地斬斷昨日的關係網和人情的往來。因為,他們自卑,他們不想溫習貧困的味道,他們不願回去。。。於是,他舉起了長刀,割斷了曾如親人般無間的兄弟的咽喉。他們曾經無怨無悔地陪著他,走了一路,行過一遭。成功路上,要付出代價。道可道,非常道。人世間,沒有不可變更的君子之約。一國之約,子孫之昌。
天 驕第八章
馬鳴風蕭,天涯斷腸。。。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長亭古道,芳草碧連天。殺機重重的宣武門外,一群氣吞萬里的天地男兒,用少年老成的鎮靜和少年得志的輕狂,大膽地設計著一個王朝的謀變,盤算著一個皇子對於理所應得的皇權的謀反。他們曾虎視眈眈得瞭望著在雲海之外的權利,他們曾經毫不留情的諷刺著一朝之君的短視和明晃晃的失約,他們曾經預言著不久之後高調的衣錦還鄉抑或是低調的錦衣夜行。於是,他們歃血為盟,壯士飢餐, 笑談渴飲。於是,他們用鋒利的劍鞘,滑過拇指的紋路,讓撩眼的鮮血,流淌在用誓言凝成的一杯清茶中,讓清風送來難得的篤定,讓合歡裝飾優雅。風兒蕭蕭,馬兒嘯嘯,唐高宗站在西域的最東端,在絲綢之路的起點,瞭望著北疆。讓清晨的那股暮鼓晨鐘維修他因為戰爭而散落一地的驕傲和矜持,讓賞晚的一抹斜陽溫岑地挑撥他對於故地的回首。打江山的當朝天子,沒有銘記,是誰的雙手,拱手送來在野雲萬里之外的一片碧海藍天。像任何有善始沒有善終的帝王一樣,唐代高祖無知地把自己毫無作為的傀儡兒子封為太子,並理所當然地讓天下人也這樣認為。一個皇家專有的官印,隆重地宣布了一個皇室不可變更的鬧劇。就在一旁的李世次子李世民,用高貴的無奈和永不妥協的驕傲,鄙視著一個沒有誠信的盟約和沒有水準的理由。箭在弦上的不滿挑釁著腰上惴惴不安的匕首,被雨水淋濕的宮廷散播著昨日的血腥,一個積蓄著實力的王朝在心急如焚的尋找一個真正的天驕,一個被權力拋到九霄雲外的無冕之王。賞晚,李世民用連月彎刀丈量著和蒼穹的距離,用身上沒有癒合的傷口覬覦著本該屬於自己的江山。那晚,他獨上西樓,他獨自啜飲著一個王朝的遺忘和背叛,那種傷痛,只有流過血的人兒,才能明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李世民把心坎里的吶喊拋到雲霄,把對父皇的儒慕情深和對兄長僅有的一點尊重,放在口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沃土,卻容不下一個驍勇皇子的萬丈豪情。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玄武門外,太極宮旁,一群將士用平靜如松的神情,隱隱掩藏著四面楚歌的殺機。他們信守著這個可以幫助大唐搶奪江山的皇子,同樣有威力可以幫助自己奪走大唐的天下。李世民本無心用血色的暴力和背離倫理的殺戮沖刷一個王朝的底片,用離經叛道的兇殘粉飾自己少年的記錄。然而,父皇毫無水準的中庸和毫無品味的抉擇,讓他拿起沾著鮮血的刺刀,站在時光的盡頭,站在雕欄玉砌的長廊,虎視眈眈地等待黎明的破曉,等待玄武門外的聲響。他沒有容自己有一個膽怯的轉身,他沒有給自己一個驚天的震顫,就這樣,他讓漸漸逼近的馬蹄和肆無忌憚的使喚,成為了大唐天子李建成最後的生命離歌。百步穿楊的利劍,帶著童年光影的碎片,攜著皇家子弟成長的是是非非,毫無牽掛,毫無畏懼的穿入了一個皇子的喉嚨。飛濺的鮮血,淋漓的灑在風中,流動在躁動的驕傲里。一個曾經在狂風中舞蹈的生命,一股昨日炫目的清泓,脆弱地臨時謝場,來不及回眸,顧不得吻別。在這場光明磊落的叛變中,李世民奮力地說服自己走出庸俗的倫理和綱常,走出糾纏於心底的手足情深。“今日圍場,是誰家天下?”在李世民的咽喉中懸空,打轉,凝噎。昔日的後宮玩伴,曾經伴隨自己走過多少清冷寂寥的春秋。皇兄的胸膛,多少次寬容地讓少不經事的李世民任意地踩踏。皇兄稀疏的鬍渣,曾經多少次頑皮地滑過李世民稚嫩的臉頰。眼前毫無表情的雙眼,曾經慷慨地指引李世民,快樂的方向。沒有熱度的一灘鮮血,曾經昂揚地為李世民勾畫童年的形狀。皇兄骨子裡那股讓人敬佩的荒蠻,曾經無數次讓中規中矩的李世民卑微地高山仰止。刀戈自然可以絕情地奪走元吉的生命,但奪不走他在皇弟心裡傲岸的硬朗。哥哥,哥哥,祝你一路安康.哥哥,哥哥,祝你從此安好。多年以後,他在李世民的心中,都未曾走遠。他們勾手指的影像,都未曾模糊。在眾人載歌載舞,縱情於拔劍揚眉的歡顏時,李世民依然站在滿地殘花的中央,倔強地任憑花謝花飛的悵惘蕩滌一代天驕的豪氣乾雲。他,落淚了。他,踟躕了。為一個故人,為一片雲,為一段情。。。
欲倩李牟攜鐵笛,月明度曲水晶宮。
很快登鼎王位的李世民,似乎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江山和搖搖欲墜的沃土,畢竟,他是在沙丘上建立城堡,眾人的口碑是攻心的砝碼,不是用血緣維繫的君臣關係酷似鋼絲上的雜耍。他利索地埋葬了男人本性中的霸道和貪婪,他誇張的伸張著只有女人才有的縝密和敏銳,在熙熙攘攘的暮暮朝朝,在紙醉金迷的春花秋月。每一個夜意闌珊的夜晚,這個一統江山的男人,都會無言獨上西樓,無語望斷天涯。清風曉月,水波不興。比眼前秋水還要可人的,是李世民情有獨鐘的歸人。萬里山河,怎敵她閃閃爍爍的笑渦?萬古的纏綿,怎如她眼角眉梢的顧盼。多看她幾眼,直讓人癲狂。少看她幾回,又讓人抓狂。天上人間,千尋百度。她, 是李世民的她,也是無數皇親國戚心底的她。她的美,一如大唐的仕女圖。她的魅,亦如江南煙雨圖。在李世民攜重兵,救援深陷囫圇的父皇時,她曾送君千里,折斷千層柳,也終不忍一別。她在烽火台上,讓一次次百轉千回的嘆息,像春風化物的細雨般傾盆而下。她,曾一次次讓鬆開的長髮,寄滿淺淺的牽掛和厚厚的思量,在一輪滿月下沐浴春光。她曾經讓身上濃郁的母性味道,隔著浩淼的千里煙波,透著最遙遠的距離,在丈夫的戰場上,一瀉千里,一覽無餘。她曾經婀娜地“白日登山望烽火,”讓蕩漾著憂怨的眼波,捎走後宮萬千佳麗的望眼欲穿和一疊疊厚厚的思念。花謝花飛花滿天,庭院裡灑落一地的藤蘿,借著其徐如林的東風,穿越無情的宮牆。蒹葭蒼蒼,未央宮一潭秋波,在易冷的煙花中,折射了一樽黃酒的一片冰心。她,就是亂世梟雄李世民的結髮妻子,長孫皇后。十三歲那年,她幸運地被李世民選擇,成為他生命中的一種擔當。她也沒有辜負,李世民的萬中尋她。潮起潮落,怎敵耄耋情深的幾個春秋。春去秋來,真情香如故。母儀天下後的長孫皇后,讓一代國母的萬芳儀態成為大唐盛世的委婉風景,讓一個貴婦女子高貴的嬌憨和難得的任性冰釋後宮粉黛的汪洋淚海。東宮之首的品冠群芳及寬和無爭,海涵了多少後宮的若花怨蝶和痴男信女。文韜武略的李世民,躍然出現於長孫皇后“女則”的每一章。醉舞沙場的天驕,曾無數次浮現於長孫皇后的夢靨深處,總是很近,總是很遠。她,時而調素琴,時而閱金經。往來無白丁的交友網路,讓她為夫君鑄造了後宮的一派龍鳳呈祥。與世無爭的持家技巧和女人獨有的溫柔天分,讓她的閨房囊括丈夫幾乎所有酣暢淋漓的夜晚。她,不容置疑的得到了一代天驕生生世世所有的愛憐和寵愛。用一生一世去度量愛意,都談何容易?更何況,是生生世世。這,是對女人,最大的褒揚。
翹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這是一個大開大闔的盛世年華,這是一個左右逢源的好雨時節,這是一個英氣非凡的長壽王朝。異常開明的當朝君主,讓日月星河護衛一個國家的蕭索邊驛,讓斗轉星移的穹宇呵護盛唐的藝海星河。鄰邦殷勤地送上昂貴的賀禮,換來一時的安寧。友邦無法忍受平起平坐的朋友,異軍突起的猖狂,但只能做作地送來廉價的奉承。弱小的敵國,怎會衝撞世上最剛強的敵人,只能無奈地奉上最尷尬的祝福。拓展邊界的戰士,讓血海深仇在劍鞘上飛揚,把胡人和匈奴的鐵蹄,靜止在遼遠的陰山之外。殫精竭慮的官員,忠誠地散播來自天朝的皇恩,兢兢業業地牴觸著最黑暗的誘惑。豪情似海的文人,在芙蓉樹旁,縱情地編織一個澎湃的盛唐。知人善用的政客,在朝堂滔滔不絕地演繹無需束縛的提案。絲綢之路的陣陣駝鈴,送來異國他鄉的幸福和安康。一心一意的傳教士,送來四方的馥郁和芬芳。憶長安,最憶是平安。在當時的大唐,浮艷的牡丹理所當然地吞噬崇洋,任重道遠的駱駝送走的是一個王國的傲岸。如今的唐人,更願活在大唐,發跡在盛唐。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去留無意,人生無常。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好事都難成雙。長孫皇后的悄然辭世,遮蔽了李世民頭頂的一片艷陽。滄海月明,藍田日暖。身邊轉換的華服女子,徒增他對滄海巫山的眷顧。六宮粉黛,和一個逝去的古人相比,頓失顏色。在李世民的心中,他們解風情,但是不解人情。嬪妃們婀娜的身形,只能換來李世民床上的肉慾和瘋狂。有誰可以亦如長孫皇后般圓滿?身前匯聚了一個不凡男子所有的愛,身後奪走了他夫君永遠的釋懷。長孫,是一個幸運的女人。李世民,有資格鐘愛身邊的繁花似錦,把鐘情和專一視為偶然,但他只取一瓢啜飲。大浪淘沙,長孫皇后是李世民一生的女人,也是唯一走進他心坎和靈魂的女子。不是因為長孫有多么不可方物的眉眼,而是她構架了一個男人的留戀和依賴。多少個夜晚,這個不可一視的大唐明君,在長孫的懷抱中貪婪地耍賴。只有長孫皇后,可以融化李世民渾身的男子氣概。恩情和愛情,不會因生命的終結而遭遇盡頭。愛情恆久遠,深情永流傳。
肅穆的昭陵,迎來了一個華貴的女主人,她就是長孫夫人。依山而建的大唐陵墓,讓她緊緊閉上了雙眼。萬籟寂靜的皇室陵寢,修飾了一個國母臨世的笑靨和淡然。一生恭簡的李世民,把價值高昂的陪葬品,通通放進正牌妻子的來世閨房。長孫的一生,什麼都沒有爭取,但是,什麼都得到了。每當落日餘暉時,李世民都會卸下平日裡板起的臉龐,卸下威嚴,花痴般地登臨眺望台,迷茫地望著沒有方向的遠方,望著他的她在的地方。那裡,埋葬了一段不捨的塵緣。在哪裡?你又跑到哪裡去了?朕不許你離開。可不可以不離開。伊人的留步,強求不來。昨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你們快看。那隻娉婷的孔雀,正在翱翔。。。你們看見了嗎?她,她在叢中笑。”唐太宗用顫抖的手描摹著未知的天籟。也是這雙手,曾緊緊握住她的雙手,踏遍滿山紅葉,坐看蒼山洱海,笑看萬里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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