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永遇樂1·京口北固亭懷古2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3。舞榭歌台4,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5,人道寄奴曾住6。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7。
元嘉草草8,封狼居胥9,贏得倉皇北顧10。四十三年11,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12。可堪回首13,佛狸祠下14,一片神鴉社鼓15。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16?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永遇樂:詞牌名,又名“訊息”此調有平、仄兩體。此體為雙調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一句四仄韻。
京口:古城名,即今江蘇鎮江。因臨京峴山、長江口而得名。
北固亭:晉蔡謨築樓北固山上,稱北固亭,原址位於今江蘇鎮江,北臨長江,又稱北顧亭。
孫仲謀:孫權,字仲謀。孫權(182-252年),東吳大帝,三國時期吳國的開國皇帝,曾建都京口。吳郡富春縣(今浙江富陽)人。長沙太守
孫堅次子,幼年跟隨兄長吳侯
孫策平定江東, 漢獻帝建安五年(200年)孫策早逝。孫權繼位為江東之主。
舞榭(xiè)歌台:演出歌舞的台榭,這裡代指孫權故宮。榭,建在高台上的房子。
尋常巷陌:極窄狹的街道。尋常,古代指長度,八尺為尋,倍尋為常,形容窄狹。引伸為普通、平常。巷、陌,這裡都指街道。
寄奴:南朝宋武帝劉裕小名。
“想當年”三句:劉裕曾兩次領兵北伐,收復洛陽、長安等地。金戈,用金屬製成的長槍。鐵馬,披著鐵甲的戰馬。都是當時精良的軍事裝備。這裡指代精銳的部隊。
元嘉草草:劉裕子宋文帝
劉義隆好大喜功,倉促北伐,反而讓北魏太武帝
拓跋燾抓住機會,以騎兵集團南下,兵抵長江北岸而返,遭到對手的重創。元嘉,劉義隆年號。草草,輕率。
封狼居胥:
狼居胥山,在內蒙古自治區西北部。漢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霍去病遠征匈奴,殲敵七萬餘,於是“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積土為壇于山上,祭天曰封,祭地曰禪,古時用這個方法慶祝勝利。南朝宋文帝劉義隆命
王玄謨北伐,玄謨陳說北伐的策略,文帝說:“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詞中用“
元嘉北伐”失利事,以影射南宋“
隆興北伐”。
贏得倉皇北顧:即贏得倉皇與北顧。宋軍北伐,為北魏軍擊敗,北魏軍趁機大舉南侵,直抵揚州,嚇得宋文帝親自登上建康幕府山向北觀望形勢。贏得,剩得,落得。
四十三年:作者於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從北方抗金南歸,至宋寧宗開禧元年(1205年),任鎮江知府登北固亭寫這首詞時,前後共四十三年。
烽火揚州路:指當年揚州地區,到處都是抗擊金兵南侵的戰火烽煙。路,宋朝時的行政區劃,揚州屬淮南東路。
可堪:表面意為可以忍受得了,實則猶“豈堪”、“那堪”,即怎能忍受得了。堪,忍受。
佛(bì)狸祠:拓跋燾小名佛狸。元嘉二十七年(450年),他曾反擊劉宋,兩個月的時間裡,兵鋒南下,五路遠征軍分道並進,從黃河北岸一路穿插到長江北岸。在長江北岸瓜步山建立行宮,即後來的
佛狸祠。
神鴉:指在廟裡吃祭品的烏鴉。社鼓:祭祀時的鼓聲。整句話的意思是,到了南宋時期,當地老百姓只把佛狸祠當作供奉神祇的地方,而不知道它過去曾是異族皇帝的行宮。
“廉頗”二句:
廉頗,戰國時趙國名將。《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載,廉頗被免職後,跑到魏國,趙王想再用他,派人去看他的身體情況,廉頗的仇人郭開賄賂使者,使者看到廉頗,廉頗為之米飯一斗,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使者回來報告趙王說:“廉頗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廉頗已老,遂不用。
白話譯文
江山千古依舊,割據的英雄孫仲謀,卻已無處尋覓。無論繁華的舞榭歌台,還是英雄的流風餘韻,總被無情風雨吹打而去。那斜陽中望見的草樹,那普通百姓的街巷,人們說寄奴曾經居住。遙想當年,他指揮著強勁精良的兵馬,氣吞驕虜一如猛虎。
元嘉帝多么輕率魯莽,想建立不朽戰功封狠居胥,卻落得倉皇逃命,北望追兵淚下無數。還記得四十三年前,我戰鬥在硝煙瀰漫的揚州路。真是不堪回首,拓跋燾的行宮下,神鴉叫聲應和著喧鬧的社鼓。有誰會來尋問,廉頗將軍年紀已老,他的身體是否強健如故?
創作背景
《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寫於宋寧宗開禧元年 ,時辛棄疾六十六歲。當時
韓侂胄執政,正積極籌劃北伐,閒置已久的辛棄疾於前一年被起用為浙東安撫使,這年春初,又受命擔任鎮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從表面看來,朝廷對他似乎很重視,然而實際上只不過是利用他那主戰派元老的招牌作為號召而已。辛棄疾到任後, 一方面積極布置軍事進攻的準備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識到政治鬥爭的險惡,自身處境的孤危,深感很難有所作為。辛棄疾支持北伐抗金的決策,但是對獨攬朝政的韓侂胄輕敵冒進的作法,又感到憂心忡忡,他認為應當做好充分準備,絕不能草率從事,否則難免重蹈覆轍,使北伐再次遭到失敗。辛棄疾的意見沒有引起南宋當權者的重視,他來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懷古憶昔,心潮澎湃,感慨萬千,於是寫下了這篇詞中佳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詞以“京口北固亭懷古”為題。京口是三國時吳大帝孫權設定的重鎮,並一度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劉裕生長的地方。面對錦繡江山,緬懷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棄疾這樣的志士登臨應有之情,題中應有之意,詞正是從這裡著筆的。
上片懷古抒情。第一、二句中,“千古”,是時代感,照應題目“懷古”;“江山”是現實感,照應題目“京口北固亭”。作者站在北固亭上瞭望眼前的一片江山,腦子裡一一閃過千百年來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他首先想到三國時吳國的皇帝孫權,他有著統一中原的雄圖大略,在遷都建業以前,於建安十四年(209年)先在京口建“京城”,作為新都的屏障,並且打垮了來自北方的侵犯者曹操的軍隊,保衛了國家。可是如今,像孫權這樣的英雄已無處尋覓的了。詩人起筆便抒發其江山依舊,英雄不再、後繼無人的感慨。而後的“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在上句的基礎上推進一層,非但再也找不到孫權這樣的英雄人物,連他當年修建的“舞榭歌台”,那些反映他光輝功業的遺物,也都被“雨打風吹去”,杳無蹤跡了。下三句寫眼前景,詞人聯想起與京口有關的第二個歷史人物劉裕。寫孫權,先想到他的功業再尋覓他的遺蹟;寫劉裕,則由他的遺蹟再聯想起他的功業。然後在最後三句回憶劉裕的功業。劉裕以京口為基地,削平了內亂,取代了東晉政權。他曾兩度揮戈北伐,先後滅掉南燕、後秦,收復洛陽、長安,幾乎可以克復中原,作者想到劉裕的功勳,非常欽佩,最後三句,表達了詞人無限景仰的感情。英雄人物留給後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可是劉裕這樣的英雄,他的歷史遺蹟,如今也是同樣地找不到了,只有那“斜陽草樹,尋常巷陌”。
詞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還比較軒豁呈露,在下片裡,作者通過典故所揭示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隱了。
“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現實,尖銳地提出一個歷史教訓。史稱南朝宋文帝劉義隆“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他曾三次北伐,都沒有成功,特別是元嘉二十七年最後一次,失敗得更慘。用兵之前,他聽取彭城太守王玄謨陳北伐之策,非常激動,說:“聞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有封狼居胥意”謂有北伐必勝的信心。當時分據在北中國的北魏,並非無隙可乘;南北軍事實力的對比,北方也並不占優勢。倘能妥為籌劃,慮而後動,是能打勝仗,收復部分失地的。無如宋文帝急於事功,輕啟兵端。結果不僅沒有得到預期的勝利,反而招致北魏拓跋燾大舉南侵,弄得國勢一蹶而不振了。這一歷史事實,對當時現實所提供的歷史鑑戒,是發人深省的。作者援用古事近事影射現實,尖銳地提醒南宋統治者吸取前人的和自己的歷史教訓。從“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開始,詞由懷古轉入傷今,聯繫自己,聯繫當今的抗金形勢,抒發感慨。作者回憶四十三年前北方人民反抗異族統治的鬥爭此起彼伏,如火如荼,自己也在戰火瀰漫的揚州以北地區參加抗金鬥爭。後來渡淮南歸,原想憑藉國力,恢復中原,不期南宋朝廷昏聵無能,使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今自己已成了老人,而壯志依然難酬。辛棄疾追思往事,不勝身世之感。下三句中的“回首”應接上句,由回憶往昔轉入寫眼前實景。這裡值得探討的是,佛狸是北魏的皇帝,距南宋已有七八百年之久,北方的百姓把他當作神來供奉,辛棄疾看到這個情景,不忍回首當年的“烽火揚州路”。四十三年前,完顏亮發兵南侵,曾以揚州作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駐紮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嚴督金兵搶渡長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顏亮的影子。如今“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與“四十三年,烽火揚州路”形成鮮明的對比,當年淪陷區的人民與異族統治者進行不屈不撓的鬥爭,烽煙四起,但如今的中原早已風平浪靜,淪陷區的人民已經安於異族的統治,竟至於對異族君主頂禮膜拜,這是痛心的事。不忍回首往事,實際就是不忍目睹眼前的事實。以此正告南宋統治者,收復失土,刻不容緩,如果繼續拖延,民心日去,中原就收不回了。最後作者以廉頗自比,這個典用得很貼切,內蘊非常豐富,一是表白決心,和廉頗當年服事趙國一樣,自己對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起用,當仁不讓,奮勇爭先,隨時奔赴疆場,抗金殺敵。二是顯示能力,自己雖然年老,但仍然和當年廉頗一樣,老當益壯,勇武不減當年,可以充任北伐主帥;三是抒寫憂慮。廉頗曾為趙國立下赫赫戰功,可為奸人所害,落得離鄉背井,雖願為國效勞,卻是報國無門,詞人以廉頗自況,憂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覆轍,朝廷棄而不用,用而不信,才能無法施展,壯志不能實現。辛棄疾的憂慮不是空穴來風,果然韓侂胄一夥人不能採納他的意見,對他疑忌不滿,在北伐前夕,以“用人不當”為名免去了他的官職。辛棄疾渴盼為恢復大業出力的願望又一次落空。
在這首詞中用典雖多,然而這些典故卻用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它們所起的作用,在語言藝術上的能量,不是直接敘述和描寫所就這首詞而論,用典多並小是辛棄疾的缺點,而正體現了他在語言藝術上的特殊成就。全詞豪壯悲涼,義重情深,放射著愛國主義的思想光輝。詞中用典貼切自然,緊扣題旨,增強了作品的說服力和意境美。
名家點評
宋代羅大經《鶴林玉露》:此詞集中不載,尤雋壯可喜。朱文公云:辛幼安、陳同甫,若朝廷賞罰分明,此等人皆可用。
明代楊慎《詞品》:稼軒詞中第一。發端便欲涕落,後段一氣奔注,筆不得遏。廉頗自擬,慷慨壯懷,如聞其聲。謂此詞用人名多者,當是不解詞味。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
明代沈際飛《草堂詩餘別集》:事跡一經其用,政不多見。
明代卓人月《古今詞統》:典故一經其手,正不患多。
清代周濟《宋四家詞選》:有英主則可以隆中興,此是正說。英主必起於草澤,此是反說。繼世圖功,前車如此。
清代譚獻《譚評詞辨》:起句嫌有獷氣,且使事太多,宜為岳氏所議。非稼軒之盛氣,勿輕染指也。
清代田同之《西圃詞說》:今人論詞,動稱辛、柳,不知稼軒詞以“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為最,過此則頹然放矣。耆卿詞以“關河冷落,殘照當樓”與“楊柳岸、曉風殘月”為佳,非是則淫以裹矣。此不可不辨。
清代李佳《左庵詞話》:此闋悲壯蒼涼,極詠古能事。有借音數字,宋人習用之。辛棄疾《永遇樂》:“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否”字葉方古切。
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才氣雖雄,不免粗魯。
清代沈祥龍《論詞隨筆》:稼軒《永遇樂》,岳倦翁尚謂其用事太實。然亦有法,材富則約以用之,語陳則新以用之,事熟則生以用之,意晦則顯以用之,實處間以虛意,死處參以活語,如禪家轉法華,弗為法華轉,斯為善於運用。
清代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否,方矩切,陳琳《大荒賦》“豈雲行之藏否”,辛棄疾《永遇樂》“為問廉頗尚能飯否”,俱與上文虎字葉,蓋古音也。
清代宋翔鳳《樂府餘論》:辛稼軒《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詞,意在恢復,故追數孫劉,皆南朝之英主。屢言佛狸,以拓跋比金人也。
清代張德瀛《詞微》:康伯可制《寶鼎現》詞,傳誦海內。蔣勝欲詞“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張蛻岩詞“楚芳玉潤吳蘭媚,一曲夕陽西下”,皆指康詞而言。又辛稼軒《永遇樂》詞“廉頗老矣,更能飯否”,故戴石屏詞云:“吳姬勸酒,唱得廉頗能飯否。”以一闋之工,形諸齒頰,蓋玉以和氏寶,飲以中泠貴矣。
清代胡薇元《歲寒居詞話》:稼軒《賀新涼》《永遇樂》二詞,使座客指摘其失,岳珂謂其《賀新涼》首尾二腔語句相似,《永遇樂》用事太多。乃自改其語,日數十易,未嘗不嘔心艱苦。
近代梁啟勛《詞學》:四十三年前,即稼軒奉表南歸之年,於此渡江。追懷出入烽火之事跡,故能如此悲壯。
近代陳洵《海綃說詞》:金陵王氣,始於東吳。權不能為漢討賊,所謂英雄,亦僅保江東耳。事隨運去,本不足懷,“無覓”亦何恨哉。至於寄奴王者,則千載如見其人。“尋常巷陌”勝於“舞榭歌台”遠矣。以其能虎步中原,氣吞萬里也。後闋謂元嘉之政,尚足有為,乃草草三十年,徒憂北顧,則文帝不能繼武矣。自元嘉二十九年,更謀北伐無功。明年癸巳,至齊明帝建武二年,此四十三年中,北師屢南,南師不復北。至於魏孝文濟淮問罪,則元嘉且不可復見矣。故曰“望中猶記”,曰“可堪回首”。此稼軒守南徐日作,全為宋事寄慨。“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謂己亦衰老,恐無能為也。使事雖多,脈絡井井可尋,是在知人論世者。
近代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詞登京口北固山亭而作。人在江山雄偉處,形勝依然,而英雄長往,每發思古之幽情。況磊落英多者,當其憑高四顧,煙樹人家,夕陽巷陌,皆孫、劉角逐之場,放眼古今,別有一種蒼涼之思。況自胡馬窺江去後,烽火揚州,猶有餘慟。下闋慨嘆佛狸,乃回應上文“寄奴”等句。當日魚龍戰伐,只贏得“神鴉社鼓”,一片荒寒。往者長己矣,而當世豈無健者?老去廉頗,猶思用邊,但知我其誰耶?英詞壯采,當以鐵綽板歌之。
近代劉永濟《唐五代兩宋詞簡析》:此詞乃稼軒知鎮江府時所作。詞意乃即景生感,因以寄忠憤也。起三句,言江山猶昔,而當時之英雄如孫權者,則己不見,言外有無人可御外侮之意。“舞榭”三句,言不但英雄無覓處,即其遺蹟亦不可見,言外有江山寂寞,時勢消沉之意。“斜陽”三句,暗用劉禹錫弔古詩意,以見與此江山有關之英雄去後,其故居都呈一片荒涼之象。“想當年”二句,極寫劉裕北伐時之聲威,表示仰慕,以見己抗敵情切。“元嘉”三句,言欲恢復中原必須先有準備,否則必致敗亡,因舉宋文帝故事以見此意。宋文帝欲恢復中原,王玄謨迎合其意,大言可行,文帝因謂侍臣曰:“聞玄謨陳說,令人有封狼居青意。”次年,即分命王玄謨等率師北伐,卒乃大敗。北魏太武帝遂大舉南侵,直抵揚州,江南震動。文帝自登建康幕府山觀望形勢,故曰“草草”,曰“倉皇北顧”。考此詞作於寧宗開禧元年韓侂胄定議伐金之時,稼軒以此事準備不足,近於冒昧,與玄謨貪功相同,故舉宋元嘉往事而言。稼軒為各州安撫使時,必儲糧練兵以為用兵準備,今見韓氏無備而舉事,不免憂慮,故於登覽山川之際,感慨及之。或謂侂胄北伐之議,稼軒所贊成,觀此詞知其不然。“四十三年”三句,則由今憶昔,有“美人遲暮”之感。蓋四十三年之前率眾南歸,其時具有大志,思憑國力恢復中原,乃今老矣,登亭遠望,山川如故而國事日非,能無感嘆!“可堪回首”三句,更由此而驚心,蓋江北各地淪陷已久,民俗安於外族之統治,故於“佛狸祠下”迎神賽會,如此熱鬧。此稼軒遠聞鼓聲不覺驚起之故也。末二句,有廉頗思復用於趙之志,無奈朝廷無復用己之心,故以廉頗自比,而言外嘆其不如也。
近代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京口北固亭懷古詞,雖曰懷古,實寓傷今之意。發端沉雄,與東坡“大江東去”相同,惟東坡泛言,稼軒則實本地風光。“舞榭”三句,承上奔往,極嘆人物俱非。“斜陽”三句,記劉裕曾住之事。“想當年”兩句,回憶劉裕盛況。換頭,嘆劉裕自為,不能恢復失地,四十三年自有重過此地之感。蓋稼軒於紹興三十二年知忠義軍書記,掌奉表歸朝。至開禧元年,又知鎮江府,前後相距恰四十三年。“可堪”三句,仍致弔古之意,深嘆當年宋之武功不競,以致佛狸飲馬長江,暗寓金人猖狂,亦同佛狸也。結句,自喻廉頗,悲壯之至。
近代夏承燾《宋詞系》:上片懷劉裕,不忘中原也。下片用王玄謨事,恨宋文元嘉恢復之無成,以北魏當金人,並諷韓侂胄之草率用兵也。自比廉頗,稼軒時六十五矣。姜夔有和作,下片以桓溫為比,亦言北伐。
作者簡介
辛棄疾(1140-1207年),南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曾任耿京軍的掌書記,不久投歸南宋。歷任江陰簽判,建康通判,江西提點刑獄,湖南、湖北轉運使,湖南、江西安撫使等職。四十二歲遭讒落職,退居江西信州,長達二十年之久,其間一度起為福建提點刑獄、福建安撫使。六十四歲再起為浙東安撫使、鎮江知府,不久罷歸。一生力主抗金北伐,並提出有關方略,均未被採納。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愛國感情。有《
稼軒長短句》以及今人輯本《
辛稼軒詩文鈔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