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譯文
在木星下凡落入漢朝的那一年,東方朔侍奉漢武帝這位英明的君主。
我待詔翰林時也如同東方朔一樣調侃嘲笑過時臣,由是被逐出朝而未能沾君恩露。
一旦離開了翰林院,便與朝廷和京城長久分開。
交好的故友不再登門,秋草日漸長上了門前的台階。
當今您卻特別通達,獨自與我交往心諧。
此來又置酒於凌歊高台,歡樂愉快未曾歇衰。
歌聲震動了白紵山林,歡舞像纏繞著天門山月。
您問我心中有何事煩惱,我在您面前細細述說。
您看我的才能,與魯國的孔子多么相似。
像他那樣的大聖人猶未遇到相知的君王,而我這小儒未被所用又何足悲戚?
前不久的雲南夏季五月,朝廷的渡瀘之師頻頻喪滅。
有毒之草毒殺朝廷的戰馬,強大的敵軍奪掠了唐軍戰旗。
時至今日的西洱河中,流淌的血水仍然擁積著將士的屍體。
朝廷的將領沒有當年諸葛亮七擒七縱的謀略,百姓只得像魯女惜葵一樣擔心國難不得生息。
長安作為京都是天下的樞紐,幾年來百姓總是糧食不足。
雖然那裡有許多珍珠美玉,到這時卻不如一盤米粟。
幸賴有像古代賢人殷契那樣的宰相,秉持國政慰藉風俗。
我看自己無所用世,辭家出遊至今未歸。
驚嘆著壯士的鬢髮如霜,淚水常常流滿逐臣的衣襟。
因此我睡不安席,蹉跎的經歷違背世事令人傷心。
我終究要消除時人的毀謗,不再受到他人的譏評。
創作背景
清代著名李詩注家
王琦判斷這首詩寫於唐玄宗天寶十三載(754年)。
安旗、
薛天緯《
李白年譜》系此詩於天寶十三載,謂李白游南陵時作。《
元和郡縣誌》卷二八江南道宣州有
南陵縣,今為安徽省南陵縣。安本又云:“十三載秋白在秋浦,故系本年。”詹本及
裴斐《李白選集》亦系此詩於天寶十三載。這與詩的內容正相吻合。天寶十三載,是李白“賜金還山”後十年,
安史之亂前一年。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開頭”歲星如漢年,方朔見明主“,起勢突兀。傳說東方朔是歲星下凡。東方朔既是星宿下凡,輔佐明主,當然要為平治天下建立功業,非同一般。但是事實並不如此。史書記載東方朔滑稽詼諧,漢武帝視之如俳優。”調笑當時人“,說東方朔對於時人盡情戲弄,不僅對同僚,甚至對最高統治者也加以戲謔。”中天謝雲雨“,說離開朝廷。"一去麒麟閣,遂將朝市乖”是說一旦離開朝廷,就和朝廷、市集這些公眾聚集的地方違別了。“故交不過門”,在世態炎涼的古代社會裡,免官離朝,朋友客人從此疏遠,甚至連舊交好友也不肯過門了。“秋草日上階”,形象地寫出了故舊疏遠、門庭冷落的景象。詩人簡要地寫完東方朔的經歷之後,很自然地評論了一句:“當時何特達。”“獨與我心諧”,這位八百多年前的歷史人物,在當時,在後來的歷史歲月里,都無人理解,沒有知己,只是我內心相契。一個“獨”字,表明兩人是千古知己。
“置酒凌歊台,歡娛未曾歇。”這裡詩人寫到了與常贊府的交往。兩人置酒於凌歊台上,開懷暢飲,盡情歡娛,不曾歇息。“歌動白紵山,舞回天門月”,是兩人歡娛的具體而誇張的描繪,由此可見歡娛的情景了。兩人的交往情意投合,相得益歡。這時候,常贊府很自然地問起詩人的“心中事”,於是詩人就“為君前致辭”,盡情地傾吐心中的話語、心底的憤懣,正如詩人在另一首詩里說的“遠客投名賢,真堪寫懷抱”了。
“君看我才能,何似魯仲尼。大聖猶不遇,小儒安足悲”四句是傾訴自己的境遇。前面既以東方朔自況,寫了自己的懷才不遇,這裡則借孔子來自我寬解。這些話是自寬自慰,又包含著沉重的辛酸。
由於李白後期思想的深刻性和視野的開闊,他並不局限於自己的遭遇來“寫懷抱”,而是著眼於當世大事。詩人寫了戰爭:“雲南五月中,頻喪渡瀘師。毒草殺漢馬,張兵奪雲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擁殭屍。”據史書記載,天寶年間,唐朝政府兩次派兵征伐雲南的少數民族,戰於西洱河,均大敗。“將無七擒略”,主將既沒有諸葛亮那樣的智慧,缺乏七擒七縱穩操勝券的謀略,得來的只能是失敗。“魯女惜園葵”,是說魯國漆室邑之女的故事。其含義為人民憂慮著飢餓,而統治者還好大喜功,愛開邊釁。接著,詩人寫了饑饉:“鹹陽天下樞,累歲人不足。”“雖有數斗玉,不如一盤粟”,正是根據京城的特點來寫饑饉的慘象。“賴得契宰衡,持鈞慰風俗”是說需要有契一樣的賢宰相,斡旋運轉,安定風俗。
最後詩人又寫到自己:“自顧無所用,辭家方來歸。”儘管在最需要人才的深刻,儘管自己有著卓越的政治才幹,但不為世所用,只得浪跡江湖,辭別家庭,隻身外出遊歷了。“霜驚壯士發,淚滿逐臣衣”,憂慮使詩人發如秋霜,淚濕長衫。這憂慮不是個人政治上的不遇,而是透視現實產生的。這首詩寫於安史之亂前一年,因此這種憂慮更有深刻的內涵。而且,“以此不安席”,詩人坐臥不寧了,“蹉跎身世違”,只是不能投合這黑暗的世界,同流合污,以致蹉跎歲月,無所作為。但詩人並不因此頹唐:“終當滅衛謗,不受魯人譏。”這裡用孔子的典故。詩人表示要進德修業,以孔子為榜樣,消除世人的譏謗。“終當”二字表現十分堅定。
通觀全詩,確如題目“書懷”所揭示的那樣,詩人是在坦率地披露著自己的情懷。由於詩人把黑暗的政治、腐敗的軍事、不安定的社會現狀和個人懷才不遇聯繫在一起,使這種抒情特別有力量。詩篇不僅傾瀉著滿腔憤懣,似乎還預示著未來的不幸。
名家評論
王琦《李太白文集》曰:“是年(按:指天寶十三載)六月,劍南留後李宓率兵伐雲南蠻,至西洱河,舉軍陷沒。又關中自去秋水旱相繼,人多乏食,詔出太倉米一百萬石 ,賤糶以濟貧民。太白所謂‘雲南五月中,頻喪渡瀘師。毒草殺漢馬,張兵奪秦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擁殭屍。’‘鹹陽天下樞,累歲人不足。雖有數盤玉,不如一斗粟。’正言是年事。”
詹鍈《李白詩文系年》:“按詩中稱:‘自顧無所用,辭家方未歸。’是白之南遊宣城,乃隻身而來也。”
詹本云:《登黃山凌歊台》詩所云“‘雲南喧鼓鼙’ 與《書懷贈南陵常贊府》詩所云‘雲南五月中,頻喪渡瀘師。’同指一事。”“則此首(《登黃山凌歊台》)之作應在《贈南陵常贊府》詩之前。
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評云:“此(首段十句)白書懷以贈常贊府,憂時荒兵亂,而己之不能用也。古之賢士隱於下位者以自比。雲歲星降於漢廷之時,乃是方朔見於武帝之日,待詔金門而詼諧不羈,調笑時人而混跡俳憂,沾恩澤不久,辭帝閣而遠遊,遂與朝市而相乖矣。故舊疏而往來少,秋草生而階除冷。玩世不恭之意,固自若也,可謂特出不群之士矣。斯人也,獨與我心有相契者,當今流俗之輩,何足以知之乎?”又云:“此(第二段十句)言與常贊府相會而燕樂也。置酒於凌歊之台,以極歡樂之意,歌動白紵之山,舞回天邊(按:當是門字)之月,我有所懷,君知之乎?君如問我,我當具陳:夫士之遇與不遇,有命存焉。君觀我之才能,較於孔子為何如乎?以孔子大聖,尚且不遇,況我之為小儒者乎?小儒不遇,分所宜然,何足悲也。”又云:“(第三段二十二句)承上言我之不遇,固不足惜,所可惜者,天下之事爾。雲南拒命,以亂一方,大暑行師,全軍覆滅,流血殭屍,至今填於西洱之河。為將帥者,無有制勝之謀,禍及小民,雖是園蔬,亦不能保,未免有饑饉之憂矣。夫京師者,天下之根本也。累歲不登,谷價騰湧,仍恐根本不固,四方因以動搖。所賴者,賢宰相運斡旋之力也。今幸後契在位,持衡秉鈞,以安風俗,將以致太平之治。顧我菲材,一無所用,辭家未歸,亦圖寸進。不意蹉踐歲月,以成衰老,竄逐流離,不勝哀苦,以此夜臥不安,耿耿中情,與世多相違也。然用舍之機,雖系乎人,而自修之力,則由乎己。我當取法孔子,反求諸己,終滅衛人之謗,不受魯人之譏。斯可也,豈宜拘於尤人,自畫於小儒乎!”
作者簡介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是
屈原之後最具個性特色、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有“
詩仙”之美譽,與
杜甫並稱“
李杜”。其詩以抒情為主,表現出蔑視權貴的傲岸精神,對人民疾苦表示同情,又善於描繪自然景色,表達對祖國山河的熱愛。詩風雄奇豪放,想像豐富,語言流轉自然,音律和諧多變,善於從民間文藝和神話傳說中吸取營養和素材,構成其特有的瑰瑋絢爛的色彩,達到盛唐詩歌藝術的巔峰。存世詩文千餘篇,有《
李太白集》30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