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風2

昨夜星辰昨夜風2

昨夜星辰昨夜風Ⅱ

妖/作品

這一生,所有溫柔,都只為你。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卻再沒有一個宋初慈在他心上搖曳

愛格再鑄不朽深愛

娓娓道來一段不忍告別的初戀時光

基本介紹

  • 書名:昨夜星辰昨夜風2
  • 作者:妖
  • ISBN:978-7-5562-1135-7
  • 類別:暢銷言情小說
  • 頁數:240P
  • 定價:25.00元
  • 出版社: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15.5.30
  • 裝幀:平裝
  • 開本:16
內容簡介,作者簡介,目錄,

內容簡介

本書以深情虐戀為基調,重點刻畫女主角的心理路程。女主角在消失三年後帶著秘密重新出現,在與男主角的交鋒中,她的秘密一層層袒露出來,如同化繭成蝶。雖然獨自承受了許多孤獨與恐懼,她都堅強的走了下去。無論生活給予多少沉重,她都能欣然接受,在最後,坦然接受了命運,給了男主角最好的安排。
男女主角間的情深不渝,朋友間的相互扶持,以及已故父親深沉的愛,讓讀者在為虐戀動容落淚中感受到女主角慢慢成長的內心,傳遞深刻的正能量——再微小的善意,都是走下去的力量,即使承受著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打擊,都有走下去的理由。

作者簡介

妖,“愛格”簽約作家,從2009年開始,不間斷在《愛格》A、B、言情三本刊物發表短篇,已出版圖書《暮雪塵埃》《昨夜星辰昨夜風》。

目錄

楔子
第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三章 未覺池塘春草夢
第四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第五章 何當共剪西窗燭
第六章 誰教白馬踏夢船
第七章 輕舟已過萬重山
第八章 但願長醉不復醒
第九章 幾回魂夢與君同
第十章 昔年相望抵天涯
番外一 紅豆詞
番外二 與妻書
番外三 離別曲
番外四 舊夢歸
後記 相思賦予誰
· · · · · ·
【試讀】
昨夜星辰昨夜風2
文/妖
這一生,所有溫柔,都只為你。
第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每一條走過來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跋涉的理由。每一條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選擇的方向。}
那風有些大,將厚重的雪粒繾綣揚起,我抓緊了領口的絲巾,正要往面前的階梯踏上一步,一雙溫度正好的大手從後方捂住了我凍得冰冷的臉。
我的身子僵住,無奈地吁了聲,拉下他的手輕斥:“阮文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隨便碰我的臉。”
回過頭,正對上他如冬日煦陽一般燦爛的笑顏。
鵝毛般的大雪如棉絮般盤旋在我們相交的視線中。有句詩叫“亂花漸欲迷人眼”,我覺得這句詩變成“亂雪漸欲迷人眼”也很貼切。就像此刻,透過這些雪看去,我卻恍惚產生了錯覺,仿佛隔著這雪簾看見的是那個人冰冷的臉。
記憶里,他的手很溫暖,總能帶給我安心的溫度。只是,他的臉卻常年冷漠,表情沒有一絲起伏,給人一種退避三舍的壓力。偏偏我無視了這壓力,還將壓力變為動力,多年來跟在他身後窮追不捨,而結果就是,我讓他深陷災難之中,也讓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有洗過,很乾淨的。”
阮文毓義正言辭地朝我伸過手,我回過神,迅速歪過頭,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少來,沒用醫用消毒水泡上兩小時就不要說乾淨!”
阮文毓委屈地收回手,小聲咕噥了句:“你總是有各種不與我親近的理由。”
我扭過頭,假裝沒有聽見,指著階梯上方攢動的人群說:“快上去吧,婚禮快要開始了。”然後拎著及踝的裙擺快步往上走去。
等我爬上那又長又寬的階梯,才發現阮文毓並沒有跟上來。我好奇地轉過身,他還站在原地,臉上的笑意淺了幾分,就那么微微仰著頭,隔著幾十級階梯和漫天的飛雪看著我。
我抬起手,遮在眉骨之上,張了張嘴,本想要叫他,卻在看見他微動的喉結時倏然收聲。
或許是風雪聲太大,加上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我並沒能聽清他說了什麼。
但我大概可以猜到他說的是什麼。
我朝他伸出手,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還愣著做什麼,我的男朋友!”最後三個字,我特地加強了語氣。
驀地吹起一股較大的風,我圍在脖子上的絲巾被風卷進飛雪中,我立馬縮起脖子,抱著雙臂蹲了下來。只覺涼意滲入脊椎,那是一種有別於寒風的涼,讓心口某個位置倏然被凍結,就像被什麼人鑽心刺骨地注視著。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幾面巨大的落地窗後,身穿禮服的人三五成群,談笑風生,並沒有多餘的目光投向外面的冰天雪地。
上流社會的婚禮就是這樣,更像一個拉幫結派的交際會。
尤其今天這場婚禮的主兒,還是顯貴中的顯貴,蘇氏和靳氏的繼承人。
突然,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兜頭罩了下來。
“早就讓你穿準備的那件禮服了,那可是我媽的私藏,既有溫度又有風度,你偏偏要穿什麼沙灘裙,真是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我費力地從外套里探出頭來,對上阮文毓略無可奈何的眉眼,頗為無奈道:“這話你得去跟蘇荷說,是她提議並定案的,我只是實施者。”
我和蘇荷曾看到一個國外的報導,英國男子德萊尼身著青色吊帶裙,粉紅色長襪,出席葬禮。死者埃利奧特是他的摯友,兩人出生入死,曾約定誰先死,另一人就要穿花俏裙子出席對方的葬禮。埃利奧特後來派駐阿富汗中伏身亡,痛失摯友的德萊尼十分傷心,但在震驚與哀傷中,他並沒有忘記兄弟的承諾。
那篇轟動全球的報導上還附了張照片,埃利奧特入土後,青綠色裙子粉紅襪子的德萊尼蹲在墳前痛哭起來。沒有人覺得他滑稽,反而收穫的都是滿滿的感動。
我和蘇荷也是被感動的一員,當時蘇荷說:“葬禮什麼的不吉利,咱們就不談了。換個形式吧,以後無論我倆誰結婚,另一個都得穿沙灘裙去參加。”
老天作證,當時我答應得那么爽快,是因為我確信一到冬天就恨不得在暖氣房裡冬眠的蘇荷,絕對不會在冬天舉行婚禮。只是世事難料,誰能想到蘇荷竟挑了個天寒地凍的日子結婚,更將婚禮定在寒風肆虐的盧圩山頂上的私人會所。
“我現在慶幸的是,你倆當初商定的不是穿泳裝。”阮文毓伸手將我扶起來,摟著我的肩膀朝室內走去。
我條件反射性地推他,但這一次,竟然沒有像往常那樣成功推開他。我仰頭盯著他下巴的弧度,他正好低下頭來,嘴角勾起抹笑意,無比坦蕩地對上我詫異的目光,說:“到了房間裡面,我再允許你跟我保持距離。”
我頓時啞然,過去三年來的朝夕相處,我那么多次或明或暗的拒絕,如果他不願意,堅持要行使身為我男朋友該有的權利,我是斷然無法明哲保身的。
是的,阮文毓現在的身份是我的男朋友。
我們在一起,已有三年那么久。
那是三年前,時間應該是程靖夕被推進手術室的第二個小時。
我乘坐的私人大巴在靠近江城的環城公路邊停下,嘈雜的人聲中,我渾渾噩噩,在半夢半醒中被人叫醒。
我的大半意識還牽在夢裡,睜了好幾次眼才成功睜開,盯著面前的售票大媽唾沫橫飛的樣子,還沒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過了大概有十幾秒的時間,我才聽清她說什麼。
她說:“小姑娘,下車了,到江城了。”
身邊有人的爭吵聲:“這裡是快環上,離市區還有那么遠,怎么能下車?”話一落,迎來一片贊同附和。
售票大媽橫著眉吼回去:“瞎嚷嚷什麼,上車前我就說了,我們到江城,現在,江城已經到了,趕緊下車,下車下車。”
“你做生意的怎么能這么不講道理,哪輛車去江城的不是到客運站的,最起碼也要到城郊啊。”
“講道理?講道理你怎么不進客運站里買票坐車?來外面坐私車?我們這是私人小本買賣,當然要節約路程成本。”
“你讓我們現在下車怎么辦,這裡車本來就少,又是這個時間,我們怎么去市區里?”
“怎么去?走去咯,不然就一人再交五十,就送你們上市中心。”
看著一眾人敢怒不敢言,紛紛無可奈何地咬牙掏錢的模樣,我恍然大悟,這便是傳說中的霸王黑車坐地起價啊。
正在心中鄙視黑車無道德的行為,售票大媽將她那隻略黑的手攤在我面前,抖了抖,又沖我揚了揚下巴。
我盯著她那雙不耐煩的鼠眼看了會,方才反應過來她這個動作的意思是讓我交錢。我低頭認真翻了翻包和身上各處的口袋,然後做出個頗為誠懇的姿態:“那個……能不能通融下,我出來的急,沒帶什麼錢,除了之前給的車票,就剩下十六塊了,不如你們就當我是一貨物,順帶捎上?”
售票大媽的臉瞬間黑了下來,我連忙諂媚地加了句:“要不,下了車我去ATM機取錢給你?”
半分鐘後,我抱著自己的雙肩包,站在寒風陣陣的寬敞路邊,目送私車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
月亮還半掛在空中,被雲層遮去了大半清輝,但好在這餘下的一點光還能照亮我腳下的路。我走了幾步,不由就想起一年前在墨爾本被黑車司機丟在路邊的場景。心中突然一陣抽搐的痛,因為在這個瞬間,我意識到再不會像當初在墨爾本那樣,被騎著黑馬的程靖夕找到。
那時的星光多璀璨,我都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不知走了多久,大路旁邊出現一片造型古舊的民居,像是民國時期的住宅,沉睡在時間的洪流中。有車從我身邊呼嘯駛過,帶起的風將繚亂的髮絲吹進我的眼睛,我抬手去捋,忽地聽見撞門聲。
萬籟俱靜中,這聲撞門聲聽起來頗為驚悚。至少,是驚到我了。
我抱著雙肩包的手緊緊攥緊,屏住呼吸看著面前藏在陰影里的小道,一陣急促而又短暫的腳步聲後,一道人影出現在暮日淡淡的清輝中。
“小慈?真的是你?我在陽台上看見你,還以為是我的幻覺。”
我緊繃著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不穩地晃了兩晃,他幾步走近我,扶住我的手臂,挑眉道:“除了鬼,你也會有害怕人的時候?”
我搖搖頭,他哪裡知道我以為從小道里走出來的會是那個令我懼怕的人。幸好,下來的是阮文毓。不過,這也夠讓我驚訝的了。
“你怎么在這裡?”我問他。
他眉毛挑得更高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話說你不是該在醫院守著程靖夕么,他醒來了?”
我沒有搭話,目光瞄了遍這古宅,又偏頭問他:“和你打個商量,能送我去市里嗎?”
他沒有說話,大概是沒有反應過來我轉移話題的速度。
我耐心地同他訴說現在的窘迫現狀:“你看,這荒郊野外的,我也不大認路,如果碰見了什麼人,也指不定是什麼江洋大盜。就算不是什麼江洋大盜,人家一看我這個小姑娘,又是在這個偏僻的地方,說不定邪心一動……”
“打住!”他猛然揚起一隻手,打斷我的話,皺眉看著我,“宋初慈,你這轉移話題的工夫跟誰學的,你不想說的,我又不會逼著你說。”
我臉抗訴說悲涼處境的虛偽表情立馬掛不住了,訕訕地移開眼。阮文毓又看了我一會,意味深長地指著古宅中一處:“看見那個種滿花的屋頂了么,那是我的房子。這裡是江城城郊的寧姚古鎮,還未被開發,不會被打擾……如果你願意,可以留下來。”
我望著他所指的地方,又看了看他,僅用了一秒鐘思考,就忙不迭遲地點了點頭:“行!”
說完我就自顧自地往小道走,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上來,便好奇地轉過頭,沖還傻愣著的阮文毓道:“怎么了?”
他一定是被我的樣子震懾住了,站在原地又愣了會才跟上來。剛走近我,他突然朝我靠過來,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幾乎貼到了牆根上。他抬頭注視著我突然僵掉的樣子,好笑道:“你這個樣子,是嚇到了?你以前可沒這么容易受驚嚇的啊。”笑了聲,又道,“你不去嚇人已經阿彌陀佛了。”
我推開他,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正色道:“我有潔癖,不喜歡與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
他像聽到了笑話般提高了音量:“潔癖?還不喜歡與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那當初是誰整個人跳我身上的?”
我繃著臉,端正身子,緊閉著嘴,不說話。
有句話說得好,沉默是金,沒有人會和金子過不去的。
阮文毓果然是個俗人,見我不說話,就沒再為難我。他的房子就在小道盡頭,大門被推開,他搶先一步踏上木製的樓梯,居高臨下地對我說:“還是和之前一樣,你住樓上,我住樓下,可以嗎?”
我抬起頭去看他,雲層漸散,微露的月光從他背後的流雲里輕輕柔柔地鋪設下來。
我望著他線條堅毅的側臉,視線從他的額發、眼睫、鼻樑以及嘴角,一一略過。
心中忽然閃過一線靈光,以及一絲愧疚。
不過只是瞬間,這些情緒全部變成一個決定。
沒有任何預兆的,我嗓音平靜地開口:“阮文毓,我們在一起吧。”
一陣寂靜之後,他緩緩轉過頭看我。
我面不改色地直視他的目光,其實心中早就跳得跟擂鼓似的。
過了很久,他點點頭,說:“好。”然後繼續往上走,在我走近他身邊時,他頓了頓,又低低加了句:“我就相信此刻你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沒有說話,我走到寬敞的陽台上,看著沉睡的古城和遠處雲霧繚繞的山水,交握在一起的手慢慢握緊,微微發著抖。
一晃便是三年。
我和阮文毓住在他在寧姚古鎮的古樸小宅里,每個月會去江城市裡購一次物。餘下的時間,我跟附近的大媽們學會了種菜種花,小宅的院子裡都是我的傑作。古城人愛喝茶,我從前不愛喝,那種味道會讓我有種暈車的感覺,可大約是太過思念那個好茶的人,又或許是在古城人的薰陶下,我竟也養成了日不離茶的日子。
這三年來,同阮文毓相處的每一天,我將“沉默是金”這話貫徹得淋漓盡致。
當然這也全仰仗阮文毓,他從不會多問。就像我倆一起看電視,即使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也從不會過問我一句。電視裡出現程靖夕康復後的身影,他坐在輪椅上,剃光的頭髮還未長出,無數閃光燈在他的身上閃爍,將他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暈中。可他只是微微垂著眼,薄唇緊抿,面上的表情很淡,仿佛根本看不到身邊其他事物,就像看破十丈軟紅的仙人,丟失了所有俗世里的情緒。
記者解說道:“SOHA集團的董事長程靖夕,亞歐商會最年輕的會員,因為一次墜樓事故,昏迷近三個月,據之前醫院內部人員透露給我們的訊息,程先生清醒的幾率只有兩成。所以,就算現在他下半身失去知覺,無法再行走,可是他能醒過來已是萬幸,我們在這裡衷心祝福程先生。這次程先生能醒來,據說是靳氏藥業的少東家親自不遠萬里請來顱腦專家診治,我們也很想知道,在這背後是不是意味著SOHA集團將和靳氏藥業有什麼合作或其他故事,盡請期待我們的後續報導。海角周報記者為您報導。”
畫面一閃,鏡頭轉向下一條,娛樂圈裡某個一線女星被拍到與著名主持人海灘度假的畫面。
阮文毓什麼都沒有說,拿起遙控器,安靜地調了台,是周星馳的《國產零零發》。
明明是一齣喜劇。
我卻哭得肝腸寸斷。
在寧姚三年,我過著老年人般的生活,沒有跟任何人聯絡過,包括蘇荷和蘭西,但好在他們都屬於曝光率特別高的那一類人。就像這一次,我在財經雜誌上看見蘇靳兩家的曠世聯姻,才決定回到闊別已久的福川。
蘇荷的婚禮,只要我沒死,就一定會參加,這是我倆對彼此的約定。
只是不知道,這久別重逢的第一面,我是會被蘇荷的口水淹死,還是會被她的巴掌拍死呢?想到這裡,我真是怎么也開心不起來。而最讓我難過的是,這場婚禮的男主角不是蘭西,蘇荷最終還是沒能嫁給她最愛的蘭西,把幸福獻給了商業聯姻。
她這輩子或許都會不幸福,我又怎么開心得起來。
一走進玻璃門後面的世界,從房間各個角落吹來的暖氣即刻溫暖了我方才被風雪侵襲的肌膚,阮文毓鬆開攬住我肩膀的手,我頓時如釋重負,悄悄吐了口氣。
阮文毓小聲嘀咕了句:“小沒良心的。”
我不好意思地順手從面前的長桌上拿了兩杯酒,將一杯遞給他,剛想說什麼,一聲幾乎可以稱之為聲嘶力竭的聲音在玻璃房的某個角落響起。
“宋初慈!你、你不要動!再動信不信我就弄死你!”
我驀然回首,看見人群自動往兩邊站開,露出中間一條小道,以供那個將繁複裙擺提到大腿處,頭紗盡亂的新娘能一路順利地飛奔向我。
我慢慢瞪圓了眼。
這熟悉的一幕讓我有些心悸,我突然就想到從前被她撞到海里的場景。我四下看了圈,在確定四周並沒有什麼危險物品時,眼一閉,做好了被她撲倒在地的準備。
出乎意料的是,幾秒之後,我的脖子僅是被有些瘦弱的肩膀緊緊圈住,衝擊力讓我往後退了兩步,卻並未摔倒。我抱住她的身子,才說了一個“蘇”字,她就伏在我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愣住了。
玻璃房裡方才還談笑風生的顯貴們也愣住了。
幾百道視線通通交纏在我和蘇荷身上,我這個方向看過去,他們臉上大吃一驚以及若有所思的表情實在讓人慾哭無淚。
我估摸著往後三個月,顯貴圈裡的話題都將被我和蘇荷之間的隱情占領。
我嘆了口氣,撫了撫蘇荷因為抽噎而上下顫動的背:“好了,今天是你嫁人的好日子,哭多了不好看啊。對了,你有沒有用防水的睫毛膏?我可不想看見一隻穿婚紗的熊貓。”
蘇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掄起小拳頭捶了我胸口一下。我覺得有些愁,眾人不知道蘇荷這一拳頭有多大力,我唯有忍住痛,儘量保持臉部線條的柔和,望著蘇荷淡定地笑了笑。
“你還曉得回來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一句話也不留就消失了三年?你乾脆一輩子都不出現算了!”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和不快,但嘴角上揚,已顯露她喜悅的心情。
我還是看著她笑,沒有說話。
她大約心領神會到有的話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只好挽住我的手說:“我們去休息室聊。”
我連忙拉住她:“婚禮不是馬上要開始了?結完婚再聊行不行啊!”
她大手一揮,漫不經心地說:“叫他們等等就是了,老娘搭上的是一輩子,他們還等不了這幾分鐘啊?”
我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不是叫我得罪新郎嗎?關鍵這新郎還不是普通人,程靖夕得以醒過來,靠得就是他,他等同於我的恩人,總不能給得罪了去。
眼睛餘光掃見在一旁看戲的阮文毓,我機智地大叫了聲:“阿毓!”
阮文毓好奇地望向我,挑了挑眉。
我對他擠眉弄眼使眼色,清楚地看見阮文毓應勢地抖了抖。
蘇荷果然被我這一聲叫喊停下了腳步,她狐疑地注視著朝我們走過來的阮文毓,而阮文毓也沒讓我失望,用一貫微笑的臉不失溫柔地說道:“蘇大小姐,你要帶走我的女朋友,可得先知會我一聲啊。”
“你的女朋友?!”
蘇荷不禁瞪大了眼,可見“我是阮文毓女朋友”這件事有多叫她震驚。
我趁著這機會從她手裡掙脫開,嬉皮笑臉道:“你不是好奇我三年去了哪裡嗎?喏,我跟他私奔了,你認識的吧,我的房東,阮文毓。”
蘇荷保持著那副震驚的表情足足有十秒鐘,才合起嘴,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她搖搖頭說:“小慈,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端正身姿,正色道:“感情這事我從來不會和人開玩笑,你是知道的。”
聽我這么一說,她眼神微亂:“可程靖夕他也來了……”
“蘇荷。”
陌生的男聲打斷她的話,我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幾步外的陌生男人。看他的衣著,應該是這場婚禮的另一個主角,新郎靳褚佑無異了。
也是因為那次蘭西出事,我才從蘇荷口中知道她有個比她小四歲的未婚夫,今天算是我同靳褚佑的第一次打照面,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同是出身顯赫家庭,他竟沒讓我感覺到絲毫違和感,反而,讓我有種他比蘇荷還要成熟的錯覺。
他朝我微微頷首,轉頭對蘇荷道:“司儀已經準備好了,爸媽在前面找你呢。”
“叫他們等等,我有些私事要……”蘇荷還想說什麼,但靳褚佑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一彎身,竟將蘇荷打橫抱了起來,成功讓蘇荷乖乖閉了嘴。這下換我目瞪口呆了,感覺有點像看偶像劇。
此起彼伏的甜蜜起鬨聲中,阮文毓湊到我耳邊說:“你喜歡這樣嗎?下次我們可以試試。”
我想都沒想就給了他一胳膊肘:“去死吧。”
他誇張地捂著肚子後退了幾步,我被他逗笑,笑著笑著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那種脊椎發涼的感覺又來了。我摸著後腦勺,朝人群一一看去,從剛才開始,我就總覺得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只是方才我因為蘇荷成了焦點,被注視實屬情理之中,可當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被新人吸引時,我仍有種被強烈注視的錯覺。
心中驀然一凜,像是冥冥之中有根線牽著我朝一個方向轉身,目光越過重重疊疊的人群,正對上一雙平靜如千年幽潭般的眼眸。
我不禁呆住。
如同弦斷那刻刺耳的嗡鳴,一瞬間,風起雲湧。
來這之前我未曾想過會遇見程靖夕。
因為他從前就和蘇荷不對盤,蘇荷曾經更是放言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而且,他自從三年前醒來後,就變得更加孤傲,幾乎不出席公眾場合。我想,以他那樣的性格,又如何能泰然地接受那些或同情或看輕他的目光呢?
可現在,他就坐在那張輪椅之上,在浮光淡影之下。
黑色的大衣,膝蓋上蓋著一張棕色的薄毯,緊抿的唇有些蒼白,細碎的額髮長了些,半遮住他那雙毫無波瀾的雙眸,就那么淡淡地注視著我。
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沒有質問,沒有怨怒,更沒有欣喜。
那是最讓我害怕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
眼裡迅速織起一片水霧,我能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著抖。三年來,那個被我在心底吶喊了無數遍的名字,就像被丟進可樂瓶里的薄荷糖,幾乎衝破我這身皮囊。
我想要飛奔向他,想要抱抱他,想要告訴他我有多想他,可是我的腳像在地上扎了根,怎么也動不了。
倏然間,隨著浪漫旋律的響起,燈光突然消失,幾盞曖昧的五彩螢光燈閃爍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潔白地毯鋪設的小道盡頭,紛紛朝那方向靠了過去,涌動的人群在我和程靖夕之間築起一道嚴實的人牆,阻隔了彼此的視線。
一絲急切的情緒迅速貫入四肢百骸中,我屏住的呼吸終於恢復如常。我慌亂地擠開擋住我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他的方向挪動起來,可當我好不容易穿過重重人群,方才還坐在那兒的程靖夕卻不見了。
我愣住,淚眼朦朧地環視四周。到處都沒有他,怎么只是這么一瞬間,他就不見了?
“小慈,你怎么了?”跟過來的阮文毓抓住我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我茫然地轉過頭,看著他擔心的表情,卻說不出一句話,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我重重吐出一口氣,積蓄在眼眶中的淚紛紛落下,我別過頭,說:“沒什麼。”
阮文毓抓住我胳膊的手一僵,慢慢鬆開,猶豫了下,又抬起手,想要替我拭淚。我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說:“別鬧了,婚禮已經開始了,我們過去看看。”
我率先朝人群里擠了過去,卻聽見阮文毓幾不可聞的嘆息聲。
整場婚禮,我心不在焉,所有神思都停留在方才那驚鴻一瞥里。
是幻覺嗎?
大概是我太過思念他所致吧。
在寧姚的一千多個日子裡,多少個午夜夢回,他的身影都出現在我的夢中。每當我伸手去觸碰,那個身影就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徒留我一人,睜著眼,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在陌生的地方,沒有他的地方,無聲地哭泣。很久以前,我認為孤獨是“I love you”,而如今,我的孤獨,是“I miss you”。
再後來,我學乖了,我不再去觸碰那些由他的記憶。只是靜靜地,貪婪地注視著他,很久很久,久到他消失在金色的晨光里或橘色的暮光中。
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我的瘋狂因他而起,我的清醒也是因他而起。
我怎么能觸碰他,如何能觸碰他?
至少不該是現在。
將我從痛苦的神思中拉回神的是一名服務員。
他端著托盤走到我身邊,小聲對我說:“宋小姐,蘇小姐在休息室等您,讓我帶您過去。”
我這才發現,新人的主場已經結束,偌大的玻璃屋裡又恢復透亮的燈光。服務員們端著托盤穿梭在賓客之間,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身邊的阮文毓也不見了蹤影。
我四下打量了眼,並未發現他,轉頭對服務員點了點頭說:“麻煩你了。”
低頭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路,長長的走廊上鋪設的是上好的木質地板,走在上面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們在一間小筑前停下,他在門上輕叩了兩聲:“蘇小姐,宋小姐來了。”
話剛落音,門就被拉開了。已經換上紅色禮服的蘇荷從裡面探出半個身子,將我拉進了房。我正想著她力氣什麼時候變這么大了,一件羊毛大衣就套到了我身上,蘇荷一邊給我整理大衣一邊說道:“你真是個傻瓜,在這種天氣穿沙灘裙。你能回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很高興,也不必踐行那種開玩笑似的諾言。”她的眼圈慢慢泛紅,聲音低了下來,“你怎么老乾這種人間蒸發的事啊,就留了張字條就走了。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電話停機,郵件也不回,甚至我花了那么多工夫都找不到你。三年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忍住想和她抱在一起哭的衝動,將苦澀咽進肚子裡,輕笑著安撫她:“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我沒事,只是和上次一樣,心裡煩悶,出去走走,散散心。”
她瞪我:“你少唬我,你這次和上次根本不一樣。你在程靖夕手術前一天消失,你會丟下昏迷不醒的他,這太不正常,一定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三年前那些可怕的記憶在我腦海里快速地閃過,我怔忪了片刻,閉了閉眼,在睜開時,已將那些恐懼通通掩藏在心內。
我語重心長道:“蘇荷,想問題不要想得那么複雜。其實事情很簡單,我想蘭西大概告訴過你墓園裡發生的事吧?那天開始我和程靖夕就已經分手了。之前寸步不離地照顧他,是因為他是因為我變成那樣,於情於理,我都該照顧他。知道他會醒來,我自然也就該走了。”頓了頓,低下頭,不想讓她看見我的眼睛,又強調了一句,“我怕尷尬,不想見到他。”
蘇荷半天都沒有動靜,或許是沒有反應過來。我抬起頭,看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且目光並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在我身後。我轉過頭,才發現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推開了,敞開了大半。
“有人來過?”我好奇地問。
蘇荷走過去,合上門,轉身對我搖搖頭:“沒有人,是風太大了。”
我頓時張大了嘴,從前廳到這湖心小築,一路四面都被防爆鋼化玻璃圍住,這風竟然還能把門吹開?
“小慈,你喜歡阮文毓嗎?”蘇荷突然問我。
我愣了愣,避重就輕地說:“不然我怎么會和他在一起?你知道的,我在感情這方面有些小偏執。”
她抿起唇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靜了好一會兒,她說:“只要是你的選擇,無論是誰,我都挺你到底。”
我對她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心中卻像被大風颳過,覆在心上三年的積雪,頓時涼徹骨肉。
我本沒有打算在今天這個日子提起蘭西,怕令蘇荷不愉快。但她大約是看透了,淡淡地和我提起,將蘭西的事一筆帶過。
“他很好,其實那次事故以後,我們的關係能夠維持也是多得有你。你對我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你不在了,我和他自然也就很少聯繫了。”
我沒有說話,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蘭西是當紅偶像,關於他的一切我都能在電視和網路上看到。那年他在蘇梅島拍的電影紅遍亞洲,收穫了一批忠實的日韓冬粉。他參與拍攝的電影甚至還得到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提名,他的巡迴演唱會很成功,還被邀請去博鰲亞洲論壇開幕式擔當演唱嘉賓。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感情線卻一直空白,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最後並未公布與葉笑笑的戀情,但從葉笑笑如今偶爾也能在幾部大製作的電視劇里出演女二號的情況來看,應該也是蘭西從中幫了忙。
我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反感他和葉笑笑在一起的事了,只要他快樂就好。我甚至願意相信,蘭西多年不離棄的真心會感動葉笑笑,她對他也不再只是利用,而是以同樣的真心回報。
我想,蘇荷一定是和我抱著一樣的想法,才能露出那樣從容的笑。
蘇荷去敬酒後,休息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人。
盧圩山這座私人會所環湖而建,來自北歐設計師的設計概念——溫室里的花朵,它幾乎就是一座造型精美的玻璃花房。我上次來這裡時,還是和陪老宋一起,時值夏天,沿路都是鬱鬱蔥蔥的大樹,清涼的風帶著湖面上的濕氣,實乃避暑勝地。
而如今,那些落盡了綠葉的枝椏都被厚重的雪粒包裹,如同綻開的雪花,美不勝收。
我忍不住打開一扇窗,寒風帶著飛旋的白雪涌了進來。我瑟縮了下,連忙關上窗。而就是那一剎那,我隱約看到遠處的樹後有道人影,對方站了好一會兒,竟動也沒動,就像個雪人。這種時候,能在冰天雪地里發獃的人,不是新郎的追求者,就是新娘的追求者了。
我不由得感慨,今夜注定成為不少人的傷心夜啊。
我方才只喝了一小口酒,這么一感慨,突然餓了起來。我折回大廳,蘇荷他們才敬了幾張桌,正跟一群看似是靳褚佑親友的年輕顯貴們聊得歡暢,而讓我差點沒把嘴裡的食物噴出來的是,阮文毓竟然也混著裡面,跟著玩得起勁,還和靳褚佑拼起酒來。
他也太自來熟了吧。
我感嘆地往盤子裡裝了兩塊羊排,端到角落裡專心享用起來,酒足飯飽後,蘇荷他們才敬到了下一張桌。
我摸著肚子想,結婚真是件耗費時間的活,等他們敬完酒還不知道要多久,我也不能在這乾等著。一來我性格比較悶,尤其這幾年的古鎮生活,讓我更習慣清靜,聲音一多,我就覺著渾身不舒服。二來,受王阿姨的言傳身教,我也習慣了飯後走兩圈消食。
隔著玻璃往外看,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鵝毛大雪,我站在走廊中央,欣賞起雪景來。
我自小懼寒,一到冬天恨不得躲在被窩裡冬眠,可是自那次墜樓事件後,我愛上了世間每一粒雪。因為那厚厚的積雪啊,它曾救了我最愛的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我的心就像被人攥在手心,用力一握,儘是酸楚。
我垂下眼,低低喘了幾口氣。
再抬頭時,本想走回小築休息,卻叫紛揚大雪裡的那一抹灰影吸引去了目光。
是我方才在休息室里看見的那道身影,雪都下成這樣,他的身上也覆了一層白,可他怎么還在那裡?這樣下去,會變成真的雪人吧?
為了不讓蘇荷的婚禮出現什麼大事,我決心做一次多管閒事的好人,轉過身,朝大門走去,。
方才在屋裡瞧著距離不是很遠,但實際外面的路還是蠻曲折蜿蜒的,尤其是此刻還下著大雪,實在步履維艱。我頂著風雪一路小跑,等我好不容易接近那道身影時,時間已過去了好久,方才還只是覆了薄薄一層雪的身子,如今儼然成了一件雪衣。
或許是因為擔心,我的心跳驟然加速起來。
“喂!你不能再待在這裡,會凍死的。”我著急地喊,拎起長及腳踝的大衣衣擺,打算翻過面前被雪蓋住的灌木叢,直接抄近路過去。
剛翻過去,我氣喘吁吁地站穩身子,抬起眼,下一秒,就像春日驚蟄里第一道雷照直打在我的天靈蓋上。我渾身一震,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方才一直有樹擋著,我沒有看到他身下的輪椅。而他雖然未回頭,我卻已知道,那是程靖夕。
是我離開了三年,思念了三年的程靖夕。如今他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
原來那不是我幻覺,真的是他。
他來了。
“小初,好久不見。”他沒有轉過頭來,聲音還是一如從前的冷淡。
我半張的唇顫了許久,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氣息,抬頭抹了把臉,在確定一切無誤後,我深吸了口氣,走向他,轉到他面前,忍住心中驚天動地的激動心情,同他對視。
“好久不見。”
看到他膝蓋上隱藏在雪下的薄毯,我的心中又是一陣揪起來的痛。
他真的不能再走了嗎?
“醫生說恢復的可能不是沒有,但這得看天意和機遇。”
他還是一如往常的善於察言觀色,我的心事都叫他盡收眼底。我收回視線,咬了咬唇,陷入了沉默,心中一遍遍重複著那些不能對他說出口的話:阿夕,我很想你。
他的眼瞼微垂,說道:“我本不想讓你這樣尷尬的。”
我一怔,他這話的意思是……難道剛才是他出現在休息室外?他聽見了我和蘇荷的那些話?
我的指尖嵌入掌心,下意識地搖起了頭。
“我一時沒有注意到時間,雪下得太大,我的輪椅動不了,我也走不了。”
我看了看沒過輪椅踏腳的雪,忍住心痛,說:“外面這么冷,你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阿轍也一起來了吧,我……”
“袁北轍不在,他去山下叫車了。”他出聲打斷我。
我一時不太明白,疑惑地望向他。
“我們等下就會離開這裡。”他再次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微微一愣,他要走了?是因為我的那些話?我又傷害到他了吧,心口湧上的難過幾乎就要奪眶而出,我語無倫次道:“那我去找別人,你不能在這裡,會凍壞的,我……”我轉身就要往玻璃屋裡跑,可跑了幾步,腦中閃過的一個念頭,讓我的腳步逐漸放慢,最後停了下來。
我咬咬唇,轉身重新走向他,說:“我背你過去。”
他像是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愣了一會兒才道:“小初,你去叫人來,我沒關係的。”
我不理他,彎身揭開他覆在膝上的毛毯,又拍去他肩背和發上的雪粒,然後往他面前一蹲,倔強道:“你要是不上來,我就蹲這裡,咱倆一塊在這淋雪,等人發現吧。”
我不願去叫人,不過是不想讓人目睹他此刻的窘迫。
不止是他自己,我更不願叫人同情他,視他為弱者,我無法容忍他受一丁點的委屈,他是我心中的神,我也要他成為萬人敬仰的阿波羅,俯瞰天下的王。
良久,他沒有辦法地嘆了口氣,傾身覆了上來。熟悉的檀香味一下子撲面而來,他的手交握在我頸前,頭就靠在我的頰邊。我托好他,深吸了一口氣,卻比意料中要輕鬆地站了起來。
我難過地想,他怎么瘦成這樣……
我咬著唇,忍住眼淚,使勁將他往上託了托,一步步往前走。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走了一段距離,突然程靖夕叫了我一聲:“小初。”
我“嗯”了聲。他又沉默了一會兒,忽而在我耳邊淡淡開口:“這三年來,我想了很多。我總想,有一天若我再遇見你,總得告訴你這些話的。我從前執念於你,怎么也不願放開你的手,總覺得自己只要給你足夠的愛就可以彌補我帶給你的傷害,可……我好像錯了,原來有些傷害,是再多的愛也不能填補的。又或許正如你所說的,我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愛你,只是習慣了你的如影隨形,而這一點,連我自己都未察覺。我天生冷漠,卻誤以為自己有情,你要的愛我或許永遠也給不了,既然你已放下,就不要再拿起了。”
寒風呼嘯在寂靜山谷間,不知道是不是風太大,凍僵了我的關節,背上的程靖夕漸漸明顯起來,我的腳步沉重,艱難地一寸寸在雪地里移動。有眼淚從眼眶滑落,但幸好,他看不到。
我不敢回應他一句話,我怕我一出聲,那些湧上嗓子眼的悲慟就會暴露了心事。
我只能沉默地聽著他訴說。
“我曾想站在你身邊,傾我一生呵護,給你一世溫柔,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不配。”
我僵在原地,再也走不動半步,我整個人都在顫抖,他也察覺到我的不對勁,輕聲問:“是不是我太重了?你把我放下吧,去叫人來幫忙。”
我固執地搖搖頭,深吸了口氣,咬牙抬起腳,繼續往前走。心中默念,程靖夕,我不會放下你的,這一生,下一世,我都不會,死都不會。
離玻璃屋還有一段距離時,袁北轍出現了。他頂著大雪一路朝我們狂奔,來到我們面前時,他看著我,眼眶就紅了,略厚的嘴唇微微顫抖:“宋小姐……真的是你,剛才隔著遠遠的距離,我還不敢確定。原來真的是你,你回來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終於有了藉口可以流下一兩滴強忍住的眼淚:“阿轍,我想死你了。”
袁北轍激動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程靖夕在我背後冷冷道:“你打算就讓小初這樣背著我和你訴衷腸?”
“啊。”袁北轍臉一紅,就要將程靖夕從我背上扶過去。
“我背程靖夕去那邊屋檐下等你,你趕緊去把輪椅推來,喏,就在那兒,樹後面。”我朝輪椅的方向呶了呶嘴。
“這……”袁北轍看看我,又望了望我背後,顯然是陷入了兩難。
袁北轍總是這樣,每次面對我和程靖夕,就會變得優柔寡斷。我不理他,又將程靖夕往上託了托,繼續往前走。袁北轍見狀,喊了聲:“程先生,我很快就來!”然後就一路小跑著走了。
程靖夕輕輕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固執。”
我說:“彼此彼此。”
他笑了聲,便不再說什麼,任我一路將他背到遠離大廳的屋檐下。我將他慢慢從背上放下,緊緊扶著他的腰,讓他半個身子得以靠在我身邊。
“這樣站可以嗎?”調整好位置,我抬起頭問他,他正巧低下頭來看我。他的眸色變得很深,溫熱的氣息徘徊在兩人之間,我們都為此距離尷尬不語。
他首先拉開了身子,輕輕嘆了聲:“小初,你又忘了呼吸。”
經他這么一提醒,我這才重重地吐納起來。我正尷尬著,袁北轍扛著輪椅的身影飛快地朝我們衝來。
他來得可真是時候啊。但同時,我很快又被一種沮喪的情緒所覆蓋,因為袁北轍來了,這意味著我和程靖夕要分開了。這是三年來我第一次與他如此近距離碰面,天知道我有多想讓時間永遠靜止在這一刻。
袁北轍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蓋在輪椅上,將程靖夕扶了上去,又對我鞠了一躬:“謝謝你,宋小姐。”
我沖他笑笑:“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程靖夕輕輕合了合眼,再睜開,又是一片淡淡的墨色,說:“那我走了,小初,你玩得開心。”
袁北轍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看了程靖夕一眼後,最終還是咽了下去,迅速低頭將程靖夕推離我身旁。我往前走了幾步,目送著他們坐上一輛停在會所門口的黑色賓利,又目送著黑色賓利消失在道路盡頭,這才收回目光,扶著膝蓋緩緩蹲了下來。
他沒有和我說再見,或許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見。可我甚至不能告訴他,這三年來,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快點與他相見,回到他身邊,再也不要分開。
席慕容說過這樣一句話:每一條走過來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跋涉的理由。每一條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選擇的方向。
走上這樣一條路,我有我不能與外人道出來的理由。而每一條路走下去的方向,從我十三歲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一直都為了程靖夕。
程靖夕,你說你天生冷漠,但你可知道,縱然世間繁花萬千,暖陽似洋,可我卻只願做嚴寒里怒放的紅梅,在你白雪皚皚的世界裡成為唯一的紅。
我在雪地里蹲了不知有多久,直到一聲軟糯的童音輕快地響起。
“哇!雪停啦!媽媽快來跟我堆雪人啦!”
我抬頭就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風衣,約莫四、五歲的小姑娘在幾米遠的雪地里興奮地蹦來跳去。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小嘴慢慢張成一個O型,張大眼瞪著我。
就在我以為是不是自己把她嚇壞了時,她像發現什麼一樣綻開笑顏,往玻璃屋裡邊跑邊嚷道:“媽媽!快看!這裡有個會流淚的雪人!”
會流淚的雪人。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那裡不知道何時已成為一片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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