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中文名:摩訶山
- 外文名:Maha mountain
民國初年沙元炳先生所纂《如皋縣誌》中說:“摩訶山,一名段山,俗名蝦蟆山。上有大聖殿。按《太平寰宇記》云:(摩訶山)‘在縣南一百二十里,半在江水中……’今江又漱齧,去岸六十里。山下沙洲為江陰、靖江百姓占墾,山已連蘇州之常熟,反與如皋隔絕,實則縣之南界也。”《太平寰宇記》為北宋樂史所撰,始撰於太平興國四年(979)成書不遲於雍熙三年(986)。《太平寰宇記》中說“宋初,如皋南境在摩訶山南”。指出了當年處於長江北岸的摩訶山的隸屬關係。沙志所引《太平寰宇記》中的這段資料,當是目前所見到的關於摩訶山的最早的記載。
清人徐縉、楊廷撰所纂《崇川咫聞錄》(道光刻本)中對此也有記載:“摩訶山在如皋縣南一百二十里大江中,一名段山,又名蝦蟆山。有大聖祠。《廣輿記》‘相傳山多異蛇,泗州僧伽過此,蛇為分道,故立祠。’嘉慶庚申志:‘縣以摩訶為禁止。’舊志山初連北岸,距石莊二十里,自永樂(1403-1424)後,田沒入江,嘉靖間日益漱齧,浮螺一嶼,已距六十里矣。山下沙洲為江陰、靖江二縣人占據,已連蘇州之常熟,反與如皋隔絕,實則縣南界也。”
比較二書所記,摩訶山距北岸居然都是“六十里”,說明從道光到民國初這近百年中長江北岸幾乎沒有發生過多少坍塌。關於摩訶山上的大聖院,沙志中說:“相傳山多異蛇,有僧過之,蛇為分道行,因建大聖院其上。”未能交代那位令蛇分道而行的僧人系何人,而《廣輿記》中記載則非常明確。說僧人就是大聖院供奉的“大聖菩薩”。大聖菩薩本名僧伽。歷史上實有其人,其事跡見於《續高僧傳》。他生於中亞碎葉之東北(據郭沫若考證,碎葉為唐代詩人李白的出生處)。自唐顯慶二年(657)來華,至唐中宗景龍四年(710)坐化,在中土留下了許多神異故事。《續高僧傳》說“天下凡造精廬,必立伽真相,額曰‘大聖僧伽和尚’。有所願,多遂人心。”沙志未作明確交代,或許是認為這一傳說有假託大聖僧伽的嫌疑吧。
《崇川咫聞錄》說“永樂後,田沒入江”,這裡的田當指摩訶山南的竹排嶺。據如皋《顧氏家譜》載,摩訶山以南二十里有竹排嶺,竹排嶺當時也隸屬於如皋,當年如皋石莊的石氏先人都葬於嶺下(可參見沙志“竹排嶺”條)。
明代詩人丁鵬有《登摩訶山望江》一首:
驅馬悠悠上野山,山僧迎我過禪關。
窗間波浪暗飛雪,檻外煙雲曉結鬟。
潮吼恐驚黿窟宅,沙浮不受水潺湲。
海門東去戈船集,多少殷憂舉眼間。
丁鵬,字良舉,號南溟,嘉靖乙酉科舉人,曾仕兗州通判。“驅馬”句說明在嘉靖乙酉年前後,人們還可以驅馬登山,這時的摩訶山一定還與江北如皋接壤。但查《嘉靖惟揚志》(書成於壬寅年,即1542年)卷一中所收如皋縣圖,圖中的摩訶山已在石莊巡檢司南的大江之中。由此可見摩訶山的與江北分離,決不會遲於嘉靖壬寅年。照此看來,《崇川咫聞錄》所說的“嘉靖間日益漱齧”應該說是有根據的,而1993年版《如皋縣誌》說“嘉靖間江岸基本穩定”,就不那么準確了。
明代中葉,馬馱沙並沙成島,江面收狹,加速了長江主流速,江水直衝如皋南境江岸;加之地球氣候轉暖,海平面上升,造成了如皋南境江岸崩塌,此後江流改道,致使“桑田一變成蛟宮”“竹排十里化為虹”。竹排嶺哪裡去了?沙志考證說竹排嶺已 “久入江陰縣境”。筆者曾就此事諮詢如皋地方文化專家周思璋老先生,他說,他曾注意到江陰(現張家港)沿江一帶的居民有操如皋口音者,這些人可能就是明清時代如皋竹排嶺居民的後裔。
清代鄭見龍所修《如皋縣誌》說:“自永樂以來,日益漱齧,今去岸五十里,點黛浮青,入望縹緲。”按,鄭見龍,字宇文,浙江淳安人,曾任如皋知縣,該志始修於乾隆十四年(1749),次年成書。說明250年前,摩訶山仍然屹立於江流之中。
據考,摩訶山登入江南的時間在清光緒後。石莊醫院的老中醫戴斐然先生曾參與編撰過《石莊鎮志》,如皋博物館的徐琛先生向他了解過摩訶山的情況,戴說據他考證摩訶山正式登入江南的時間是在宣統年間。又,徐見到石莊鎮政府內有麻石一塊,高約1.8米,形如磨盤,上面鐫刻有陰陽八卦圖紋。遂問戴此石有何用途,戴說,這原是江邊的“八卦鎮江巨石”。當年由於江岸的不斷坍塌,引起了北岸民眾的不安,有遊方老道至此,鄉民求其指示良方,道士說江神肆虐,吞噬北岸,必須以巨石鎮之,方保無虞。因此從遠方採得巨石一塊,刻上八卦圖紋,置於江岸邊,面對大江,以求江岸免遭水患。從今天的觀念看來,以石鎮江之舉固屬荒唐可笑,但也反映出舊社會民眾對江岸坍塌的無奈,以及他們保護家園的美好願望。
關於摩訶山的外貌及遺址。筆者曾於2004年採訪過如皋市教育局退休幹部朱玉勤同志,朱系張家港人,從小生活在摩訶山腳下,據他回憶,1957年,他在家鄉上國中,幾何課上學習測量時,曾測得摩訶山的高度為33米(這是高出周圍地平面的高度,高出江面的高度應該不止此數)。他還說,摩訶山的外形極像一條游向大海的大鯨魚,頭東尾西,俗稱蝦蟆山也是根據外形而來,因為它也像一隻頭朝東方伏著的大蝦蟆。可惜的是,如皋人心目中的勝境摩訶山登入江南之後,早已不復有當年的景觀。朱玉勤小時候看到的摩訶山,上面的建築僅有破屋幾座,一無塑像二無僧道,實在稱不上寺觀了。只是清明節廟會,他們還照例去摩訶山踏青遊玩一通。到了1958年大躍進期間,沙洲縣大量開採石料,摩訶山不僅被夷為平地,而且被掘成了一個方圓幾十畝的大塘。摩訶山的遺址現屬張家港市的大新鎮。原先段山西尾有段山港,至今仍在。
摩訶山為什麼叫做段山?朱玉勤同志向我介紹了一個古老的傳說:摩訶山原是一座橫亘東西的大山,山嶺逶迤,頗有氣勢。有仙人過此,見它阻斷了南北交通,於是揮鞭一抽,山被截為三段,一段向東漂去成為南通狼山,一段向西漂去成為靖江孤山,中段留在原處就稱為段山。有趣的是,南通狼山和靖江孤山都在江北,為何段山跑到江南去了?我們認為,這個傳說也從側面揭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摩訶山原本不在江南,而在江北。
摩訶山上草木豐茂,曾有如皋人於此放牛牧馬。查如皋《黃氏家乘》,其中有順治十六年(1659)黃輔臣所作序文一篇,文中說到:“聞諸宗長者云:‘吾家舊居在摩訶山之麓,牛馬牧于山上,屢遷而得斯居。’今山在江中,距岸不下五六十里。觀吾家園中樹,先人所手植者,又皆百餘年物,則知我黃氏居如皋者久矣。”這段文字不僅可以作為乾隆年間鄭見龍所修《如皋縣誌》的佐證,還從側面提供了一個信息,也就是說,“家乘”修於前,“鄭志”成於後,前後相距九十年,而“家乘”稱摩訶山距岸“不下五六十里”,“鄭志”則稱距岸“五十里”。由此也可推測出在這九十年間長江北岸似乎停止了坍塌,甚至還有南移趨勢。
摩訶山曾是如皋南面的屏障,在軍事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國內現存最早的《如皋縣誌》為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知縣童蒙吉所修,其中寫道:(如皋)“以丁堰為喉舌,摩訶為屏障,黃橋其出入之沖,海安其控扼之所。”明朝時,倭寇多次侵擾我國沿海地區,摩訶山也成了江防重地。沙元炳《如皋縣誌》中,收有賁琮所述的一段逸事。據賁琮說,他的先祖曾經上疏奏請在此山設立山寨,以備倭寇,但是由於掌權的宦官阻塞言路,索求賄賂,立寨之事遂化為泡影。賁琮家中後來一直收藏著當年上疏的底稿,眼看報國之策成為一疊廢紙,他無限感慨地寫道“若能歸奏建元戎,東南保障勝天雄。”
概括以上的內容,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摩訶山原屬如皋,北宋時摩訶山“半在江水中”(《太平寰宇記》)。南宋時摩訶山“在揚子江中流”(南宋祝穆《方輿勝覽》)此後,長江岸線曾一度南移。明永樂(1403-1424)前,摩訶山南二十里有竹排嶺,竹排嶺南才是長江。永樂時,竹排嶺附近的田地已沒入江中(《崇川咫聞錄》)。但是,直至嘉靖乙酉(1525)前後,摩訶山仍與江北的如皋接壤。而此後“日益漱齧”,至嘉慶壬寅(1542)前,摩訶山已在大江之中。(《嘉靖惟揚志·如皋縣圖》)由於長江如皋段的不斷北移,摩訶山最終登入到江南,其時間在清光緒年後。由於江南人缺少如皋人對摩訶山的那種文化認同,如皋詩人所津津樂道的勝境摩訶山終於遭到了滅頂之災,其遺址在今張家港市的大新鎮。
地處江海平原的如皋,一馬平川,雖有如縣誌中所載的三台山、碧霞山、謙山、土山等,但究其實質,那些都不過是一些高大的土丘而已,惟一可稱道的石山,就是摩訶山。摩訶山原先面對大江,一度又兀立江心,如砥柱中流,氣勢非凡,景色可算是優美與壯美兼備。從方誌記載看,康熙二十二年《如皋縣誌》說如皋“挹摩訶之秀麗,拱淮泗之逶迤。” 從文藝作品看,賁琮《望摩訶山》詩寫道“摩訶山在大江中,望之如髻浮碧空。”吳世式《游摩訶山》也說“秀隱摩訶絕點埃”。兩首詩一寫遠望,一寫近觀,可見摩訶山確實是風景秀麗,名不虛傳。下面我們從明清人的詩作中引錄數首,略加闡說,為進一步的研究提供一點參考資料。
明末清初詩人許納陛,字元錫,號雪庵,與冒起宗、冒襄父子多有交往。他曾參加過康熙《如皋縣誌》的纂修。寫有《望摩訶詩》一首:
孤岫江中出,空濛入望殊。
天高橫一鶴,沙淨浴群鳧。
峰勢分南北,波光乍有無。
何時登絕巘,指點說三吳。
詩寫出了作者遠望摩訶山的情景,“孤岫”二字寫出了摩訶山兀立於江心的雄偉氣概,“出”字極有動感。中間兩聯寫景,氣象闊大。尾聯二句表達了登臨山巔的迫切願望,系從杜甫《望岳》“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二句化出,筆力雄勁,大氣磅礴。
許汝忠,字敬德,明如皋人,萬曆初以太學生授隨州判,遷忠州同知,有《匏寄齋集》。寫有《蝦蟆山》詩一首:
孤峰特立萬濤中,閱盡風波砥柱功。
我欲借筇臨絕頂,枕江聽月駕長虹。
這也是一位未能登臨而渴望登臨的詩人。詩對摩訶山如砥柱特立於大江之中,閱盡風波的氣勢大加讚賞。作者表示要拄杖登山,直至絕頂。末句“枕江”二字極有韻味,“聽月”的“聽”字用得新奇,月本無聲,所聽大約是嫦娥與吳剛的話語,故稱“聽月”。李白形容樓高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詩句,許汝忠形容山高則有“聽月”之語,都是極度誇張的說法。
吳世式,字國表,號竹莊,如皋人,明諸生。明亡後,棄衣巾,隱於白蒲,旋皈空門。有《竹莊詩稿》。他的《摩訶山》詩寫道:
秀隱摩訶絕點埃,東皋禁止重徘徊。
一天海色山河在,萬頃濤聲影自來。
赤岸望從煙樹沒,青螺浮出楚雲開。
謝安縱有登臨興,仿佛蓬丘難溯洄。
詩將摩訶山比作如皋的禁止,自己雖有謝安那樣的登山興致,但摩訶山在江流之中,仿佛神話中的蓬萊山一樣,讓人難以接近。“赤岸”為如皋地名,沙志云:“赤岸,在縣東北迤南延亘六七十里,脈接蜀岡,土高色赤。”舊時李堡屬如皋,李堡社學稱“赤岸社學”。“青螺”為狀寫遠山的常見比喻,劉禹錫《望洞庭》詩有“白銀盤裡一青螺”句。
胡學山,如皋人,與冒襄同時代,生平不詳。他的《摩訶山》詩云:
青螺縹緲水雲間,目斷滄州未可攀。
淮海東來三百里,大江中涌一孤山。
玉龍怒卷凌高磴,藍翠斜牽點石關。
舊聳西南爭咫尺,慳來遠徙畏驚瀾。
滄州在河北,登上摩訶山可以遠望滄州,當然是一種誇張的筆法。不過“摩訶”二字本來就有“大”的意思,無論在江海平原上,無論在大江中心,挺立著這樣一座山峰,給人的感覺一定是非常之大。詩以“玉龍怒卷”寫江濤,勢不可擋之狀如在目前,更顯出了摩訶山傲立江流的可貴。
吳正笏,清如皋人,邑庠生。有《宿摩訶山寺聞鐘》一首:
孤岫中流聳碧霄,躋登薄暮憩僧寮。
雲迷松頂鶴巢靜,月涌江心龍窟搖。
峰勢南臨吳下地,鐘聲東吼海門潮。
繩床夢醒清涼界,身世囂塵頓寂寥。
這位詩人游摩訶山,居然流連忘返,夜宿于山寺之中。頷聯中“雲迷松頂”極寫山勢之高;“月涌江心”使人聯想起杜甫“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名句。頸聯一寫峰勢,一寫鐘聲,氣勢豪邁,筆力雄勁。尾聯寫古寺的簡樸幽邃環境,讓人有忘卻塵囂之感,這大概也是詩人出世思想的反映吧。
儘管當年的如皋摩訶山已不復存在,但它在地理學與南通歷史文化中的意義,並不會隨之而消失。如果有關方面能在江岸邊的旅遊景點立一石碑,鐫刻上前人描述摩訶山的詩文,讓遊客駐足吟誦,從中了解到如皋的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或發思古之幽情,或抒滄桑之感慨。倒也不失為開發“文化旅遊”的一個絕妙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