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同學朱謙之君以所著《現代思潮批評》(新中國雜誌社出版)見贈,誦讀一過,不勝喜慰。孔子說得好:“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狂狷之言,雖不合中道,要其言足以厲風俗,異夫□茸習熱媚世以取容者,則固余之所傾倒也。原書分七章,第一為批評方法論,朱君自言他所主張的批評,是主觀的批評,全□的批評,絕對的批評,與哲學的批評,又極推崇黑智兒的“三分辯證法”(Trilogy)。這種方法,同我的批評方法,恰立於相反的地位,這是我先要聲明的。朱君批評新庶民主義和廣義派主義(這個名詞,還要斟酌的),多以無政府主義者如克魯泡特金和巴烈George Barett的話為根據,再看他批評無政府共產主義,則又無的放矢,完全不懂得這個主義是什麼。真理既以批評而愈明,記者負笈大學,平常研究經濟學,頗沃聞無政府主義者之言(如Charles Gideet Charles Rist,最有名的經濟學史Histoier des doctrines économiques說得最詳),敢出其所學所得,質諸朱君,並以求是於讀者。然余涉筆草此文,不能無感焉。舉世滔滔,指鹿為馬,偶有研究經濟學上已有之學派及思想者,乃目為過激,夫過激對和平而生,今試執一學術思想史而讀之,試問何者為和平,何者為過激?以經濟科學研究所得之思想而目為過激,實為不辭。昔在先秦,“無為無治”,兼愛非攻,“白馬非馬”,各還其詞,學術思想,比美希臘,延至一禹既定,神州學術,因以不振者垂二千年,今稍知振拔矣,而不察者猶欲追蹤漢武,此余期期以為未可者一也。文化之所以發達,由於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出版自由,微是三者,則社會幾何而不見其為枯朽無生人氣,乃今之執政者,明知世界思潮之不可以長城抵當,見有稍似者,復掩耳卻步,蜀涓梁畏影,絕塵而奔,不至氣斷仆死不止,此余期期為未可者二也。程伊川先生有言,吾人則更進一步曰:“天下事要大家為”,若攬權自恣,以少數為國家,阻礙社會之發展,其罪過豈無公論?吾聞之哲學家矣,社會之事,當由哲學家開會決定之,科學家亦如其說,進而考克魯泡特金之論,亦不過謂各地方之事,由各地方之個人,自由聯合,以為各種職業學術之團體,自由處置各地方的事務,不許有強權肆於其間,此其為說,至為平易,英國數理名學家哲學家羅素Russel有言“克魯泡特金所主張之制度,去最良者不遠,這是我不思疑的……”(I have no doubt that the best system would be one not far removed from that advocated by Kropotkin.見Roads to Freedom:Socialism,Anarchism,and Syndicalism.July 1919 London.p.192)乃今之達人,知斥孟子排楊墨之非,而不知斥自己排非己者之非,其專權自恢者無論矣,此余期期以未可者三也。嗚呼!天下本無亂事,庸人自引之,而蔽塞為其總因,各安得起荀子而解之!“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此言雖古,可以起今。涉筆所感,率焉書之,不復辨文體之新舊,讀者祈諒焉。
朱君說:“克魯泡特金之言曰:‘無政府者無強權也’,今強權之大者莫如天地,是安可恕者,而竟恕之矣,故不至虛空破碎,大地平沉,以言無政府,實有所未至;何則強權所在,無解脫可言,而離跛自以為得,是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別鳩鵠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黃文山是民國時期的著名思想家和學者。他與20世紀上半葉中國主要的社會思潮都有密切的關係,曾經受到無政府主義的深刻影響,對馬克思主義有較深的了解,後服膺三民主義,親身參與了國民黨意識形態的建構。在學術上,黃文山在民族學、人類學、社會學、哲學、歷史學等領域都有相關著述和譯述,特別是大力倡導“文化學”,是近代中國開展“文化學”學科構建的主要代表性人物之一,在思想界、學術界和教育界都具有較大的影響。編者簡介趙立彬,男,1967年生,湖南邵陽人。歷史學博士。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研究重點為中國近代思想史,著有《民族立場與現代追求——20世紀20—40年代的全盤西化思潮》、《西學驅動與本土需求——民國時期“文化學”學科建構研究》,在《歷史研究》、《近代史研究》等學術期刊發表論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