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安德列·安德列耶維奇·沃茲涅先斯基,1933生,
前蘇聯詩人。其父是水電站的設計師,喜歡文學。家庭給予詩人科技和文藝的雙重影響。
1957年大學畢業,他掌握了不少理工科和文科的知識,例如數學、材料力學和建築學,音樂、繪畫史和詩歌史等,這些綜合知識為他以後的創作打下與眾不同的基礎。尤其是建築學給他的詩歌帶來極大的影響,他自如地將二者融匯在一起,稱他的繆斯為“建築詩神”。
他的詩歌貼近生活,時代感強烈,注重形式與內容的契合,追求音響、色彩和立體化的效果,擅長運用複雜跳躍的聯想、抽象奇特的隱喻,有些詩作比較晦澀難懂。他最大的特點是不斷地向陳規舊套挑戰,與平庸僵化作對,因此他總在探索、在變化、在創新。他是前蘇聯詩壇最有現代感的詩人。他還獲得過法國馬拉梅詩院、美國藝術院和巴伐利亞藝術院名譽院士的稱號。
作品有《
工匠們》(1957)、《
戈雅》(1957)、《鑲嵌玻璃畫》(1960)、《拋物線》(1960)、《隆日莫》(1962—1963)、《反世界》(1964)、《奧扎》(1964)、《阿喀琉斯的心》(1966)、《聲音的影子》(1970)、《一瞥》(1972)、《把小鳥放走吧》(1974)、《大提琴形的橡樹葉子》(1075)、《彩繪玻璃大師》(1976)、《精神工長》(1984)等。
主要組成
第一部分
“獻詞一”鐘聲陣陣,此詩獻給世世代代的藝術家們,獻給那些無論是有名有姓的,還是無名無姓的工匠們。詩人讚美他們用手中的榔頭砸掉君王的皇冠,使寶座搖晃,他們是代言人和革新者,懷有翻天覆地的信念,永葆創新的精神。只是革新者不願循規蹈矩,墨守成規,因而遭受懲罰,或被封死在牆內,或被燒死在火堆上,然而死刑和拷打扼殺不了藝術,工匠們創造的非凡藝術永存。
“獻詞二”鐘聲齊鳴,此詩獻給世世代代的野蠻人——獨斷專行的
沙皇與暴君。他們為了保住權力和財產,將藝術視為邪端,把雕刀和平鏟看成眼中釘,甚至迫害敢於創新的藝術天才,但是被他們弄瞎的工匠們的眼睛好像“烙印/在黑夜裡仍大放光明”,殘忍的施暴者必將受到審判,他們卑鄙可恥,遺臭萬年。
第二部分:
一、古代有個沙皇,手中權力無限,常常把百姓攪得不安寧,他下了
聖旨,要用彩陶在廣場上建造一座7頂的教堂,7個頂要有7個頭的龍王,用它可以恐嚇百姓,保護自己。
二、藍海之濱有7個能幹的工匠,他們沿著白色海灘堆石砌磚,造起7座風格迥異,色彩斑斕的城市:“這一座——紅磚瓦,有塔樓,/蓬蓬勃勃,不知憂愁。/那一座——苗條淑女一個,/白嫩的胸脯,高高的身材仰著頭。/第三座——是綠色的城市,恰似樹林悠悠。”於是他們被
禁衛軍抓來修建教堂。
三、刨子推出一朵朵刨花,這些身穿紅衫的俄羅斯大漢們咬緊牙關,使出全身的勁兒,拚命幹活。
四、他們沒有按照傳統的樣式、也沒有按照沙皇的要求建造教堂,而是把自己的願望和祈禱傾注在教堂的造型和圖案上。他們盼望豐收之神能賜予百姓恩惠,教堂的塔頂呈現出16世紀的
米丘林的所作所想:有的像椰子,有的像南瓜,還有的像葉子張開的捲心菜,塔樓像螺絲鑽,塔尖像玉米棒棰伸向白雲,大教堂的7個頂好像一座異教徒的大菜園。
五、這座不守本分的教堂引來一片喧譁。貴族富商們大罵這幾個工匠是騙子、叛匪和強盜,說他們褻瀆神靈,反對
基督,不滿現實,大逆不道。唯唯諾諾的牧師們嚇得直往後縮,口中念念有詞:“這是恥辱,不是教堂。”奇異叛逆的教堂仿佛是“憤怒的火焰”,“起義前的口號”,令那些咒罵者驚慌不已,只有農夫吹著口哨,站在一邊觀望著。
六、工匠們幹完活開懷痛飲,逛集市,找姑娘,招呼木匠第二天開始新的勞動。
七、誰知第二天等待著他們的卻是監獄的高牆。他們被弄瞎了眼睛,仿佛教堂的7個頂,站在黑夜中,站在斷頭台上。劊子手們最後用衣衫擦了擦手上的血跡。
第三部分:
“安魂曲”是為這幾個工匠而寫的。獨裁者不許這,不許那,不許花紋塔樓出現,不許建築城市,不許生活中有任何色彩,“夢中不許有,眼前不許存——哪兒也不許有,永遠不許有……”詩人怒斥道:“你們胡說八道,畜生們!城市會出現!”詩人發出誓言,“我,沃茲涅先斯基,要把城市建起來!”他認定自己和7位工匠同屬一個作坊,“20個世紀/在血管里沸騰!有了你們的手,我就有了千隻手,有了你們的眼睛,我就有了千隻眼睛。/你們所幻想的和沒有幻想的,我都要用玻璃和金屬實現。”他不僅要讓高樓像100級的火箭刺入青天,還要趕著去修建布拉茲克水電站。工匠們後繼有人了。
作品賞析
這首長詩發表後,其中的有些情節曾引起不同的看法,詩人就藝術真實與歷史真實是否相符提出自己的見解。
他認為:作者們有意識地改變某些事實,正是為了反映現象的實質,它的精神,以期達到藝術的真實,也就是歷史真實。因此,這首長詩並非在複述一個久已流傳的故事,而是意在表現一位當代詩人對藝術精神的追尋和思考。長詩的結構與表達的內涵十分協調相配,從中可見建築學與詩學的和諧結合。
對詩人以後的一些詩作有人批評是追求
形式主義,詩人在後期作品《普利謝茨卡婭的肖像》中曾予以反駁:“形式主義者是那些沒有掌握/形式的人們。所以形式才如此/使他們關心,引起對旁人的/嫉恨。”在他最早發表的長詩里,已經可以發現他對形式的理解,他找到表達內涵的恰當的形式,使二者相輔相成,形式在他的詩中成為內涵的組成部分。
“獻詞一”和“獻詞二”都是以鐘聲開頭,都是獻詞,形式上的對稱卻傳達出內涵上的對立。“獻詞一”是獻給詩人所熱愛、所尊崇的歷代工匠們,他們都是藝術大師,
彌撒的鐘聲含有告慰這些藝術創新者的敬意。“獻詞二”實為反語,儘管詩人沒有加引號,實際上是反諷他所憎恨、所不恥的歷代暴君,喪鐘正是為他們而敲。把他們稱為野蠻人,是因為他們愚味殘忍,用專制獨裁絞殺文明。這兩篇獻詞外同內異,體現出詩人構思的藝術匠心。
正題的7個篇章與詩人讚美的7個工匠和他們建造的7座城市以及大教堂的7個頂都一一暗合。尤其是,7頂教堂與7個工匠融為一體。他們以自己的天才睿智創造了大教堂,大教堂同時也成為他們藝術精神的物化,永留世間,啟迪後代。建築是凝固的音樂,是繪畫、雕塑等藝術的綜合結晶,沃茲涅先斯基深諳此道,他又是詩人,於是用語言文字來表現色彩、線條、音響,描繪出教堂建築的光彩奪目。他用虛實相間的比喻來形容工匠們的藝術傑作,7座不同風姿的城市,有的
蓬蓬勃勃(虛寫),有的像苗條淑女(實寫),有的似樹林悠悠(虛實結合),而7頂教堂所蘊含的自由和反叛的精神,既像實體可見的“火焰”,又如抽象可想的“口號”。
他還用獨白來刻畫商賈貴族的惱怒和驚慌,用動作表現工匠們的勞動和快活,達到聽覺和視覺上的形象性。在結尾的“安魂曲”里他以暴君的口氣鋪排了一連串的“不許”,非常真實地揭示專橫獨裁本質的荒謬性,緊接著詩人對暴君的怒斥及他的誓言也就具有歷史的、邏輯的威力,起到振聾發聵的作用。詩人重視聯想,認為詩歌的未來屬於聯想。他在長詩的最後用聯想縱橫古今,從古代到當代,他與7位工匠共處對話,16世紀的大師來到20世紀的詩人身邊,與他一起為未來服務。這種聯想隱喻了藝術精神在人心靈深處的共鳴,在民族血脈中綿延流傳。有人因詩人反傳統而對他頗有非議。
詩人是反傳統的,他不願繼承已經定了型的藝術定論,而要磨礪出屬於自己的藝術結晶。而詩人卻又是最能繼承傳統的,他繼承的正是藝術中反傳統的傳統,否則他就不會與7個工匠如此心心相印。這部長詩如同詩人詩歌創作的宣言書,展現了詩人對藝術真諦的理解:藝術是創新的,因此它受到僵化守舊者的詛咒;藝術是自由的,因此它遭到獨斷專行者的殘害,藝術是反叛的,因此它要突破不合理的規範;藝術是心靈的,因此它永遠是人類靈智遨遊的廣闊天地。真正的藝術是任何強權外力都扼殺不了,任何陳規舊套都約束不住的,即使一時會被埋沒,但總有一天它會復活,放射出永恆的魅力。
詩人發表這首長詩後,仍在追尋著7個工匠的藝術精神,不斷變革詩藝,勇於創新,儘管他的探索和實驗並不全都成功,但他不願重複前人,也不願重複自己,這種永不滿足現狀的藝術追求需承擔風險,也極有難度,因而是十分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