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
羅羅村,村中住著一位有名的員外巴勒杜巴彥,他家財萬貫,奴僕騾馬數不勝數。到了中年,生了一個兒子,養到十五歲,一天帶家奴們去橫廊山打獵,半路上得病死了。
從那以後,員外夫婦因無
子嗣而十分焦急,只得一心行善、修葺寺廟、求神拜佛、四處敬香,還幫助窮人、救濟孤寡。由於善行卓著,上天慈悲,讓他們在將五十歲時又養了一個兒子,員外夫婦非常高興,就起名叫色日古帶費揚古,象東珠般的疼愛他,目不轉睛地守著他。這孩子到了五歲,聰明伶俐、口齒清楚,於是就給他請了師傅,在家教他讀書;還讓他習武射箭。
光陰荏苒,像箭一樣飛快。色日古帶到了十五歲,忽然有一天見他父母懇求說:“我想出去打一次獵,試試我所學的騎步射本領,不知父親意下如何。”父親說:“你上邊原有個哥哥,十五歲時去橫廊山打獵死了。我覺得還是不去為好。”費揚古說:“人生在世,何處不去?豈能永遠守在家裡?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無法逃脫的。”員外無法,只得接受他的請求,囑咐道:“若要出去打獵,就帶阿哈勒吉、巴哈勒吉他們一起去,別去得太久,謹慎行事、快些回來,別辜負了我掛念你的一片心。”色日古帶應聲“是”,就叫來阿哈勒吉等吩咐說:“咱們明天出去打獵,備齊人、馬和鞍子,準備好武器和弓箭,把帳幕裝上車,把鷹犬餵養好。”阿哈勒吉們應聲“是”,就急忙準備去了。
第二天,色日古帶拜別了父母,就騎著白馬,帶著阿哈勒吉等人,架著鷹、牽著狗,眾家奴身背撒袋、弓弩和弓箭,前呼後擁、車水馬龍、熱鬧非常。全村老少無不出門觀看,交口誇讚。眾獵手拍馬疾馳,轉眼就到了有名的圍獵山,於是支起帳篷、挖灶安鍋,留下伙夫做飯,色日古帶帶領眾家奴,吩咐阿哈勒吉等人:“撒圍!環山打獵!”於是撒開圍,射箭的射箭、使槍的使槍,放鷹喚狗追獵,每次射鳥獸都箭不虛發。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色日古帶忽然全身發冷,接著又全身發燒,頭暈目眩,患起病來。便叫來阿哈勒吉等說:“快把圍收了,我身體很不舒服!”人們吃了一驚,趕緊收了圍,來到帳幕前,讓阿哥進去,點上火讓他烤烤發汗。但因阿哥發燒時出了許多汗,身體已支持不住了,不能再烤,家奴們就砍來山上的樹做成轎子,讓阿哥躺在裡面,輪流抬著,飛也似的往家走。色日古帶哭著說:“我自己覺得病很重,恐怕到不了家了。阿哈勒吉、巴哈勒吉你們兄弟哪一個都行,快回家去給我父母送信,把我的話明白無誤地轉告父母,就說我自己已不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本想在父母百年之後服喪盡孝心,誰知我的壽數已盡,已不能相見了。眼看就要夭亡,讓我 切莫過度悲傷,保重身體要緊;這是命中注定的,請父母節哀。替我明白無誤地轉達罷。”他還想說話,卻已不能張開嘴,牙關禁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下顎抬起,目光僵直,氣息已絕。阿哈勒吉、巴哈勒吉與眾奴僕們圍著轎子放聲大哭,哭聲在山谷間迴響。後來,阿哈勒吉止住哭,對眾人說:“阿哥已經亡故了,再哭也不能使他復活,還是載著阿哥的遺體啟程要緊。你自己帶領眾人載著阿哥的遺體慢走,我自己帶領十名騎手先回去,給咱們員外老爺報信,在家準備傳送阿哥的一應物品。”
阿哈勒吉帶領眾人騎上馬飛也似的向家疾馳,轉瞬間已到家門口。阿哈勒吉下馬進了門,就在員外面前只是號啕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員外老爺心裡著急,罵道:“這奴才是怎么了?打獵去為什麼哭著回來?或許是你阿哥有什麼重要事情派你先回來?為什麼光哭不說話?”一再追問,阿哈勒吉不回答,還是哭,員外老爺生氣了,罵道:“這無賴的奴才,為什麼不告訴原委只管哭?光哭就完事了嗎?”阿哈勒吉止住哭,磕了頭說:“阿哥在路上得病身亡了,我自己先回來送信。”員外沒聽清,便問:“什麼東西完了?”阿哈勒吉回答:“不是,是阿哥身亡了。”員外一聽,如同頭上響了個霹靂,叫了聲:“親兒呀!”就仰面倒下了。老太太急忙趕來,向阿哈勒吉詢問,回答說:“員外老爺聽到阿哥的死訊,就昏倒了。”老太太聽說後,如同眼前划過一道閃電,呆住了。她喚著:“媽媽的兒呀!”也昏倒在老爺眼前。僕人們見狀驚慌不已,忙把他們扶起來,這才清醒過來。
全家聽到這個訊息都放聲大哭,村裡的人們聽見哭聲齊集到員外家,正哭得不可開交,巴哈爾吉哭著走進來,向員外磕頭報告:“阿哥的遺體運回來了。”員外夫婦和村裡的人們一齊來到門外,將阿哥的遺體迎進屋裡,放在床上,眾人環繞在四周,哭聲震天動地。
哭了一會兒後,眾人勸道:“巴彥老兄,你們何必這樣哭泣 ,人已經死了,豈有哭活的道理?倒是應該準備一下入殮的棺木。”員外夫婦這才止住哭,說:“你們的話很有道理,雖說是這樣,可我的心裡實在是難過得受不了啊。我那聰明可愛的兒子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可惜的?我現在這份家業又給誰留下呀!”員外叫來阿哈勒吉、巴哈勒吉吩咐道:“這些奴僕老張著嘴哭,你們預備一下給阿哥首七上墳的東西、騎的馬赫樓庫等物品,千萬不要吝惜。”阿哈勒吉、巴哈勒吉止住哭,按照吩咐,預備好阿哥騎的斑斕毛色的花騸馬十匹、火焰毛色的紅騸馬十匹、黃金毛色的銀合騸馬十匹、追風的棗騮騸馬十匹、純白毛色的白騸馬十匹、墨色的黑騸馬十匹。員外又吩咐:“用三十匹馬馱皮色、蟒緞和衣服,用餘下的馬馱撒袋和弓靫,給那匹聰明的雪白毛色的青騸馬披上紅色的鞍鞽何緹胸、鞴上鍍金的轡頭牽過來!”又叫來放牧的頭目,告訴他們:“從牛群中牽十頭、從羊群中牽六十頭、從豬群中牽七十頭,都宰了預備著!”放牧的頭目們和阿哈勒吉應聲“是”,就分頭準備去了。員外又叫來使女阿蘭珠和莎蘭珠,告訴她們:“你們倆人帶領村里幫忙的女人們,趕快備辦出七十桌白面餑餑、六十桌饊子、五十桌搓條餑餑、四十桌蕎麥條餑餑、十瓶燒酒、十對鵝、二十對鴨、三十對雞、五種果品各一、二小桌;倘若耽誤了,都要笞責的。”眾人應聲“是”,就各自準備去了。
沒過多久,院中人聲鼎沸,抬東西的人們接踵而至,擺了滿滿一院子,看起來像座山峰。各種肉堆積如山,盛的酒如同大海。果品桌依次排開,樓庫、金銀紙錁擺得滿滿當當。眾人們灑酒祭亡靈,哭泣著。員外在一旁哭道:“阿瑪的阿哥,五十歲上,我生養的,色日古帶費揚古,我一見你,欣喜若狂,這些匹馬兒,成群的牛羊,誰來執掌?魁梧的阿哥,智慧超常,寄託我一切的希望,騎乘的騸馬,哪位阿哥驅騁?奴僕與婢女,即使都有,哪位主任豢養?獵鷹啊,雖然還在,哪個兒子擎放?黧狗啊,雖然還在,哪個孩子牽放?”言畢嗚咽不止,母親又哭道:“額莫聰明的阿哥,我那獨生的,承宗的兒子,為你把善事,都行遍,祈求福祿,五十歲上,生得聰明的,睿智的阿哥,身手敏捷,矯健的阿哥,射姿英武,光彩照人的阿哥,讀書的聲音,柔和動聽,額莫聰慧的阿哥,現在我指靠誰,一起生活?體恤奴僕,魁梧的阿哥,身材長相,俊美的阿哥,儀表相貌,恰似潘安,漂亮的阿哥,額莫在街上,若是漫步,你像鷹一樣,追尋聽見,額莫的聲音,若在山谷行走,叮噹的鈴聲,額娘俊美的阿哥,如今我還能和誰,美滿地生活?”她呼天搶地,涕淚橫流。
這時,門口來了一個駝背彎腰行走的瀕死的老頭,他呼叫著:“守門的各位老兄請聽,去告訴,你們的主人,大門外,來了個快死的老頭,想是來,見見員外,略表心意,燒些紙錢。”守門人進去向巴勒杜巴彥秉報,員外說:“多可憐啊,快讓他進來!給阿哥上供的山一樣高的肉食、餑餑,海一樣多的燒酒,讓他隨便吃喝!”守門人跑去叫那老人進來,那老人進來後對那些上供的酒、肉和餑餑看也不看就徑直走了過去,站在阿哥棺前,手拄著棺材,頓著腳高聲哭道:“親愛的阿哥,多么短暫啊,你的壽命,我曾聽說,你生來聰慧,我,一個明智的奴僕,無比喜悅;阿哥睿智的名聲,早就風聞,我,一個愚笨的奴僕,甚有希望;有德行的阿哥,聽說你的降生,我,一個庸劣的奴僕,有了寄託;我驚奇地聽說,阿哥頗有福分;可如今為何故去了?”他拍掌痛哭、頓足號啕,旁邊的人都禁不住流出了眼淚。
員外見了,覺得淒切可憐,便脫下自己身上穿的緞袍送給那老人。老人接過衣服,披在身上,面對著棺頭而立,環視了一遍屋內,深深地嘆了口氣,責怪道:“巴彥老兄,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傳送你兒子色日古帶嗎?還是去請個本領高強的薩滿來救救阿哥吧!”員外說:“哪兒有好薩滿呢?我們村子裡倒有三、四個薩滿,可都是混飯吃的,他們只會用一點酒、一隻雞、幾塊餑餑上供、拿糜子飯祭祀而已,別說把死人弄活,就連他們自己何日何時死都不知道。老爺爺你若知道哪兒有本領高強的薩滿,請給我指點一下吧。”老人說:“巴彥老兄你怎么不知道呢?離這兒不遠的尼希海河畔住著一個非常有名的女薩滿,這薩滿道行高深,能把死人救活。何不去求她?那薩滿若是能來,別說一個色日古帶,就是十個也能救活啊,你們快求去吧!”他說著,緩緩地走出大門,駕著五彩雲霞騰空而去。
守門人見此情景,急忙近來告訴了員外,巴勒杜巴彥高興地說:“必是神仙前來指點我的。”便望空參拜,立刻跨上銀蹄貉色騸馬,帶領家奴向尼希海河岸奔去。不久就到了,只見盡東頭有一間小廂房,外邊有一個年輕的格格正往欄桿上晾掛洗過的衣服。巴勒杜巴彥上前尋問:“格格,尼山薩滿的家在哪兒?請給我指點一下。”那女人笑嘻嘻地指給他:“就住在盡西頭。”員外騎馬跑去一看,院子裡有個人站在哪兒抽菸,員外急忙下馬上前尋問:“老兄您好嗎?請告訴我究竟哪兒是尼山薩滿的家?”那人說:“你幹嗎這么慌慌張張的?”員外說:“我有要緊的事才向阿哥打聽的,請發發慈悲告訴我吧。”那人便說:“你方才在東邊尋問得那個晾洗衣服的女人就是尼山薩滿,老兄被她矇騙了。你要求她,就得畢恭畢敬,這位薩滿擅長降鬼引魂,別的薩滿根本比不上她。”巴勒杜巴彥向那人道了謝,騎上馬重又來到東頭,下得馬來,進屋一看,南炕上坐著一個白頭髮老太太,灶口處一個年輕的女人站著抽菸。員外心想:這炕上坐的老太太肯定是薩滿。便跪下懇求,老太太說:“老兄你弄錯了,我不是薩滿,站在灶口的我媳婦才是薩滿。”巴勒杜巴彥又給這位格格跪下求道:“薩滿格格大名鼎鼎,遐邇共聞,只因二十個薩滿道行不深、四十個薩滿法術淺薄之故,特來懇請薩滿格格給我指點天數,倘使格格為難,亦請略發惻隱之心,讓我們借您的名聲吧。”那女人笑嘻嘻地說:“巴彥老兄,我不哄你,我是新學的薩滿,時間還不長,恐怕還看不明白天數。你還是趁早請別的道行高深的薩滿看看吧,別耽誤了大事!”巴勒杜巴彥流著眼淚再三叩求,薩滿才說:“看在你初來的份上,就給你看一次吧,要是別的人,無論如何是不看的。”便洗面淨目,排列香案,將一枚圓棋子扔在水裡,在屋內地中央放上一把杌凳,右手持鼓,左手揮動榆木鼓槌,坐在杌凳上開始擊鼓、唱曲、請神。她用清脆的聲音呼喚“豪巴格”,用高亢的聲音反覆祈請“德揚庫”,神魂就已附體。巴勒杜巴彥跪地而聽,尼山薩滿開始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喻示道:“姓巴勒杜的,屬龍的男人,你用心聽,為看天數,而來的阿哥,你仔細地聽,如果說得不對,就說不對;如果說得不真實,就說不真實;說假話的薩滿不可信。我來告訴你:二十五歲時,你曾養過,一個男孩,長到十五歲,在橫廊山,圍獵之際,惡鬼庫木如,將你兒子的魂,抓去吃掉,他的身體,患了疾病,死在山上。從那以後,再無子嗣,五十歲上,又生養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因為生於,五十歲時,故起名為,色日古帶費揚古,他的智慧超群,他的大名皆知。十五歲時,因在南山,大肆殺生,依勒門汗聞知,派遣惡鬼,捉拿他的靈魂,再想復活,實屬不易,再想救活,實在為難。如果對就說對,如果不對就說不對。”巴勒杜巴彥連連磕頭說:“神仙所說的和這些明示給我的話,全都對。”薩滿舉起一根香醒了過來,收拾起手鼓和鼓槌,巴勒杜巴彥跪在地上再三哭求:“薩滿格格既然能看得這么正確,請您發發慈悲,勞您的駕到我家救救我的犬子,如能活命,豈能忘記神袛的祭祀?我既來相求,豈能不備辦酬禮?”尼山薩滿說:“我估計你家大概有一隻和你兒子同一天出生的狗,還有一隻三年的公雞和黃醬了。”巴勒杜巴彥說:“確實是有的,你看得這么準,真是神奇的天神一樣的薩滿啊,我想現在如果可以就把大件的沉重的神器馱回去,好請你救救我兒子一條小命。”尼山薩滿笑著說:“以我一個卑微的薩滿,怎能承擔這樣的重任,別在無用之處破費銀子,無益之處耗盡錢財啦,你還是去求別的有能力的薩滿們吧,我才學的薩滿,還未得到要領;我新學的薩滿,還未得到職事,能知道什麼!”巴勒杜巴彥磕頭痛哭,哀求道:“薩滿格格若救我兒一命,我要把我的金銀綢緞和騸馬牛羊分出一半來報答你的恩情。”薩滿無奈,只得說:“巴彥老兄請起,我就去一次看看吧,萬一成功了也別高興;萬一失敗了也別抱怨。這些話得先說明白。”巴勒杜巴彥非常高興,翻身起來給她們逐個敬煙,然後出門騎上馬趕回家,叫來阿哈勒吉、巴哈勒吉:“快鞴轎馬,去接薩滿!”立刻就鞴齊了車馬,阿哈勒吉、巴哈勒吉帶人前去迎接薩滿,不多會兒已來到尼希海河畔的尼山薩滿家。見了薩滿,請了安,便把神櫃等器具分裝在三輛車上,薩滿乘轎,八個年輕人抬起來,飛也似的走著,轉眼已來到員外家,巴勒杜巴彥迎入屋裡,薩滿把神櫃擺在大炕中央,洗面淨目、點燃香火,磕過三遍頭之後,又洗了臉,飯已預備好,她吃完後用濕手巾擦了擦臉,準備好手鼓,開始擊鼓請神。
本村的三四個薩滿跟著擊鼓,但都合不上鼓點,尼山薩滿說:“這么亂套怎么配合得好呢!”員外答道:“我們村里確實沒有能手了,薩滿格格若有原先跟隨的大扎立,告訴我們好去請來。”尼山薩滿說:“我們村里住著一個七十歲上養的那拉費揚古,這人特別能隨得上我的鼓點。他在鼓樂方面非常熟練,他若來的話,我就順順噹噹不會為難了。”員外命阿哈勒吉騎一匹馬、牽一匹馬,速將那拉費揚古請來。不多時便已請到,下馬後,巴勒杜巴彥將他迎入家中,尼山薩滿一見便笑道:“為神袛效力的尊兄來啦,輔佐天神的仁兄那立費揚古,扎立尼自己聽清:好好幫助格格我配樂,原先的鼓樂已經停止,這下手鼓可就全靠你配合了!如果你能力不濟,就用黃鼠狼尾皮蒙的鼓槌打你那尊貴的大腿;如果你合不上鼓樂,就用杜李木做的濕鼓槌打你的屁股。”那立費揚古笑道:“蠻橫的薩滿、古怪的尼山,兄弟我明白,不用多加教訓。”便坐在炕上,備好茶飯後,就擊鼓配合。
於是尼山薩滿身穿神衣,腰系神鈴、裙子,頭戴九雀神帽,她那頎長的身腰如垂柳般顫動、似陽春牡丹般婀娜,她大聲唱起神曲,音調高亢;又用柔和細膩的嗓音含糊不清地祈禱:“離開石窟吧!趕快下來吧!”薩滿神志不清,神袛從其背部緊緊附體。薩滿忽然咬緊牙關用含混的聲音喻示:“站在一旁的,隨從扎立,陪同站著的,聰明的扎立,把薄薄的耳朵,張開吧;把厚厚的耳朵,垂下吧,把只雄雞,腦袋拴好;把條黧狗,四腿絆牢;百塊陳醬,放在一旁,百把白欒紙,捆卷備用,到幽暗的地方,追拿魂靈,到陰間地獄,我猜想要去,到邪惡的地方,攝取生命,把失落的魂靈,同去拾起,可信賴的扎立,引我去取吧,真心努力吧,復活歸來時,鼻子周圍,潑二十擔水,臉頰周圍,澆四十桶水。”薩滿唱罷便摔倒在地,昏了過去。扎立那立費揚古迎上前去扶她躺好,收拾好她的腰鈴和裙子等物,捆上雞、狗,擺齊醬、紙,陪坐在薩滿身旁,手執引神取魂的鼓槌敲起手鼓,開始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唱起神曲。“把燈和蠟,弄暗些吧,今天晚上,為巴雅拉宗族的,色日古帶費揚古的,靈魂之故,俯伏叩求,到幽暗之處,追拿魂靈,到邪惡之處,攝取生命,把失落的魂靈,前去拾取。為魔鬼效力的妖怪,她能任意驅使,名揚天下,譽滿諸國。”
尼山薩滿這時已帶著雞、狗,扛著醬、紙,在眾神袛的圍隨下去陰間尋找依勒門汗。走獸精靈在奔跑、飛鳥精靈在翱翔,蛇精蟒怪哉蠕行,一行快似旋風,轉眼來到了一條河的岸邊,四下張望,並無渡口,連條船也看不見,正在著急,只見對岸一人用竹篙在撐船,尼山薩滿便喚道:“渡口擺渡的,瘸子阿哥,請聽我說!把尊貴的耳朵張開聽吧;把厚厚的耳朵,垂下聽吧;醜陋的賴黑,邊記邊聽吧,祭好神袛,才會顯貴;敬好神佛,才有前程;作為主人,才有德行;常去會見,外祖父家;常去跳舞,外祖母家;輕盈地走到,姨母家中;取生命便到,叔父家中,若能擺我渡河,送你陳醬;若能快些擺渡,送你紙張;不會讓你白渡,送給你酬金;真能渡我過去,送給你財帛;快些渡我過去,奉送給你,醇厚的燒酒。險惡之處,前去贖命,幽暗之處,前去索魂。”瘸子賴黑聽罷,便用半拉槳劃著名半拉船來到岸邊,只見他生得:獨眼、歪鼻、豁耳、禿頂、瘸腿、蹩手,他走上前來說道:“是薩滿嗎?要是別人我絕不擺渡。久聞你的大名,這次注定會使你更出名的,沒辦法,渡你過去吧。”尼山薩滿上了獨木船,瘸子賴黑篙撐槳劃,到了對岸之後,尼山薩滿向他道謝:“這三塊醬、三把紙是點薄禮,請收下吧。”又問他:“還有什麼人從這渡口過去沒有?”瘸子賴黑回答:“沒有任何人渡過,只有依勒門汗的親戚蒙高勒代舅舅,帶著巴勒杜巴彥的兒子色日古帶費揚古的魂靈過去了。”尼山薩滿道過謝,就上路了。
沒走多久就到了紅河對岸,四下一看,渡口處沒有渡船,連個人影也看不見。她無計可施,只得求助於神袛,便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道:“在天空盤旋的,大雕,在海上盤旋的,銀鶺鴒,在河崖盤旋的,狂怒的蛇,在占河盤旋的,四丈蟒蛇,小主人我,意欲渡過,這條紅河,眾神袛們,助我渡河,速速顯出,神德道行!”薩滿把手鼓扔到水中,自己站到上面,旋風般地轉瞬間就飛過了河。給紅河主人留下了三塊醬和三把紙的報酬,就又上路了。
她走得很快,來到第一道鬼門關,剛要過去,守關的兩個鬼,色勒圖和僧給圖吆喝道:“乾什麼的?竟敢要進關!我等奉依勒門汗旨令,守衛此關,快將事由報來!”尼山薩滿說:“我是陽間的尼山薩滿,去見陰間的蒙高勒代舅舅。”兩個鬼吆喝道:“既如此,依入關慣例,留下名簽、酬金,方得入內。”尼山薩滿送上名簽與三塊醬、三把紙,這才過了關。
走到第二道鬼門關,照先前的樣子留下名簽和酬金才過了關。走到第三道鬼門關蒙高勒代舅舅的大門口時,尼山薩滿晃動腰鈴,搖響神鈴,用清脆的聲音唱起了“豪格”:“蒙高勒代舅舅,快些快些,你出來吧,你為什麼,把好好活著的壽限未到的人,抓到這兒來?把時辰未到的人,蠻橫的拘束?若能奉還,十分感謝,若能白送,向你道謝;把才活了一半的人,妄恣捕來,欺詐地捉來,對此你作何回答?我不會白白帶走,有酬金相送,我不會哄你拿走,會留下謝禮。如若交還與我,贈以陳醬,如若放他出來,贈以酬金。如能事先給我,以禮相待,如若仍然不給,於你無利。依仗神袛之力,騰空飛去,直入家宅,便能做到。”尼山薩滿晃動著腰鈴,抖動著神帽,搖響了神鈴,聲震四方。蒙高勒代舅舅笑著走出來說道:“尼山薩滿你聽明白!我把巴勒杜巴彥的兒子色日古帶費揚古捉來是實,可這於你何乾?難道我偷了你家的什麼東西,竟來到我家門口高聲責罵!”尼山薩滿說:“雖然你沒偷走我的東西,但把別人好好活著的,壽限未到的、無辜的孩子隨便抓來行嗎?”蒙高勒代舅舅說:“我們依勒門汗命令抓來的,那孩子被帶來後,在高高的旗桿上吊一枚銅錢,命他試射那錢眼,三箭全射中了。後來又命他跟藍摔跤手較力,結果藍摔跤手被他摔倒了;又命他跟獅子摔跤手較力,也沒摔過他。我們依勒門汗像親生兒子一樣寵愛他,豈有還給你的道理?”尼山薩滿聽了這番話:“果真如此,跟你倒是無關了,你是個好人吧。以我的神通去求依勒門汗,能夠得到色日古帶費揚古,首先在於我的道行深,就能拿到手;道行淺,就成不了事,這都與你無關。”
於是便向汗城走去,沒多久便到了,只見城門禁閉,尼山薩滿無法進去,繞城環視,只見城牆修築得十分堅固,她大為惱火,便開始用含混不清的聲調唱道:“棲息在東山的,飛鳥們,長嶺上的,檀木魚狗們,棲息在沙岡的,橡木獾,四丈半的蛇,四丈長的蟒,棲息在石窟、鐵關中的,彪虎與獾熊,在山上盤旋的金鶺鴒,在海上盤旋的,銀鶺鴒,飛翔的鷹,領頭的雕,花斑的大雕,地下的醜鬼們,九囤十二列,眾醜鬼們,快快飛呀,飛進城來,用利爪抓吧,裝在金香爐里,背著來吧,扣在銀香爐里,拿著來吧,用肩膀的力量,扛著來吧。”眾神袛飛騰起來,恰似一片雲霧。
色日古帶費揚古和許多小孩正在擲耍金銀嘎出哈,忽然一隻大鳥俯衝下來,抓起色日古帶費揚古就往高空騰飛而去。其他孩子見狀大驚,跑入家中告訴父汗:“壞了,一隻鳥飛來把色日古帶哥哥抓走了。”依勒門汗聽了大怒,派遣小鬼叫來蒙高勒代舅舅,責問道:“你帶來的色日古帶被一隻大鳥抓走了,我猜測這沒準是你的詭計,你給我怎么辦吧?”蒙高勒代沉住氣想了想:“不是別人,必是尼山薩滿。”便說:“大王別動怒,我想不是別人,必是陽間數第一的,名揚大國的尼山薩滿來乾的,我現在就去見她,求求她,那薩滿可非常人可比。”便去見尼山薩滿。
這時,尼山薩滿因為得到了色日古帶費揚古非常高興,正牽著他的手順來路往回走的時候,蒙高勒代從後邊追上來喊道:“薩滿格格稍等等,咱們得評評理,有偷偷帶走的道理嗎?你依仗法術把我費盡好大不容易得到的色日古帶費揚古平白拿走嗎?我們依勒門汗生了氣責怪我,如今我可怎么答對他?薩滿格格尼平心想想,原定的酬金又沒有,就這么平白拿走,愈發於理不合!”尼山薩滿說:“蒙高勒代似你這般好言相求,我便留些酬金給你,倘若你依仗你們汗王,蠻橫行事,誰還怕你?咱們可以找個大地方較量較量。”便給了他三塊醬、三把紙。蒙高勒代又求道:“你的酬禮太少了呀,再加點兒吧。”尼山薩滿便又給他添了一份,可他仍懇求說:“這點酬禮送給我們汗王怎么夠呢,我的罪過何以開脫?求薩滿格格就把你帶來的雞和狗留給我吧,藉以開脫我的罪過,送給依勒門汗,他正缺一隻狩獵的狗和一隻啼夜的雞,只要我們汗王高興,一來可以成全薩滿格格的事,二來亦可開脫我的罪責。”尼山薩滿說:“你說得對,於兩方都有利,只要你再給色日古帶增些壽數,就把這些雞、狗都留給你。”蒙高勒代說:“薩滿格格你若這么說,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他增到二十歲的壽數吧。”薩滿說:“鼻涕還沒幹就被攝去,無益可言。”“那么就增到三十歲的壽數。”“心志還沒定就被攝去,又有何益?”“那么就增到四十歲的壽數。”“榮華富貴尚未繼承就被攝去,無益可言。”“那么就增到五十歲的壽數。”“尚未成為賢達之士,又有何益。”“那么就增到六十歲的壽數。”“箭法尚未諳習,無益可言。”“那么就增加到七十歲的壽數。”“細微之事尚未學透就被攝去,又有何益。”“那么就增到八十歲的壽數。”“世事尚未通悟就被攝去,無益可言。”“那么就增到九十歲的壽數,再若增加可不行了。色日古帶此後六十年無病、一百年無恙,膝下有九子,辭世時能見到八子,直到他鬚髮皆白,牙齒變黃,腰彎眼花,雙腿發顫,仍能正常大小便。”尼山薩滿道謝說:“蒙高勒代舅舅,以您這番心意,我就把雞和狗都送給您吧,叫雞是‘啊什’、叫狗是‘絀絀’。”
蒙高勒代道謝後非常高興,帶著雞狗往回走,走著,他想試驗一下,就把它們放開,叫“啊什”、“絀絀”,可雞狗斗往回跑,去找尼山薩滿去了。蒙高勒代吃了一驚,拚命去追趕,氣喘吁吁地求她:“薩滿格格為什麼開玩笑?怎么我一叫,你的雞狗都往回跑呢?請你別糊弄我,我要不把這兩樣東西帶回去,確實不行,汗王怪罪下來我如何擔當得起!”他再三懇求,尼山薩滿笑道:“我玩笑開得有點過分,此後你就好好記住,我告訴你:叫雞是‘咕咕’,叫狗是‘厄立’、 ‘厄立’。”蒙高勒代說:“格格開了點玩笑,讓我倒出了一身汗。”蒙高勒代按著薩滿告訴的話一叫,雞和狗就都圍著自己搖頭擺尾地跟著去了。
尼山薩滿牽著色日古帶的手正往回走,遇見她丈夫在路邊用高粱秸燒油鍋,見到尼山薩滿就咬牙切齒地說:“輕浮的尼山,你既然能把別人救活,難道就不能救救你自幼嫁與的、親愛的丈夫嗎?我特地在這燒油鍋等你,你到底救不救我快說清楚,真要不想救我,你就休想從這兒過去,這油鍋就是你的歸宿!”尼山薩滿央求他:“親愛的丈夫,快聽我說,親愛的夫君,快聽我說,把薄薄的耳朵,張開聽吧,把厚厚的耳朵,垂下聽吧,你的屍身,筋條已斷,死日已久,已腐爛枯乾,骸骨肌肉,都已朽壞,如何復活?親愛的丈夫,仁慈為懷,放我過去吧,在你的墳上,多燒紙錢,多供飯菜,你的母親,需我奉養,想想這些,恕我一命,對年邁的母親,發發惻隱之心,讓我過去吧。”她丈夫咬著牙,惡狠狠地說:“輕浮的、無情無義的妻子尼山薩滿你聽著:我在世之時,你嫌棄我窮,處處看不起我,這你心裡都很清楚,如今你越發任意妄為了,侍候好侍候不好老母親隨你的便,你眼裡還有她嗎?我要把今天和以前的兩筆帳和你一次算清!或是你自己跳進油鍋、或是我把你推進去,你快自己決定吧!”薩滿氣得滿臉通紅,叫道:“親愛的丈夫你聽著:你死之時,留下過什麼?在這貧窮的家中,只把你的老母親,留給了我。我盡心贍養、竭力孝敬,丈夫你自己,好好思量,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哪!你逼我,用強硬的心腸,讓你領教一下,我的手段,我要把你的蠻橫,化作卑賤衰微,把你送到,該去的地方。祈求神袛,那盤旋在林中的,大鶴,快快來吧,把我的丈夫,抓拿起來,永遠扔在,豐都城中,直至萬世,不得托生,人的軀骸!”大鶴飛去,抓起她的丈夫就扔進了豐都城。
薩滿見狀,高聲唱起“德揚庫”:“沒有了丈夫,專心地生活,沒有了男人,自在地生活,在母親的親戚中,嬉笑而生活,珍惜光陰,快樂地生活,沒有孩子,振奮地生活,沒有親族,友愛地生活,趁著年輕,作客般地生活。”
她邊唱邊拉著色日古帶費揚古的手像清風般的邊玩邊走,像旋風般地連跑帶走,只見路旁有一棟樓閣,建造得華美而壯觀,周圍還繚繞著五彩雲朵。尼山薩滿走上前去,只見門前站著兩個身披金盔甲,手執鐵棒的神仙在把守大門,尼山薩滿近前求道:“兩位老兄,請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裡面是什麼人?”那神仙說:“樓閣里住的是能使枝葉繁茂,能使根莖滋蔓的福神。”尼山薩滿懇求說:“我想順道拜見福神,不知行不行?”守門的神仙說:“可以。”尼山薩滿便送他們三把紙、三塊醬作為謝禮,走了進去。到了第二道門,只見也有兩個身披盔甲的神仙在守衛,尼山薩滿剛要進去就被喝住:“站住!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此門?快快退下,稍有遲誤、責打不貸!”尼山薩滿央求道:“大神別動怒,我不是惡鬼邪魂,陽間的尼山薩滿就是我,想順道拜見福神。”兩位神仙說:“若是如此誠心敬意,進去後快快出來!”尼山薩滿照原樣給了酬禮,進門後,只見樓閣上閃耀著五彩霞光,樓門處瀰漫著五彩氤氳。兩個女人身穿五色花衣把守著大門,她們都梳著高髻,手裡拿著五香爐。一人拿著銀碟子,另一人笑著說:“這個女人我好像認識,你不是陽間尼希海河岸上住著的尼山薩滿嗎?”薩滿驚訝地問:“你是什麼人?我怎么想不起來認識你?”那女人說:“你怎么不認識我呢?我前年出痘的時候,福神因看我潔淨婉約,便把我帶在身邊使喚,咱們是一個村子的人,我就是鄰居那立費揚古的妻子,娶我的第二天就出痘死了。”尼山薩滿這才認出來,非常高興,說怎么就忘了呢。
那女人打開門請她進去,尼山薩滿抬頭一看,只見殿中坐著一位老太太,頭髮像雪一樣白,眼珠凸出、大嘴長臉、下頜前伸、牙齒變紅,簡直不忍一看。兩旁站著又十多個女人,有背孩子的,有抱孩子的,由穿線的,有製作小孩的,由把小孩推走的,還有往口袋裡裝小孩的,扛的扛,拿的拿,沒有一個人閒著,都從東門出去。尼山薩滿見了頗覺奇怪,她跪在地上向福神行了三跪九叩大禮,福神問道:“你是什麼人?我怎么不認識?擅自來這裡做什麼?”尼山薩滿跪著回話:“小人是人世間尼希海河畔的尼山薩滿,這次來得匆忙,順道來參拜福神。”福神說:“我怎么忘了,降生你的時候,因你執意不去,我哄你戴上神帽、拴上腰鈴、拿上手鼓,像做跳神遊戲似的讓你降生了。你出名是理所當然的,我決定你只能來此地一次,見識一下善果惡報、一切刑罰,以便曉喻世人。再來則不可。無論是立身為薩滿,儒者、奴僕、老爺,還是達官顯貴,性惡亂之事,以及貧富、賊偽、和尚、道士、乞丐、酗酒、賭錢、嫖妓,諸般善惡悉由這裡裁決,這都是注定的宿命。”說完便吩咐下人:“帶薩滿去看看刑法!”一個女人走過來請尼山薩滿:“走吧,和我一塊兒去逛逛吧!”
薩滿跟她一同走去,只見一片樹林,枝葉嫩綠而茂密,瀰漫著五彩靄氣,灑滿問道:“這是什麼樹林?”女人回答:“你們人世間在送痘神時折了潔淨的、牛馬沒有吃過的柳枝敬神,所以枝葉繁茂,孩子的天花也能痊癒;那片樹林枝葉凋零,稀疏枯萎,就是你們陽間送痘神時用了牛馬吃過的柳枝,所以孩子的天花得不到痊癒,這就叫報應,是顯而易見的。”
又往前走,在東邊的一間大房子裡有一個大石磙子在翻轉,一群一群的家畜、走獸、飛禽、魚蟲等生靈不斷地從裡面飛著火炮著出來,薩滿見狀便問那女人,回答說:“這是一切生靈托生的地方。”再往前走,只見一座大鬼門關,不斷有靈魂自門口往來行走。向里一看,豐都城黑霧瀰漫。只聽見裡面無數的鬼在嚎哭,又有惡狗在村莊周圍撕食人肉,從一所零亂的驛館中傳出的慘叫和哀號驚天動地。善惡刑罰在明鏡山河明鏡峰等處被明顯的分開。前面又看見一座公堂,一個官吏坐在上面,正在審訊眾鬼魂。吊在西偏房的都是犯有偷盜、搶劫罪的人;枷在東廂房的都是不孝敬父母、夫妻間無情義的人。又見將打罵父母的罰下油鍋;弟子背地罵師傅的綁在柱子上受箭刑;妻子嫌惡丈夫的,處以凌遲;道士姦污婦女的、污穢經卷的用三股叉叉死;濫灑米麵的用磨壓死;誣陷無辜、破壞他人婚姻的用燒紅的鐵索燙死;為官行賄的用鉤子鉤死;嫁過兩個丈夫的用鋸剖為兩半;辱罵丈夫的罰割舌頭;摔門的罰釘雙手;偷聽人家說話的將耳朵釘在窗戶上;有偷盜行為的用鐵棍責打;女人身體不潔在江中洗濯的在正月十五罰喝污水、洗衣水及濁水;蔑視老人的罰用鉤子鉤眼;寡婦、處女淫亂的罰用火柱炙烤;醫生投錯藥致死人命的罰剖其腹;有夫之婦行為不端的罰用斧砍其身。只見一大池上架有金、銀橋,在上面行走的都是行善、有福分的人;在銅、鐵橋上行走的都是有惡行的人,小鬼們用槍將其挑下,使他們受到蛇、蟒的威脅。渡口處惡狗在等待著吃人肉、喝人血,還說不知什麼是邪惡。
橋畔坐著位菩薩,手持經卷在宣講:“若行惡,自遭罪孽;若行善,不受刑罰。第一等人,托生為佛祖;第二等人,托生為皇族;第三等人,托生為駙馬太史;第四等人,托生為將軍大臣;第五等人,托生為富戶貴族;第六等人,托生為平民乞丐;第七等人,托生為驢騾牛馬;堤壩等人,托生為鳥獸;第九等人,托生為魚鱉;第十等人,托生為蟲蟻蚯蚓。”她高聲宣講著。
尼山薩滿看完諸般刑法,便回到樓閣中拜見福神,福神告訴她:“你回到人世間以後,要把這一切讓世人都知道!”於是薩滿拜別了福神,領著色日古帶順著來路到了紅河岸邊,送給河主酬金,將手鼓扔到河裡,薩滿帶著色日古帶站在上面,渡到了河對岸,再往前走沒多久,就來到瘸子賴黑的渡口,因先前來過,彼此熟習了,賴黑便說:“薩滿來了,真不愧是高強的薩滿哪!能把巴勒杜巴彥的兒子色日古帶費揚古帶回來,可見你的神通不小啊,此後會更加享有盛名啦!”薩滿登上獨木船坐好,瘸子賴黑用半拉槳划著船,轉瞬間已擺渡到了對岸。薩滿下了船,付給他酬金,道了謝,循舊路走去。
沒多久便到了巴勒杜巴彥家,大扎立那立費揚古便在她鼻子周圍潑了二十擔水,在她臉頰周圍倒了四十桶水,持香祈禱,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喚她醒來,“今天晚上,把燈和蠟,全都熄滅,是何等的名譽,是誰的大名,姓哈斯呼立的、真正的雅斯呼立,巴雅拉姓氏,在枝葉上發芽、在根莖上滋蔓,色日古帶費揚古前去打獵,患病身亡,因此緣故,鑑別了三個薩滿,比較了四個薩滿,他的魂靈,被依勒門汗,攝到陰間;因此緣故,居於尼希海河岸,世間揚名、大國出名; 秉燭奉香,前去延請,跋山越嶺,前去追尋;享有名聲,指點喻示,頗近真情,求其帶回;今天晚上,昏黑之處,追趕魂靈,邪惡之處,尋取生命;往回走來,垂楊柳主幹上,有為首的大雕,支幹上,有花斑紋大雕,在山上盤旋的,金鶺鴒,在大海上盤旋的,銀鶺鴒,彪虎獾熊,四丈長的蟒,四丈半的蛇,檀樹叢的,八對獾,橡樹叢的,十對獾,甦醒吧!復活吧!清醒過來吧!”尼山薩滿開始打顫,忽然站起身用含混不清的聲音敘述起這次取魂的經過,“眾人和扎立聽著,巴勒杜巴彥你自己,也一一細聽!把你的兒子,裝在金香爐內,已經取回,抓在手中,已經拿來,因是寶物,挾著帶回,放在屍體上,使其復活,放在軀殼上,使其附體,祈求了福神,從此以後,無病無災,自在地生活,九十歲陽壽,歷數福祿,生有九子;帶給依勒門汗的,雞狗諸物,留做謝禮,拜見福神,奉上酬金,為你的兒子,祈求子嗣;曉喻世人,出痘之時,虔誠聖潔,天花易愈,但行好事,若要行惡,冥報昭昭,觀看甚明。我的丈夫,讓我救他,這樣強求,我答覆他:你的筋肉已爛,難再復活,我丈夫發了怒,欲用油鍋,將我烹死,因此緣故,我的神袛抓起他,永遠扔進,豐都城內,不得托生為人,眾鬼群魄,央告搭救,攔路哀求,不勝憐憫,分於眾鬼,無數紙錢,方才脫身而來。”薩滿唱完,就仰面朝天倒在地下,大扎立又用香熏她鼻子,方才清醒過來。
然後,薩滿把色日古帶費揚古的魂踢進他軀殼,他立刻就復活了,用滯重的嗓音說:“給我一碗水吧。”給他端來後,他喝完便說:“我睡了一大覺,做了好多夢。”於是翻身坐起。全家上下無比喜悅,方把原委告訴了色日古帶,他這才知道自己剛剛復活,便向尼山薩滿磕頭道謝,巴勒杜巴彥拊掌而笑,也向薩滿行禮:“若是沒有天神般的薩滿格格的救子之恩,我家的香菸就斷了!”說著拿出自己的衣服請薩滿穿上,在水晶杯里斟滿酒,跪下敬她,尼山薩滿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答謝道:“這也是托員外的洪福,才辦得如此圓滿,從雙方來說大家都有福啊。”員外又在大玻璃杯里斟滿酒,敬給那立:“太辛苦了,嗓音都諳啞了,用酒潤潤吧。”那立費揚古接過酒來邊喝邊說:“我有什麼辛苦!連座位都沒有離開,談不上辛苦。若說辛苦,薩滿格格可真辛苦,往陰間走了一遭,已經很累了吧。”薩滿笑道:“費揚古弟扎立你聽著:俗話說,三分功勞在薩滿、七分功勞在好扎立,沒有扎立什麼也辦不成啊!”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之後,羅員外吩咐阿哈勒吉、巴哈勒吉二奴僕:“命牛倌、馬倌、羊倌及豬倌,各將畜群分出一半,準備送給薩滿格格,報答她的恩情!”於是預備酒席,開懷暢飲,都喝得酩酊大醉。然後撤下宴席,套車鞴馬,把錢帛衣物也分出一半裝在車上,贈給扎立一套衣服、一匹騸馬、全套鞍轡及二百兩銀子,將薩滿和扎立連同所有的東西一齊送回家去。
此後,薩滿變得非常富有,也不再與那立費揚古發生親昵之事,修身養性,杜絕淫念。薩滿正因看了諸般刑罰方才清心寡欲。她將前面所見到的邪惡罪孽寫成訓誡。正如濁水濾後方清一樣,聽至此處的列位兄長、格格,可以細細思索。
尼山薩滿的婆婆後來聽村里人議論,說是尼山薩滿這次匆忙而去,她丈夫見到她曾求她,如果不救我就把妻子下油鍋,尼山薩滿依仗她的神袛,把丈夫抓起來扔到了豐都城。薩滿的婆婆聽了這番話,怒從心頭起,叫來媳婦尋問原委,媳婦說:“他說讓我救他,我說:‘筋也斷了、肉也爛了,沒法救活。’他就要把媳婦推進油鍋里烹死,我的神袛就把他抓起來扔進了豐都城,這是事實。”婆婆說:“果真如此,你就是再次殺了你丈夫啊!你躲開他有什麼不行?怎么心就這么狠呢?”說罷就去京城,告到御史那裡,衙門把尼山薩滿傳來,重新取口供,結果與她婆婆的訟狀無甚不同,於是將口供製成案卷,寫明原委,啟奏給皇上,龍顏震怒,命交於刑部量罪依律定刑,刑部復又啟奏:“尼山薩滿並不隱諱傳聞之事,由此看來堪稱一女中豪傑。既已取了口供,令其償命亦無不可。”太宗皇帝降下旨意:“就照她丈夫的樣子,將尼山薩滿連同她的神帽、腰鈴、手鼓等物裝入一皮箱內,用鐵鏈捆牢,扔到她們村中的井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御史便遵旨前去辦理。
此後,羅員外的兒子色日古帶也效法其父,扶貧濟困,一心向善。子孫世世皆為達官顯宦,富可敵國。
現實意義
《尼山薩滿》作為宗教傳說,無疑是研究中國北方民族原始宗教——薩滿教的一則重要資料,因為在這則傳說中不但包含有大量的反映北方原始宗教薩滿教教義、
儀式、信仰等內容,同時也記錄有大量的反映古代滿族民間社會生活、生產習俗的資料,這對於我們了解滿族宗教史、文化史、民眾生活史,無疑都具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