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況
夏商時為越(於越)地,春秋為姑蔑,後屬越國。楚滅越,屬楚。約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始置太末(也作大末)縣,隸會稽郡。太末城址即姑蔑國都所在,位於舊湯溪縣九峰山下。《婺遺續識》按:“太末(龍游)故城在九峰山麓,水源自山際流出,蜿蜒而下蘭江,波紋如綺,則瀫水之濫觴於茲山也。”姑蔑本是黃河流域的一個古老國族,經歷了源於華夏,由中原播遷東方、由夏而夷、由夷而夏,最終融入漢民族統一體的曲折歷程,並在先秦夷夏互動中扮演過重要角色。周初東征踐奄,姑蔑作為被征服國族,一部分留居魯地逐漸融入華夏;其主體部分則與徐奄等夷人族群輾轉南下越境,並在越國的軍事政治活動中發揮過重要影響。楚滅越後,越地經戰國納入統一的秦漢帝國版圖,其境內的姑蔑族也在漢晉以後逐漸融入漢族。
南北姑蔑關係考
龍游古稱姑蔑,春秋時姑蔑地範圍包括現在的衢州市全部以及金華、麗水和江西玉山的部分地區,而龍游則是姑蔑地的政治中心,現在的龍游縣城就是當時姑蔑城所在,縣城內曾長期留存姑蔑宮等古蹟,東郊並有姑蔑子墓葬出土。正因為有此基礎,在秦王朝實行郡縣制時,龍游為江南首批設縣的縣治之一,時稱大末縣。自此以降,儘管後來因新縣的設立,土地不斷析出,縣域範圍逐漸縮小,縣名則先後改為太末、末治、龍丘、龍游等,但2200多年來,龍游基本上一直是一個縣級政區,可謂是浙西祖縣,也是古姑蔑的直接傳承地。
由於時間的久遠和資料的缺乏,關於姑蔑國的一些詳細情況我們已很難全面考查。有不少研究者根據春秋時魯國境內有姑蔑地名而進行研究,認為浙西姑蔑系由魯地輾轉遷徙而來,有的還根據自己的研究,勾勒了遷徙路線、時間等。由於事關龍游縣的歷史源流,是新編縣誌中一個必須弄清楚的問題,本文就此談些自己的看法,以就教於各位方家。
一、關於“姑蔑”的不同稱呼
之所以首先討論這個問題,是為了行文的方便。因為“姑蔑”的不同稱呼和寫法頗多,先把這一問題集中解決掉,在討論中引用一些歷史資料時就不必重複考證和說明。對於這個問題各方專家似乎也並無太大分歧,因此僅引用余紹宋在民國《龍游縣誌》中的一段話為依據,不多作探討:
“蔑”、“妹”、“末”三字一聲之轉,與“昧”、“-”等字古皆通用。《國語》“西至於姑蔑”,《吳越春秋》作“至於姑昧”;《左傳》“盟於蔑”,公羊、穀梁兩傳並作“-”;是其證也(晉“先蔑”,公羊、穀梁兩傳亦均作“先-”)。“姑”字當是發語詞,猶“越”之稱“於越”;“於越”可單稱“越”,則“姑蔑”亦可單稱“蔑”。《左傳》“盟於蔑”,杜預《注》“蔑即姑蔑”是其證也。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引李留之語謂“逆流多驚灘,以竹索引船乃可上,‘大’讀如‘達’,義有取焉”,其說非是。至王莽改“大末”為“末治”,亦屬單舉,蓋“大”者誇張之詞,如“大梁”、“張楚”之例,“治”猶縣也。《路史》謂“姑蔑”、“姑妹”、“太末”實皆一地名,最為通論。
二、關於“姑蔑”的主要記載
句踐之地,南至於句無,北至於御兒,東至於鄞,西至於姑蔑。(《國語·越語》)
按:這自然是指南姑蔑,因為根據當時越國的疆域來判斷,姑蔑位於越國西陲,正是現在浙江西部一帶。
姑蔑故城在龍游,太末縣亦治龍游,其地實兼有今西安、江山、常山、開化、遂昌、玉山及湯溪縣之半。(王先謙《漢書補註》)
按:當然是指南姑蔑。
六月丙子,越子伐吳,為二隧。疇無餘、謳陽自南方,先及郊。吳大子友、王子地、王孫彌庸、壽於姚自泓上觀之。彌庸見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見仇而弗殺也。”大子曰:“戰而不克,將亡國。請待之。”彌庸不可,屬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戰,彌庸獲疇無餘,地獲謳陽。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復戰,大敗吳師,獲大子友、王孫彌庸、壽於姚。(《左傳·哀公十三年》)
按:此文記敘魯哀公十三年(公元前482年)姑蔑軍隊助越伐吳事甚詳。既是助越伐吳,當然是南姑蔑。對此段文字,杜預有注謂:“姑蔑,今東陽太末縣。彌庸父為越所獲,故姑蔑人得其旌旗。”也確認是南姑蔑。
成周之會……於越納姑妹珍(《逸周書·王會編》)
按:說的是西周初期東都王城洛邑建成,周成王大會四方諸侯,古越首領把“姑妹珍”作為貢品奉獻給周成王。既然是於越所獻,自然產於南姑蔑。
三月,公及邾義父盟於蔑。朱子克也,未王命,故不書爵,曰義父,貴之也。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故為蔑之盟。(《左傳·隱公元年》)
按:說的是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魯隱公為了求好於邾子,而在姑蔑這個地方與其會盟。這裡的“蔑”自然是指北姑蔑,因為在當時的條件下魯隱公不可能大老遠地到江南來會盟。
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左傳·定公十二年》)
按:說的是魯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魯定公討伐費國,在姑蔑大敗費國軍隊。魯費交戰,根本就不可能以江南的姑蔑地作戰場。
姑蔑,一曰姑妹,太末也,晉之龍丘,今衢之龍游。有姑蔑城,而瑕丘其析也。(《路史·國名記》)
按:這裡認為姑蔑即太末,也就是龍丘、龍游,自然是指南姑蔑。只是“瑕丘其析也”卻又繞到北姑蔑去了,因為同書對“瑕丘”有注曰:“隱公元年盟邾之處,今兗之瑕丘有姑蔑城。”這自然是明顯的錯誤,所以余紹宋先生在編纂民國《龍游縣誌》時專門指出:“魯、越地殊,又安能析?當是別一屬魯之姑蔑。異地而同名者不可以不辨也。”
姑蔑,今太湖是也。(韋昭《越語注》)
按:果真如此,則在南北姑蔑之間又出現了一個太湖姑蔑。也正因有此一說,有人將太湖定為是北姑蔑南遷的一個中間站。但太湖姑蔑僅此一說,缺少旁證,因此王應麟在《困學紀聞》中認為“太湖”是“太末”之訛。
從上面列舉的這些關於姑蔑的記載中,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兩個結論:
1.在有關姑蔑的歷史記載中,基本上北是北、南是南,截然分明。只是在最後兩條記載中有南北相混現象,但這兩條記載或者自身有誤,或者缺少旁證,僅憑它們要證明南姑蔑系北姑蔑南遷,說服力是遠遠不夠的。
2.上述記載中“姑妹珍”條如能成立,那么可以說早在西周初期已經有南姑蔑,這就排除了春秋時才從魯國南遷的可能。而根據“敗諸姑蔑”條和“姑蔑之旗”條分析,魯定公十二年距離魯哀公十三年僅16年,在當時的條件下,這么短的時間北姑蔑要完成南遷並投入吳越之戰,可能性也不大。當然,有人會說當時的北姑蔑只是一個地名而已,並不一定還有姑蔑人。但這就違背了“地隨人遷”、“名從主人”的原理了。
總而言之,本人認為北姑蔑南遷說從歷史資料的記載來講,證據是不足的。
三、從考古資料分析
靈山江是龍游境內最大的衢江支流,該江發源於龍游南面鄰縣遂昌,但主河道基本在龍游境內,縣內河道長56公里,並流經龍游縣城而在城北匯入衢江。前幾年,在靈山江上游的遂昌縣境內曾有屬於良渚文化的重大考古發現,因此可以說龍游也在良渚文化圈的範圍以內。而且正是在龍游境內的靈山江兩岸,多有早期文化遺址和古墓葬出土,這就說明,龍游境內很早就有人類依託靈山江流域在此生息繁衍。
寺底袁遺址,位縣城東6公里寺底袁村西南300米黃土坡。當地農民在遺址範圍內取土時,常有陶器、玉器出土。考古調查中採集有陶豆足、夾砂陶罐、夾炭黑陶片、石刀、石錛、石鏃、穿孔石器等。1989年9月徵集到遺址內挖出的玉珠、玉玦4件。據陶器質地、製作及石器、玉器特徵分析,遺址屬新石器時代。
雞鳴山遺址,位縣城南郊雞鳴山。遺址範圍內採集多件石錛、穿孔石鐮、石鏃、石網墜等石器,印紋陶片比比皆是,另有泥質陶豆、夾砂陶鼎、圓錐形鼎足等殘件。初步斷定遺址上限新石器石代,下限商周時期。
牛形山遺址,位縣城南5公里下楊村北牛形山。地表散落各種紋飾軟硬陶片、零星石器,採集到部分陶器殘件。印紋陶片紋飾有席紋、繩紋、葉脈紋、菱形紋、圓圈紋、方格紋等。石器有石鏃、石網墜、有段石錛等。推斷遺址至遲在商周時期。
楊後殿山土墩墓群,位縣城南5公里下楊村東北500米楊後殿山東北坡。散見原始瓷片、印紋陶片。據所採集原始瓷片及印紋陶片考證,屬商周時期。
扁石土墩墓群,位縣城南24公里溪口鎮扁石村,散布約1公里長黃土崗上。出土原始瓷豆、孟、尊、碗及筒形罐、印紋陶瓮等屬西周時期器皿。
東華山——石塔頭墓群,位縣城東郊東華山至石塔頭一帶山坡。1979年上半年興建預製場時發現,在約5000平方米範圍內發掘漢墓葬12座,出土文物170件。1987年村民在石塔頭建造住房又發現漢墓群。縣博物館曾組織清理髮掘漢墓20餘座,出土文物300多件。
上述僅是縣境內已發現文化遺址中的部分,但已可見,龍游縣境內的考古發現時間序列上是完整的,出土文物也是豐富的,只是在眾多出土文物中缺乏能為北姑蔑南遷提供可靠證據者。
四、關於徐偃王
徐族南遷,是我國早期歷史中南北交流的一件大事。龍游也可說是徐族南遷後的一個重要居住地,直到現在,徐姓仍然是龍游的主要大姓,分布也很廣,而且眾多徐氏都奉徐偃王為祖。位於縣南靈山村的徐偃王廟,就被董楚平先生稱為“浙江另一著名的徐偃王遺蹟”,此廟因唐朝韓愈寫有《徐偃王廟碑》而聞名於世。廟碑一直立於廟中,後因歲月久遠斷成兩截,上半截在清朝鹹豐年間的戰亂中被湘軍一個師爺擄走,為了保護剩下的半截碑,靈山人建起“景韓樓”專門庋藏,直到解放後才移交衢州市博物館。由於徐族和龍游的關係不一般,因此有學者認為北姑蔑是徐國族屬,是隨著徐族南遷來到龍游的。但這一說法明顯和下列幾點相牴牾:
1.按照龍游的民間傳說,徐偃王和姑蔑子是舅甥關係。
2.舊時龍游四鄉徐偃王廟甚多,現在僅大公殿村尚有一座,因位於深山之中故得以保留。本人曾專程走訪,發現留存的楹聯記載徐偃王事甚詳,如“惟徐國乃為梓里,由彭城而到芝源(大公殿村位於芝溪上游)。”而且徐偃王的“茅楊蔡衛”四位部屬也有塑像從祀。但是該廟卻沒有絲毫和姑蔑有關的信息留存。
3.最重要的是龍游地方志的記載中一直是把姑蔑和徐偃王分開來記敘的,決不混淆,而且明顯以姑蔑為主,徐族為賓。
從龍游本地有關資料來看,姑蔑是徐國族屬的說法也是很難成立的。
五、結論
綜上所述,本人認為“北姑蔑南遷”的證據並不充分,南姑蔑應該是先民以今天的龍游為中心,以衢江流域為主要範圍,由氏族而部落,由部落而部落聯盟,直到形成政權實體,逐步發展形成的。這當中自然也有南北交流和對中原先進文化的吸收,但不可能是“北姑蔑南遷”這樣的形式和規模。對於南北姑蔑,還是持“異地而同名者不可以不辨也”的態度為是。
另外,據相關史料,越王句踐曾一度遷都琅邪(今山東膠南縣西南),那么我們也不妨“大膽地假設”,作為隨越伐吳的姑蔑也有因此北遷,使“姑蔑之旗”飄揚於魯地的可能。但正如同“北姑蔑南遷”的假設一樣,對此要“小心地求證”也是很困難的。